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言向来不是墨迹的性子,一旦拿了主意就再是不会反悔。
她站在朱瑾睿身前将话说的格外直白,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的退路。
朱瑾睿在她入府时就已经猜出她所谓何来,只没想到她也会如此干脆。
“想通了?”
“是,微臣觉在詹事府讲书不若去西北做些于国于民都有益之事。”曲清言将立场摆的冠冕堂皇,只字不提昨日大宴中发生的种种。
想要投诚总要带些诚意,朱瑾睿懒得听这些虚言,只问着:“孤抵上的那道折子父皇准备如何处置?”
再次被提及这个问题,曲清言面上丝毫没有前一日一问三不知的做派,当初能对曲文海说的话,稍稍换一点内容就同样可以讲与朱瑾睿。
“祖父的折子递上去后就赶上中秋大宴,一直在忙,微臣也不知批复现在进行到各种程度。”
朱瑾睿的目光褪去冰冷换上审视,犀利视线在曲清言的身上扫着,让她藏在袖袍中的双手忍不住捏紧。
“如果孤可以从父皇那里讨来三人,你觉你们三人到了西北可是能发挥一二作用?”
这种问题着实是难以回答,可曲清言现在心头没了顾虑就答的飞快:“那要看王爷能从陛下那里讨来怎样的三人,是真正的有学之士还是草包,是还想为民办事还是只想去西北混资历,王爷当知晓其中的差别才对。”
“那你觉除你之外还有谁可以担得有学之士的头衔?”
“成顺二年恩科状元余有台,余大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翘班出京解烦闷
不是曲清言挑剔,而是在她心中像是曲文海这样的朝臣在宦海中沉浮多年后,就再难保持一颗初心。
有了私心的人,就算曾经用心读过书做过学问,他们的学问也早已经变成手中的刀,去达到一个又一个的目的。
这样的人又如何能称之为是有学之士?
曲清言心头还带着一点读书人的傲气,对这些人自然是看不上的,只看不上又如何,她也不知自己何时就会变成这般让她看不上的模样。
她的话音一落,就觉落在身上的目光瞬间锋利无比,似是能剖开她的皮肉看穿她的内心。
“余有台?”
“是。”
朱瑾睿自然是听过余有台的大名的,应该说这位恩科的状元这朝中就无人不晓。
余有台摆在明面上的出身极为简单,就同曲文海一般只一个庄户之子,只他十七岁被举荐至国子监后就一直得到顾恩阳的照应。
那份照应甚至包括愿意将幼女嫁给他。
有人私下里曾查过余有台的出身,只他进国子监前的经历简单无比,县学、府学、州学,可以按着时间线清晰的看到他的成长轨迹。
而进了国子监后,更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如果他高中状元的半月后,他的家人没有全部死于一场大火,怕是无人再会对他的身份起疑。
这样一个人被曲清言就这般无所顾忌的讲出名字,她是真不知这背后的事,还是这也算是她的一点试探?
朱瑾睿落在膝头的手指又开始一下一下的敲着,曲清言看着他的动作,就觉这是他在思考犹豫的一种信号。
是他问她何人最为适宜,她不过给出一个答案,至于这人是不是他心中的人选……这又关她何事?
朱瑾睿闭眼如同入定,窗外的日头高起已是彻底误了上差的时间。
曲清言心下也不觉焦急,这人前一日问她想法时,怕是就已经存了要将她带到西北的念头,她现在这般主动前来投诚,他也该给出一点福利才是。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这人为何想要将她带去西北。
“除余有台之外呢?”
许久,就在她的双腿已是稍稍有些僵硬时,朱瑾睿终于睁开双眼再次开口。
曲清言无奈的摊了摊手:“微臣不知。”
她不过刚刚入仕,就是翰林院中的一众同僚都没有摸清脾气秉性,她又如何能再给出适合的建议。
朱瑾睿似是也没指望她能立即就给出答案,只又说着:“你回府吧。”
回府之后该如何他不说曲清言也便不问,前一日里武英殿中曲文海承了朱瑾钰的情,这一时半刻间曲家同太子定是不会疏远。
朱瑾钰将他们三人要到詹事府的目的本就在他们身后的长辈之上,现在直接搞定了曲文海,又如何会在意她。
她只当自己前一日受惊过度,需要回府休养就是。
出了豫王府,日头已是高悬,曲清言不愿回曲府去看田氏、柳氏收到诏书时的表情,她心下烦闷便让车夫赶车出城。
已是快要深秋,出西直门一路向西行,路两旁渐渐出现一行行的枫树,火红的叶子铺满地,透过车帘一眼望去,一片耀眼间倒也能驱散心头几许烦闷。
“少爷,再向前就要到山脚下,您看?”
“你陪我上山去走走。”
难得翘班出城一次,就这样回去太过无趣。
金秋时节的香山是京外景致最优美之处,马车尚未行至山脚,就已能远远看到前方的人群还有排列整齐的各府上的马车。
车夫将车停好丢了大钱给人照看,就解了马去一旁喂草。
千山在前引路,入山口人来人往,两人随着拥挤的人群缓缓的往山顶而去。
“少爷,您可是在山上约了人?”
出西直门就直奔此处,要千山不去多想都有些难。
曲清言不过是随意走走,此时被千山误会她也不愿去解释,千山到底是曲府的小厮,虽然不是家生子,可身契还没捏在她的手上。
这般想着她就觉千山和大安的身契应该在离开前要到手中,而秦氏……秦氏房里的那些人她也该想一想要如何打算。
西北那样的地方不适合秦氏,此次不论朱瑾睿是否能从太子手中将她调走,她都会再寻办法先离开京城。
自从入京以来,她身旁就如同有只无形的大手推着她,将她卷入各种旋涡,她现在需要脱离开这摊浑浊的泥水,不再做各方博弈的棋子。
曲清言心下各种思量,入眼的美景一点点化作对未来的安排和期许,待到了山顶,看着漫山遍野的红叶,她微眯着眼心下又渐渐生出豪情。
状元都可以考中,眼前所有的难题也不过是前行路上的些微障碍。
曲家,到底只是曲文海只是长房的曲家,虽然是她的姓氏,但再不是她的责任。
她不会再为了曲文海再为了曲家去考虑任何事,从今以后她的眼中只有自己。
属于这具身体前世带来的枷锁在这一刻彻底碎裂,前世里被秦氏强迫,被曲昭云威胁,被曲家用利益捆绑带来的束缚终于消失不见。
她心下是前所未有的畅快,那个梦从此以后再同她无关。
“少爷,您饿吗?您没吃午膳,要不要到前面的酒楼看一看?”
一大早只来得及随意糊弄一口就跟着曲清言出门,这会早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间,这一路空着肚子爬到山顶他已是两腿发软,不吃点东西怕是要没力气下山。
曲清言之前心事重重还不觉如何,这般听千山提起也觉得腹中饥饿,无力的眩晕感向大脑侵袭。
“过去看看吧。”
山上没有道观寺庙,只在风景极为优美的几处有两家酒楼和茶馆。
上山游玩的少爷小姐都会在酒楼中包上一间雅间用作休息,寻常人等口袋中银钱不足也会到茶馆要壶热茶再要上几道小菜。
这般招待着不同的宾客,这几处酒楼和茶馆生意俱是不错。
只他们没有预定,两间酒楼不止雅间就是大堂中都已没了空桌。
“少爷,您看咱们要不要去对面的茶馆看看?”
“哟,这不是咱们的新科状元曲四公子,在这里得见还真是巧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意生出小桃花
楼梯转角处,聂太霖身着一席藏深青暗花斗牛服,正是这京中有勋爵在身的武官常有的装扮。
他下了楼梯就直奔曲清言而来:“在楼上远远看着身形就觉是你,倒是没想到在这山上会遇到曲四公子。”
曲清言也没想到随意出来走走就会遇到聂太霖,只今时不同往日,她有功名在身又挂名詹事府,聂太霖也不再是京城中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两人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审视。
“许久不见,聂公子别来无恙?”
“呵,托曲四公子的福,在下好的很。”
聂太霖身量并未比曲清言高出多少,偏身上的肥肉这一年过去只增不减,一胖一瘦的强烈对比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自己同曲清言相比似是输了!
曲清言一挑眉,视线在聂太霖挺起的肚子上扫过:“看得出。”
聂太霖肚子上的肥肉如同受到挑衅般猛地一颤!
“曲四公子自开封到京城,前一年里又忙着下场怕是还不知这香山每每到了秋季,山上的雅间就极为抢手,没点身份背景这里的掌柜怕是理都不理。”
他故意提及前一年的科考就是想给曲清言添点堵,前一年的八月十六是秋闱的最后一日,曲清言还蓬头垢面的在余府中呼呼大睡。
她为何会回山东下场,这其中的原因两人心知肚明。
曲清言心下的笑意更甚,这种嘴上官司她还从没输过。
不管这一遭会不会离京,曲文海连那样丢人的赐婚诏书都能求来,不过是一个聂家,对他也不算大问题才是。
“倒是要谢过聂公子的提醒,祖父现今的名头也算管用,去问掌柜要上一处雅间应该不难。”
正二品掌着实权的礼部尚书,这京中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也没几人,曲文海现在的名号可是格外好用。
聂太霖倒是没想到曲清言会是这般不再遮掩隐忍的做派,见她转身就要千山去寻掌柜,忙黑着脸将人唤住。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在此处碰到,曲四公子不若到楼上同在下饮上几杯。”
曲清言不置可否,这人特意下楼来寻她应是有事,她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有事。
三楼最里侧的雅间,有小二见他们上楼就忙凑上来给二人引路推门。
房间内并没有曲清言曾经见到过的那些狐朋狗友,只背对着他们坐了两位姑娘家,听到声音纷纷起身看来。
“三叔?”
左手边的女子一袭鹅黄色衫裙,面庞带着两分温婉,见有外男进来脸一红已是羞赧的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她身旁一身红衣的姑娘,一双杏眼骨碌碌一转,将曲清言自下而上打量了一番。
聂太霖呵呵一笑抬手为曲清言介绍:“这位是我大哥的次女,这位是我二哥的长女,他们二人都年初刚及笄,说来同你的年岁倒是颇为相当。”
曲清言垂眸冷笑,亏她之前想了无数种可能,倒是没想到这聂太霖果然没有转性,就算披上了斗牛服,做事依旧如此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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