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亦附和道:“单闻计划,臣便心惊肉跳,若全是我们的人,倒是无大碍,但偏偏其内有真正杀手,臣怕会伤了龙体!”
“无妨。”萧湛堂不在意地笑了笑,“传令给药圣,命他在崖下等候,以防万一。”
金辰皱眉道:“陛下,臣心有不安。便是武安君再有能力,也不值得陛下冒险。”
萧湛堂淡淡道:“武安君姜澜,单单凭昔日一诺,便肯留锦国十年,心无二意,尽全力辅佐,永不生歹念。但他为何重诺?乃因锦国长公主对他有大恩,因他重情重义,才会重诺。今,我们虽有设计,令他与锦国决裂,但他仍不改念,宁愿隐退不复出,也决不另投他国。这样的人,便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皱下眉。”
他又补充道:“舍生取义,士为知己者死,武安君乃君子。对付君子,当以恩,以情,以义,而不能以威,以权,以利。”
金辰无奈道:“但陛下万金之躯,怎能有丝毫损伤,不如让臣代劳罢?臣借机救下武安君,那也是一样有恩于他的!”
“若国破家亡,朕便一文不值,何来万金之躯?”萧湛堂平静道,“你救他,功在个人;朕救他,功在帝鸾国。锦国变法已成,国力太盛,天下将无宁日,我国得做好万全准备,尽全力提升战力。”
武安君姜澜,在锦三年为军,七年为政。而为军三年间,皆以少胜多从无败绩,一灭燕、乾、启三国五十万大军,令三国从此一蹶不振;二攻瀚、元两国,直下其皇城,几乎灭其国;三水淹褚国一代名都,迫其退回隆山,沦为半游猎民族;在隆阙一战后,诸侯列国再无胜锦国者。
这般战神,岂能弃之不用?
“我意已决。”萧湛堂加重语气,“何况,救武安君以用他乃是公事,而于私……”
还有小猫后。于私,他要她的心,要她心甘情愿留下,以他为重。
在那一剑刺向她时,他清晰地看到,刺客不小心踩到石头滑了下,由此,那一剑的威力,是真真切切的,不参一丝假。
他本该放任不管的。他是一位帝王,一身系天下命,为国家求贤,而落险境实非不得已,但为了一名女子,却是万万不可。
为王者,江山苍生为重,何人不能舍?
但偏偏在那时,他毫无犹豫,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便挡在她面前。利剑刺入体内,他低下头看着被他护在怀里的她,在对上她惊愕的眼后,心里竟有一丝愉悦。
娇柔的她,在他怀里,安然无恙。
为王者,不能有被人牵制的软处。
一念至此,他霎时惊醒,心一沉。分明是他算计,用所谓的“英雄救美”来博得她的心,为何最后入戏的,反而是自己?
这只混账猫,良心都让狗吃了!那重重的当胸一剑,也不见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罢了,事已至此,当以大局为重。在刺客涌上前时,他抱着她故意踏空,坠落入了山崖下。他在赌,赌姜澜也会跳下。君子重义轻生,不至于不敢跳崖。
此行唯一变故,便是他受了重伤,且带着一个姑娘,无力浮出水面。
……
思绪回笼,萧湛堂心生叹息。算算时间,姜澜也已坠崖,将落入水湖里。他勉强凝聚心神,仔细倾听着,只听一声闷响,水花荡漾开,甚至波及到了他这里。
武安君已落水!
便是现在!萧湛堂忽吻上霍清怡的唇,将余下一些气渡给她,用尽全力,扶住她一推,将她送向水浪中心——姜澜那里!
她离去时,水纹一圈圈荡开。根据波浪反向逆推,便可知他的大致位置,而她在和姜澜汇合后,姜澜亦能循着浪来救他。
以武安君的才能,在碰到了她后,又不见她身边有他,必能有所猜测。最明智的做法,便是姜澜先猛力推她出水面,再借反震力去寻他,从而救出他。
这期间,一步也不能错,且需很及时,否则必会溺亡!
“唔……”霍清怡急道,扒拉了下水,忍不住回头望去,但入目只有一片深沉黑暗。
要丢了他,独自逃生么?她心里一紧。水里很暗很冷,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倘若就此离去,她怕是终生良心难安!
他为了找她才出宫,为了救她才受伤,更是为了她,渡出了自己最后一口气!
她忘不了,在那一剑刺来时,他挡在她面前的身影,便似一座城墙,牢牢地护着她;也忘不了,坠崖时抱着她的他;同样忘不了,在水下给她渡气的他。
霍清怡一蹬腿,转道回身,又跑了回去。
“……”萧湛堂哭笑不得,残留在脑里的最后一个意识,便只有四个字:这只蠢猫!
真不知该叹她的傻,还是感念她的情义。
夜太黑,水下难辨方位,便是姜澜想救,一时之间也寻不到两人。
她跑回来的结果,便是两人一同死去。
第53章 生离死别
“唔……”霍清怡急道, 虽转道而回, 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但他已无声息, 双手垂落着, 软软地靠着她,犹似睡着了般。
他的最后一口气, 渡给了她, 为她多争取了些时间。
她心有恐慌,疯了般亲上他的唇,欲将剩下一点气渡给他,但刚一张开口, 那股气便化作了白色泡泡, 从两人间往上飞去。
萧湛堂容色平静, 哪怕在她急急推攘下,仍旧悄无声息, 头无力地垂在她肩上,安静的、一动不动的, 不知生死状况。
“呜……”霍清怡心生绝望,胸口涨得难受,窒息感一重接一重, 意识迷蒙恍惚, 但手上却很用劲,紧紧攥着萧湛堂不肯松。
——大猪蹄子……这个大猪蹄子……
彼时在山崖上,站着一群黑衣人, 唯有部分杀手焦急,余下者皆很冷漠。忽的,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暗夜沉静:“你们几个留下探查,剩下的回去复命!”
闻言,那部分刺客敛去急色,围绕在他的周围。
“好!”另一群杀手应道,匆匆下山去。
先前那人急急道:“金七,立即传令药圣,让他去水湖边为主子疗伤!”所幸,他们早有准备,已命药圣在崖下小屋等候,便是为了防万一。
只是不料,这个“万一”会如此严重。
话落,他目光一寒,森冷道:“金二,你误伤了陛下,罪不可赦,但念在此时急需人手的份上,暂留你一命,容后处决!”
他又下令道:“金三,金四,金五,护送受伤的兄弟回京。其余人脱了夜行衣,速速随我下山崖!”他拉下蒙面的黑巾,露出真容,正是凤栖宫八内侍之一的金星。
一行人毫不耽搁,飞快分成三路。
水浪轻荡,两人在水里沉浮。霍清怡软绵绵的,脑子里昏昏沉沉,面色祥和安宁,整个人轻飘飘的,似是在云端漂浮着。
她意识恍惚,好似要睡着了般,迷迷糊糊的。忽在此时,一股力量自水里传出,托着她二人往上游去,一直到浮出水面。
霍清怡仍昏沉着,脸上滚落晶莹水珠,呆呆望着漫天星辰,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月华洒下银霞,湖面波光粼粼。
“霍姑娘?”姜澜正值焦急时,一见她顿时惊喜,飞快游了过去,面色微微一凝,接过她怀里的萧湛堂,“霍姑娘,得罪了。”
“我们先上岸。”他一手扶着萧湛堂,一手拉着霍清怡,便往岸边游去。但不知何故,他总觉得,她二人实在太轻,如无重量般,纵有湖水浮着,也不大合常理。
好似……下面有东西托着他们般。
霍清怡呆愣着,脑里一片空白,如一个提线木偶般。姜澜的声音,似从另一世界传来,令她心无波澜,不知他在焦急什么。
“霍姑娘,快醒醒!”姜澜轻喝道,“陛下危在旦夕之间,不能再耽搁下去!”如今形势极不乐观,他甚至不知萧湛堂的生死。
霍清怡心里一个激灵,霎时间惊醒过来,胸口急剧起伏,一阵剧烈咳嗽,口鼻间冒出湖水,眼泪直涌,腹里绞痛。
但她顾不得其它,酸痛的手脚并用,勉强才翻上了岸,便忙去拉水下的人。
在二人齐心协力下,才把萧湛堂推上岸。他毫无反应,面孔微微泛白,剑眉轻轻蹙着,容色似有忧虑,一如既往俊朗清华。
静静的,如同一尊石雕,毫无生气。
见此,姜澜心下一沉,忙用手探了探,面色变了变,虽有心理准备,但仍旧难以置信,便又去试了试他颈上脉,才缓缓而沉重地收回了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你愣着作甚?”霍清怡惊慌失措,眼泪冒出,模糊了双眼,“救人啊,止血啊!”实则姜澜的言行,她隐隐能懂,但不愿信。
怎么可能?他分明是小说男主,是整本书的中心,一切绕他而生,怎会轻易死去?
不会的,她不相信!
“霍姑娘,陛下他……”姜澜面有不忍,幽幽叹了声,声音微显艰涩,“已崩!”他亦不敢置信,只觉得荒谬,但事实摆在面前。
一时之间,他心有恍惚,怔怔地望着。那位意气风发的帝王,他原以为,他能建立一番辉煌功业,即使败,亦能名垂千古!
生不逢时,死不逢地!
水珠滴答滴答着……空气里布满鲜血味。夜色深暗,星月清冷孤寂,远山黑沉沉的,寒气袭人心,万籁寂静。
“醒醒,快醒来!”霍清怡不肯相信,心里止不住发寒,面孔煞白如雪,不断摇着萧湛堂,一会儿亲他的唇,给他渡气,一会儿按他的腹部,语带哽咽,“给我起来!”
这个可恶的混蛋,就这般死去,是要让她后悔一世、遗憾终生么?
姜澜轻轻劝道:“霍姑娘,节哀顺变!”
“给他易魂啊!”霍清怡心里一震,顿时喜上眉梢,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抱着最后一线生机般,“你不是给我易过魂么?也给他易魂,走,我们快去抓只野兔……”
“霍姑娘,”姜澜无奈打断道,微微移开目光,“你是异世魂,身与魂本非一对,才能易魂,而他不同,身魂一体不可拆。”
霍清怡怔怔发愣,眼里顿失光彩。那浓烈的恐慌感,一层层包围着她,令她难以呼吸,身子在微微颤抖,泪珠滴滴滚落。
不会的!
怎么会死!
他怎么能死!
她和他还有账未清呢!
恩怨情仇,岂能用命去偿还?!
得让她好生折腾他,至少要一辈子才行!
“你果然是个骗人的大猪蹄子!!!”万般情绪涌上心间,霍清怡愤然斥道,脸涨得通红,攥着他衣领狠狠摇着,“你诚心不让我好过,是吧?笑话,你当自己是谁?死就死了,我才不会记得你,念着你……”
“霍姑娘,别这样!”姜澜劝道,语气里满是失落与愧疚,若早知如此,他也不会助她出宫,那便不会有这“生离死别”。
但霍清怡不理会,仍旧狠命摇晃着萧湛堂,啜泣道:“你也才二十岁,娃都没一个,当皇帝没几天就死了,妥妥的反面例子,名留万世,让人取笑!”
她又哭又笑道:“哦,对了,你以为自己有皇子公主吧?我实话告诉你,三只小奶猫压根就不是你的崽,是我背着你和别的男人生的,可怜你还乐颠乐颠的,恨不得能昭告天下,浑然不知自己是喜当爹!”
忽在此时,萧湛堂一声轻咳,睫毛轻轻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目光晦暗幽深,声音沙哑含怒:“你再说一遍?”
第54章 疗伤止血
霍清怡呆若木鸡, 正伤心发泄着时, 一下子口无遮拦,竟让人抓了个现行!
“混账猫!”萧湛堂又喝了句, 便不停地轻轻咳嗽, 咳出的湖水呈鲜血颜色,剑眉紧蹙着, 目光犹如冰冷剑芒, 便似蕴着狂风暴雨,暴虐而狠戾,“你再说一遍?!”
霍清怡惶恐不安,只觉得全身僵直, 犹似被毒蛇盯住般, 寒气自脚心直往头顶冒, 瑟瑟发抖道:“猫崽、崽崽不是你的……”
“噗!”在她话落时,他一口鲜血喷出, 吓了她一大跳,紧张兮兮地望着他。
萧湛堂在满腔愤怒下, 不甘地晕了过去。
霍清怡惊得瞪大眼,倒是一旁的姜澜反应迅速,立即查看他的伤势, 又为他做了些简单救治措施, 嘱咐道:“霍姑娘,我去找些药草,你留下照顾陛下。”
她懵懵地点头, 就着月色,望着萧湛堂,脸上有几滴晶莹的泪珠滚落,颤颤着挂在下巴。
不到片刻,姜澜便快步回来,手里拿着几株药草,飞快摘下几片叶子,递给她提醒道:“霍姑娘,嚼碎了再替陛下服上。”
霍清怡倒无异议,吧唧咀嚼几下,药草微涩含苦。她嚼碎了后,便俯下身,替萧湛堂敷上药,再用湖水漱口,疑问道:“武安君,他刚刚是怎么回事?”分明已无气息,竟能复活。
姜澜失笑道:“据我猜测,陛下胸口有积水,才会闭气无声息,让人以为他……而后,不知是因被你摇晃,还是因你一番话而怒,那些积水被咳出,便醒了过来。”
“我悔啊,便该想到祸害遗万年,瞎担心什么?”霍清怡嘀咕道,心里万分后悔,一个不留神,便乱说了一番,怎么解释?
——背着你和别的男人生的小猫崽?
霍清怡脑里一黑,只觉得有轰轰雷鸣,炸得她头晕目眩。完了,她要凉!
前些日,她犯了“强”君大罪,全因有了三只小猫崽,他才决意对她网开一面,不予计较,而后她私自偷溜出宫,这便犯了重罪,更是害得他受伤垂死,如今又犯了欺君大罪,谎称有子嗣。
三大重罪并罚,必然是要凉!
“霍姑娘,我有一事询问。”姜澜正色问道,“你们是如何浮上水面的?”当时情况,萧湛堂已晕过去,霍清怡又迷迷糊糊的,不可能自己浮上来,应当是有人相救。
当时在水下,有人托着她二人,因而,在他扶这二人去岸边时,才会觉得那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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