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琼枝醒来时, 看闻瑛的床铺已经空了,猜闻瑛早起出去背辩论稿了。
“关琼枝, 今天去不去逛街?”李春娇把肥皂水倒了。
“你辩论社不是有活动吗?”
“我请一天假。”李春娇参加辩论社, 但兴趣不大。
关琼枝摇摇头, “我今天有事,不然下周吧!”
关琼枝自从到上海,一次没出门逛街。
“我等你,下周去百货商场。”李春娇接水。
关琼枝端盆回到宿舍,杨琳真正等她, 她一进屋, 便说:“你今天还要去方琪家吗?”
“嗯。”
关琼枝把脸盆放到架子上, 毛巾搭上。
“我也跟你去看方琪好吗?”
杨琳真问。
关琼枝瞅瞅她,你这样主动不怕吓退好男人吗?当然,方斯年算不得什么好男人,“你还是先问问方琪。”
关琼枝知道方琪不喜欢杨琳真,不能擅自做主带她去方家,更何况杨琳真有前科,以看病为名,勾引方斯年。
这可把杨琳真难住了,她不知道方家电话,等方斯年召见,她是认准目标主动出击的性格,这条路行不通。
关琼枝拿饭盆,问:“你不去吃早饭吗?”
杨琳真同她一道去膳堂,两人经过操场,杨琳真扯扯她的袖子,“你看那不是闻瑛和徐林吗?”
关琼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颗梧桐树下,闻瑛手里拿着一卷纸,边走边说着什么,徐林手里也拿着一卷纸,认真地听,关琼枝拉了她一把,“走吧!她们在研究辩论赛。”
杨琳真撇撇嘴,“我看徐林是假公济私。”
徐林高闻瑛两个年级,年纪轻但性格成熟稳重,关琼枝没接触徐林,就是碰面打个招呼,参不透徐林这个人。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回宿舍,关琼枝洗脸,把脸擦干净,对着小圆镜梳头,把头发两侧分出两股编成发辫,然后合成一股,垂在背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头秀发乌黑亮泽,衬着小脸白净清爽。
深秋,气温变凉,关琼枝里面穿月白蕾丝边衬衣,在外面罩着一件收腰小西装,方格子呢料及膝褶裙,套上雪白纱袜,拿出一双崭新的拉带黑皮鞋。
杨琳真看得眼睛都直了,“太漂亮了,关琼枝,你这身衣裳在哪里买的?”
“国外。”
这些衣裳都是陆悭诚从国外买的,有的是从国外量身定做的,清纯少女风格。
在学校门了等了约莫五分钟,看见方家的汽车到了。
方家别墅前,方琪的女佣玉莲等在哪里,关琼枝一下车,她迎上前,恭敬地说;“关小姐,我家小姐抄写东西,让我等关小姐。”
方琪耽误十几天的课程,笔记量很大,关琼枝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随着女佣玉莲绕过主楼,往后楼走,关琼枝脑子里冒出方琪说的话,这幢小洋楼原来的太太住过,心想,既然是正房太太,为何不住主楼,也许喜欢僻静。
方琪听见推门声,抬起头,“关琼枝我没空招呼你,你先坐,英文笔记还有一页就抄完了。”
别墅东楼一间宽敞的书房里,方琪年低头看合同,合同是中文和英文两种文字一式两份,他仔细地审阅了两遍。
木质地板上的光影移动,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站起身,信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
看见别墅前关琼枝在骑单车,比昨天已经骑得熟练了,潇洒自如,充满活力,仿佛天空都都明亮了。
方斯年走出书房。
方琪站在一旁,看见方斯年走过来,喊了一声,“四哥。”
方斯年走过去,“又练自行车。”
方琪炫耀的口吻说:“四哥你看关琼枝已经骑得很好了,昨天还差点撞到你。”
“你们年轻人接受新东西快。”方斯年一副老成持重。
正好关琼枝自行车到跟前,她轻盈地跳下车,“难道方四少老了吗?”
“跟你们比我老了。”
方斯年心想,大概有七八年没有骑单车,好像那时候上学整天在校园里骑单车,回国后,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谈不完的生意。
关琼枝把自行车放好,“方琪,我回学校了。”
“我四哥一来你就要走,昨天也是。”方琪瞄了一眼方斯年,“四哥,关琼枝看见你拘束,你把人吓到了。”
方斯年抹了一把脸,“我有那么可怕吗?”
关琼枝诚实地嗯了一声。
方琪说;“怎么样,我就说四哥平常太严肃了,”
方斯年看着关琼枝,“我严肃吗?”
你不是严肃,是冷漠,关琼枝又嗯了一声。
“我接受关小姐的批评,我送关小姐回去。”
“叫司机送我就行。”
“今天我做关小姐的司机。”
方斯年说完,不容关琼枝拒绝,叫佣人,“把我汽车开出来。”
关琼枝这厢跟方琪告别,方琪说;“我周一去医院做检查,医生如果同意,我回去上学。”
法租界里,一个年轻女学生步履蹒跚在几幢别墅附近转悠,杨琳真坐电车下车后,就在这一带四处打听,问了一对男女,指给她方公馆的路,她家住外地,对这一带不熟,这一片是富人区,都是别墅,她分不清,前两次坐汽车来的,她没记道。
穿着一双细高跟鞋,她脚疼得走路一瘸一拐,后悔如果知道这样,不穿高跟鞋了,她想打着看方琪的名义来方家,却被关琼枝拒绝了,本来想自己直接过来,没想到转悠半天,没找到方公馆。
她正想找个人问,法租界出入的人都坐汽车,路上行人少,半天看不见人,她正东张西望,忽然看见一辆汽车驶过来。
她来不及招呼,那辆汽车从她身边驶过去,杨琳真愣了一下,恍惚汽车里驾驶位置的男人像是方斯年。
她跑了两步,招手,汽车一溜烟跑远了,杨琳真咬唇,汽车后座有一个女孩子,好像是关琼枝,汽车从她身边经过时,速度太快,她没太看清楚。
坐在后座的关琼枝没看到,方斯年却看见杨琳真,没有理她。
听见后面的关琼枝问;“方琪的病是天生的吗?”
“六妹的心脏病是胎带的,国外医院可以做手术,不过风险相当高,手术成功的几率很低。”
关琼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方斯年又说;“家里人的意思等心脏手术技术成熟在考虑送方琪去国外做手术。”
“像方琪这样善良的女孩,老天一定不会亏待的。”
“关小姐你信命吗?”
“不信。”
关琼枝脱口而出,不知道方斯年为什么要这样问。
汽车到了学校门口,关琼枝的手放在车门把手上,“谢谢方四少送我回来。”
刚想推门下车,前面方斯年说了句,“等一下。”
关琼枝推车门的手停住,方斯年从副驾驶座位上拿过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回头递给她,“这是我一个德国朋友送的,我想你们女孩子喜欢吃。”
关琼枝接过一看,是一盒外国巧克力。
看着关琼枝走进校门,一个人推门上车来,方斯年道;“查一下她。”语气冷漠,跟方才判若两人。
第33章
黄昏的校园里,三三两两的男女同学在读书, 散步, 离着老远关琼枝就看见宿舍楼前的高守礼, 高守礼看见她大步走过来,“关琼枝, 我等你半天了,问闻同学说你这两天去方琪家了。”
关琼枝站住, 问;“你等我有什么事吗?”
“今晚学校小礼堂里演出话剧hamlet, 我来找你看。”
学校礼堂里每个休息日演出由学生编排的话剧,高守礼单独邀请她, 意思已经很明确,通过几次接触, 关琼枝觉得高守礼为人正直待人热诚,身上也没有纨绔子弟的恶习, 如果作为朋友,关琼枝很乐意与他结交, 如果是男女朋友,她没有那种感觉,即便有, 她这种情况也不允许。
直言拒绝怕伤了高守礼的自尊,答应两人一起看话剧, 又怕高守礼误会, 想了一下, 关琼枝说;“我回去拉闻瑛一起看, 你同学王曜明,也叫上他,大家一起看,还能讨论剧情。”
关琼枝不等高守礼回答,朝宿舍楼走,“一会见!”
关琼枝不但要拉上闻瑛,还要拉上王耀明,委婉拒绝,避开两人单独相处,高守礼看着她走进楼门,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关琼枝,我知道你会拒绝我,我有这个心理准备,我是不会放弃的,刚才太紧张了,尽管表面装作若无其事,
关琼枝走进宿舍楼,提着心,闻瑛在不在宿舍,如果不在,拉别人去看话剧。
推门看闻瑛在屋里,关琼枝高兴地说;“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闻瑛正捧着铁桶吃饼干,我回来你至于这么高兴吗?
关琼枝走到她身边坐下,拿了一块铁桶里的饼干,“今晚去看话剧。”
她没用问句,打开巧克力的包装盒,递到闻瑛跟前。
闻瑛拿了一块放进嘴里,“你怎么突然想起看话剧,不耽误你看书吗?”
“偶尔看一次,放松放松,你知道吗,我在方琪家陪她补习功课头都大了。”
闻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谎吧?老实交代,是不是高守礼约你看话剧?”
还挺敏感的,一猜就中,关琼枝塞了一嘴的饼干,只能点头。
“你对他没有一点意思,我说如果你对他有好感,不妨深入了解一下,我觉得高守礼挺好的,别错过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关琼枝光顾吃,腾不出嘴说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呜呜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不可能。”
“那好吧!”闻瑛痛快地答应了。
关琼枝搂住她的肩,咽下一口饼干,“我回来怕你不在屋,想去哪里找你,是去那条羊肠小路还是去……”
闻瑛听出不对味,作势要拧她,“我好心帮你解围,你还编排我。”
两人正笑闹着,房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了。
两人一怔,停止动作,看见杨琳真黑着脸进来。
闻瑛跟关琼枝互相看了一眼,谁欠她钱了。
杨琳真走到两人跟前,绷着脸,“关琼枝,刚才方四少汽车坐的是不是你?”
关琼枝不知道她在哪里看见,心里对杨琳真吐槽,方四少让你订下了,就请了你两回,太把自己当回事。
拿手帕擦了一下嘴,坦然地看着她,“方四少送我回来的。”意思是,有问题吗?
方斯年对自己没什么特殊,对杨琳真也未必放在眼里,两人争风吃醋太离谱了,解释了一句,“方四少正好要出门,顺路送我回学校。”
闻瑛突然嗤笑一声,“我说杨琳真,你跟方斯年是什么关系?难道已经发展到他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杨琳真面上一晒,撩了一下头发,缓解尴尬,后悔自己太冲动了,“我随便问问。”
“你在哪里看见方四少的汽车?”闻瑛似笑非笑,“你不会去方家找方斯年?”
“哪里,我在路上看到的。”杨琳真有些不自然地辩解。
说着,走回床铺,闻瑛朝关琼枝挤了下眼睛,意思是怎么样让我猜对了。
高守礼在小礼堂门口东张西望,旁边的王耀明也抻着脖子看,王耀明看见关琼枝跟闻瑛走出宿舍楼,朝她二人身后看,眼底透出失望。
琼枝跟闻瑛走到跟前,王耀明问;“你们宿舍的杨琳真怎么不去啊?”
闻瑛上下看了他几眼,就她们所知,王曜明家境一般,父亲是中学教师,闻瑛好心点醒她,“杨琳真呀,一般人瞧不上,我们这样的不在她结交范围。”
王耀明脸一红,显然听明白了,高守礼和闻瑛、关琼枝的家世说这种话是自谦,自己才是配不上结交的一类人,他跟高守礼一个宿舍,想毕业后在上海立足,用心结交高守礼,高守礼没有门第之见,待他平等。
王耀明沉默了,关琼枝看气氛尴尬,说;“快走吧!去晚了抢不到前排。”
她们提前去的,小礼堂前面五排坐了人,四个人坐在第六排中间位置,闻瑛故意把高守礼身旁的座位留给关琼枝,她看好高守礼,关琼枝大方地挨着高守礼坐下,矫情反倒别扭,王曜明把一包西瓜子和一包烤花生塞在两人手里。
闻瑛和关琼枝笑着说;“谢谢!”
小细节,王耀明很周到。
高守礼给两个人一人一个橘子,“吃瓜子花生口渴。”
闻瑛趴在关琼枝耳边说;“有没有点动心?”
关琼枝手里握着橘子,高守礼应该明白自己的态度,自身的情况,不能拉高守礼下水。
话剧开演了,关琼枝读过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英文版的,当时看着有些吃力。
小礼堂里看话剧的学生聚精会神盯着舞台上,关琼枝有点分神,感觉有一道视线,她直觉偏过头,看见吴书铭跟一个男同学坐在斜后方跟她们隔两排。
关琼枝捅捅闻瑛,递了个眼色示意,闻瑛看过去,正巧吴书铭朝她看过来,闻瑛摆了摆手,算打招呼。
高守礼是谦谦君子,尊重女性,看话剧时正襟危坐,规规矩矩。
从小礼堂出来,闻瑛还沉浸在剧情里,不停地说着,一路王耀明沉默寡言,高守礼和王耀明送她们到女生宿舍楼下,关琼枝看王耀明仰头朝她们宿舍窗户看,不觉跟着看了一眼,宿舍灯亮着,杨琳真没出去。
整个一周,方斯年没有联系杨琳真,杨琳真情绪低落,无精打采的,连周末都也没出去。
关琼枝在膳堂吃过晚饭,夹着书本要去图书馆查资料,还没出门,电话机响了,闻瑛回家了,屋里只有关琼枝和杨琳真,杨琳真抢先跑过去,拿起听筒, “您好!”
杨琳真的声音透着紧张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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