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觉得,奶奶也该多为自己想想。虽然现在咱们明面上看着风光无限,但是背地里的艰难有几个人知道?这边的人也都不念奶奶的好儿,等日后回到大老爷那边,咱们又没有根基,等于两边都不着落。不如趁现在多给自己打算,养好了身子,生个哥儿要紧。”
凤姐低着头默默无言,堂屋里又传来丰儿的声音,“二爷回来了。”两人这才丢开这话,起身迎了出去。
***
转眼间就到了十一月,林姑爷又从南边来信,说自己病中,想要接黛玉回去。贾母虽然心里不舍,却也不能阻碍林家的父女亲情,不等进腊月,就让贾琏送黛玉南下,只说等事情过了再带回来。
凤姐和柳五儿只好开始准备贾琏南下要用的行李盘缠,他们这次南下,因是腊月里,运河都结了冻,过去只能走海路。海上风又更大,凤姐又安排人赶着做了几身大毛衣裳,放在贾琏的箱笼里,又嘱咐跟着的小厮,想着帮贾琏添衣裳,别反倒冻病了。
贾琏一走,凤姐就有些消沉起来——年轻夫妻间感情正浓,她和贾琏也没有经历过这样长时间的分离,日常就有些恹恹的。又让柳五儿搬过去陪她一道睡,柳五儿也就从善如流地把自己的铺盖暂时搬进了凤姐屋里。
虽然没什么趣味,但是府里那样多的家事还要凤姐处理,又进了腊月,正月眼看就在跟前,大事小事更多,凤姐白天里就总是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自己的院子每天也有不少人过来寻她说话、或是讨主意。她自己不能顾全这么多事,自己院子里的事就大多被柳五儿应付过去了。
这日凤姐又去东府那边探秦氏去了,柳五儿正带着小丫鬟一道给凤姐烘衣裳,一时又小丫鬟跑进来回话:“平儿姐姐,瑞大爷又来了。”
柳五儿听了不禁皱了皱眉头,自打贾琏护送黛玉南下,贾瑞就已经使人过来打听了三、四次消息了,前儿亲自过来一回,凤姐刚好在王夫人那里说话,没说有什么事就讪讪地离开了。今儿又过来……
不过贾瑞是家学里的老先生贾代儒的孙子,柳五儿不好轻忽于他,只好让人请他进来去东边屋里坐了,又让人倒茶过去,交代小丫鬟继续烘衣裳,这才出了西屋,亲自过去做陪。
贾瑞手里正把玩着茶杯,看到柳五儿也是一脸地心不在焉,只是一直用眼神穿过堂屋,瞄着那边屋里的动静。
柳五儿见他这样,心里就有些不悦,“瑞大爷今儿过来是寻二奶奶有事?可不巧了,二奶奶去东府里了,恐怕要晚上才回来呢。”
贾瑞指了指西边,“二嫂子没在家?好姐姐,你可别诓我,那边屋里明明有人声呢。”
柳五儿强忍着不拿白眼翻他,“我哪敢诓瑞大爷您呢,那是小丫鬟在烫衣裳呢,您若是不信,亲自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贾瑞虽然心里痒痒的,面上也露出些跃跃欲试,但是又怕行为唐突了,反而先让凤姐不喜,只好一脸遗憾地离开了。
见他这样轻易就走了,柳五儿就也没放在心上,恰好旺儿嫂子进来找凤姐回事,柳五儿就又忙那件事去了。
晚上凤姐回来,刚换了衣裳就问柳五儿,“今儿家里没什么事吧?”
柳五儿先回了旺儿嫂子的事,忽又想起贾瑞来,就告诉凤姐,“今儿瑞大爷又来了,只问奶奶在不在家,也不说有什么事。我说奶奶去东府那边了,他就走了。”
凤姐听了,不由得冷笑着骂了几句。
柳五儿听着有些不解:虽然她也不是看不懂贾瑞行动里或许带着的意思,但是毕竟他并没有直白露骨地说出什么来,只打发人过来、或是自己过来请几次安,若说他就有多龌龊了,这或许也太过武断了些。
凤姐这才把之前九月里的事也说了出来,柳五儿一听,贾瑞竟然在九月的时候就做出在宁国府花园子里拦下凤姐的事来,这得亏是当时花园子里没什么人,若是有人看见,转头再添油加醋地一传,恐怕凤姐早就被那些风言风语给淹没了。
想到这里,她自己心里都生出一股子后怕来,忍不住骂道:“这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真亏了他敢动这个念头,也不知道哪里借的胆子,真是不得好死!”
凤姐却反过来安慰她,“下次他再来,你只管让他进来,我也得让他尝尝我的手段才行!”
贾瑞这事,既然他已经起了这样没有人伦的心思了,也确实拖不得——拖得日子长了,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因此凤姐叫了贾蓉、贾蔷两人帮忙,在腊月里就料理了这事,柳五儿虽然难免觉得凤姐用的法子阴损,却也觉得这都是贾瑞咎由自取,就没太理论。
正月还没过,族里就传来消息,说是贾瑞去了,贾代儒使人四处传信,贾赦、贾政、贾珍等都给了二十两银子供他家发丧。凤姐这边因为贾琏没在,凤姐和柳五儿对贾瑞都深恶痛绝,就没搭理这事。
***
一晃眼就又过了大半年,刚过了中秋没几天秦氏就去了。凤姐过去痛哭了几场,回来的时候又告诉柳五儿,东府那边尤氏也累病了,她就接下了贾珍的请托,这些日子过去帮着料理几天家事。这边的事到底还是王夫人拿大主意,又有柳五儿在,她倒是也能放心。
柳五儿知道凤姐天性要强,又好揽事,展现自己的才干——也正是因为她天性如此,所以才过来二房这边帮忙管家,又在贾家的几个姑娘中独对探春青眼有加,反而看不上自己的正经小姑子迎春——诸如此类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不等凤姐看出端倪,发现她的不对劲,就把这事敷衍过去了。
这日之后,凤姐每天早上只处理一些荣国府内前一日积攒下来的必须要她亲自定夺的事,就带着丰儿和彩明,还有另外几位管事婆子一道过去东府那边,柳五儿则留在家里,帮凤姐办处理一些小事。
等到送殡那天,因为凤姐也要跟着过去,在铁槛寺边上的馒头庵里住上几日,柳五儿就带着丫鬟为凤姐收拾了几样衣裳,用包袱包了,连着铺盖一同放在马车里带去。
这几日凤姐都不回来,王夫人等却只去一日,回来之后依然各人忙各人的。过两日凤姐回来,一进屋就特意告诉柳五儿:“这次过去,还被人请托了一件事,我让他们拿三千两银子过来给我。我就告诉你一声,若是过几日他们果真送了钱过来,我却不在家,你也好知道是哪一笔。”
三千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凤姐平日里在外面放利,也不过一次三、五百两银子的放,她现在手里的活钱最多也就只有这些,其中大部分还是府里女眷们的月钱银子。她不由得回忆起之前警幻仙子让她看到的那几幅图画中,似乎其中有一件就发生在馒头庵中,并且在这日后凤姐单子愈发大了。虽然当时没有事发,但是日后却还是因果报应不爽。
柳五儿装作吓了一跳的样子,“怎么忽巴拉地有人送这么多银子过来?为的是什么事?”
凤姐就懒洋洋地把这事和她说了,柳五儿听了才知道,是不知哪里的一户土财主,一女许两家,只想着多贪些钱,心里就先有了几分看不上。看着凤姐说话的时候也觉得算不上什么大事,就劝她:“这事原本就是可管可不管的,依我看倒不如不管,只当做了件好事,为自己积德了呢。”
“你知道,我一向是不信地狱报应这样的话的。”凤姐喝了一口热茶,“我原本也不想管,但是那老尼姑说了,张家已经告诉了别人这事托了咱们府上,咱们若不管,像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管不了似的……”
“这不过是她故意拿话激您罢了。”柳五儿摇了摇头,“她还不知道先前从那户土财主家里拿了多少好处呢,又吹破了牛皮,或许把自己说得跟咱们家的供奉活佛似的。咱们不管这事,哪里是府上不好看,倒是让她没脸了才是真的。”
凤姐不由得冷笑一声,“她自然是先把话说出去了。我不答应,倒给了她在外面抹黑咱们府上的说头。”
“您既然知道,那就还是推了的好。”柳五儿一边说,一边盯住凤姐的眼睛,“就算不为了您自己,也要为了大姐儿多想想。前儿您跟我说,小蓉大奶奶给您托梦,说是要多置办族田、祭田,我看这倒是个老成、妥帖的法子,您啊,还不如多费心想想这事呢。”
眼看着凤姐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些许变化,柳五儿这才收回目光,悄悄依着墙靠了一会儿。警幻仙子给她的特殊能力是很考验注意力和精神力的,所以不能轻易使用。凤姐又是个心志坚决的,很少有摇摆不定拿不准主意的时候,柳五儿改变她的心意的时候,自然也就消耗精神消耗得更多,使用过之后身体里顿时涌上来一股子疲惫。
凤姐支着头想了一会儿,才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银子那边若愿意送来,咱就收下,若不愿意送来就算了。这事我确实也懒得管,还是让他们那几家自己斗法去吧。”又问柳五儿,“二爷什么时候回来?跟着去南边的人可有回来报消息的,说了哪天到家了没有?”
贾琏这一去就是将近一年的时间,柳五儿虽然知道他和黛玉会在十一月底到家,但是此时既然还没有人回来告诉这消息,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就只有摇头表示不知道,“上次招儿回来,说九月里人就去了,十月底恐怕就料理停当了,想来年底是一定能赶回来过年的。”
凤姐自己心下盘算的也是这样,想着就还有一、二个月的时间,不免觉得有些没意思。
过了几日,虽然这边一直没有消息,土财主家里还是送了三千两银子过来。凤姐就叫人带话给馒头庵的老尼姑,说这事她懒得管了,问这三千两银子要不要退回去。老尼姑那边隔了几日才派人带话过来,说这事已经了了,张家那边也没心思把这银子要回去了。
凤姐和柳五儿听了这事,都觉得稀罕,又好奇张家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使人去打听消息回来才知道,原来张家刚把这事托给馒头庵的老尼姑,转头就去守备家里说这事荣国府那边已经知道了,又吹嘘了一通自己家和荣国府之间那莫须有的“亲戚关系”,守备家无奈,只好收回了聘礼。没想到张家的女儿却很忠贞,听说父亲退了守备家的亲事,要把自己另许给李家,就趁着丫鬟不备,用一根汗巾子上吊了。之后守备家的儿子听说了这个消息,也跳河殉情了。
她们这边虽然收了银子,但是还什么事都没做呢,那边就已经事情都料理完了,三家人都“人财两失”,哪家都没能得好。
凤姐和柳五儿听了这事,也觉得略有些无语,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都无奈地笑了。“白收了三千两银子,分出一些来拿去布施,剩下的存起来,日后让大姐儿带着,或是有了适合的田土,买了给大姐儿存起来。”凤姐也看得开,立时就有了主意,吩咐柳五儿去办。
柳五儿想着买田买地终究是件好事,最说这钱来路不正,但是既然凤姐也没有出手,事情都是张财主和老尼姑自己做出来的,或许就不会影响到凤姐和大姐儿了——事情既然已经了结,就算有所影响她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
十一月是贾政的生日,虽然东府那边刚出了秦氏的事,但是一来和荣国府这一房无关,二来秦氏辈分小,哪家也没有长辈给小辈守孝的道理。于是二府就一道庆贺起来,在家里摆了宴席,热闹非常。
正吃得热闹,前面忽然来报,说有太监过来传旨,吓得众人忙撤了宴席,停了戏文,又摆上香案、蜡烛,男人们去前院跪着迎接,女眷们在里面心里也不踏实,邢夫人更是被吓得脸色都白了。
在廊下站着等了大半日,管家赖大跑进来报喜,说让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身上带着诰命的进宫谢恩。贾母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赖大才道:“是咱们家大小姐,被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老爷说让老太太和太太们赶紧进宫谢恩呢。”
众人脸上顿时都露出了喜色,凤姐一边带着柳五儿前后安排,一边道:“自从送进去,家里前后不知道搭了多少银子,又过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可算是有个结果了。”
柳五儿心里却想:这是凤姐还不知道日后还要往里搭进去更多的银子,不然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笑出来——不过,依照凤姐的脾气,就算搭进去再多银子,恐怕都会去凑这种虚热闹吧。
安排完了进宫谢恩的事,凤姐又忙碌着安排家里宴请的事,还有发放赏钱的事——出了这样大的好事,自然不能轻忽对待,虽说不能大肆宴乐,但也总该让府中上下都得些实惠才是。日后说出去,不只是贾家,就连宫里的元春都更有面子。
待晚上贾母、贾赦、贾政、还有余下几人从宫里谢恩回来的时候,前后院里已经都摆上了几桌小宴——当然,明面是看不出有酒有肉的,戏班子却不能请了,只好私下找了几个自家养的会说书的男人女人,分别说了几段,供大家消遣。
待晚上大家伙儿散了的时候,却已经到了二更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艰难的、入V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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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平儿(3)
元春封妃是大事,凤姐又赶紧叫人去给贾琏送消息。那边贾琏一听说家里的事, 就带着黛玉日夜兼程, 赶着在月底回了京城。船靠近码头的时候已经半下午了, 贾琏忖度着马车和轿子都得都慢,不比在船上, 就算晚上赶路,等赶到京城的时候也已经半夜关了城门了,于是就叫小厮先骑快马过去报信, 自己带着黛玉和剩下的仆从休整一晚。
这边凤姐晚上一接到消息, 就忙着四处去报信。先去了贾母房里, 刚好邢夫人、王夫人等都在贾母面前侍候,也就省了她再跑到大房那边的事了。待把这话一说, 别人也就罢了, 宝玉第一个就高兴起来, 忙着问黛玉怎么样了。
凤姐回房后还和柳五儿说这事, “宝兄弟心里就只想着林妹妹,我看就连娘娘那事, 他听了心里都不怎么高兴, 听说林姑娘回来了, 倒露出了笑模样。”
柳五儿想到之前自己经历过的宝玉和黛玉间的事,忍不住在心里唏嘘,但是面上却不方便说什么。
凤姐又叹了口气, “林妹妹也真是可怜,从今往后, 可要在咱们家长住了。”主仆两个又感叹了一会儿,这才安排起明日贾琏回来要布置准备的东西。
第二天中午,贾琏带着黛玉回府,先去各处拜见过一回,这才回到自己院子里。凤姐亲自服侍贾琏换了外袍,柳五儿投了湿手巾帮贾琏擦脸,又捧上茶让贾琏漱过口,贾琏就和凤姐上炕对坐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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