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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蔷薇——小红杏

时间:2018-04-13 10:50:25  作者:小红杏
  偏头看时,她的视线已经从窗外收了回来。
  车厢里只有一点细微黯淡的光线,乔微白玉般的下巴隐没在大衣领子里,眉头不自觉地微蹙,眼皮也疲惫地耷拉着。
  看上去累极了。
  “乔微……”他压低唤了一声。
  乔微没反应。
  他不动声色往她身边挪了一段,又唤。
  ……
  乔微脑袋混沌昏沉,只想安静地睡一会儿,却老听到霍崤之嗡嗡在耳边唤自己。
  烦不胜烦,她转身想让他别叫了,话到嘴边才发觉,自己喉咙干哑,完全失声了。
  周身像是被罩上了玻璃,她被隔绝在整个世界之外,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摸不着,回头看,刚刚走来的路已经是一片模糊,就连霍崤之的声音也隔着一层迷雾,渐渐听不清晰。
  她前所未有地恐惧起来,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转身飞快往回跑,拼命想抓住刚刚让她觉得心烦的声音。
  可这条路竟是远跑越长了。
  “乔微!”
  霍崤之一碰,那女人便软绵绵歪倒在车窗上。她平日最爱装腔作势了,在哪儿都是坐得笔直,他却直到现在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司机是席越叫来的,闻见喊声,忙要停车,却又被霍崤之呵止了。
  “开快点,去医院。”
  “我们,我们不去机场了吗?”边上的人大惊失色。
  霍崤之打开顶灯,不耐烦回头看她一眼,冷声道,“到了市区有车,自己去。”
  那女人立刻不敢出声了,瞧着霍崤之的脸色,又往角落里缩了缩,腾开位置。
  车窗上太颠簸,霍崤之怕把她的脑袋撞出个好歹,只得伸手将她的肩揽过来,靠在自己肩膀。
  一会儿又觉得他的肩膀太硬,她这样坐会不舒服,只得又将她放平在座位,脑袋搭在自己腿上。
  霍崤之从来没照顾过病人。
  车厢昏暗的灯光里,她是这样纤弱细嫩,仿佛一掐就折断了,叫他一时竟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第22章 Part 22
  Y市的冬天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雨,下了一整晚不见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霍崤之开了窗,好让乔微能呼吸到足够的新鲜空气,温度却也因此降下来,她一直在怀里发颤。
  也许是冷的。
  霍崤之想,她似乎很怕冷。
  南方已经够暖和了,入冬以来,他在G市几乎没穿过厚外套。然而常常见到乔微时候,她还是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叫他不禁有种又回到北国冬天的错觉。
  没办法,霍崤之只得又将自己的夹克衫脱下来,捂在乔微的大衣外面,手背不防触及她的脸颊时,被热度灼了一下。
  他这才发现,乔微的脸很烫。
  “发烧了?”女生瞧他一直摸乔微的额头,试探着问道。
  “是不是因为冷到了?我之前就一直瞧她脸色不太好,出来时候雨太大,又淋到了一点……”
  司机这儿也再顾不得坡抖路滑了,他额头发汗,握稳方向盘紧盯着前方路面,想要再开快些。
  要是乔微出了点什么差错,他今天说不定难逃干系。
  瞧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霍崤之的眉头皱起来。
  车子的减震系统不错,但路况太差,车速没有比之前快多少,却越来越颠簸。
  昏迷的人不能剧烈摇晃。
  下决定只要一瞬间,霍崤之将乔微交给边上的女生照顾,扬声朝司机唤:“停车。”
  司机踩了刹车,回头,“怎么了?”
  “你下来吧,我来开。”
  霍崤之似是随口吩咐一句,话里却并不容人辩驳置喙。语气是那种他平日熟悉极了的、雇主的口吻。
  专业技能受到质疑,司机涨红了脸,但不知怎地,他还是下意识依言将车停好,为这年轻人让出了驾驶座。
  挂挡,起步时,霍崤之顺带将操作系统熟悉了一遍,再踩下油门,车子很快便飞驰起来。
  十来岁起开始碰车,霍崤之玩儿过的车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了。那种飙车的兴致,更多时候是为了追求突破的刺激,享受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欲望和快感。
  但为了做好人好事,还是头一回。
  他觉得有些好笑,可一想到身后失去意识的乔微,面上的笑意又全失了。
  心里像是提了一面鼓,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紧张。
  时间不到半小时,飞驰的车子驶入市区医院门口,霍崤之将钥匙扔到司机手里,抱着乔微进门挂急诊。
  比预估时间早了一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搭车的几位感谢过后,便忙着去赶飞机了。司机将车子在地下车场停好,这才记起来赶紧给席先生打个电话。
  “……昏迷了?”席越嚯地从位子上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餐桌上众人投来视线,席越这才道了声抱歉,匆匆离席,站到门外。
  “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发烧?”
  “这边在下雨,可能是因为淋了雨,现在刚挂了急诊,其他诊断还没有出来。”
  席越皱眉踱步,“哪家医院?我现在过来。”
  ……
  回到席上,席越再道了声抱歉,从餐椅背后拿起自己的外套,“扰了大家清兴,家里临时出了点急事,今天不能再奉陪了,改日再给各位长辈登门谢罪。”
  “什么急事?”有女声忙唤,“重要吗?”
  “很重要。”
  席越再行一礼,转身匆匆待要出门,那女声又追上来,抓住他的小臂,“席越,要不然我陪你一块儿去吧?有什么事还能帮帮忙……”
  席越顿了顿,转身。
  女人面容娇俏,五官玲珑精致,目光恳切。
  “林小姐,这件事你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他摇头,声音微沉,将她的手从小臂拿下来,“宴席还没结束,你还是先回去吧,也免得长辈担心。”
  餐厅门口已经停好了车,他说罢便大步转身出门去。
  风姿翩翩,背影颀长。
  她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兴致缺缺转头往回走,席间众人已经讨论起来。
  “女大不中留,年纪一到就自己长脚追着人跑了,你说说,我们这做父母的还没表态,她倒什么都替咱们决定好了……”
  “一桩生意倘若能换个佳婿,那都值了,”有人哈哈打趣,“再说环海这项目前景好,参一股倒也无妨,最后赚的不还是你们这做父母的……”
  ……
  “体温三十七度六,生命体征平稳。”护士收回温度计。
  瞧着病床上唇角都烧得发干的乔微,霍崤之眉头深深皱起来,“那她怎么就是醒不了?”
  医生扫了一遍单据,除了白细胞升高血沉加快,并不见什么特别的检查结果,回头问霍崤之,“她以前有过这种低烧浅昏迷的情况吗?”
  “不知道。”
  霍崤之摇头。
  “那她发烧前有什么症状?”
  “我不知道,她昏迷前还跟我说话。”
  “嘿,你这男朋友当的怎么一问三不知呀,”医生黑起脸斥他,“总要有个诱因吧?”
  乔微那次生气威胁他的样子,仿佛就近在昨天。
  霍崤之抿紧了唇,垂眸瞧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顿了许久。
  他终于开口:“她有胃癌。”
  此话一出,医生的眼睛都瞪大了,反复在年轻的病人和他脸上来回看过几遍:“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我为什么和你开玩笑?”霍崤之比他还凶。
  “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医生也来了气,“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住院?你们这家属怎们当的?”
  “我他妈怎么知道她家属怎么当的,”霍崤之转身愤愤踹了下柜角,气道,“我又不是他家属,我到底为什么要管她?”
  护士的眼神活脱脱像在看一个绝世大渣男。
  医生这下也没了话,轻咳了两声,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你先跟着护士去缴下费,接下来还有些检查要做,要是抗生素没效,也只能用抗癌药物才能退烧了。”
  才走出两步,他又听医生在身后道:“赶紧通知家属,如果发烧真是癌症引起的,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很可能会出现肿瘤增大,这两天尽快办好住院手续。”
  再缴完费,霍崤之摊开腿,躺在乔微病床前的椅子上,眼神有些呆。
  他体格好,免疫力强,从小几乎不生病,偶有伤风感冒,蒙头大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又是生龙活虎。
  活了二十来年,几乎没怎么在医院用过抗生素。甚至小时候他还挺喜欢医院,有什么磕磕撞撞,奶奶紧张他,非让他在医院观察一晚,第二天便不用再去上学了。
  也因此,霍崤之实在想象不到,为什么乔微会怕医院怕成这样。
  她让他瞒着所有人,可他以为,私底下,她应该早开始治疗的。
  毕竟谁会不想活下去?
  留观病房的床位用帘子隔开,床头的帘子一角,不知什么时候被个光头小孩悄悄掀起来,看了半晌,轻轻叫了他一声。
  “哥哥。”
  霍崤之心烦,不想应。撇过视线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哥哥……”小孩以为他没听见,又不屈不挠地唤了一声。
  “什么?”
  “这个姐姐真好看。”
  霍崤之回头看了一眼。
  是。
  就算是头发纷乱,没有意识躺在病床上,乔微也是好看的,除了脸颊烧起来的红晕,睫毛,鼻子,嘴巴,哪里都符合他的审美。
  他现在担心她,可能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霍崤之完全忘记了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把人家名字忘了这回事。
  “这个姐姐生什么病了呀?”孩子的声音童稚无邪。
  他的外套还盖在乔微的被子上,霍崤之这会儿忽然觉得开始发冷了。
  只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沉。
  乔微得的,是也许会死的病。
  哗——
  他从来缺乏对孩子的耐性,把帘子拉起来,不想再说一句话。
  那边总算消停,霍崤之却又听见床上传来细微声响,忙转身,只看见乔微颤了一下,唇角微动,无意识在低喃什么。
  兴奋得他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出走廊直唤医生。
  “她刚刚动了,还说话了,是不是快退烧了,你再帮她测测?”
  小跑着过来的护士看在他一张俊脸的份上,总算没瞪他,平下一口气,俯身测温度。
  “发烧说胡话也是正常的,三十七度一,退了一点点。”
  还是在烧。
  霍崤之的眉眼顿时塌下来,强打起精神又问,“那她怎么总打颤?医生不是说癌热病人会觉得身上很热吗?”
  “这……”
  医生总算在这时候赶来,听说烧退下去了一点,俯身又听了心跳,翻起眼皮查瞳孔,最后叹了口气。
  这气叹得霍崤之想打人。
  谁料他又紧接着开口道,“患者现在应该是睡着了。梦里颤两下也是正常的,人的情绪可能直接反应在梦里,可能她这段时间情绪太紧张了。是不是太累了睡不好?现在才大睡特睡……”
  “既然温度也降下来,情况应该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这两天下雨,她免疫力又差,应该就是一般病菌感染引起的。”医生安抚着,“不过还是要小心护理,等她睡醒了再叫我。”
  霍崤之唏了一口长气,疲惫地往椅子上一靠,又奇怪起了自己干嘛这么费心,把乔微送来医院应该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他亲爹去年阑尾炎住院的时候,他也就是到病房转一圈,尝了个后娘削好的苹果,从医院出来,便玩儿去了。
  才想着,乔微又开始说胡话。
  这会儿退了一点烧,她的两颊还剩些红色微晕,不至于完全苍白,鸦羽般的睫毛微颤,秋波眉也不安分地皱着,看上去格外可怜。
  他把椅子凑近了一点点,俯身,想试着听清楚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然而那声音实在太低,太模糊,他的身子只能又往下探了一点,手肘拄在病床上。
  谁知就是这一下,乔微之前捂着腹部的手,似乎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抱紧了他的小臂。
  “爸爸……”
  乔微梦见父亲了。
  这些年,她其实很少梦见他。不管睡前怎么样祈祷,梦到的却往往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爸爸伏在桌前给她抄曲谱,窗外有阳光洒进来,满室都是金黄色。
  和走的时候一样,爸爸仍旧是一头乌发,唇角泛着笑意,他戴了金边眼镜,年轻又儒雅。
  “爸爸……”
  案前那人似乎想转过身来,却又被她连忙止住,“爸爸,就这样别动……”
  她想多看他一会儿。
  “你是回来给我过生日的吗?”她破涕为笑,慢慢走近,从背后轻轻揽住爸爸的腰。
  “爸爸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才回来了吗?”
  “微微,”爸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撒娇,爸爸该去上课了……”
  “不,”乔微摇头,努力抱着他不肯放,“爸爸再多呆一会儿吧,我生病了,我不舒服,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案前那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眉眼,眼神慈爱,抬手轻抚她的头发,“我们微微是大人了,已经长这么高了。”
  “恩。”任爸爸抚摸着发心,乔微闭眼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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