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念一动,便要下山,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就见吐蕃人伪装成西突厥的黑旗军抓捕了部族的女酋长,还说要上都河道图。
一出好戏,他断然没有不看的道理。
他睨着不远处的山,狗侍卫守在山脚下,那小东西慢悠悠的上山纳凉去了,看到这里心里的火气稍稍减了些,若是真的营生出荒淫公主奸.淫狗侍卫的破事,保不齐他会一手捏死那小瘸子。
待听到小东西和吐蕃左相的对话,他的手猛地攥成了拳,这丫头还真是一肚子弯弯肠子,就是九尾白狐也不及她一分,自己还真信了邪了,怎么就把她当成了乖乖的小呆瓜。
他也是有意看看那小东西着急了会有何行动,所以才一直抻着没有出手,直到那小东西向自己求救,这才御马带兵汹涌而至。
虽说生气恼怒,但是万幸她还在。就是那张嘴,张嘴便气人,出去一趟还染了罗州的疫病……
治这疫病倒也不难,针灸三日,饮用些芍药汤,就可以消掉嘴里的毒疮。就是她说的秃头这件事,的确有些棘手。
本来以为这小东西是撒谎,因为听起来太荒诞了,可是在施针时,徐郎中却突然皱了眉,“将军,有句话老朽还是要说,公主脉象冲撞逆行,倒像是邪风入了足太阳经,加上有脑逆之症,一旦行房,邪风流窜,到时风毒行诸脉俞,散于分肉之间,必会头顶生疮,落尽青丝。”
听到这些话,周璟不由的皱起了眉,这小玩意儿就是整日跟自己使性子有本事,这身子却是一身的病。
周璟将手里打湿的锦帕扔在地上,让医女进来给甄明玉取针。
待到了外殿,看到徐郎中正在开方子,便淡淡道:“你可知道如何医治她的身子?一行房就秃头……”
徐郎中虽然在民间,但却是鬼医嫡传的八十代弟子,医术出神入化,就连太医院的院判也比不得,就是命运坎坷了些,若非当年周璟带兵入灵州,徐氏满门也被吐蕃兵马砍杀了。
虽然在民间行医,但也兼着周璟的随行军医,就连汾王二老的身子也是他调养着,他见惯了周璟的冷漠,可是这次他却为了一个小小的疫病,守了那女子三夜,他也是出于好心,一把脉,却发现那女子体有邪风加脑逆……
徐郎中听到西唐第一纨绔的话,便停下手里的方子,缓缓道:“若是一种还好说,两种完全相反的疑难杂症夹在一起,就只能一边治一边听天命了。”
刚说完就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紧接着就听到那纨绔将军道:“嗯,听天命,本将打算把你扔到丰州去,让你一边行医一边听天命别被溪原蛮子砍死。”
听到这句话,徐郎中身子猛地一抖,看到周璟冷沉的表情,急忙道:“只要公主每日服用老朽开的方子,加上每日针灸,也不用听天命……就是凡风月事要忍耐,否则公主真的变秃,且长不回来。”
周璟眸底一沉,半晌,却让他继续写方子。
甄明玉腿疾的事隐瞒了十年,如今竟被自家驸马给知道了,若是他一个不小心把这事儿传给父皇,那自己八成就是罪犯欺君,父皇会怎么处置自己这个废棋,掰着脚趾头也能猜得出。
自家驸马是个纨绔性子,又是个好新奇的,知道了腿疾为假的事,想必日后就不会再抱着自己了,而是动不动就要挟自己走,只是十多年的腿疾却是上都百姓皆知的。
若是自家父皇知道了,想必就会为了拉拢权臣再赐个四公主过去,然后将自己关到宗祠为甄氏祖宗守陵,到时候荒郊野岭的,那九头昆仑兽兽性大发,搞大了自己的肚子……
而到了郊祭皇陵时,自己那孕肚被四皇妹瞧见,撒泼上吊的直接闹起来,到时候一尸两命,史书上想必只有草草两句甄氏三公主崩于皇陵……
甄明玉喝着徐郎中配的汤药,满嘴的苦味儿,刚要喊林雯拿冰糖过来,却下意识的想起她被驸马送去大理寺了。
她起身去翻前阵子接到的单子,谁知刚拿起那小字条,手腕子就被一个蒙着面纱的冷清女子死死捏住,“公主请上榻!”
第35章
甄明玉被那清冷女子捏的手腕痛, 当下便蹙起了眉,那女子毫不客气的将她按在软榻上, 冷着脸抽出毫针就要往她掌心和头上扎。
甄明玉皱眉一把抚掉了她手中的针,“本宫再不济也是西唐公主,你是何人?!本宫便是病死了,也由不得你造次!”
那女子扫了一眼地上的针,随后慢条斯理从药针包里抽出了另一根更细长的, “在下是唐莲花, 女医。公主且坐好, 乱动就会扎残!”
这女子看上去十八九岁,一张微胖的鹅蛋脸,眼睛透着一股子利落霸道, 就是那面纱下的脸有一道很长的伤疤。瞧这股子傲慢劲儿, 倒像是哪家的大小姐。
细长的毫针直接扎进了掌心二分,五指连心, 手掌心扎到那就更不是一般的疼,甄明玉自幼也没受过这等尖锐的疼, “为何要扎掌心?本宫从未见过此等医术, 给本宫停下!”
唐莲花抬眼扫了甄明玉一眼,继续捻着毫针往头上扎, 还时不时的用针尖儿往右转, 甄明玉握紧了拳,凡事都要讲个道理,便是寻常百姓断断没有受这等罪的, 当下心里就有些烦。
她蹙着眉一把扯下那些毫针,心烦的扔在塌下,那毫针不偏不倚的扎在在一旁打下手的小医女的手上,一颗血珠子猛地冒出来,那小医女眼圈红着,伸手捏住了手上的针眼儿。
唐莲花冷眼睨了那小医女一眼,随后又坐在软榻旁,面无表情的烧着毫针的尾部,“公主金枝玉叶,自然是金贵的脾气,可是公主这一顿脾气,那小医女会如何?”
甄明玉不明其意的看着她,随后微微转身,看到一些穿着白色罗裙的女子,拉着那小医女的手往蛇笼子里伸,那小医女哭的撕心裂肺……
甄明玉忽然想起曾有秘录记载西唐行医是按门,这女子姓唐,应该就是唐门那一枝儿的,唐门规矩被贵人责骂,自罚入蛇笼,重则扔进蛇窟。
她微微蹙着眉,心里像是翻了五味瓶,一来对那小医女觉得心疼,二来,跟前这个唐莲花实在不通道理,那唐门规矩又奇葩的很,动不动就自损三千的,让人心惊……如今也只能先忍着这朵莲花。
公主府里静悄悄的,上都外称却热闹的紧,在杨柳依依,粉墙朱户的新宋门,一帮吐蕃人被吊在城楼上,还有些调皮的小男娃子抓起石块瞄准了那个穿着白衣的凤眼男子掷去。
宋麟被那石子打中了鼻梁骨,凤眼紧皱,死死瞪着那个死孩子,若不是被吊着,他定要一把拧断那个贱人的脖子。只是这件事还要平息,若是传到吐蕃,自家那张老脸也别要了。
待京兆尹将他们放下来,便忙换了件衣裳,对着新宋门重重啐了一口,就仓皇的回了吐蕃。
吐蕃左相刚走不过两天,皇陵就出现了异象,折子还未递到皇帝跟前,卫州就传来了捷报。周璟的三哥在卫州重创西突厥,还活捉了西突厥世子。
西突厥汗王急的拉了足足三日,忙差大皇子和世子妃带着身高一丈一尺五寸,口径八尺的金乐钟来西唐求和,并许诺用七座城池换回世子。
因着甄明玉上面的同父异母弟要封王,那突厥大皇子和世子妃便被晾在礼明殿三日。直到甄明玉入宫赴宴那天,才被礼部的官员带出里礼明殿。
甄明玉坐席的位置明显好了许多,以前都是安排在角落里的,可是这次却安排在了首位,那木轮椅还是专门用檀香木打造的,那些四品坐的远的内命妇要踮着脚才能瞧见嫁给权臣的三公主。
不过宫宴也抵挡不住那些内命妇的长舌,她们先前就编出一折子三公主被黑旗军糟蹋,还被搞大肚子回不了上都的恶言,如今瞧见三公主容貌娟妍的端坐着,便又嚼舌子说这三公主可能是个假的……
甄明玉隐隐听到这些舌根子,无奈的弯唇一笑,别人若是有心害你,你便是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不过也是,被小疯狗咬了,再回头咬小疯狗,那与疯了又有何区别?罢了,若是这些事都计较,那便没个完了。
她想通后,便抬眼往对席上的驸马望去,只见驸马一身黑色描金的锦袍,懒洋洋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子俊美不凡,倒也真对得起西唐第一纨绔,生的皮相的确是龙章凤姿,楚楚不凡。
刚饮了一盏茶,就见礼官引着西突厥的大庶皇子和世子妃进了翠华殿。
那大皇子有些肥肥胖胖的,倒是那世子妃碧波盈盈的眸子,桃花玉面,看上去有股子弱不胜衣的纤弱美感。皇帝看了看那世子妃,手指敲了敲桌面,似有看中之意。
周璟清了清嗓子,皇帝一下清醒过来,笑着朝突厥大皇子道:“远道来是客,朕的儿子们封亲王,说来也是疏忽皇子和世子妃了,来人把御膳房做的火腿呈上来,让贵客尝尝鲜。”
那大皇子毫不客气的吃了几块,那世子妃却迟迟不动筷子,正要说话,就见光禄寺卿的嫡妻捂着肚子痛叫起来,众臣工一看是妇女足月分娩,便嚼舌根子指责起光禄寺卿来。
这等宫宴,这等好时光,弄个大肚子来,委实荒唐……且当着重臣分娩痛,也不知道廉耻。
其实光禄寺卿也是有口难言,这个嫡妻曾是一房妾,后来被扶正的,撒泼非要进宫瞧瞧宫里的繁华,这才……谁知这肚子不争气,非得在皇家帝王处生产……
言官瞧见了,心里那耿直火儿蹭蹭的冒,当下便起来跪在皇帝跟前,吐沫星子飞溅道:“皇上,光禄寺卿这是大不敬啊,在皇上面前端错了菜都是大罪,更何况在当着御面产子,请皇上治光禄寺卿的罪。”
那西突厥世子妃听了却清脆的笑了起来,一张桃花玉面的脸,直直的对着言官,“敢问阁下,可是母亲生的?”
那言官拧着浓眉,中气十足道:“自然是娘胎里出来的,不是娘胎里出来的,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问的话相当没水准。
那世子妃纯和一笑,“既是娘胎出来的,奈何不懂敬重母亲,此女子产子何错?你们西唐人常说,民能覆舟,阁下不力谏皇上爱民,却鼓动皇上杀民了,莫非阁下是故意倾覆西唐的江山?”
语气清清淡淡的,可是却掷地有声,周遭的朝臣紧紧闭着嘴,言官跪在地上向皇帝解释求饶,皇帝也是一时为难,处置是错,不处置也是错。
万般为难时,便望向了周璟。周璟薄唇一弯,将手中的酒杯慢条斯理的扣在了桌上,“今日封王大典,是个良辰吉日,臣瞧着光禄寺卿家生产的孩子必是天生喜神,定能有助西唐社稷。”
皇帝忙挺了挺身子,朝着言官道:“罢了,且退下,罚俸半年,扯风便是雨的,好好的把好那张嘴!”这个死东西,差点儿陷朕于骂名。
那世子妃转身,一双碧波盈盈的眸子带笑看着周璟,还故意绕道路过周璟,暗送秋波的丢了一方绣着鸳鸯戏水的帕子。
宫宴结束后,命妇们便围着那个金乐钟看,那钟是西突厥的国钟,用响铜制成,传闻费了四万余斤纯铜,还耗费了一百两纯金,用钟锤一敲,清脆浑厚。
甄明玉看着金乐钟上的雕镂书文,正想着出自哪家手笔,谁知一转头就看到了西突厥的世子妃,那世子妃站在高处,一张桃花玉面轻睨着自己,好像要跟自己比较什么,毫无方才的善良纯真。
钟声响了,甄明玉的轿辇缓缓的走在马行街上,府里一个小厮跑过来说周将军请她到大时楼看折子戏。
大时楼挂满了桃红色的纱幔,高高的戏台上一个部曹紧紧锁着眉,场景似乎十分的萧条破败,甄明玉实在看不出这是唱的哪出戏,便眯着眼睛看。
只见夜黑风高处,一个白发驼背的老婆婆,脊背上喷射黑水……窗边两个赏花的婢女正笑着,谁知那白发老婆婆猛地逼到窗边,一把掏掉了两婢女的肠子……
甄明玉看到这里,猛地用帕子遮住了脸,这是什么折子戏,分明是吓人的,她也没心思去看,那功曹如何借用鬼神来抓老妪,只觉得世人总是把民间的案子夸大许多,且吓唬人还专门用白衣、披头散发的女鬼,想必女人在这世上多半受委屈,那些男人心里有亏,这觉得女人变鬼的可怖。
甄明玉看完了那折子戏,就觉得身后老有什么脏东西跟着似的,便差人抬着撵轿去大相国寺,那里人气重,且有许多小摊子卖失传的书画和民间奇事。
她随手翻着一本破旧的图谱,上面画着罗汉、佛牙,还有琉璃塔,正看的认真,身后却圈过来一双手。
甄明玉脑际一阵清明,头也不抬道:“驸马可也效那老妪,想要挖出本宫的心肠?”
周璟听后薄唇一弯,轻轻的吻了吻她的眉心,“嗯,臣倒是想挖出公主的心肝,看看是不是黑的。”
甄明玉转头瞪他一眼,伸手拧着他的腰,“呵,别人看折子戏都是你情我浓的美满,你倒好,直接让我看老妪挖心肠,吓死个人。”她心里也是有点害怕那个折子戏,便伸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周璟见到那一向古板爱讲道理的小野猫,拉着自己的衣袖,心情不由的愉悦起来,“那唐莲花,是唐门女医,医术独到,听说你却是不听话的?”
甄明玉想起来就觉得委屈,这事儿,不好说啊,饶是谁被长针扎完手心扎脑门的,也受不了,哪能用不听话来形容。
“那般长的针扎进手心儿,疼死个人,还要来回的捻转,我便是没病也扎出病了,到时候不光秃头,全身的汗毛都掉光了……”
这个医术这种东西,最忌讳吹嘘,名门世家有时还不如乡下野郎中,扎的秃了不要紧,关键要站在情理上,最好让自家驸马觉得亏欠自己,到时候把自家服侍丫鬟从大理寺弄出来。
周璟亲了亲她的耳垂,一把将她从木轮椅上抱起,大步进了大相国寺的客房,“嗯,既然早晚都秃,你我也不必介怀,早早的阴阳调和,共赴鱼水之欢,为夫觉得光溜溜的头,也倒是新鲜。”
说完一脚踢上门,直接将她圈在了梨花木椅上,那木靠背又硬,看着身下的小娇娘,周璟忽然想起当时他逗弄她的场景,那时还想着腿有残疾,用鸳鸯环吊起来,到时候缓缓的进,也能阴阳和合。谁知那小玩意儿直接怼出一堆道理,气得他半月不回府,说起来那晚若是在坚持一下,倒能早早戳破她这七窍玲珑心。
越想越觉得这小娇娘得好好收拾一阵,便一把扯掉了她的绣裤……
一片落叶飘在了大相国寺的石板路上,慈和的主持坐在正殿念经,甄明玉却腿酸的走不动路,这臭纨绔怎么就花样这般多,折腾死个人,上次是腿,这次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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