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过去一样的一张脸,真的就这样出现在夜归的自己眼前,而这一次,她不是在做梦。
看他眼睛盯着自己,是因为夜深了吗,左近无人,所以他在冲着自己微笑,葛晴心头狂跳,很少笑的人,就忍不住对他笑了,还一边笑一边说道:“你过来看我吗?”
“不是,我经过这里——”
“过来看我就是看我,为什么不承认啊?”她打断他,因为太过高兴,嘴都合不拢了,眼睛停留在他脸上,移不开,嘴上问道:“等我很长时间了吗?”
“没有,我说了我经过……”
“医生就这样的,我们主任手术一台接着一台,他又每一台都要求我跟,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她本来浑身疲累不堪,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精神极了,指着他身后不到三十米距离的宿舍说道:“啊,对了,就是那儿,我在里面有个套一,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你要是居无定所,可以过来跟我住,我指的就是那个房子。”
他略微有些严肃的脸看着她,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就笑了,摇头对她说道:“想不到你还是老样子。”
“什么老样子?”她一边说,一边盯着他脸上的这个一闪即逝俊美到了极点的笑容,那些笑容在自己心中激起的涟漪,她一毫也没浪费,全都解读成自己对他的喜欢,真的——真的太喜欢了,喜欢到想要跟他在一起,一分钟也不要分离。
“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懂。”他想都不想地答。
“什么都不懂?我吗?”她奇怪地问。
“就是你啊。”他答。
☆、姐姐
21
她纳闷地看着他, 不懂他为什么说自己什么都不懂。
“我真的是经过这里, 顺路看看你,这就走了。”
“别走。”她反射性地轻声说。
他显然没听见, 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葛晴立即跟在后面, 心中的不舍得让她想也不想地伸出手, 拉住他的衣服,成功地把他拽住,看他俊美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 她轻轻地咬着嘴唇,又说了一遍:“别走。”
“我——”
“跟我上楼。”
“跟你什么?”他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她。
“跟我上楼——不行吗?”葛晴奇怪地看着他, 心想这个要求很过分吗?为什么他一脸见鬼的神情。
“你知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葛晴被他问糊涂了,本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现在也有些怀疑了, 不太明白地问:“我说什么了?你不想跟我上去吗?”
“你邀请我——跟你上楼,这个时间?”
“就是这个时间上楼才有意义啊, 不然就一直在这里说话吗?我有些累,楼上有椅子, 我想一边歇着一边跟你说话。”
葛天籁听完了,然后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对她说了句你果然是什么都不懂, 就不再理会她,抬脚走了。
葛晴纳闷他为什么总是重复这一句,自己术业专攻,医学造诣在同侪之中堪为翘楚,该懂的绝对都懂,还真是平生第一次被人说什么都不懂呢,她第三次抓住要走的他,又累又心急,有些口不择言地道:“到底不懂什么啊?不懂你就教我,我学会了不就懂了?”
他想要挣脱她的手,对她摇了摇自己的手机,嘴上说道:“我给你打电……”
她盯着他的电话,抓住他的手突然一松,嘴上说道:“好,走啊,走吧!走了下次给我打十几个电话的时候,我不在手术室也不接,再‘顺便’过来看我的时候,我也不见你——反正既然我什么都不懂,那就做什么都有理,对不对?”
他显然没想到她这样说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俊美的一张脸上神色复杂,好像在为难什么。
葛晴回视着他,本意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真的生气了,不想在对对眼这样关键的时刻,她竟然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她汗颜地抬起手指擦着眼泪,耳中听见他仿佛安慰自己地说道:“困成这个样子了,快上楼去吧,我说话算话,会给你打电话的。”
葛晴看他还是坚持要走,突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还是要走对吧?还是不想让我看着对吧?还是不能乖乖地留在我身边是吧?她气昏了头了,干脆地转身迈开长腿,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别打电话,我不理你。”
她说到做到,不管葛天籁在后面怎么叫自己,都不理他,径直向着宿舍楼走过去,常常夜归,大门口值夜班的门卫都认识她了,直接刷脸就放行了,不想进了门卫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葛天籁的声音说道:“放我进来吧?”
葛晴纳闷地回头,看见他竟然跟了过来,可是被尽忠职守的门卫挡在了外面,她对门卫点头示意了一下,门卫放行,他就进来了,快步走到她旁边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你还真是长大了,都会生气了。”
“我以前也会生气。”她不服地说。
“以前不会这种生气。”
“那——我以前会哪种生气?”葛晴奇怪地问。
“以前都是——”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像是在回想以前葛晴生气的模样,却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下文,葛晴忍不住看向他,他侧脸的线条如此柔和,柔和得仿佛最美的梦境,这样的时间两人并肩而行,夜色如此深浓,后半夜的盛夏,暖风吹得自己跟他并行的脚步声,像是天堂里的声响。
“都是怎样?”她看着他,心头的气恼像一股烟一样啪地一下,散了,消了,她目光逗留在他眉目之间,一边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一边暗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真的生他的气了吧?只是这样看着他,就喜欢死了,心都要化了,哪里还舍得生气呢?
他摇了摇头,微微摇了一下头,葛晴还想追问,不想已经到了单元楼下,这栋楼住的都是刚入职不到五年的青年医生,正是最辛苦最劳累的一群人,这个时间夜归还絮叨着说话,吵醒了这些人就太没道德了,葛晴只能闭嘴。
她刷卡进去,电梯按到七楼,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变换的楼层数字,葛晴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身材修长伟岸的他,心头一阵狂喜,一阵难以置信,心想这场景竟然不是做梦,自己竟然真的把他带来了,带到了自己的小家……
无数个思念他的梦里,那些他在梦里叫自己“晴晴”的美梦,她甚至都不敢想象此刻的场景。
开了门,钥匙还放在锁眼上,她却没有立即打开,用身子堵住门口,隔了好一会儿她回过头来,对着站在身后的他,笑了一下,满脸的促狭,对他说道:“当初到你家,你抱我进去的,现在要不要我抱你进去啊?”
十年前的那个场景,瞬间重现在两人心头,葛天籁看着葛晴,雪白的牙齿露了出来,对她笑了,然后非常肯定地摇头拒绝道:“不,我是旧友上门,那么隆重的欢迎礼就不必了。”
“那当初为什么要对我做那么隆重的欢迎礼呢?”
“因为你当时不是旧友,是贵宾。”他乌黑湛澈的眼睛盯着她,对她轻声说道。
强词夺理,胡说八道,就是大男子主义作祟,不想被自己抱着进门,害怕丢脸——葛晴一边脸红一边想到,早晚有一天,只要他还没有娶妻,还没有未婚妻,自己就会把他抱进门的,想到那个场景,她心口怦怦地跳,伸出手把门推开。
她的窝干干净净,一点儿多余的装饰都没有,连鞋子都只有三双,一双夏天的,一双春秋冬的,还有一双就是拖鞋——葛天籁看着这三双鞋子,眼睛盯着她脚上的鞋,忍不住道:“不错,还知道多买一双。”
“这双吗?是我妹妹买了觉得不合适给我的。”葛晴答。跟自己不同,妹妹葛婷最喜欢漂亮的衣服鞋子,路上看见她觉得好看的,脚都动不了,而这些年之所以妹妹很少置办服装,主要是因为她在存钱买房。
提到葛婷,葛天籁的眼神暗了一下,随口问了一句:“你妹妹还好吗?”
“挺好的。”说起妹妹,葛晴就想起当年在高中读书的时候,妹妹与葛天籁之间的龃龉,当年冤家仇人般不合拍的两个人,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相处融洽呢?
毕竟,对自己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两个人,就是他们俩了啊。
葛天籁像是对葛婷并不关心,没再追问就放下了这个话题,他脱了鞋子,指了指自己脚上的袜子,问她:“要脱吗?”
葛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葛天籁就留着了,他一边向室内走,一边听见在自己身后换鞋的她说道:“我明天买一双你穿的拖鞋。”
他脚步停了,眼睛盯着在门口忙碌的她,目光深沉,等她直起身,他又移开目光,一边打量着室内,一边对她说道;“你刚才在楼下说累了,想坐下聊,坐哪儿?”
室内就一个小小的沙发,另外一个能坐的东西,就是床了,他不觉得自己可以坐她的床……
“躺着聊吧,行吗?”葛晴打了个哈欠,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着:“我浑身都疼,坐也不想坐,只想躺下。”
她说完这句话,就钻进了洗手间,也根本没理会葛天籁怎么回答,洗手间的水哗啦啦地响,手脚麻利的她很快干干净净地从里面出来了,身上带着一股肥皂的清香,一边用雪白的毛巾擦着脸,她一边对葛天籁说道:“我躺下就能睡着,先洗了以策万全。”
他黑得如同深夜的眼睛盯着她,目光扫过她微微滴水的刘海,没说话。
她伸出手拉着她,不管他的手微微缩了一下,像是要挣开她的手,葛晴用力握紧了,一边走,一边推着他,到了床边。
一个枕头一个被子,青青白白的颜色,方方正正的形状,他所见过的床,没有比眼前这张床更禁欲的了。
所以,她其实——还是什么都不懂,葛天籁亦喜亦忧地想到。
葛晴伸手把葛天籁按着,坐在床边,她自己爬上床,舒舒服服地躺下,舒舒服服地盖上被子,然后对面前坐着的葛天籁说道:“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了啊?”
☆、姐姐
22
葛天籁坐在床边, 看着安安静静地躺着的她, 答道:“去了国外,不是跟你讲过了吗?”
“我不信啊, 真的去了国外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审度着他的神情,揣摩着他的语气, 不太相信的样子。
所以, 躺得这样舒服,拾掇得这样干净,真的是为了把往事问得清清楚楚?
通常人们对着异性这样干的时候, 都是为了其他更值得的事吧?
“不信就不要问了。”他低声对她说,目光始终看着她,重逢以来即使微笑的时候也始终不展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睛也柔和极了, 隔了一会儿,他伸出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然后就飞速地挪开了, 对双目炯炯的她说道:“不是困了吗?睡吧,我一会儿就走。”
“不困了, 看见你就不困了。”她说。
这话如果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可就意味深长了, 他忍不住笑了,然后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很快消失, 他转过身,目光在她的小屋内梭巡,好半天没有回头过来看她。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葛晴看着他的后脑勺,问道。
“无业游民。”
“没有工作吗?”葛晴奇怪地问。
“对啊,暂时没有工作。”他低声答,始终没有回过头。
“没有工作,还居无定所,现在是在靠吃老本生活吗?”葛晴问。
“对啊,在吃老本。”他说,隔了一会儿,又说:“都是当年我妈妈留下的老本,我在用那个。”
“那——”她欲言又止,眼睛始终盯着他,看他一直用后脑勺对着自己,不曾回过头来,她对别人的情绪始终无感,但是很奇怪,对着他的时候,不发达的前扣带脑皮质区域竟然变得敏锐起来,试探着问道:“那现在睡眠还好吗?”
葛天籁的脊背一僵,片刻之后,他回过头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她,乌云般的秀发散满白色的枕头,光洁得没有任何瑕疵的一张脸上,清澈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他感到自己极力控制的欲望洪水随时随地可能溃堤奔泻而出,不,不能是现在,不可以是现在,他硬生生移开目光,继续背对着她,声音有些怪异地说道:“很好,我现在不用吃药了。”
“能睡着了啊?”
“对啊。”他说,眼睛盯着躺在床上的她,隔了一会儿说道:“出国之后就睡着了。”
“真好,是因为环境改善了,还是做了什么针对性的治疗?”
他听了这话,意味深长地笑了,答道:“是有一些针对性的改变。”
她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问了这么多的问题,他看似每一句都回答了,但是其实每一句又都没有回答,重逢以来,自己连他住在哪里,以何为生都不知道,他跟她之间所有的联系,就是一个自己打他他不接,只有他打过来才能进行有效交流的电话号码——除此而外,她对眼前的这个葛天籁一无所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从当年那个傲慢清冷的少年变成了眼前这个浑身是谜的男人?
除非他打算主动说,不然无论如何问他,也不可能问出来,她沉默地想了半天,没有意识到自己安静地思考的时候,眼皮开始无法克制的打架,不到一分钟,她的眼睛就闭上了,迷迷糊糊中听见他从床上欠身而起的声音,她在疲困中想到他要走了,趁着自己睡着了的时候离开了自己,然后会是又一个漫长十年的开始吗?她在严重的渴睡中感到自己心口剧烈的痛楚,那强烈的不舍得的情感,将她惊醒,像是一种本能一般,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对他说道:“别走。”
“我没走,我只是站起来活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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