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转转。”夏木随意地说。
两个人走出客栈。
原野看四下无人,悄声问,“现场照片发了吗?”
刚才金利强与原野的对话,让夏木更加怀疑这件事是金利强他们策划的,那么,原野对此事是否提前知情?
如果在知情的前提下,还任由他们作恶,那么原野这个人,也是非常可怕,她不能轻易地相信他。
不过释觉师父已经去了,让他看案发现场的照片也好,看看他的反应和说辞。
现在她准备去找何佑嘉了解案件的进展,便说道,“原野,你别跟着我了。”
“你要去哪里?”原野问。
“去该去的地方。”夏木说。
“不管是哪里,我陪你去。”原野说。
“不行!”夏木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保护你,因为你是嫌疑人。”原野认真地说,“再说了,夏木,是你叫我陪你出来转的。”
夏木便拨打何佑嘉的电话。
打不通。
见不到何佑嘉,也不能说佛像的事,夏木不知她还能干什么。
“你和何警官是什么关系?”原野问。
“你猜?”
“猜不到。”
“我和他……和你有关系吗?”夏木说。
“不想说?那就不说。”原野的目光看向前方,深邃。
“回去吧。”夏木说。
两人又回到了客栈。
吴大华在楼道里立着。
原野俯身在夏木的耳边低语,“为免嫌疑,我去你哪儿吧。”
夏木只得答应,不然她前面的行踪就显得过于唐突,不合常理。
原野跟着夏木进了她的房间。
“照片呢?打开给我看看。”原野说。
夏木打开电脑,把照片调出来。
原野反复仔细地看了几遍照片,夏木一直在旁边观察他看到照片时的反应。
然而,他神色如常。
沉吟片刻,原野说:“好了,把照片删了吧。”
夏木问,“你从里面看出什么了?”
“没什么!”他说。
夏木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是在利用我给你带照片,就是你从照片上看出什么,也不会对我讲的……”,她截住话头,把后面的半句话咽回去:说不定,凶手跟你还是熟人呢。
他听出她在揶揄,却也不答言,看她的房间。
房中桌上,摆着一幅画。
画像上是一个女人,苍白娟秀的脸,沉静而涣散的眼神,一对珍珠耳环,女人的某些神情与夏木很像。画上的日期,正是夏木和原野在原木酒吧相遇的那一天。
原野看着画像,画中女人的那个眼神,让他心里一顿,“你画的?”
“无聊时作的。”夏木说。
“自画像?”原野问。
夏木摇摇头,“……我妈妈。”
这幅画,是夏木两天前刚刚完成的画作。
那一天,是母亲的忌日,夏木想念母亲时画的。
其实,在母亲离去的每一天,不经意间,夏木都会想起自己的母亲。
自从妈妈去世后,家就冷清了许多,夏志国、夏岩和夏木彼此之间的交流很少,也刻意回避着许多话题。
后来,夏志国又娶了个女人,打继母进门后,她更加逃避那个家庭,大学一毕业就远走异国他乡。
她厌恶亲密无间的人际关系。
不知爸爸和姐姐怎么样的,事实是,夏木感觉这个家支离破碎。
她的心事很少外露,毕竟,谁也不愿意把自己扒光给别人看。
当真是无处话凄凉,母亲的忌日,她把对母亲的思念付诸在画笔笔端,画了一幅母亲的肖像。
原野的视线从画上移到桌子上。
油漆脱落而斑驳的木桌上,一张黄旧的纸,上面有字迹。
原野拿起来,是钢笔写的几行字,字迹柔丽。
原野一行行看去。
思念
那年的七月,我送你离开,
在梅雨季节,
处处潮湿,
阴雨绵绵的日子里,那如灰的心情。
今年的七月,我仍在想你,
你可知道,
我想你的心,一如那日。
我在幻想,是否有一日,
还与你一起,走过这凄凉而繁华的人世。
我知道,终究是等不到了。
那么,你等我,好吗?
原野读完,深深地看住夏木。
她的坚强外壳下竟有这样一颗凄惶的心。
夏木也注视着他。
“诗是送给母亲的?”许久,原野问。
夏木点头。
“母亲离开了。”夏木说这句话的时候,原野的心抽着痛了一下。
他懂得她的感受,因为他也经历过至亲离开人世的创伤。
瞬间,他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她时,她在河面上停止求救。
当时,她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想到这里,原野的心跟着疼痛。
为她。
为眼前这个女人。
不管外表多强的女人,内心还是有柔弱的一面,此刻,他很想拥她入怀,给她依靠和温暖。
夏木看着原野,眼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为她那如秋水一样的眸子蕴染上一层柔光。
她不是木头,她也需要一个懂她的人,一个倾听她的人。
原野懂了,那一天,在原木酒吧里,夏木为什么要说她在脑海里看见了她的母亲。
他的眼睛看着夏木,心也跟着跳动。
就在这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他的世界,他的情感。
他想她诗中的那一句:我想你的心,一如那日。
可见,在酒吧相遇的那一天,夏木的心情是灰色的,当他看到她时,她却是微笑着的。
那天,她指着勿忘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有难忘的人吗?时时刻刻放在心里的人?
现在想来,当时的她该是何等的难过。
原野扶住夏木的肩,“夏木,生老病死是人人都要经历的,在这一点上,我相信天命是人力不可违抗的,你的母亲一定希望你快乐。”
“她去世的那一天是我的生日,为我过生日,妈妈是在去超市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多少年来,我们全家都以为这是意外,而我更是难过自责。可是,你知道吗?就在昨天,夏岩跟我说,妈妈是因为抑郁症而自杀的。我倒宁愿是那场意外的被动结果,而不愿意这是妈妈的主动选择,难道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生无可恋了吗?她把丈夫、孩子、家都抛下,自己一走了之,这让我们怎么接受?”随着话语,夏木的肩膀微微抖动起来,“自从知道真相以后,我又陷入新一轮的自责中,是不是我们给她的关爱太少,她才会走上这条路?心里每天都难过的不得了,却又说不出口,憋得难受啊。”
第一次,她一口气讲了这么多的话,说话时,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
原野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心疼她,想把她紧紧地搂入怀中。
这个女人,人美、画美、文字美,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
他走向夏木,立在她的面前。
他与她,差了十几公分,确切地说,差了十五公分。
他低头看她,她微扬着头。
这些天,夏木那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染着些微的红。
这白里染着的红,更为她增添了一种别样的美丽。
她的眼神非常纯净,如秋天的一汪湖水。
“夏木,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虽然你们是母女,但你终究不是她,坦白讲,你不能设身处地地体会她的喜怒哀乐。人的内心世界特别复杂,复杂到自己都无法认识。她离开有她的缘由,或许是她对于生还是死的矛盾已经尖锐到她自己都无法调解,无法治愈。离开,对她而言,又是痛苦又是解脱。”原野轻柔地说,“虽然你母亲她离开了,但不代表她不爱你。或许正是因为爱你,爱你们一家人,她才强撑了这么久。你要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问题,你可以为她伤心难过,但不要再自责了,要懂得爱自己。”
他的话如一阵清风吹进夏木的心,抚慰着她。
第20章
原野的话如一阵清风吹进夏木的心,抚慰着她。
她抬眼看他, 从他的眼睛里, 她看到些许的柔情。
第一次, 他们推心置腹地谈论现实中的问题。
“我可以相信你吗?”她轻声问。
“当然,”他郑重地说, “把我当你的朋友吧,永远。”
“原野,这世间有永远吗?”她问他。
“在精神世界里, 存在的。”他说。
她懂了。
夏木半晌不语。
两人对视片刻。
“我想问你个问题?”终于, 夏木开口。
“说说看。”他的声音和眼神都是温柔的。
“杀害释觉师父的事, 是你干的?”夏木静静地说,盯着他的眼睛。
“不是。”他坚定地摇头。
“这事, 你提前知不知情?”她又问。
“不知道。”他说。
她信他。
夏木:“那就是金利强干的?”
原野犹疑一下, “做为你给我拍来案发现场照片的回报, 我只能说不是他亲自动手的。”
这意思再也清楚不过, 夏木明白了,不是金利强亲自动手的, 那就是他指使别人干的。
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恨了。
“原野, 你和金利强……算了, 不问了。”夏木截住后面的话。
“我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夏木,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原野说, “有时候,真相隐藏在黑暗中。”
“那就好。”夏木知道, 他说的是实话。
她终于安心了。
“夏木,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该做的事情,我们俩相遇在这里,是命中注定。我对你有一个要求,不管干什么,要爱自己。”原野郑重地说。
“我知道。”夏木浅笑,“你也是。”
“当然,”他也笑,“你在这里,我还要保护你呢。”
“你答应过我的,要保护我一生。”夏木俏皮地笑,心里有点甜丝丝的。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他沉静地看着她。
此刻,夏木的内心不再设防,她讲她与妈妈的过去时光,那时的细腻与温情俱往已,只在她的脑海里发酵。
他不插言,静静地听她讲。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中断了静寂的时光。
他们的手机同时在召唤。
原野拿出手机,是池俪俪打来的,他没有接,也没有拒接,把手机放成静音。
夏木翻到自己的手机,是何佑嘉打来的。
夏木看一眼原野,接通电话,“何警官。”
见状,原野出去了。
“我看你打电话了?”何佑嘉说。
夏木对着话筒说:“哦,我想问问,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我不能透露案情。”何佑嘉说。
“我知道,”夏木说:“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找到杀人凶手?”
“夏木,”何佑嘉深吸了一口气,“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处境危险,夏木早就知道。
“夏木,到我宿舍来住。”何佑嘉说。
“你说什么?”夏木提高音量。
“哦,你别误会,你到我宿舍住,我和别人挤一挤,”何佑嘉忙道:“这样,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谢谢你的好意,不必了。”夏木说。
“夏木,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何佑嘉说。
“何佑嘉,我讲过,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夏木说着,挂断电话。
卫生间的墙面上,有一块镜子,半身的。
夏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微红。
她伸出手来,摸向自己的脸,微微的烫。
心底还是涌过了一丝甜蜜,不自觉地,夏木对着镜子微笑。
她在想,原野,是不是与她一样,照到镜子,会微笑一下。
住在夏木对面的原野,正在浴室里冲澡。
他没有打开热水,只用冷水冲涮着他精劲的身躯。
他心底的某种情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发芽。
只是,他还未察觉,这种有意无意的未察觉,恰好也给了情感野蛮生长的空间。
他忠诚于值守,注意力都是“猎狐”行动中,回想起在夏木电脑里看到的那几张照片,他不禁咬了咬牙。
这件事,事先他并不知情。
一知道释觉师父出事,他就怀疑到金利强身上,便让夏木拍来案发现场的照片。
据他目测照片,凶手是他认识的人——吴大华。
是他?
竟然是他!
原野在脑子里反复推测这个疑点,得出结论后,心里很沉,像压了块石头。
很不幸,这件事符合墨菲定律,不可控制地走向坏的结局。
金利强在借刀杀人,而吴大华就是金利强手中的刀。
金利强的动机容易解释,但吴大华为什么要这样做?
对这一点,原野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吴大华有什么把柄握在金利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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