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连发了十三道圣旨请大将军率军出征,润玉公子随将军出征了,”穗禾听到绿衣说到,“初起的几个月,战事有了好转,如今却焦,灼了起来。”
“后来呢?”
穗禾听到这里,轻轻的咳嗽着,可是嘴角处流下来的却是醒目的猩红。
“郡主,郡主!”
“咳咳咳,别慌,”穗禾紧紧的拉住绿衣的手,执意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两军对,峙外宜城,”绿衣看着自家郡主,不停的摸着眼泪,眼眶通红,明白自家郡主想要问什么,哽咽的说道,“已经对,峙了快两个月了。”
“快两个月了,”穗禾不断的咳嗽着,嘴里却念念有词,“快两个月了,两个月……”
“郡主,你不要再去想了!”绿衣不禁说道,“绿衣求你,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你去把宛若叫过来,”穗禾却只是摇了摇头,嘴角绽开惨淡的笑,“去把她叫进来。”
“好。”
绿衣说到,缓缓起身,回头看着蜷缩在床上不断咳血的郡主,眼眶通红……
润玉,润玉,润玉……
穗禾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名字,似乎要把他刻入心头,融入灵魂,每念一遍心就疼一分,每疼一分,穗禾就清醒一分,每清醒一分,穗禾就会再在心头刻一次,如此循环往复。
润玉,润玉,润玉……
润玉,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了……
润玉,我好痛,好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穗禾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入目所见的是满殿的烛火。
“郡主,”绿衣原本在偷偷的摸着眼泪,听到穗禾的动静忙过来扶起穗禾,“身上可还有什么不舒服。”
穗禾对着绿衣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绿衣将自己扶起来,看着这满殿耀眼的烛火,穗禾心下了然,又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长长的睫毛轻轻的眨了眨。
“将那件孔雀绿的外袍拿过来,”穗禾吩咐道,“躺了一天,扶我出去走走吧。”
“诺。”
今夜月色不好,带着几分迷蒙,就连星星都昏暗了许多,没有了那闪耀的星河,有的只是那积压的厚重的云,似乎此刻那般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说吧,怎么回事?”
“二殿下应该是知道宛若是暗卫,”绿衣扶着穗禾慢悠悠的走在了九曲小道上,“当日二殿下拿着陛下的密,旨来到府中,就对宛若特别留心。言语之中都在不着痕迹的找理由将宛若留下,不让宛若陪郡主来西宫。”
“那是爹爹和润玉可出征了?”
“嗯,”绿衣说道,“刚刚出征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穗禾轻轻的念叨着这两个字,不自觉伸出了手,扯断了不远处的指头绿叶,声音却依旧平静,“府中老人就没有说什么?”
绿衣却沉默了,穗禾心下有不好的预感,心头却越发的冷静,声音也是愈发的平静。
“出了什么事?”
“郡主,”绿衣声音里带着哭腔,想要跪下却被穗禾给拉住了,“他们,都,死了……”
穗禾猛地停了下来,转身愣愣的看着绿衣,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直到良久以后,感觉到了脸上的凉意,伸手抹了抹脸颊,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穗禾只觉得喉头处干涩的厉害,半天都没有说话,只是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在这本是暖凉皆宜的季节竟然无端的感觉有几分的冷。
过了好半天,穗禾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淡淡的开口问道。
“怎么死的?”
穗禾的声音很静,安静的不像听到了这个事,倒是像一个世外看客,看到红尘一桩小事,一切同她无丝毫的干系。
“老将军和润玉公子出征后第二个月,北境是接连的大捷,整个东陵都欢喜,司空府更是人人都自豪,”绿衣说道,“可是,自从在辽东十三郡大捷之后,司空府便有了各种各样的刺客。”
“郡主昏迷的那段日子,司空府只要入夜都没有过停歇,每日太阳升起来,司空府里面就是满目的猩,红,血气冲天,”绿衣说到这里,声音里带着几分恨意,“接着就有流言……”
穗禾坐在池水边,伸出手,轻轻的搅,动着这一池的水,指尖竟然能感到丝丝的温度,听到绿衣的话,轻轻的闭上了眼。
“什么流言?”穗禾听到这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同父亲兵权有关?”
“嗯,”绿衣点了点头,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有说大将军拥,兵自重,想要独占这辽东十三郡,自立为王的;也有说大将军想要通,敌卖,国的,所以在辽东十三郡之后才再无胜仗,分明是待价而沽!有的说大将军勾,结前大梁余,孽,意图谋,反;有的……”
“够了,”穗禾突然出声,只是接下来的话就带了几分脆弱,“够了,真的够了。”
“竟无一人活下来?”良久,穗禾才问了出来,“竟无一人?!”
“没有。”
穗禾听到这里,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在微弱的星光之下,那放在栏杆上的手指骨泛着惨淡的白……
“什么时候的事?”
“那日二皇子来碎玉轩看小姐,带着陛下的密,旨,”绿衣说道,“说司空府不安全,只能暗,自将郡主带去西宫安置。”
“不久以后,宛若一身血衣潜入了西宫,将此事告知了绿衣。”
“外界可有人知晓?”
“绿衣不知道,”绿衣听到这里,摇了摇头,“绿衣只是听西宫的下人们谈论,说郡主重病,整个将军府闭门谢客。”
“绿衣,退下吧,”良久穗禾才开口,“我想静静。”
“郡主……”
绿衣担忧的看着站在风中一动也不动的郡主,眉眼间满是担忧。
“下去。”
不等绿衣继续说,穗禾却突然说了这两个字。这两个字没有丝毫的怒意与情绪起伏,却让绿衣感到了其中的不容拒绝与冷意,竟让绿衣心抖了抖。
“诺。”
担忧的看了郡主几眼,绿衣终究是退了下去。
北境,临时将军府。
夜风微凉,带着这北方独有的粗犷的味道,吹得旌旗哗啦啦的作响,就像拿着号角呐喊的士兵,迎面而来的都是满目的血,腥之气。
润玉一袭银色的铠甲斜坐在石凳之上,轻轻的擦拭着手中那把长长的宝剑,旁边的是一滩血红的血水。
“润玉。”
听到声音,润玉连忙起身,一只手握住宝剑一只手取下头盔,恭敬的喊了声“将军”。
看着润玉身上的战袍,平淮王满意的笑了笑,伸出手替润玉微微整理了一下战袍,拍了拍润玉的肩膀,赞了句“好小子”。
“谢将军夸赞。”
“你我之间,倒是不必如此讲究,”平淮王拍了拍润玉的肩膀,两人边走边说,“只是没有想到,如今的你竟然在短短两个月屡建奇功,成了我这东陵王朝最年轻的少将军。难得啊,难得!”
“润玉只是尽力而为,又比别人幸运一点,活得比较长久,”润玉很谦虚的说道,“一切的战役部,署,士兵调动,都是前辈们思虑周密,士兵铺路而成。”
“此辈中人,能有你这般看清自己,谦虚,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不多啊!”平淮王感叹道,“将军百战,士兵白骨,这新的边境防线,不是又是由多少士兵将领的铸成?”
“自古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润玉听完,心下感叹,言语里带着浅浅的沧桑,“这军,功,说好听的是为国贡献;说直白了,却是代表流了多少的血。多少无辜之人命丧他乡,保卫着这浅浅一防,却只能马革裹尸,终是连个安魂之处都没有。”
“润玉啊,”平淮王转身,看着身侧这个带着鬼面獠牙面具的,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此战之后,你和穗禾成亲吧。”
润玉不可置信的看着平淮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以前我反对你们在一起,有你身份的原因,也有穗禾心意的原因,”平淮王不急不缓的说道,“最主要的,却是我担心你没有担当,承担不了将来作为一家之主,一个好父亲一个好夫君的角色。”
看着润玉眼里毫不掩饰的疑惑,平淮王笑了笑。
“太学也好,状元也罢,这些都是书生意气,肆,意风流,”平淮王满是感慨的说道,“这些评判出来的自有人才,可惜,太轻了。”
“这个世间才是我们所要面对的,要面对人情琐事,面对情感生活,每一桩每一件都不会因为你是一个汗牛充栋的才子而改变什么,”平淮王笑道,“古往今来,沽名钓誉者,太多。”
“这战场也算是除了官,场之外最能考验人性的地方了,直到此刻,老夫才佩服穗儿的眼光,说你的眼底有希望,”平淮王慢悠悠的说道,“润玉,你有一颗赤子之心,即便这般血染沙场,你依旧保持着那颗赤子之心和心底善良的底线,这才是大丈夫。”
“润玉明白。”
“今日老夫既然已经和你说开了,有些事,也该你知晓了,”平淮王从袖口中掏出信件,交给了润玉,“看看吧。”
润玉看完,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怎么会?”
“我们都觉得不会,可是,它们却发生了。”
东陵帝都,西宫别院。
心头又开始疼,穗禾不急不缓的取出放在胸口的玉佩,触,动里面的机关,取出那粒小小的药丸,一口气吃了三粒。
夜风中似乎也带着几分沉重,穗禾走到了这西宫的水榭前,看着脚下缓缓流动的水,又看着清风吹来,溅起的阵阵小水花,看着湿,处的深色与木桥板上的浅色交错,穗禾的眼中墨色深沉的厉害。
修长的手指轻动,穗禾扯下来旁边枝丫上的一片叶子,放在嘴畔轻轻的吹起来,原本好好的一首出尘《无忧曲》倒是让穗禾吹出了说不清的嗜血与杀意,在这不明快的晚风之下,无端的有几分渗,人。
“这《无忧曲》本是仙曲,”有戏谑的女声传入耳中,“这般的戾,气,本座还是第一次听到。”
轻轻的眨了眨眼,穗禾猛地将手中的树叶捏碎,抬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嘴角带着浅浅的疑惑与诧异可惜那眼里深处却带着冰冷的杀意!
只是声音的主人来自穗禾眼前,穗禾看见眼前这湖面中突然出现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这个女子身姿婀娜,全身上下无多余的坠,饰却又带着一种独有的风,韵,红衣随风动,青丝飘扬,正踏在湖面上款款而来……
☆、簌离
眼前这个女子一袭红衣似灼灼燃烧的鲜血,本应该是那种暖心的红,穿在她身上却让人想到了战场上的鲜血。轻轻的走在湖面上,一举一动皆具风华,身上红色纱裙飘动,竟然没有丝毫的湿意。
盯着红衣女子半晌,穗禾眼底的杀意终是退去了,倒是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看破红尘之感。
“姑娘看见我竟然没有丝毫的诧异,倒是让在下好生的佩服,”红衣女子走到了穗禾身边,“莫非姑娘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穗禾转身看着眼前人,眼里既无诧异也没有害怕这类的情绪,不急不缓的走到了水榭旁边的石凳之上,淡淡的说道,“这般大半夜出没的,如果不是装神弄鬼之人,其他的不过也是山,精鬼,怪罢了。”
红衣女子看着眼前之人镇定异,常,慢悠悠的捋起袖子,轻轻的倒着茶水。穗禾的手腕本就纤细,白色衣袖之下露出了点点天蓝色的圆润,红衣女子看见那串外露几分的天蓝色手链,瞳孔猛地放大了几分,原本聚在手中的灵力也骤然散开了,只是满眼具是疑惑的盯着穗禾。
“来者是客,”穗禾将一杯茶放到了对面,缓缓的坐了下来,“这帝都的茶,应该是还不错的。”
“可惜,”穗禾将青花瓷盏放到了唇畔轻轻的抿了抿,语气里带着几分的惋惜,“这终究不是刚刚煮好的茶,放了这么久,终究是失了原本的□□。”
“果真如此,”红衣女子倒也爽快,坐到了穗禾的对面,尝了尝这茶,看着轻轻捋着衣袖的穗禾,问道,“你就不怕我?”
“怕,”穗禾看着红衣女子,眼里脸上满是真诚,“当然怕。”
“我倒看不出你有几分的害怕,倒是镇定自若,”红衣女子缓缓的解下脸上朱红的面纱,猛地凑到了穗禾眼前,“你就不想看看,我的样子?”
穗禾看着眼前之人的那张脸,轻轻的眨了眨眼,没有丝毫的畏惧。
“我眼睛很好,你无需离我这般近,”穗禾右手轻轻的抬了起来,将那张毁了半边的脸给推远了,“你这般,会让人联想翩翩的。”
“哼,”红衣女子轻轻的哼了一声,愈发确定了穗禾手上的那串鲛珠就是她曾经送出去的那串,猛地握住穗禾的右手,“是吗?你这般倒是让本座很好奇呢。”
红衣女子的手很冷,这种冷像是九天里的寒冰,紧紧的禁,锢着穗禾的手,像是从墓地爬出来的死人的手……
抬眼看着面前这张半是倾城半是容颜毁尽的脸,穗禾轻轻的笑了笑,语气依旧不温不火。
“姑娘还是放开我的好,”穗禾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这脾气,着实是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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