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二十以下的未婚公子……娘娘什么时候竟也爱好起做媒了?”叶挽轻笑,在两个宫女红一片绿一片的脸色中笑的咯咯作响。
广宴二十岁以下的未婚公子,只怕也有刻意排除褚洄的意思。
若她们今日要对自己动手,那褚洄在场一定会令她们十分头疼了。
叶挽道:“话虽如此,可我空着手参宴到底不好看。不如你们替我去寻冯公公说一声,反正天色尚早,距离开宴尚有一个多时辰,我现在就出宫去一趟逛逛城中的珍宝斋,替娘娘寻一个到底过得去些的诞礼来。”说罢她长腿一抬就要站起身来走出蘅芜院子去。
“等、等等!”黄杏连声喊道。
“嗯?”叶挽今日着一身湛蓝的锦衣,幽幽瞥去的眼神也如衣裳的颜色一般蓝沁入人心脾。
黄杏一滞,在连翘犹豫的目光下从袖中掏出一只异常漂亮的锦盒递上前,笑道:“太后娘娘知叶校尉平日节俭,心疼叶校尉年幼,身边又无长辈,特让冯公公为你准备好了给娘娘的诞礼,是一颗南疆进贡的东珠。”
怎么又是南疆的大珍珠?叶挽眉头微扬。想几个月前在叶云霏的及笄之礼上叶云雪和叶云雯两人也是想用一颗南疆的夜明珠嫁祸自己,她莫不是跟南疆有什么不解之缘?
“太后娘娘特意为我准备的?”叶挽勾唇笑道。
“是,叶校尉放心吧。此物虽然贵重,但是南疆年年都有进贡,太后娘娘那还有不少,许多立了功绩的臣子家中也是有的。既不会丢面又不会张扬,以叶校尉的身份送此礼是毫无问题的呢。”连翘也走上前补充道。
“是么,太后娘娘真是体贴入微。”叶挽缓缓伸手接过盒子,是一只泛着淡淡幽香的雕刻精致的小叶紫檀木雕盒子,约有巴掌大小。前面精巧的锁头微扣,并没有锁上,只小指一提便能打开,那淡然清糜的幽香便稍稍浓郁起来。
盒中铺有丝绒软布,其间拖着一只圆润光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剔透玉光的大东珠。
那东珠成色极美,半点瑕疵也无,果然是件珍品。
曾后当然不会做什么无聊至极的掉包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叶挽还是将盒子盖上,重新递给黄杏说道:“替我直接送去给婉妃娘娘。”
黄杏犹豫道:“可是……由我们这等下人去送礼,会显得叶校尉你很没有诚意的。不如晚宴时你亲自送给婉妃娘娘吧?”说罢又将盒子往叶挽处推了推,并不想接过。
“我想娘娘也没那闲工夫连我这种末职小将也要亲自接见,应该也有不少品级较低的大人是直接将礼送到娘娘身边的宫人手上的吧。否则娘娘今日不得忙死?就这么办吧,你现在就去。若是你不愿,那我只好谢过太后娘娘美意,亲自出宫一趟挑选诞礼了。”叶挽淡道。
黄杏继而又看了连翘一眼,低头称是。
两人给院外的李遥和李码使了个眼色,便缓缓退去往后宫的方向而去。
李遥和李码警惕地盯着叶挽,以防她趁着支开宫女的当头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两人全神贯注,眼珠子也不敢动一下。
叶挽在支使走连翘和黄杏之后,神色如常地继续坐在院中高处的大石头上玩弄着已经被擦拭的油光锃亮的蛇头匕首。匕首在渐渐西沉的晚霞照映之下闪着橘红的血光,在她恬淡冷静的脸旁边熠熠生辉。
“诶,你们说,这个天脱光了应该不会冷吧?”叶挽突然神色莫名地开口道。
“什么?”李遥一愣,怔怔接话。
话音刚落,李遥只觉得面前有个蓝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视线之中,随即额角一痛,顿时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一旁的李码大惊,连忙一扯腰间掏出一把软剑,同时张开了嘴想要大喊。可惜叶挽动作实在太快,放倒了李遥之后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了还没发出喊声的李码面前。李码浑身汗毛倒竖,对上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的同时,跟李遥一样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两人晕过去之前想,冯公公到底还是低估了叶挽的身手。他们两人在叶挽面前竟无半点招架之力。
叶挽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中央,毫不客气地将两人剥了个精光。她将身量与自己接近的李遥的內监服饰套在自己的锦袍外头,然后淡定地一手拖着两个光裸太监的一条腿,将两人拖进了屋子,用撕成条的李码的衣服捆了个结实塞到了床底下。
正愁没有机会独探曾后寝宫,曾零星就给自己递了条梯子,怎能不好好感谢她?
星怜宫内,婉妃正与一众官妇们聊天,看见来人给曾零露使了个眼色。曾零露将满脸正色前来的连翘和黄杏宣到了后殿中,优雅的声音中透着焦急,面上却一派婉静如水:“怎么样?”
连翘向曾零露施了一礼道:“县主果然机智过人所料不差,叶校尉并不肯将盒子带在身上。不过她已经亲自打开过盒子看了内里,我们姐妹二人敢肯定淫羊藿的味道已经沾染在她身上了。”
说到这儿连翘和黄杏也暗自恨得咬牙切齿。叶挽警惕心十分高,这段时间她们连半点进她身的机会都没有,她每日回房也会仔仔细细地将房间和院中各处检查一遍,她们根本没有半点机会做什么手脚。好在冯公公只叫她们看着叶挽随时汇报叶挽的一举一动。否则若要是用什么计策暗害她,只怕都找不到好的时机。
索性这次她们还是完成了任务,只要让叶挽沾上淫羊藿香便可,有县主的计谋并不难。
曾零露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绝美的脸勾起嘴角,笑容绽开了明媚娇柔:“那就好,你们做的不错。回头我会跟冯公公提一句,记你俩一功的。”淫羊藿的味道沾之即两三日都不会掉,叶挽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谢谢县主!”连翘和黄杏齐齐磕头谢道。
“行了,回去吧,别让她起了疑心。你们俩也沾上了,晚宴时注意着些,离别人远点。”曾零露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
身穿內监服饰的叶挽随意将发髻高高挽在脑后,戴上一顶黑面红纹的內监帽,将发髻上的狐尾发簪收进了腿上的匕首套内。她面容清秀,身量适中,俨然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內监的模样。
她低着头光明正大地走在后宫之中,神态淡定脚步快速,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叶挽装作有事在身的模样往宫后走去,在一处侍卫的视线死角处轻轻一跃翻身进了瑶华宫内。瑶华宫内并没有增加侍卫把手,她这几日晚上也有暗中前来查探过,守卫的那些人已经是几副老面孔。
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与之前一样,叶挽俯身像壁虎一般贴在了屋檐底下,身上暗色的內监服与漆黑的屋檐融为了一体。
“娘娘,今日是否要带这套红珠凤冠,大方尊贵,显得人有精气神一些呢。”殿内传来一个阴柔低哑的嗓音,想必是曾后身边的大內监冯凭。
一个温婉清脆的女声懒懒道:“今日又不是哀家的诞辰,朴素一些便好。哀家与那些小孩子抢什么风头呢?到底是老了,脸上都有细纹了。”
“娘娘说笑了,您还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会老呢?奴才看您的芳姿与婉妃娘娘和县主站在一处,人家顶多会叹一声姐妹呢。”
“哼,你这人精惯会哄哀家开心……说到她们两人,可有什么进展了?”
“刚刚县主身边的丫鬟给奴才传信,说事情成了……县主和婉妃娘娘也是聪慧伶俐,这几日宫宴的事情安排的滴水不漏,有进步了呢。”
“那两个蠢货那当得你说的聪慧伶俐?哀家看啊还没妹妹家那个丫头心狠手辣。就让她们使劲折腾去吧,看她们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哎,哀家今日这眼皮子总是跳,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上一次跳还是……她进京的时候呢。”
“娘娘别担心,能成便好,若不能成也没什么损失,您今日看戏就好。”
“嗯,说的是。”
“马上就要到时辰了,奴才替您戴上这套锦珠玉冠娘娘您看如何?典雅又素净,与您的气色相得益彰呢。”
“那就它吧。”
叶挽静贴在屋檐上听着殿内的一举一动,果然曾零露和曾零星想了什么花招要对付自己,其中可能还有燕悦的手笔,不过在曾后眼里并不看好此计的样子。她脑中回想着这几日连翘黄杏和李遥李码的一举一动,并无半点可疑,唯一奇怪的就是今日黄杏拿来的那个所谓的曾后替她准备的诞礼了。
可诞礼她又早就送回到曾零星手里,是什么计策会让她仅仅是摸了一下那盒子就成了?
叶挽心中思索,突然听到下面动静,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要引起冯凭这个高手的注意。冯凭搀扶着一身华服的曾后出了大殿,上了一顶早已准备好的华丽软轿。他回头尖声道:“都给咱家站好喽,咱家不在的时候一只苍蝇都不许给咱家放进来!谁敢懈怠守卫,咱家定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第97章 鸿门之宴
“是!”瑶华宫中一片响亮宏声,侍卫各个严阵以待。
叶挽伏身半晌,在曾后和冯凭完全远去之后这才一个鹞子翻身落在房梁上,踮起脚尖顺着房梁往瑶华宫的内宫攀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寝殿外有侍卫把手,叶挽废了好一番功夫才从露出一条缝隙的窗中挤了进去,溜进了此时黑灯瞎火没有半点人烟的曾后寝宫之内。她没有急着露头,先是原地整待片刻,确定殿中确实没有隐藏什么冯凭以外的高手和机关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朝曾后的床榻摸了过去。
顺着上次记忆中冯凭摸的地方,叶挽试探了好一会儿,才在玉榻的内侧摸到了指甲盖大小的微微凸起,上面刻着些什么,饶是叶挽有着惊人的夜视能力才在黑暗中模糊的看出是八卦的八位。
叶挽微微挑眉,这个时代能做出这种密码锁确实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所有机会一定要见识一下才行。现代的高科技密码都难不倒叶挽,这种古老的锁头自然不会将她此时绊倒在这里。
她微微俯身以耳贴锁,手指慢慢顺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旋转着。果然那锁头在转到坎位时发出了细微的“嘎达”一声轻响,坎水……曾如水。叶挽犹豫了片刻,将那凸起按了下去。
玉榻轻微晃动起来,在叶挽复杂的目光下慢慢掀开了床板,露出了一条漆黑的甬道。
曾后的秘密就在下面,她只要下去了就能知道曾后到底为什么执着于杀自己……
叶挽毫不犹豫地跨步走了进去,随着她的背影,床板自动缓缓盖上。
甬道内漆黑无比,叶挽将裤腿上绑缚的匕首拔出,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慢步向前挪动。大概走了有几分钟的功夫,才在前方看见了暖黄色的微微亮光。
有烛火?难道有人?叶挽心中一突,但是仍仔细地朝光亮处前行,脚步轻缓。
“怎么今日这么早就送饭来了……”一个低沉沙哑地仿佛锯子锯木一般的声音在光亮处响起,声音中透着丝丝厌世与绝望。
不知道为什么叶挽的心头一震,就这么站在甬道的边缘幽幽地看着里面一间不过两三个平方大小的小屋子。屋内泥墙砖床,十分破败。她就站在黑暗的阴影内,往前一步就是壁灯烛火所及的光明,却半天都没有踏出一步。
床上坐着一个衣服破烂蓬头垢面的男子,看不清样貌,听声音也听不出年纪。他纤细如骨的手腕和脚腕都铐着泛着铁锈的镣铐,镣铐生生地插在墙上,看上去坚固无比。镣铐上的铁锈已经与磨损的皮肉黏连到了一处,完全长在了肉里。其中一条腿却没有被铐住,因为他那条腿已经没有脚掌,光秃秃的在脚踝处便停止了。那边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还透着沁出的血迹。似乎是新伤。
叶挽想到了那天晚上看到冯凭端出去的一盆盆血水,只怕就是这个人的伤了。
“是谁……?不是……冯凭……?”那人微微抬头,却被厚重的毛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任何表情。只是他沙哑的声音中不知为什么透着一丝欣喜和期待。
他在期待谁?如果不是冯凭……那么,曾后?
叶挽抿紧唇,在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的前提下她不敢贸然出去。若他是敌,那今日潜进来的事情瞒不过曾后。
“是……如水吗?”那人又道。
叶挽的心脏微微跳动,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人毫无恶意?为什么她会相信即使这个人看见了自己也不会跟曾后告密?为什么她隐隐有种亲切的感觉……让她想现在就站出去,站到亮光处,让他看见自己?叶挽冷着脸挣扎着,眉头紧锁。犹豫了许久,她抿紧嘴唇,还是向前踏了一步。
一个面容冷清的少年,扶着墙壁幽幽地看着那个形似乞丐的男子。她握着匕首的手微垂在身侧,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你是谁?”她道。
只见那个男子原本低垂的头瞬间抬了起来,整个人仿佛抽筋一般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的四肢不听使唤的挣扎摆动,拉的墙壁上的镣铐落下了一阵又一阵的灰。“你……你是……”他声音激动,又压的极低,配合着那磨锯子一般的嗓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刺耳无比。
叶挽抿紧了唇,死死地盯着面前仿佛疯魔了一般的男子。她在等他喊出自己的名字来确定他的身份,可是那男子只是疯了一般地扯动着镣铐想要接近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叶挽刚要开口,却感觉到背后一股熟悉的寒冷气息。
“快走,冯凭要回来了。”朱桓冷道。
他的话瞬间让那个男子安静了下来,茂密毛发下的脸正对着叶挽的方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再扯动镣铐,也不说话,与刚才激动的形象完全相悖。他此时乖巧的像个破娃娃,脚上的伤口处血迹更甚。
“快。”朱桓不耐地催促道。
叶挽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立刻转身就走。只是走了两步站在阴影处复又回头,淡道:“我下次来,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是谁。”随即跟在朱桓的身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密道。
看着她的背影,密室中的男子脏污打结的毛发下缓缓流出了两行混着泥灰血色的浑浊眼泪。
叶挽在朱桓高超的轻功带领下稳妥地落在一处杳无人烟的宫殿屋顶上,她道:“多谢,你怎知冯凭要回来的事情?”她先前已经叫朱桓早点离开宫内,不过她猜到了朱桓不会乖乖听话的。
“我在暗中监视,宫宴已经开始,没见到你的人,曾后不放心。”朱桓机械地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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