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已经帮迷鹿穿上塑身裤,她低头去看,腿不但没有瘦,反而比之前肿大了五倍,更像一个“壮子”。医生说要有一段恢复过程,饮食清淡,半个月后再来医院复查。
虽说可以当天出院,可迷鹿根本不能动,只能够坐在轮椅上,后推到观察室。
抽的时候迷鹿不觉得疼,可抽完之后疼痛感就来了,麻醉越失效就越疼!疼得浑身啰嗦,牙齿上下磨蹭,全身都不舒服。最可怕腿也没有知觉,这种感觉十分吓人,就像再也动不了一样,不像自己的腿,像块木头。
眼睛却因全麻刺激得不停流眼泪,眼睛疼,腿部难受,身体笨重。是因为难受,也是因为害怕,那时候迷鹿真的哭都哭不出来,只是好无助。
白阮非赶紧又叫来了医生,医生给她放了镇痛棒,这种状况坚持了六个小时,疼痛感像锯子一样屠着皮肉。白阮非叫她一定要住院观察。
迷鹿就一直晕晕沉沉的睡觉,她不后悔,早就知道美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第二天醒来时眼睛好多了,但还是流泪。腿也可以稍微动一下,下地是不可能。
但撕裂的感觉最为明显,好像有人在活生生扯她的皮肤,十分痛苦。大腿里面包着厚厚的纱布,总共开了四个小口,还在一直流液体,臭臭的,腥腥的,这是迷鹿无法忍受的。所有的痛苦都在抽脂第的二天进攻,仿佛要撕裂出皮肉,而爆出血液。换药的时候可以说是痛不欲生,因为要脱下紧紧的塑身衣,再穿上紧紧的塑身裤,是那种使劲的往上穿!刚抽完皮肤到处是伤口,碰都觉得疼痛无比,何况是要撕扯上去呢!迷鹿中途还晕倒在地,可她还是咬牙忍过去了。
她是坚强的,可白阮非不坚强,他看不下去了,他心疼地说:“要是我知道抽脂是这样的,我肯定连钱都不借了,我还不让你去医院呢!”
“等过了这个肿胀的过程时期,我就再也不是你口中的向壮子了。”她虚弱地说。
“向壮子我取的,我是不会改口的。”
“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隐瞒。”
“哪件?”
“抽脂的事。”
迷鹿笑笑,但笑容也是憔悴的。她已经连续好几晚因疼痛而睡不好觉,漂亮的眼睛下有了黑眼圈,“我被你看见了我人生中最丑最狼狈的样子。”
“你还看了我——被人打呢——”
迷鹿“扑哧”一笑,才想起白阮非是典型的只会安慰“你疼啊我比你更疼”的类型,迷鹿对着白阮非咂巴嘴,忽然想到什么,说:“我抽的脂肪呢?”
“咋了?”
“我做成肥皂留念啊!怎么说也是长我身体里的,还要钱取的,丢了多可惜……”
“哦。”白阮非只说了这一句短小,又将尾音拉得很长的话。
“好想离开这里!好想变得美美的!”
就像一只终于长满羽毛的鸟,想要飞翔。
在迷鹿的梦境深处,曾经梦见过一头健壮的麋鹿从森林里走出来,花朵与树叶在滋滋生长,河流流过皮毛、脚趾、尾巴,风从眼睛上的睫毛里漏下。
麋鹿从林中走出,迎着万丈光芒,它的腹部长出了梅花,它庞大的鹿角变得轻巧可爱。细长的脚,踏着丛林,眸子美得如水雾般潮湿。
梦里,更加清楚的已经想不起来了。她柔弱地靠在墙上,从这个角度看见白阮非的下巴线条很美,喉结很突出。
阳光闪闪发亮,像白阮非的金发一样漂亮。
……
……
☆、第七章
第七章
*花已开,树已绿。*
迷鹿是用营养线缝的,肉线来的,所以不用去拆线。情况开始变好了,腿也开始消肿得差不多,现在看来,她的抽脂结果是令人满意的。
她穿了一条百褶裙,露出纤细又长的双腿,她成功从“女壮士”变成了小骨架的女生,皮肤没有凹凸不平,恢复神速,暑假还没有结束她就“脱肉换骨了”。
一米七七的大个子,即使再大只,只要有了纤长的腿,她的身形就变化得极其大。她的体形十分好看,腰天生弧度细窄,肚上从不长腩肉。
从前有闹事的小男孩大声叫迷鹿“女巨人”,迷鹿一边哭一边追着他,非要证明自己不是“女巨人”,可迷鹿比那个男孩手脚大得不止一点点,她甚至可以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我不是女巨人,你乱讲!”她说。
“你是!你是!你像格列佛里头的巨人!”
这下迷鹿火了,居然真的可以单手拎起一个甚至比自己还大一岁的男孩,他哇哇大哭,像看见了奥特曼里头的怪兽。可就在迷鹿火气上脑咬牙切齿时,许竹从正面看见了她的恶行。他的头发柔软,被风吹起,干净的脸,总算有些变化,虽然起伏不大,但对于向迷鹿来讲那是天灾,那是不幸,那是她一度想要抹去的画面。
这微微的表情是在震惊?还是在害怕?还是厌恶……
那一天,就算夕阳再柔美,光线再好看,许竹的模样再好看不过,还是列入了她人生中前五的噩梦。
如果忽略她因咬牙而鼓起丑陋的腮帮子,忽略下巴挤出的肉,忽略小腿紧绷出的筋道,以及,忽略她将这个人举起地面,还大叫:“妈妈,救我……”如果这些都能忽略,至少在这种夕阳下遇见,也是电视剧烂掉又吸引人的桥段。至少,她不会太狼狈,不会将以前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淑女……全崩了……
至少,她挽救过了,至少,在心里大喊:“我是小仙女!手上拎的是魔法棒……”至少,在最后一刻她用的是“我”,而不是“老子”。
……
……
晚上,向迷鹿收到白阮非的一条留言:“在哪里?”
“在家。”她回。
“哪个家?”
“在家”这个这么简单了当的词还要问吗?肯定是在自己家里,难不成在你家啊?迷鹿在心里咆哮,回了句:“你出车祸事故的那个地方。”
果然三秒回:“扣工资。”
但这个内容实在是脱离上文,回:“凭什么?我又没上班。”
“你语言攻击,我。”
收到这条消息时,迷鹿的太阳穴跳动了几下,但她的指尖平稳,几下就打出一行留言:“How are you?”
答非所问的话。白阮非肯定搞不懂她的意思,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她就只是想让白阮非动一下脑。
白阮非不喜欢思考,思考问题对于他来讲是种酷刑,但迷鹿不管,迅速地关掉微信。
早上起来的时候,光线很弱,阳光从窗外一直移到她的被子上,能够看清尘埃飘动的模样,朦朦胧胧。迷鹿觉得这种时候有些忧伤,尤其醒来,大脑还没有意识到要干些什么。
穿上衬衫,系到最后的纽扣才发现自己系错了,于是一个个解开,重新扣,想起许竹穿衬衫的时候,一定指尖平稳,一个个将纽扣系上,从不出错。
正好,窗外能够看到许竹走动的身影,迷鹿看见他靠在窗口,阳光只照晕他半边脸,头发睫毛泛着光泽,而另一边的脸被浓密的阴影盖住。
他穿着白衬衫,胸前的第一个纽扣解开。许竹的眉眼总是带着忧伤,大大的眼窝皱成一个稀薄的弧度,柔软的刘海被风扬起,即便在最灿烂的阳光下,他看起来仍是那种干净又忧伤的美,但他的嘴唇天生就是上扬,就算沉默,仍是有微笑的感觉。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是在梦里见过这番景色,见到她的阿竹,在窗口里对着她笑,目光时常流淌出忧郁与温柔。
“阿竹……”
她将头探出窗口,露出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微笑。
“你别掉下来,把头缩回去。”
窗口的另一边回了担心的话。阳光在彼此之间游移,斑斓的光线像一只巨大的万花筒。迷鹿的眼睛圆滚滚,白皙的小手一挥,“我可以找你吗?”
窗口的另一边,好像习以为常,看着她匆匆跑下楼,匆匆穿上鞋,听见身后的向妈妈讲:“去哪?吃早饭啦!”
“妈,我有些事找阿竹……”
向妈妈冷哼,“能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丫头在想什么!昨晚从城里回到家,刚下车都想着去找许竹,晚了没去成,现在一大早就惦记着人家,迷鹿你就都要上高二了就不能好好……”
向迷鹿始终没能听完向妈妈说的话,就像昨晚她出现在向妈妈面前,她瘦了一大圈,变得像另一个人一样,小腿的肌肉不再庞大。面对向妈妈无限心疼与担心,也只是把话题转移。向妈妈说她什么瘦了,这得饿成怎样才瘦成这样?用手捏捏,只剩下骨架,可她不是饿成的,是痛成的。她流血、流泪,这是她的青春,非要另自己满意的青春。这些她都不想跟向妈妈讲,小孩越长大越自我,有些事跟向妈妈讲,她觉得难以开口。要是小时候谁欺负自己了就要说,而且一定要缠着说,但青春期正跨入大人与小孩两者之间,心中像有一个隐晦的口子。
向迷鹿跟所有人的回答都是这样:“我运动减肥了。”
许竹看着她,漂亮的脸,高瘦的身材,只是淡淡地问:“你吃早饭了吗?”
“没。”
没想到这句回答,能够使许竹走到厨房,为她煮面。“我也没吃,你吃吗?我煮上你的那份。”
“吃吃吃!”
“下几个鸡蛋?”
“两个,不放葱,谢谢。”
迷鹿兴致勃勃地看着许竹将水煮开,把面放下,手指很漂亮,又长又白。迷鹿一点也不奇怪他这么温柔,许竹虽然表面冷冷的,但一温柔起来就像微风一样。他冷漠的时候很冷,但温柔,也只有迷鹿见过。
他温柔起来特别温柔,像洗干净的白衬衫,在阳光中变得柔软。
“你妈又不在家吗?”迷鹿巡逻着整个家。听见回话:“不在,去了有两个星期了。”
迷鹿并不惊讶,别说两个星期了,就算一个月也是习以为常的事,许妈妈一向不在家里待。她很久没见到许妈妈了,她是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就像模特一样。
“你作业写完了吗?”
他将面条递到迷鹿的面前,并将筷子整齐放好,迷鹿听见自己肚皮准时叫了几声,她已经饥肠辘辘了,可是那句“作业”另她觉得食欲微减。
“没,借我好吗?”
迷鹿这段时间可是为了抽脂与乐队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哪记得还有作业这回事,而且白阮非从没有打开书包,让她唤起一点写作业的念头。
没想到许竹将一个本子递给她,迷鹿眼睛都大了,尽管许竹满不在乎,但这清秀的字迹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心。
“真想亲你一口。”
迷鹿的声音充满幸福。
“真不习惯……”
许竹突然开口。迷鹿看着他的目光,问:“不习惯什么?”
“你瘦了的样子。”
十几年见到的都是壮硕的向迷鹿,她粗犷的身形,能够将许竹整个人遮住,相当宽大的向迷鹿,有一天改变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啊,多看就习惯了!”
她吸着面条,脸像花儿一样绚烂。窗外的花椒树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声音来。很早之前,在那棵花椒树下,曾经坐着两个孩子。
风将记忆推到那儿,迷鹿恍惚见到了这样的画面。那是多久之前呢?他们一直在一起,一直。时光将少年的骨骼拉长,将五官长开,将脸削得棱角分明。
向迷鹿八岁,许竹八岁。
花椒树在阳光下滋滋生长。
迷鹿的个子比许竹高,两人都长得精致可爱,可迷鹿的身体俨然就是一头威武雄壮的狗熊,套着个小鹿一样乖张的脸。迷鹿说:“以后我保护你。”许竹笑笑不说话。
向迷鹿十三岁,许竹十三岁。
许竹高过向迷鹿,虽然迷鹿也高,但是许竹一下子就长高了十厘米,她还在慢慢地长,身体也越来越宽大。许竹从一个小男孩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迷鹿说:“我以后要嫁给你。”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一起,一直以来都是邻居,一直以来都是同桌,一直以来她都吵着说喜欢他。
一直以来都在窗口里看着彼此。
每天醒来,从窗口看到许竹,看到他的身影,一个人的身影,他时常温柔,又时常与她保持距离。窗口就像一个电话机,连接着两人的时光。她从窗口里喊话,希望能够传递已经很久很久了的心情。
伸出手,就好像能够抱住他一样。
十六岁,一个忧郁又活力十足的年龄,比什么时候都要知道孤独、悲伤、痛苦,又分不清爱情,又绝不会将爱情想得太长远,奋不顾身的年龄。
有时候,真的觉得情绪不要太敏感的好,很多很多的悲伤,迷鹿一点点懂得,以前不觉得忧伤的风景也会忧伤起来。
以前不会想许妈妈为什么老是将许竹丢下,一个人去远远的地方工作,尽管许竹体贴,从没有见他叛逆过,他很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可现在,她越来越觉得窗口的许竹,一个人点灯很孤单。
于是,无时无刻,她都在窗口呼唤着另一边,像小心翼翼拨通了号码。全世界最好的阿竹,全世界她最爱的阿竹。
也许有一天,这条电话线终于连接在了一起,如果迷鹿有一点是绝不输给别人的,那就是她花费在许竹身上的时光,不会有第二个人比她陪在他身边更久的了,时光是不能明码标价的,也不可以收回。向迷鹿将所有的时光都花在这个男孩的身上。
一起长大,一样的年龄。
就算他突然露出的冷,也是温柔的。许竹那么好看,迷鹿不知道为什么许妈妈总是对他冷冷清清是,也许,这就造成了他对人总产生距离感。
而迷鹿好不容易,才用长长的时光,让他放下对自己的防备,像一条冰河,终于融化了,他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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