城市一角,酒店房间内。
房间里炙热的空气,渐渐冷却下来,地板上扔满了衣服,白色大床一上,相拥躺着一对男一女。
海坤躺在床上,许是习惯了海上的颠簸晃动,反而不适应陆地上这么平静安稳的环境,一直没睡着。
旁边女人均匀的呼吸,让他想起海上风平浪静的夜里,微浪涌动的声音,那是他最迷恋的曲调。
季鱼睡得并不安稳,似乎在做噩梦,虚汗不断,最惊恐地时候,还叫了一声“妈妈”,后来又带着哭腔喊了一句:
“洋洋哥哥,我是鱼,带我回家。”
海坤听到她的哭喊声,心像被钝刀在割一样痛,却不敢叫醒她,每次都只能紧紧地抱着她。
后来,她突然不叫“洋洋哥哥”,改叫他的名字,不停地重复一句话:
“坤,我是鱼,带我回家。”
海坤抱着她,轻抚她的脊背,顺着她的话在她耳边低语:“季鱼,我是海坤,别怕,我带你回家。”
他重复了无数遍,她才安静下来。
海坤起身下床,去浴室拿了热毛巾过来,擦掉她身上的汗。
后半夜她睡得安稳了些,不再哭喊什么,也没再出汗。
海坤安顿她睡好,坐在床沿,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早晨五点多。
他想起昨天在海边和杨泰铭的谈话,他说了那么多气话,有些不安,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没响两下,就有人接了,这个时间,杨泰铭已经起来跑步了,海坤大体也知道他的生活习惯。
“小子,不对,领导,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又来补充第四条啊?”电话里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没有第四条,昨天三条也收回。”
海坤想了一整晚,虽然很多事情还没理清,但能确信一点,杨泰铭和枇杷一直像亲人一样对他,如果他们要害他,不会等到今天。
电话里传来杨泰铭中气十足的大笑声,笑完以后,又反过来安慰他:
“放心吧,我一个长辈,是不会跟你这个晚辈计较的,你那个臭脾气我还不知道,跟你爸一模一样。”
海坤听他说话的语气,心情似乎没有受影响,悬着的心放下来:“杨队长,我是不是有个名字,叫洋洋?”
昨天杨泰铭只提到他和季鱼以前认识,但没有具体讲明什么时候认识的。
海坤的直觉告诉他,季鱼梦里叫的那个“洋洋哥哥”,很有可能是他,他们俩应该从小就认识。
杨泰铭的回答,证实了这一点。
原来他母亲姓博,在他刚出生不久就离开了他们,他父亲为了纪念她,让他随母姓,给他起名博洋。
“海坤,其实昨天你的反应,在我预料之中。你和季鱼不只是从小就认识那么简单,你父亲工作忙,没时间管你,不是把你扔在我这,就是委托季鱼母亲照顾。你六岁之前一直没开口说话,季鱼出生以后,你才说出第一个字,就是她的名字,鱼。”
“”海坤心口发热,转身看向季鱼。
“只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电话里传来杨泰铭叹气的声音。
海坤刚要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杨泰铭抢先发话:
“昨晚我也在想,抓黑鲨是一回事,你跟季鱼是另一回事,为什么一定要非此即彼呢?以前她小,承受不起,现在已经成熟了,为什么不试试让她知道‘东方’号上那些事情?”
“贾永成不会同意。”海坤不用问也知道,这个人是什么立场。
“是啊,小贾也不容易,为了照顾季鱼,付出了很多心血,季鱼能有今天,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以后不管他跟你说什么,看在季鱼的份上,你不要计较太多。”
“我心里有数。”
海坤听出来,杨泰铭是在给他打预防针,知道贾永成肯定很快会来找他。
天色已经太亮,海坤听到季鱼翻身的声音,匆匆结束了电话。
季鱼醒过来,发现他是坐着的,有些意外:“又不是在船上,你起那么早做什么?”
“晨练。”海坤掀开她身上的被子,翻身压住她,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低声耳语解释,“清晨一操练。”
“”季鱼瞳孔睁大,没想到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还有这么流一氓的一面。
不只是嘴皮上耍流氓,行动上
她没穿衣服,他身上也只是在腰间裹了块浴巾,他把浴巾扯掉,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前奏,直奔主题。
男人坚挺的桅杆,深入她幽深的海底世界,直探到底。
季鱼紧咬住下唇,双手抓住他的臂膀,微眯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
他也凝视着她,身体没有动,双臂紧紧地抱着她,两个人的身体像螺丝和螺帽,严丝合缝地被拧在了一起。
“海坤”季鱼忍不住叫他,声音很轻,也很不稳,“前天我打你电话关机是不是在飞机上”
“嗯。”
“混蛋”竟然不告诉她,他要回来,让她提前开心一下。
“你已经骂过。”
“”季鱼想起当时打不通他电话,心里又急又气,就发了一条短信,两个字,加一串省略号:
混蛋
她忍不住笑,他却只是看着她,不语,似是在重新审视,她长什么样。
季鱼察觉,他看她的眼神,和以前很不一样,就像刚认识她一样,叫也叫得和以前不一样,不带姓的叫:
“鱼我爱你。”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跟她表白心意
季鱼听了很激动,双臂抱着他的脖子,头微微抬起,吻他。
他显然比她更激动,唇舌和身体轮番掀起一阵又一阵狂澜。
这场清晨操练,比在海上任何一次晨练时间都要长,激烈程度更无与伦比。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才起来。
季鱼回俱乐部换了身衣服,给简婕打了个电话,请假一天不去参加训练。
之后,两人打车来到地下美食城的田螺姑娘小吃店,打算中饭和早饭一起吃,顺便来看泥鳅和田螺。
万万没想到,他们两个闪婚了,已经领了结婚证!
因为是上班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泥鳅和田螺这对新婚小夫妻,正倚在柜台前,拿着红色本本,讨论谁的证件照更丑。
田螺说:“真讨厌,他们怎么把我拍得这么丑,我们再重新去拍一次吧。”
泥鳅说:“不不不,媳妇的照片不丑,比本人还好看,我的才丑呢,有我垫底,所以不需要再重拍。结婚照只能拍一次,你还想结两次婚啊?”
“会不会说话啊?”田螺噘着嘴,“本人没照片好看,那你跟照片结婚呗。”
“不是一样吗?”泥鳅挠了挠脑袋,一脸憨厚的笑,“跟照片结婚,也要拍你啊,你本人比照片好看,拍的照片自然就好看了。”
“”小田螺显然被他混乱的逻辑绕晕了。
海坤和季鱼站在门口,看着着他们两个聊得热乎,一直没吱声,怕打扰他们。
季鱼想笑又不敢笑,听到泥鳅说和照片结婚,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田螺听到有人来,立刻躲进了收银台后面。
“是船长,还有季鱼姐,你怕什么,给他们看我们的结婚照。”
泥鳅看起来很兴奋,双手捧着两个红本本,递过来给他们看。
田螺“蹭”地站出来,把两个红本本抢了过去,小脸涨得通红,声音像蚊子一样小:“不能看,太丑了。”
“不用看照片,看人就行,人比照片好看。”季鱼笑着打圆场,“我们是来吃东西的,上次来,我都没吃到田螺做的田螺。”
田螺抿嘴笑了,看起来有些害羞,跑去锅台前弄田螺,让泥鳅招呼客人。
泥鳅走出来,摆碗筷,招呼他们坐下。
海坤盯着泥鳅,显然在无声拷问他,他们为什么突然就闪婚了。
“我没做坏事,船长你这样看我干嘛?水手哥教我的那些招数,先上船后补票什么的,我没用呢。”
泥鳅在他们对面坐下来,一脸认真的表情,压低声音:
“不过,水手哥回北欧之前,给我了一笔钱,让我给田螺的妈妈,我倒是照做了。她妈妈对我客气了些,但也没答应我们结婚的事。田螺不想嫁给那个啤酒肚大叔,所以我们今天一大早就偷偷地去领证了,先斩后奏。”
田螺叫泥鳅,他才打住,笑呵呵地应了一声,起身去端饭菜。
季鱼恍然大悟,转头看向海坤,他眼睛盯着墙上一张泛黄的照片再看,表情凝重,似是在想什么问题。
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船长,我们什么时候补票啊?”
海坤回过神来,笑道:“你在向我求婚?”
“怎么可能?要求婚也是你来。我是在替你的声誉着想。你不让泥鳅违规操作,先上船后补票,身为船长,你怎么能知法犯法?让你们‘鲲鹏’号的人知道了,肯定不会再让你做船长。”
“季鱼,”海坤脸上的笑容消失,很严肃地问她,“你带户口本了没有?”
“”季鱼愣了一下,她只是开个玩笑,他竟然当真了!
她心里却很愉悦:“没带,吃完饭,你陪我回去找。”
“好。”
季鱼想不到的是,他们吃完饭,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同样让她兴奋。
第72章
鹏城,海边的一栋原木色别墅前,急速停下来一辆越野车。
车子刚停稳,副驾座的车门便被推开。
季鱼跳下车,冲往别墅大门,因为太兴奋,她的两边脸都有些红,泼了西瓜汁一样。
海坤从驾驶座下来,没有立刻跟上去,背靠着车门,手臂搭在车身上,眺望远方的海。
中午他们在田螺姑娘小吃店,海坤一直盯着墙上贴着的一张旧报纸看,照片上有很多人,他看出其中一个侧影,是季鱼。
田螺向他们解释,报纸上面刊载的是十三年前,鹏城的一家田螺姑娘小吃店开业时候的照片。这是一家连锁小吃品牌,很多城市都有分店。
当时她就在鹏城那家田螺姑娘小吃店里坐小工,也被拍进了照片,所以一直留着做纪念。
田螺也觉得那个侧影像季鱼,她还觉得奇怪,季鱼第一次来,她就觉得很面熟,特意把这张报纸翻了出来。
他们正觉得蹊跷时,简婕给季鱼打来电话。
房产公司在鹏城海边,发现了一栋别墅,工作人员偷偷地用钥匙开了外面的铁门,竟然打开了门!
滨城和鹏城相距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因为滨城一直寻找无果,季鱼就让他们把搜寻范围扩大到周边地区。
季鱼当即让简婕把房产公司找到的地址发到她手机上,对照田螺店里报纸上小吃店的地址,发现就在同一个区。
原本季鱼要去贾永成的公寓拿户口本,但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想要马上赶过来,她觉得很有可能,这就是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海坤当然也不反对,去租车公司租了一辆越野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目的地。
别墅外面的铁门是开着的,季鱼直接走进去。
里面是一个院子,种了很多花花草草。
别墅大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胸前挂着工作牌,显然是房产公司的代理商,女的穿着很时髦阔气,一副贵太太的打扮,还抱着一只小狗。
“这位太太,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房子有人在住,前段时间我们来看的时候,一直没人”
“你啥意思?”贵太太很粗暴地打断了代理商的话,“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什么叫没人住?你眼瞎了吗?我要告你们,私闯民宅!”
“不是,那个,我们只是开了一下铁门,没有闯。哪知道事情这么凑巧,您家的门,可以用我们客人家的钥匙打开。”
代理商回头看到了季鱼,赶紧奔过来。
“您就是简小姐说的季小姐吧?来来来,钥匙给您,能不能开门,得看这位太太能不能通融了。”
“笑话!我脑子有病啊,让你来开我家的门?”
贵太太瞪着季鱼,气冲冲地朝她吼叫:
“哦,这么说,就是你让人来开我家的门的?你什么人啊,是不是小偷?怎么会有我们家的钥匙?”
“我”
季鱼有口难辩,回头,看到海坤走过来,有些无助地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原来她又空欢喜了一场。
“小偷会站在太阳底下,陪你晒太阳,遛狗吗?”
海坤大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直视着盛气凌人的贵太太,毫不客气地驳了回去,转而又换成了商量的语气:
“我妻子想要找她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具体在什么地方她不记得,手里只有房子的钥匙,所以就有了开门的事情。这也许是巧合,也许”
海坤停住,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像是自语自由,又像是说给贵太太听:
“这么漂亮的房子,一直没人住,被一些爱贪小便宜人的人霸占,也不是没有可能。”
“胡说!”贵太太气得差点跳起来,“好啊,不就是开门吗?我让你们去开,铁门的锁,是我疏忽,用了二手的,里面的锁可都是定制的,我看你们怎么打得开!”
贵太太主动让开了路,下巴朝里面甩了甩,同意让他们再去开里面的门。
房产代理商迅速把钥匙递给季鱼,他怎么敢当着房子主人的面开门?
海坤要去开门,被季鱼拉住:“我来开。”
如果是她的家,当然应该让她来开门。她心里其实已经放弃,她确信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季鱼拿着钥匙,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她身后的人像看戏一样,很专注地看着她,似乎都在期待结果,她手中的钥匙,能否打开这栋别墅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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