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是美玉,晶莹剔透,五彩辉煌,温润无暇,一看就是块儿难得一见的好玉。补天的石头,自然是价值连城。
贾琏迎着阳光,眯起眼,盯着贾宝玉的那块儿玉看了片刻,一个不可控制的念头忽地窜入脑海中。
记得书上说,这块儿玉虽然是贾宝玉带来的,可它只想经历一番人情世故,并没有别的要做的事情,那他把它偷到自己身边,是不是也可以呢?
贾琏心脏狂跳,此念头一出现,再也压不下来。
在书中,这块儿玉在给王熙凤和贾宝玉治了一次病之后,最大的用处是挑拨宝玉和黛玉的关系,坐实金玉良缘的流言。此后,再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至于贾宝玉没了玉就变傻的情节,是续书所作,并不可信。
既然这块儿补天剩下的石头,只是想要经历一番世间的繁华,那无论跟在谁身边经历都是一样的吧?
想到这里,贾琏想要那块儿玉的心情更加迫切了。贾宝玉没了玉,将来还会有金玉良缘的传言么?没了玉,宝玉和黛玉的关系没了挑拨的物件儿,黛玉还会哭么?两人的关系变了,《红楼梦》还叫《红楼梦》么?书的内容全部被改了,那他贾琏也不用被流放了吧?
贾琏捏的扇骨咔啪直响,心思电转,既然如此,不如玩儿一次大的?
如果贾宝玉没了玉真的变傻,再偷偷摸摸还回去也就是了。
只是,贾家上下把这块儿玉看得比命都要金贵,特别是贾母,每日一见宝玉,都要先看那块儿玉,还亲自交代丫鬟们,“这玉是胎里带来的,命根子一样,你们可要好好给我看仔细了,若是有一点儿不对,当心你们的脑袋。”一向宽厚的她少见地威胁了丫鬟。
贾母如此看重,丫鬟们自然也不敢怠慢,每日里看那块儿玉比看自己亲妈还上心。此时的琉璃和琥珀,虽然在和宝玉玩闹,眼睛却时不时看向贾宝玉胸前,确定那块儿玉的所在。而他们两人后边的廊檐下,还有个状似在绣花的小丫鬟,也频频抬头看向这里,注意着宝玉和他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贾琏再傻,也不可能在三个丫鬟的注目下,明目张胆地拿走那块儿玉。只能等将来找个合适的机会,在撇清自己和不连累旁人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那块儿玉。
贾琏想完,笑得愈加和蔼,朝宝玉又走了几步,拉近两人的距离。而在宝玉眼中,贾琏诡异的笑容就像是要吃小白兔的大灰狼,令人毛骨悚然。
贾宝玉的小脑瓜暂时还想不明白贾琏为什么忽然对他笑,但他以孩子特有的敏锐直觉察觉到贾琏的不怀好意,于是趁机小跑几步,啪叽扑到琉璃怀里,一双藕节似的小手紧紧抱住琉璃的大腿,睁着一双惹人怜爱的大眼睛,眨呀眨地说道:“抱抱,睡觉觉。”
琥珀在宝玉身后,忽见他跑起来,吓了一跳,忙护住他,埋怨道:“小祖宗,想跑也要慢点儿,又没人追你,急得什么?跌倒了可是顽的?”
琉璃的心都要化了,一把抱起宝玉,挠挠他的咯吱窝,笑道:“姐姐也太小心了些,几步路远,即使跌了,咱们也能扶住,不碍的。”说完,又微低着头,不忘含羞带怯地看贾琏一眼。
贾琏一见,往前迈步的脚悄悄收回,他对琉璃无意,不想给她错误的暗示。
“既然宝玉累了,你们带他去休息吧。”贾琏低了头,说道,说完又问,“老太太呢?”
琥珀走到琉璃身边,拿帕子为宝玉擦了擦汗,回道:“老太太和姑娘们玩了一会儿子,受不住,躺下了。”
贾母已经将近七十岁的人了,精神虽然还好,身体却是跟不上,说一会儿话,必定要歇息半个时辰才能换过劲儿来。
贾琏听了点头,“如此,我倒是不打扰了。”叫老人家好好休息吧。
☆、第 4 章
贾琏离开贾母的院子,出了贾府侧门,几步路走到东边的黑油大门边,还未到门口,一股马身上特有的骚臭味儿扑鼻而来。
他皱了眉,赶忙袖了扇子,捂住鼻子,在贾赦小厮的带领下,去往外书房。路过马棚门口时,又看到一匹正在吃草料的马,呲着白灿灿的牙齿,抬头看他。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忽然大叫起来。其余几匹马愣了一下,也停止进食,跟着那匹马仰着头叫起来,一时间,贾琏听到的全都是马的嘶鸣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直到仪门前才好些。
放下捂着鼻子的手扶着门框,贾琏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虽然穿越后来了几次,可每次来他都受不了马身上那股味道。又望向贾赦外书房所在的方向,住到这里,任谁心里都不会没有怨气吧。
但是,这纯属贾赦自找的。
前世看书的时候,贾琏也曾经同情过贾赦,本是贾府的嫡长子,却被逼得只能住马棚后边,叫二房鸠占鹊巢;无论是贾府内还是外面,人们一提荣国府当家人都是贾政,就连贾琏自己,也被说成“目今在乃叔政老爷家住,帮着料理家务”的外人;家下人一提老爷,默认的就是贾政,而提到贾赦,都说是“那边的老爷”,连个正经的“大老爷”的称呼都捞不上,明显不把他当自己人。这事儿要是发生在他身上,他早闹起来了。
可到了这里,了解了书中并没有详细叙述的贾赦住到这里的原因之后,贾琏真心要说一句,贾赦活该!
他这个便宜爹本来也是在府里住着的,还是荣国府的正房,荣禧堂。贾母虽然偏心了些,但并没有偏到家,贾政有的,贾赦也都有,有的时候,为了贾赦面子好看,还会说几句好听话,单给贾赦些符合他身份的东西,甚至还曾经叫邢夫人管过一段时间的家。
可就在贾琏穿越过来的前两年,贾赦忽然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接受了五皇子送的一个美人儿,还开了脸放到屋里,地位仅次于邢夫人,要不是贾母拦着,贾赦还要休了邢夫人,把那女人扶正。
贾府上下,从贾代善开始,支持的一直都是皇帝支持的人,也就是三年前去世的太子,和五皇子那些人素无来往。贾赦忽然来这一下子,弄得贾母和贾政措手不及。
皇位之争最忌讳朝三暮四,哪里容许贾家阴奉阳违?即使太子死了,可那时候的皇后已经生下了九皇子。而皇后娘家势力极大,早把贾家当做自家囊中之物,虎视眈眈盯着,绝不允许贾家改投他人。
况且,皇帝的态度也并不明朗。
这种情况下,贾赦这么做,就是把贾府往死路上带。
不过,五皇子毕竟是皇子,贾母和贾政并不想闹得太难看。人家一送人就打发走,明显的不给面子,就选择按兵不动,静待合适的时机。
两人的沉默在贾赦眼里,却成了默许,于是更加胆大妄为起来,不仅收受五皇子的古玩、美女,还参加五皇子举办的各种筵席,结交官场中的各种人物,还把贾府中一些得用的人介绍给五皇子。而五皇子对贾赦也非常热络,一口一个“恩侯”叫得亲热,哄得贾赦飘飘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夕,做着重新成为国公的美梦。
随着贾赦和五皇子越走越近,贾母看不下去,就要收拾那个女人的时候,皇帝先坐不住了。皇帝不能允许贾府这个在军中尚有极大势力的功勋之家支持任何一位皇子,贾家只能支持他选中的人,而不是他们选人,叫他支持。
于是,在皇帝暗示下,一道道弹劾贾赦的折子很快堆满了皇帝的案头,皇帝看了,装腔作势一番之后,下了严厉申斥贾赦“不务正业,愧对祖宗,德不配位”的旨意,着贾赦“闭门思过”。
皇帝态度明朗,贾母也下了狠手,以“谋害正妻”的罪名把五皇子给贾赦的那个女人送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审得奇快,案件当堂判下,秋后问斩,干净利落。
那女人死了之后,贾母就叫贾赦搬到祠堂边去住,“既然叫你反省,你就到祖宗身边好好反省反省。叫祖宗盯着,省得将来再犯糊涂。”
就这样,贾赦从荣国府正经当家人,变成了“那边的老爷”;也从荣禧堂,住到了马棚后边,一直到现在。
要贾琏说,皇帝其实已经手下留情了。据原身的记忆,和贾琏这段日子自己的调查,贾赦和五皇子走得极近的那段日子,不仅仅收受五皇子的东西,还收别人请托办事儿的银子,公然的受贿索贿;又曾经看上一良家女子,不顾那女子的意愿,强行抢到府里,要不是贾母时刻关注着他这里,及时带人救出,那女孩儿就要一头碰死在贾家了。
除了这些,最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是,因贾母怕贾赦妄为管得紧,贾赦手头没钱,作死地偷偷叫人去倒卖军粮。
贾琏知道最后一个的时候,吓出了一身冷汗,很想跑到贾赦面前,摇着他的肩膀扮一回咆哮教主,胆子那么大,卖什么军粮呀,直接造反呀,揭竿而起就是干呀,那样还能死得爽快一点儿。人家是坑爹,你这是坑全家呀。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是不是?
知道这些事情之后,贾琏深深同情贾母,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被贾赦连累地满门抄斩,叫外人说几句偏心的闲话看起来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也了解了贾代善在老皇帝心中的位置,这么些罪名搁在别家,坟头草早都长老高了。
贾琏心里也明白过来,他就说么,要是贾赦单单是和丫鬟不清不楚、或多纳几个小老婆这种皇帝听都懒怠听的风流韵事,贾母怎会把他撵出去?
一定是干了关系到全家性命的大事儿,才不得不下狠手。
至于前世时有人说贾政是亲生、贾赦不是贾母亲生,所以才住马棚的话,贾琏当时就不信。这事儿算算年龄就好了么。
书上贾宝玉挨打的时候,王夫人说过,她是快五十的人了,这么算,贾政应该也是五十左右。贾母的年龄书上前后矛盾,但是八十大寿几年后是明确说了的,取个中间值,七十五岁。也就是说,贾母二十五岁甚至更早二十三四应该就有了贾政。
二十三四岁,谁家没事儿吃饱了撑的,在贾代善和贾母身强力壮的时候叫二位过继别人家孩子玩儿?
如果贾赦贾政都是过继的,也说不通。
若贾赦贾政真的是过继,贾母会拿着自己亲女儿女婿的家产补贴贾赦贾政贾琏吗?会叫贾家这两个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的人吞掉自家亲女儿那“三二百万”的家财而不吭声吗?想想都不可能。
若说贾母是怕贾赦和贾政害她才不敢吭声,也绝无可能。贾府这种人家,贾代善虽死,余威尚在,军中很多人还买贾家的账,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盯着,不说皇帝,忠顺王府成天恨不得拿放大镜看贾家、寻错处。贾母的死但凡有一丁点儿问题,在这个“不孝”仅次于谋逆、位于十大罪中第二位的时代,贾家一大家子人,别说皇帝,天王老子都护不住,下场绝对会极惨。贾赦贾政两人到时想痛痛快快地死都不可能。
而贾琏到了这里之后,又经过多方打听,最后确定,贾赦和贾政确实是贾母亲生,没有一丁点儿可怀疑的地方。
所以,贾赦住到马棚后面纯属他自找的,和外人无关。
除此之外,贾琏私心还觉得,贾赦应该还干过别的惹恼皇帝的事儿。要不然,为啥贾代善的爵位荣国公到了他这儿,降得这么厉害呢?
公侯伯子男,即使贾代善袭了侯爵,贾赦怎么也该是个伯爵吧?再不济也该是个子爵或者男爵吧?书上也明确提到过四王八公中的“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这种话。如果贾赦安安稳稳,没作妖,以老皇帝对贾代善的照顾,怎么也不该是个一等将军吧?
但或许年代久远,或许贾赦干的这件事儿不好开口,爵位降得这么厉害的原因,贾琏始终没有打听出来。想来,事情应该不小,也绝对不会是争风吃醋这类风流事儿。
只是爵位降了,表示皇帝已经罚过,此事算是翻篇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现今要向前看。
了解了贾赦的性情后,贾琏一直都警惕着。一听到贾赦召唤就急忙赶紧过来,就是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以前的事儿他管不着,可以后如果贾赦再想连累到他,他决不答应。
小厮低眉顺眼地把贾琏带到外书房,书房只有两间大小,简单地摆着一张书桌、几排书架,书架上放着的并不是书,而是各种瓷器、玉器等古玩。
书桌旁边客座上坐着一个人,五大三粗,膀阔腰圆,椅子被坐的咯吱响;目光浑浊,眼窝深陷,一看就是酒色之徒。
贾琏对此人的第一观感相当不好。
扫了一眼,上前朝坐在书桌后面的贾赦见礼,问道:“老爷叫我来何事?”问完又看向那人,笑道,“不知此位是哪家的少爷?”
“不敢当不敢当,”那人一听,立即起身,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抱拳道,“在下姓孙,现为大同指挥佥事,一向不来京城,昨日刚到,今儿就急急来探望世伯和世兄,世兄一向安好?”
贾琏听了此人的介绍,心里咯噔一下,皱起眉头,“姓孙?”和贾府有关的姓孙的人家,好像只有孙绍祖?心里想着,不自觉地就问了出来。
那人见问,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一些,“贱名不入世兄的耳朵,倒是叫世兄见笑了。”
真的是他!
此人将来虐待迎春致死,真真正正的烂人一个。
贾琏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不知孙少爷此来何事?”
肯定不是求亲,这一点贾琏倒是放心,迎春才六岁,贾赦再无能、再昏聩,也不会把才六岁的迎春嫁出去。
问完不等孙绍祖回答,又看向贾赦,“不知老爷叫我来何事?”
贾赦手里玩弄着一把销金扇,几缕发灰的胡须垂在胸前,听贾琏问话,无神的双眼一瞪,喝道:“我是你老子,没事儿就不能叫你来了?你琏二爷真是好大的架子。”
贾琏撇嘴,知道贾赦的德性,不和他一般见识,见贾赦不肯说,又冷眼看向孙绍祖。
孙绍祖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不过是来看看世伯和世兄...家父一直念着世伯的好,着我一到京城,就来拜望...我带了些大同的特产,都是些皮毛药材,不值什么,还请世伯世兄不要嫌弃...家父还说...”说道这里,停住了,嘴角肌肉抽搐,再张不开口。
☆、第 5 章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地砖上,被隔成一个个小块儿。贾琏站在阳光下,面色不善地盯着孙绍祖。孙绍祖吭吭哧哧半天,憋得脸色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
贾琏等得不耐烦,看向贾赦,“老爷,该吃晚饭了,我还要到老太太那边去呢。”吃饭时间还早,这只不过是个借口。
“哼,”贾赦冷哼一声,眼睛一瞪,“你老子还饿着呢,你慌得什么?咱们家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那口饭吃了,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往外走?即使走,也不对你老子说一声,怎么,你和别人一样,看不起你老子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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