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给婷婷留下一千元钱,还有点儿尿布和吃的,多少比自己的妈妈多了一滴良心的姐俩中的妹妹。
做女儿的被妈妈这么不留情面地辱骂,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讪讪地反驳道:“谁那样儿啊?捡啥便宜啊?”说到这里,问葛晴道:“你是婷婷?”
葛晴没看她,只摇了摇头。
她像是有点儿安心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那就是晴晴了?长得真漂亮……”
“漂亮有个屁用!漂亮得像你跟你姐似的两个猪,还不如丑死了,你可别夸她漂亮,从你那猪嘴里说出来的她漂亮,比骂她还难听!”
做女儿的脸通红,实在忍不住,就说道:“妈,你真是的,都说啥呢?我就再不行,也一片好心回来看你,跟晴晴回来看你一样,都是一片孝心。她带着男人回来了,你都当没看见,怎么我独个一人回来,还被你骂个狗血喷头呢?”
外婆听了,眼睛一抬,这才看见站在门口的葛天籁,室内灯光昏暗,外婆眼睛不好,先前没理会是因为没看清,以为是谁家的大闺女站在门口。这时候仔细看过去,见好好的一个漂亮的少年,眉目英挺,仿佛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外婆眯细了眼睛,问葛晴道:“谁?”
葛晴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对象?”外婆有点儿不敢相信地问。
葛晴连忙摇头,头摇得如此剧烈,以至于门口的葛天籁看她摇得跟个风车似地,轻声笑了出来,她看过去,见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跟看戏一样地站在门口,她心里有些烦,心想这人要是粉笔画的就好了,那样自己伸手一抹,就可以把这个不请自来的尾巴抹掉。
“那他是谁?”外婆奇怪地问。
葛晴还是紧紧闭着嘴,嗓子眼有些痉挛,可就是一个字都不说。
外婆自己养大的孩子,有什么不了解的,跟她说话费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干脆不问葛晴,抬起头看着葛天籁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来这儿干啥啊?”
“我姓葛,我是葛婷的同校同学,过来看看农村什么样儿,我没见过农村,觉得挺好玩的。”葛天籁答,声音谈吐一听就出身城市里家境优越的人家,那种清楚细致不疾不徐,附近村子里的半大娃子,没一个能做得到。
外婆皱着眉头听着,还没有说话,听见地上站着的女儿已经等不及地问道:“葛婷的同校生?哎呀,我是葛婷的妈啊?我们葛婷在学校怎么样?学习好吗?”
葛天籁看着葛婷的妈,眼睛里的冷淡,让被看的人吓了一跳,她听见葛天籁声音跟寒冰似地答道:“我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她不就知道了?”
炕上的外婆切地一声冷笑,然后指着门说道:“你看也看了,话也说了,赶紧走吧,我死就死,活就活,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以后记住,别再没事儿回来,我不欢迎你!”
葛婷的妈被骂得体无完肤,时隔多年,听熟人说女儿有出息了,成了镇子里多少年都没有过的高材生,恰好她正跟现在的男人过得紧紧巴巴的,天天吵架还挨打,就动了投奔女儿的念头,她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过几天,那个男人过几年的生活,小小的手提箱偷偷收拾,趁着男人喝醉了,就满心兴奋地跑回来了,没想到被不留情面的妈给一顿臭骂,兴头灭了一半儿,剩下一半儿,她就想找到嘉南高中去,亲自见见女儿再说。
她知道这家没有自己的立脚处,嘴巴撅着,丢下一句我走了,转身就出去了。
外面的大门砰地一声,隔了一会儿,手提箱轮子的声音越走越远,室内的老人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险些气得昏过去。
葛晴看着外婆的脸色,她不会劝慰人,尤其是不会劝慰外婆,每次外婆生气的时候,对她来说,都是生死考验的时候,她从婴儿时本能就告诉她,只要自己少说话,少惹麻烦,活下去的几率就会大一些。
“幸好你和婷婷不像那俩货!”外婆怒气冲冲地说道,浑身犹在颤抖,好半天才稍稍平静下来,看着地面上站着的葛天籁,她奇怪地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呢?要在这里住吗?”
葛晴嘴巴张开,吃惊地看着外婆,完全没料到外婆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不想收到邀请的葛天籁却摇了摇头,对葛晴说道:“不了,我去酒店,你送我过去吧?”
葛晴对这种匪夷所思要求的唯一应对,就是冷冷地看着他。
“送他去吧,他一个小少年,还是婷婷的同学,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找不到地方。到了旅社你就回来,我们娘俩说会儿话,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我有挺多话要跟你说的。”外婆吩咐道。
葛晴只好站起来,向外走,一直到了大门外,她才回过头来看着他,生气地道:“你烦不烦?胡扯八扯乱说一通不觉得没意思吗?”
“是没意思,不过对你又另当别论。送我去酒店吧,我在你家站着都浑身不舒服……”
“这里哪有什么酒店,就一个站前小旅社,是老菊和她女儿开的,你这样的,去了小心半夜被人吃干抹净连渣都不给你剩,那可都是你自己作的,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哪个女人敢扑我?眼瞎吗?”他冷冷地问。
☆、第 28 章
“眼睛不瞎才会扑你, 别臭美了, 你不是挺得意自己长得好看的吗?”
葛天籁听了,竟然也会低声笑出来, 眼睛盯着她,隔了一会儿问她:“长得再好看,你不是也没动心吗?”
“别扯上我, 我一点儿都不想跟这种话题扯上关系。”
他不知道为什么, 像是很高兴听见葛晴这么说话,笑的声音更大了一些,让葛晴无比郁闷。
两个人心情迥异地走到小旅社门口, 葛晴转身就想离开,葛天籁叫住她,拿出手机对她说道:“把你号码给我。”
“为什么?”葛晴警惕地问。
“我人生地不熟的,这小旅社这么脏, 万一半夜遇到只蟑螂什么的,好叫你来把它打死。”
葛晴不怒反笑,她是孤僻到了极点的性子, 手机里除了两三个能联系上外婆和妹妹的号码外,空空如也, 知道葛天籁应该不比自己好多少,手机那么漂亮, 八成里面保存的号码不超过三个。
她转身向回走,走了不到两步,就被葛天籁追上, 他伸出手到她面前,不知道怎地,这次竟然没有径直要,眼睛看着她,声音难得不再冷冰冰地,像是哄她似地轻声说道:“行了,给我吧,啊?”
葛晴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人用这种声音哄过呢,她感到自己耳朵都热了,从小就挺得绷直的脊梁都有些软了,脸也滚烫,生怕他再接着哄自己,心慌意乱地把手伸到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他手里,嘴上说道:“你自己拨。”
葛天籁接过来,葛晴的手机是最古老最简单的棒棒机,还是二手的,葛天籁没见过,更别提怎么用了,葛晴只是束手看着,见他虽然不会用,但也并不请教自己,啪啪啪地将所有的按键按了一遍,就搞明白了,拨打了自己的手机号,音乐声响起,他嘴唇满意地翘起,将棒棒机递给葛晴道:“可以了。”
葛晴拿过手机,转身就走。
走出不到一分钟,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看是陌生的号码,心知肚明是葛天籁,欲待不接,又知道以他的性格八成会锲而不舍地打来,她内心暗暗叹了口气,心想难道这就是从今以后自己的生活状态了吗?时不时地铃声响起,以往那种独自行走的生活状态,一去不复返了?
她无精打采地喂了一声。
“这里的门口太脏了,根本没办法进去!”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不满,嫌弃隔着一个空间都能感觉得到。
她被震得耳朵疼,心想站前小旅店的母女俩听见这样的评价,估计脸上擦的白/粉都得掉下去一层,她无奈地道:“那你就打电话给你家人,让他们把你接回去啊?”
“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你说出来了,我又不想打电话了。”
葛晴被他理所当然的口气气得想挂了电话,她并不擅长应对琐碎的事情,安安静静对她来说,曾经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天生就不知道怎么处理复杂芜乱的关系。
这个葛天籁就像她沙漠般寂静的生活里,突然冒出来野蛮生长的野草一样,让她烦恼不堪,至于为什么她没有像应对别的野草一般决绝,她自己也不太明白,或许跟他是个古怪透顶的男生有关吧。
怪人跟怪人,他跟她,互相不嫌弃似乎也正常。
她还是挂了电话,这种娇生惯养的脾气,有能力就自己解决,没能力就接着忍受吧,没义务搭理他,外婆还在家里等着呢。
天黑了,她并不想在外逗留太久,以免外婆担心,匆匆向着家的方向走过去,不想走了不到一分钟,手机的铃声又滋滋滋地响了起来,她心里厌烦,干脆地掐断,然后果断地关了机,反正除了妹妹,她也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电话。
哪知手机关机的声音还没熄呢,她就听见身后一个极为不满的声音说:“你怎么能挂我的电话?”
她回过头,看见葛天籁站在自己身后五米处,他手上的手机听筒里,正在传出来那个温柔好听的女声英文“The person you dialed is busy now, please dial later”,他扬着手里的手机,走到她旁边居高临下地问她:“为什么挂?”
“有什么必要接吗?”葛晴的回答言简意赅。
他被这个回答噎得不轻,眼睛看着她,想要生气又不肯生气的样子,在葛晴眼里简直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就在她最后一滴点儿耐心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听他说道:“那房子我自己没法进去——还是你陪着我。”
“为啥?”葛晴被这种匪夷所思的无理要求气得,土腔都加重了,又累又饿,她真的厌烦这件天外飞来的横祸一样的倒霉孩子,何况他只是妹妹的同校生,又不同班,又不熟识,她有什么必要谦让纵容他的娇气任性?她直截了当地发作道:“能住就住,不能住就赶紧回家,没事儿打扰忙碌的人是因为没事儿干吗?我没时间理你!”
她转身就要走。
“我请你吃饭。”他在后面叫她。
“我从来不吃别个的饭。”葛晴冷冷地回答。
“可我饿了。”他说道,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追上她,十分郑重地提醒她道:“我从来没饿过。”
“多饿几次就好了。”葛晴语气里的厌烦已经快要掩藏不住了。
“葛晴——”
葛晴被这句招呼里暗含的暧昧旖旎的语气叫得猛地停下了脚步,惊讶地看着他,见他正在盯着自己,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实在太过好看,这么看过去,仿佛亮着星光的宇宙都在他的眸子里闪亮一般,耳中听见他声音低低地对着自己说:“我真的很饿,去吃饭行吗,葛晴?”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叫自己的名字啊?葛晴被这声音甜腻得只想掏耳朵,她平生最难消受的就是软语温言,像是出生的时候老天爷给她选择的是HARD级别的生存模式,所以她对SOFT的攻击全然不知道如何抵御,她脸通红,嘴上明明不会答应,手却不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还好,自己随身有带零钱。
她不甘心地抵抗说:“我——?”
“走吧,嗯?我饿了,你也饿了吧?两个饿了的人凑在一起吃饭,省事儿。”
葛晴脸红得要滴血,她尴尬得不敢看他,为用这种口气说话的人感到脸红,垂死挣扎地进行最后的拒绝:“我不……”
“哎呀,别说了。话说你废话怎么那么多?你先前不还跟我说你不爱说话的吗?有这废话的功夫,晚饭都吃进去几口了。”他说道,一边说,一边推着葛晴,脚不沾地地被葛天籁推进了小旅社的门口。
小旅社的老板娘菊姐,因为生得妖娆作风风流而著称整个小镇半辈子被人昵称“水蛇腰”,连忙扭着细腰迎上来了,一眼看见葛天籁的俊模样,菊姐就笑了,半辈子风流的功力化作一个眼风,对葛天籁笑着说道:“这是哪儿来的帅哥啊?哎呀,这小脸俊得,都能上电视拍电影了。”
葛天籁冷着脸,薄唇微启,就要说话,葛晴用力咳嗽了一下,快速找了个桌子坐下,看见葛天籁走过来坐在自己对面,脸色依然不佳,眼睛扫着菊姐,其意不善,她不知道为什么,嗓子还是有些痒,又用力咳嗽了一下,对菊姐说道:“扬州炒饭有吗?”
菊姐笑着说:“有啊,哎呦,有这么帅的男人上门,什么都有。”说完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身子故意往葛天籁一侧倾斜了一下,靠着他的桌子角。
葛晴想象了一下葛天籁八成会对菊姐说出口的话,冰箭一样,会刺得人遍体鳞伤吧?她有些不忍心听,低下头,用手轻轻地敲着桌子,一下一下地,嘴上催促道:“快点说吃什么,别废话。”
“说废话的人是我吗?”葛天籁声音里的不高兴十分明显。
“快点儿点。”她抬起眼睛瞪着他。
他看了一眼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手都没有抬起来,就那么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餐单,然后说:“一碗蒸蛋一碗饭。”
“不来点儿别的,我们家——”菊姐满脸笑容地热情兜揽着,多年的习惯了,看见送上门的帅点儿的男人,不勾搭一下浑身不舒服。
葛天籁冷冷地说道:“这种东西,看一眼都倒胃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葛晴打断:“你还想不想吃了?”葛晴急匆匆地问。
葛天籁看着她,下半句话咽了回去,两个人就那么对视着,一旁的菊姐立即就明白了,嘴上笑着说道:“原来是一对儿啊?你不是北街老葛太太的那个外孙女吗?咋找到的这么好的男朋友?跟个模特儿似的。”
葛晴听见“一对儿”这句话,脸色都变了,猛地抬起头看着菊姐,嘴巴张开,就要否认,这时候听见葛天籁突然转过身,对着菊姐像是顺口问道:“你们家最贵的菜是什么?”
“老山鸡炖口蘑。”
“这么会说话,菜做得应该也不错吧——你去做一份儿端上来。”葛天籁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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