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国是强国,工业机械更是走在世界最前沿,南北军系的工业机械落后A国的不是区区十年,也不是二十年,而是上百年。
可是千疮百孔的祖国等不起这一百年,如果用一百年与A国周旋,也许还不到一百年,国内早已经变得民不聊生,南北军系最终也只能在耗尽所有资源后惨败,而南北军系失败便意味着国民会沦为奴隶。
介时,这一片飘摇的国土才是真正的支离破碎。
国将不国,人将不人。
玉微茫然地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蓦然想起了玉衍口里的最迟今年年底会开战,她那时只以为今年年底禹南军系会和南北军系开战,却没想到A国也会插.入这场战争中。
祁舟辞也许早就算计到了。
她目光虚浮地眺望着远方,心尖悲喜交织,祁舟辞不是冲动地仅为了她而杀死萧今与伯希,她该庆幸他的理智与运筹帷幄,她更该庆幸他的心机深沉终于让她不用再一步步沉沦在他的温柔里。
玉微努力地想扯起唇角,可惜,却连伪装都做不到,她轻轻地抚着隆起的腹部,茫然无错。
身后灼热的暖意笼罩了她全身,祁舟辞拥住玉微,手放在玉微的腹部:“外面凉,进去吧。”
玉微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任由祁舟辞打横抱起她往室内走去:“嗯。”
祁舟辞敛眉看向怀里的玉微,柔声嘱咐:“北城的冬天凉,你有身孕,尽量少在外面。”
他仔细地吩咐着她,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细微之处都顾及得周到。
玉微忽然抬眼,祁舟辞刚毅的轮廓映入眼帘,她抬手抚上他的脸。
他说:“你和孩子一起在家等我凯旋。”
她答:“好。”
……
这一等,等来了又几轮大雪的纷落,等到了来年开春,没等来祁舟辞的捷报,却等来了他受重伤生命垂危的消息。
玉微在听见消息的那一霎那有片刻愣怔,最终顾不得祁夫人的劝阻,匆匆忙忙赶去了海城。
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该去,但情感却不受控制。
一路颠簸,抵达海城时已经是好几日之后,她走进被祁舟辞占用的萧公馆却并没有看到祁舟辞的身影,亲兵告诉她说祁舟辞带伤上了战场。
玉微勉强镇定了心神,告诉自己祁舟辞不会有事,他说过让她等他。
他从来没有食言过,她该相信他。
她安下心,坐在房间里安静地缝制小孩子的衣物。
这是她最近几个月闲来无事学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玉微依旧低头缝着衣服,但是布料上却是一片杂乱的线头,衣服没有半分衣服的模样,更像是一块碎布。
她的心乱了。
忽然,敲门声骤起,她敛了敛心神:“进。”
……
张誓居应声推开门,玉微正低垂着温婉的眉目,在一针一线地缝制着衣服。
布的面积很小,料子柔软,看得出来是缝给小孩子穿的。
看见张誓居进来,玉微停下了穿梭在布料间的针,微微一笑:“张副官回来了?”
她往张誓居身后望了望,疑惑地问:“夫君呢?”
她的眉目温婉,神情雀跃,俨然一个等待出征丈夫归家的温婉妻子。
张誓居想说话,可是嗓子里却仿佛堵着一块巨石,那巨石随时都会压下去,压得他窒息。
他嘴唇翕动,却半个音节也发不出。
张誓居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玉微不敢猜测心里那个念头。
渐渐的,张誓居长久的沉默像是引燃玉微心里那颗不定时.炸.弹最后的导火.索,炸.弹爆.炸后燃起的滚滚硝烟弥漫在她眼前,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突然站起身,站直了身体:“告诉我。”
“夫人。”张誓居在玉微陡然凄凉尖厉的声音里软了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玉微后退一步,捏紧了手里的针,针刺进了她的指尖,鲜红的血溢出,她却恍若未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张誓居:“你告诉我。”
张誓居看着玉微因为站起来,明显隆起的腹部。
那是参谋长与夫人的孩子。
是参谋长的遗腹子。
张誓居看着玉微的腹部,仿佛看见了纷飞的战火中祁舟辞刚毅沉稳的眉目。
他说:“这是我们的家国。”
他说:“万千百姓都渴望有一个平静的家国。”
他说:“家国不能被敌人占领,我们不能成为奴隶。”
他的眉目燃烧在四起的硝烟中,傲骨铮铮,刚毅不屈。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参谋长引开敌人,潜入敌方内部,引爆坦.克的画面里。
爆.炸的坦.克引燃了A国军队里仅剩的石油,燃烧的石油蔓延,引.爆了A国所有的坦克。
火势以燎原之势散开。
明明是遥不可及的距离,他却在漫天的火光里,恍惚间听见了参谋长的声音:“照顾好夫人。”
此刻夫人就在面前,他却无法开口。
他张了张唇,微弱到几不可察的声音吐出:“夫人节哀。”
针深深的扎进了玉微手里,有红色的血不断溢出,滴落在她缝制孩子衣服的布料上,她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她听错了?
她一定是听错了。
张誓居几乎不敢对上玉微那双错愕的眼睛,他低下头,不敢有所隐瞒:“参谋长……”
玉微蹲下身,抓紧张誓居的手臂:“我听错了是不是?”
她手上的力道在这一刻大得惊人,连张誓居都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但他却仅是皱起眉心,不敢多说一句话,呼吸声都放轻,生怕惊动了玉微和她腹中参谋长唯一的血脉。
玉微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突然站起身往外跑去。
战火后的海城千疮百孔,硝.烟弥漫,满街上都能看见流离失所的难民,他们抱着自己的孩子家人或哭或笑,或喜或悲:
“我们胜利了。”
“我们不用挨打了。”
“我们有一个和平的国家了。”
不绝于耳的是欢呼庆幸声,玉微跌跌撞撞地跑过断壁残垣的街道,似喜非喜:
祁舟辞,你听到没有。
我们胜利了。
我们得到和平了。
可是祁舟辞你在哪里。
玉微抬头,天色正好,晴光潋滟。
她刨开一堆又一堆来来往往的行人,奋力奔出街道,当再也没有力气时,入目的是弥漫的滚滚硝.烟。
硝.烟下,面目全非的尸体与冰冷坚硬的枪.支坦.克交融在一起,燃烧在明红色的残火里。
满目疮痍。
玉微低头,脚下是鲜血汇聚成的溪流,带着滚烫灼热的温度,灼伤了她的脚。
她蹲下身,一点点刨开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坦.克,翻找那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她想找祁舟辞。
有尸体的手臂与身躯分裂①。
玉微僵硬的目光一侧,断臂在身躯不远处,她捡起那手臂为死亡的士兵拼上。
两国交战,无辜的终究是百姓。
死亡的是士兵,可是他们也许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打仗。
每一个上战场,不退缩的军人都值得被尊敬。
拼好断臂,玉微转过身,继续翻找,这里没有祁舟辞。
从天亮到天黑。
她不知道找了多久,但却始终没有找到祁舟辞,她是不是可以私心地以为祁舟辞没有死?
可是,坦.克爆.炸啊。
又怎么可能不死呢?
是死无全尸吗?
暮色落下时,战场上的残火燃尽,只有星星点点的红点燃了一方夜幕,浓郁的硝.烟味参杂在血腥味里,蔓延在无边的夜色里。
夜静了。
玉微站在一片血色里,蜷起被鲜血染得绯红的手指,轻轻低喃:“你说过你会在的。”
她跌坐在地上,红色的溪流蔓延上她的裙摆,她轻扯起唇角:“祁舟辞,你出来啊,你说过无论何时,你都会在的。”
回应她的是四起的硝.烟与拂过硝.烟的风声。
没有祁舟辞。
亦没有他说过的:“我在。”
她无法责怪祁舟辞,保卫祖国的山河完整是一个军人印刻在骨子里的热血,她尊重他的选择。
这个时代在黑暗与黎明之间拉锯得太久,这段生灵涂炭的岁月,应该有一个人来终结。
应该有一个人撕破这片腐朽灰暗的天空,给时代灌注破土而出的新生希望。
他没有做错,这一场战役之后,这个时代再不会有战火纷飞,再不会看见哀鸿遍野。
军人最大的荣耀是马革裹尸,她该为他感到骄傲,更该为没有祁舟辞这个动摇她的心的人而感到高兴,她想笑,想要开怀大笑,可是为什么唇里尝到了咸味。
她以为她从不曾动心,可是心尖那密密麻麻,连绵不息的刺痛是什么?是孩子让她变得软弱,心软了吗?
可是,祁舟辞,你说过让我和孩子等你回来的。
我和孩子真的有听话的在等你回来。
但是,你骗我。
你骗我。
当黎明来临,你却永远沉睡在黑暗里。
……
……
……
“微微。”
微弱的声音穿透了夜色与硝.烟落入玉微耳中,她怔怔地转过眼,祁舟辞正站在她身后。
不同于以往的高贵矜贵,此刻的祁舟辞狼狈至极,军装破烂不堪,甚至他的脸上都染满血迹,身上的伤口更是血肉模糊。
玉微愣愣地看着他。
祁舟辞几步走近,抱紧玉微,严厉地道:“你怎么来海城,还到战场上了?张誓居呢?他没有好好照顾你?”
他引.爆坦.克后藏匿在A国阵营中深达几十米的地窖里,杀了同时藏在地窖里的A国统帅和禹南军系参谋长,但引.爆的石油却是困住了他,甚至地动天摇般的爆.炸一度波及到他。
他昏昏沉沉中隐约听见了她的声音,以为是自己太思念她而出现了幻听,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循声走来,没想到真的是她。
玉微猛然被祁舟辞抱住,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混合着硝.烟味,血腥味扑进她鼻息间。
太熟悉的气息,哪怕外表被笼罩在血腥味里她也绝对不会闻错。
她像是突然找回了神智,狠狠地抱紧了祁舟辞,眼眶里的泪珠止不住地滚落,低哑地唤:“祁舟辞。”
祁舟辞本想严厉地训斥玉微,告诉她战场的危险性,但感觉到肩头一阵湿意时却是忍不住柔下了声线,柔和地应道:“我在。”
她想张口咬在祁舟辞的肩头以发泄自己内心的恐惧,但她的目光触及他身上没有一分完好的皮肤时,却是再也咬不下去,只能紧紧靠在他的颈窝,汲取他身上的气息:“我好怕。”
她无法欺骗自己,她在害怕失去他。
她以为她可以不在意他,她以为自己在看清祁舟辞深沉的心机时就可以及时的抽身而退,可是当张誓居说他死在沙场时,她却无法不恐惧。
“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祁舟辞的手掌轻抚在玉微紧绷的背脊,声音越来越低,低低地安抚着惶恐不安的玉微。
空气中硝.烟的味道还很重,血腥味也浓得刺鼻,她却突然安了心,她唤:“祁舟辞。”
他答:“我在。”
她说:“祁舟辞,我恨你。”
我恨你让我担惊受怕。
但我更恨你让我心动。
祁舟辞却是低低地道:“但我爱你。”
我不会离开,即便战死沙场,我也会带着对你的执念复生,纠缠你生生世世。
因为我属于你。
只属于你。
……
……
……
我属于你的意思其实是你也属于我。
因为你是我的灵魂。
你即是我。
第113章 太后国色(一)
“陛下,崩。”
内侍总管苍侍尖细的声音悠悠荡荡地盘旋在整个甘泉宫。
叩拜在昭阳殿前,面色沉痛的群臣纷纷以头伏地,哀声高呼:“陛下。”
大行皇帝苍淮少年登基,在位十余载,平天下,降税收,兴科举,政绩卓越。
群臣莫不为之臣服。
今,帝崩,举国缟素,群臣悲啼。
苍侍一扫拂尘,敛了眉目间的沉痛,目光恭敬地落在跪在群臣前方的皇后与太子身上,再次高呼:“请诸位大人跪拜新帝。”
闻声,悲嚎的大臣们谨慎地微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一袭暮夜彩凤皇后常服的裙摆上。
见皇后久久没有动静,甚至没有半分反驳的意思,大臣们纷纷以头抢地:“万望娘娘三思啊。”
陛下崩殂,即位遗旨被陛下给了皇后娘娘,按照陛下对太子殿下的喜爱,必定是太子殿下得承大典,但太子乃罪臣之子,怎配为帝?
玉微在呼天抢地的哭嚎声中睁开了眼,入目的是沉重的墨色,她的额头正触在叠合的双手上,她看见的墨色是自己的衣袖。
宽大的墨色衣袖上有以彩线绣成的五彩祥云,祥云间挑着圈金凤尾。
很显然,她身上穿的是皇后常服。
忽然,她眯了眯眼,目光虚浮地望向自己脖颈间,铃兰项链还在,她有片刻的恍然,连跪拜的身子也随之一颤。
端正跪在玉微身侧的苍烨注意到了玉微的异常,冷若冰霜的眼眸里滑过一抹若有所思,旋即,他叩拜的身子俯得更低,脸上的沉痛之色也随之浮现,仿佛并没有听见身后朝臣反对他登基的声音,只是单纯地为自己父皇崩殂而悲痛。
玉微沉浸在纷杂的思绪里,耳边的声音都被放空,更没有察觉到苍烨隐晦的视线,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脖颈间的铃兰项链。
玉微久久不作回应,她身后哭嚎的群臣再一次纷纷抬起头,往玉微望去,见她一分不动的跪在原地,哀嚎声更厉害:“娘娘三思啊。”
83/123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