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妻子的身份,以女人的身份。
他悉心呵护着怀里这团光,赌不起也不想赌,他自觉输不起,所以只敢谋动而后定。
“没事了,早些睡吧。”崔洵敛下情绪,拍拍苏怡安肩膀,像平日里那样,径自往床榻上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苏怡安轻轻舒一口气,她摩挲着发-痒的手指,拢了拢有些散开的衣襟,洗漱好躺到了崔洵旁边。
入了冬日,天气越发冷了,监栏院这里到底是下人住的地方,少见炭火,就算有平日里也得省着点儿用。
苏怡安裹着被子,冷得睡不着,若是之前,崔洵早就抱着她睡了,两人挤在一起取暖,这冬夜也不难熬。
今天可能是因着之前的亲吻,两人之间有那么点儿尴尬,且崔洵不主动,自己拢手睡在外侧,苏怡安不免苦恼。
她是真的冷,裹着被子也没多少热意,汤婆子暖一会儿就没了用处,等她半睡半醒时又被冻醒后,直接迷迷糊糊的蹭到了崔洵身边。
怀里多了个人,毫无睡意的崔洵把人抱住,她在他怀里打了个抖,贴得毫无空隙,手还揪着他里衣衣襟不放。
仗着人睡得沉,崔洵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咬了一下,这才叹息着睡了。
明日里还有许多事要忙,等他筹谋的事情有了起色之后,再说其他。
现在就这么过着也还好,她每日里在家等他回来,做着贤妻良母,总有一日-她跑不脱的。
***
很快,漫漫冬雪落下的时候,崔洵开始了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
苏怡安能见到崔洵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们在监栏院的住处换了位置,虽说看着仍旧破旧偏僻,但内里却大变模样,比之从前好了许多。
至少,每日里好碳热水随意取用,饭菜的精致丰盛程度直往上提。
等某次苏怡安看到站在廊下同崔洵低声耳语的掌事太监时,她大概知道,崔洵做的事有了起色。
但这只是开始,伴随着新年临近,宫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帝王与后宫的贵人们,皇子与公主们,宗室与朝臣勋贵们,一波又一波的来来去去,忙得就差人仰马翻了。
这中间崔洵忙得两次发了高烧得了风寒都不肯歇,最严重那晚,苏怡安在床前守了一夜,端着药往人嘴里灌都灌不下去,最后没办法只能一口一口的哺进去。
她这一夜就看着崔洵烧了退退了烧,反反复复,过了几遍冰水,擦了几次烈酒,满屋子的酒味与药味,熏得她都有些恍惚,仿佛身在梦中。
但等天光破晓崔洵醒来那一刻,苏怡安明白,这一切不是梦。
她瞪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咬紧牙关,才没在崔洵看过来时哭出声来。
最后,只能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等崔洵醒来的那段时间,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崔洵不在了,她应当也是活不下去了。
和崔洵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他们彼此相依为命,崔洵成为了她新的家人,成为了她的支撑与依赖,她攀附着崔洵,才能安安稳稳的活下来。
在阿惟已经被送往江南安全的现在,苏怡安一直撑着的那口气早就散了,没了崔洵,她大抵是不想再一个人活着的。
躺在床-上,病中的崔洵是有知觉的,无论是擦身还是喂药,她做的一切他都知道。
包括她紧紧抓着他的那双手,还有那和酒水一起落在身上的眼泪以及颤抖的身体。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她满满映着自己的双眼,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熬夜与担忧变得通红,眉目像是彻底没了精气神,只差处在心如死灰的边缘。
这一瞬,崔洵看清了自己对苏怡安有多重要。
他那么在意她,关注她,恨不得读懂她每一分情绪,搞清她一点一滴所需,这时候如何看不明白。
于是,他笑了,给了她一句保证,“放心,我不会死。”
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活得好不好,但只要苏怡安还在,他想,他轻易不会死去。
死了抛下她,这个傻姑娘怕不是要哭死,他舍不得。
苏怡安再绷不住劲儿,趴在崔洵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忍不住,心里积了太多情绪,不哭上这一场,心里过不去。
哭声过去,新年来临,年宴上,因为炎平帝的心血来-潮,苏怡安同崔洵一起出现在人前伴驾。
沐浴在各色眼光与诸多窃窃私语中,苏怡安低眉垂目站在崔洵身侧,身体僵得厉害。
等听到晋安公主同炎平帝别有深意的请求,苏怡安才知道,她要了自己过去服侍,虽然仅限于在宫中的这段日子,但联想起往日里这位公主同崔洵的流言,她知道自己必不会好过。
宴会散场时,和崔洵一起离开的苏怡安看到了特意挡路拦人的晋安公主。
“崔公公好福气,父皇亲赐对食,苏氏如此好颜色,当真是得享艳福。”晋安公主扶着侍女的手,眉眼间俱是属于皇族的高傲与轻鄙不屑。
“不过可惜,公公到底算不上真男人,”晋安公主上前一步,冰凉指尖划过苏怡安脸颊,“苏氏,你倒是可惜了。”
她说完,欣赏了一会儿两人一个比一个麻木的神色,娇笑着远走。
苏怡安站在崔洵身边,捏着他衣袖的手指骨发白,她气得厉害,却又不能轻举妄动,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发紧。
“放松。”崔洵拍了苏怡安后心一下,她胸口憋着的那股劲儿立时散了,靠在崔洵身上喘个不停。
“她说的那些话听过也就算了,何至于上心气到自己?”崔洵将她身上披风理了理,牵着人往回走,“比起这个,你该想的是去她宫里伺候这件事。”
等回到监栏院,崔洵简略的将晋安公主的性情说了一遍,等说到她尤其嫉妒女子美貌手段狠毒时,看着苏怡安脸道,“她将你叫到身边伺候,你的脸极有可能保不住,晋安毁人容貌的手段数不胜数,我会想办法帮你推了这桩差事。”
虽说崔洵现在在内宫之中有点儿保命的手段,但苏怡安也清楚,时间这么短,此次调她去伺候的事光明正大且有炎平帝亲口应允,只怕不好推却。
她相信崔洵保她的心意,也相信他的本事和手段,但姬家人什么模样,她现在见得多了也清楚,并不想崔洵以卵击石。
所以,“既然是圣命,我会去的,如果她只是为了这张脸的话,我不怕。”
苏怡安神色平静,“我这张脸从很早前就是惹祸的根源。”
崔洵皱眉,不喜欢听她这么说,但苏怡安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今日在宴上你也看到了,只要我有这幅容貌,身边就不缺麻烦,若是没了它也好。”
想起宴上或偷偷摸-摸或暗地里偷看苏怡安的男人们,崔洵眼神阴翳,他一日比一日明白权势与地位的好处,只有登上至高位,闹市怀金才能无忧无惧。
苏怡安看着低眉不语的崔洵,突然道,“若是我容貌有所损伤,你……”
她想问,我能不能还像现在这样跟在你身边,或者崔洵待她不会像往日那么好,但作为亲人,他愿意留下没了容貌就一无是处的她吗?
这些话苏怡安不好意思说出来,就只问了半截话,认真的等着崔洵的反应。
崔洵心底的担忧与沉闷尽数被苏怡安一句话盖过,他揽过苏怡安抱进怀里,什么都没说,只径自低头亲了过去。
这次,他亲的不是额头,而是嘴巴。
不是蜻蜓点水安慰哄人的做派,而是强硬的,炽-热的,缠-绵的,彰显拥有与占有的亲吻。
那属于情人眷侣与夫妻,既非救人者与被救者,也非亲人与兄妹。
苏怡安只反抗了一次就被崔洵压下,他力气极大,压着她动弹不得。
烛火灭掉,苏怡安被扔上了床榻,亲吻间隙,崔洵嘶哑的声音响起,“你若变丑了,我就不要你,所以,护好你的脸。”
他的手沿着衣襟滑入,带着冬日的凉意,“你身上若有伤,我也不会要你。”
“你若是不想被抛弃,就护好自己。”
崔洵的牙齿触碰到温暖肌肤,只犹豫了一瞬就下了口,苏怡安压低的呼痛声被冰凉掌心捂住,愈发显得娇弱无依。
衣裳纠缠摩擦声中,苏怡安的惊惶意乱反反复复,崔洵吓到她的同时也安了她的心。
她想,崔洵肯定是不会抛弃她的,就算她变丑。
但她如果没了好看的容貌,他是不是不会像这样待她。
一时间,她突然有了容貌被毁也不错的想法。
五皇子曾经让她恶心了许久,被噩梦困扰,不愿意亲近除了崔洵之外的任何人,柳贵妃着嬷嬷们教导的那些床-事也让她恶心抗拒。
但此刻崔洵压在她身上,她除了略有不适稍有抗拒之外,并无太多的害怕。
他的声音,他的手,他的人,是除了自己之外最亲近的另一半。
苏怡安虽然不喜欢崔洵这样待她,但却没有想要做些什么来伤他的念头,尤其是当她衣衫尽褪崔洵却还是衣着完好时,心里那隐隐的抗拒也在淡化。
她想起许多个晚上,崔洵抱着她时的姿态,他抱她抱得很紧,却从来没彻底褪过自己的衣裳,他洗澡时尤其避讳她,下-半-身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同她接触。
他自己或许没注意,但久了苏怡安就发现了,尤其今天晋安公主那一番话,她想,崔洵到底是在意的。
他劝她别在意晋安公主那些话,他自己应当也是不在意的,但他很在意自己身体残缺这个事实,所以同她相处时才处处避讳。
从前,苏怡安对此感触并不深,和崔洵一起的日子,她同外人接触的也少,所以,真正对“公公”这个身份的认知与理解并不多也不深。
但此刻崔洵的失控让她隐隐察觉了异样,他们之间到底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她想起同小太监见面时对方感叹的那几句,想要个能相依为命说知心话的对食,却也明白除非主子恩典,否则他们这样的人根本毫无可能,就算主子有时候真开口给了恩典,那做对食的宫女却也不见得心甘情愿。
看着她替崔洵缝补衣物操心日常琐事,小太监的眼睛里满是羡慕。
“宫里的日子不好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性命,难得有个能帮扶着安心过日子说知心话的,好好珍惜吧。”
“苏姑娘不容易,崔公公也难,难得有在一起的福气,就多多惜福,否则我们这些人多羡慕呢。”
这些回忆让苏怡安心软,崔洵是不能同她真正在一起的,所以,多由着他一些有何不好呢。
毕竟,他待她好,她也应当好好的待他。
崔洵察觉到苏怡安的软化与放纵,她揽着他,摆出交付的姿态,除了紧紧的闭着眼微微发抖,几乎就像一场心甘情愿的献祭。
他没停下,选择了继续,即便本来只是一时之气与突如其来的冲动,现在也到了无可扭转的境地。
闸门又一次被打开,他放纵了自己的妄念,以毁掉之前苏怡安心里的他做代价,换来了此时此刻。
崔洵又一次低头亲吻了她,伴随着汹涌的情绪与铺天盖地的黑暗。
一日又一日在这座冰冷的皇宫中挣扎求生,携着满身去不掉的血腥腐臭,扭曲的自己,胸膛里腐败的心,黑夜里的压抑可怖与怨毒憎恨,慢慢酿成了皮囊下裹着的毒液。
他想起那些被自己亲手赋予痛苦与死亡的人,想到火光中鄙夷不屑的眼神与脸,抓紧了禁锢着苏怡安的手。
他现在只剩怀里这团光了。
连自己都彻底失去。
如果苏怡安恨他不要他,崔洵想,他只能在漆黑泥泞中越走越远。
但她回应了,回应的是柔软与放纵,崔洵抱着她,轻声一笑,或许,他能从她身上得到的,还有更多。
第43章
自那一晚之后,苏怡安同崔洵之间的关系改变了。
她从前认定的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亲人关系崩溃, 转而多了某种属于男女之间的情愫。
苏怡安从未经历过这些, 身边也再无长辈教导, 不知所措的应对中,她下意识的选择了跟随崔洵。
不管夜里发生过什么, 他们始终是彼此最亲密也最值得依靠的家人, 这点不会改变。
两日后, 晋安公主的侍女来寻人,苏怡安在崔洵的担忧中离开。
晋安公主住在了九公主的偏殿, 九公主才五岁,整日里由嬷嬷带着, 和这个年龄差距甚大的皇姐也不亲近, 所以苏怡安一路走来,见到的是这位早已出宫嫁人的公主的横行无忌与一手遮天。
即便嫁了人, 她依旧是这宫里最得帝王喜爱的公主, 所以人人不敢懈怠。
晋安公主坐在后花园的小亭子里赏梅, 艳红的馥郁梅花冷香缭绕, 苏怡安看着她同身边的英俊侍卫调笑,心中暗惊。
她只听崔洵说这位公主风流成性荤素不忌,没想到在深宫-内苑也毫不遮掩。
“人来了?”晋安公主看过来, 眉眼间满是春-情, “既然来了,就先给本宫煮个茶吧。”
苏怡安行礼,领了差事就往一旁去, 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倒是晋安公主注意到身边侍卫被勾走的眼神,神色不大痛快,“你先回吧,等过阵子本宫有时间再寻你一起赏花。”
她语气冷淡的打发年轻侍卫,那侍卫面色温柔的又低声调笑了两句,等晋安公主眉间再无阴翳,这才施施然告退。
等人走远,晋安公主慵懒道,“这男人啊,就跟猫似的,你上赶着哄人他嫌弃,你若是稍微冷淡一二,他就乖乖的来蹭你的手心,骨子里都是贱性儿。”
她这话明显是说给一旁的苏怡安听的,但苏怡安只专注眼前小泥炉上沸腾的滚水,全然不往心里去。
她不清楚晋安公主这话有没有道理,也不感兴趣,毕竟,除了崔洵,苏怡安并不想和任何一个男人亲近。
等泡好的香茶入口,晋安公主挑眉,“手艺不错,家学渊源,倒配得上你的出身。”
苏怡安垂头,只回了一句谢恩话,依旧不动。
晋安公主看着眼前的少女,比她小几岁的年纪,容貌却生得甚美,同她从兄长那里听来的倒是一般无二,想想,只差一点这人就会变成她的庶母,若非五皇子从中作梗,如今只怕深受帝宠。
但她那向来喜爱美人的父皇也并非对此无意,想想年宴上父皇的眼神,晋安公主哼笑,果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还是块让人惦记的香肉。
对自家父皇猎-艳美人的心思晋安公主不予置评,她纯粹只是看眼前这张脸不爽,碍于父皇对苏怡安的兴趣,脸是不能动了,其他地方到可以磋磨一下让她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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