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了!”女孩儿吓得哭起来,“……不要说了!”
“这就受不了了吗?”那四白眼的男孩儿笑了起来,眼睛毫无悬念地更像一个凶狠之人,“这都还是活着呢,他还可能把你抓住,折磨你,摧残你,让你在最难捱的境地中慢慢死掉……然后收集你的怨气,来达成他的目的……”
这下不止女孩儿,其他几个孩子也已经哭得像是要断气了。
“吵死了!”男孩突然被此起彼伏的哭声激怒了,声音恶狠狠地像是暗夜的凶灵,他尖声叫道,“再哭我就把你们永远关在这里!”
所有孩子大气也不敢喘,年纪最小的那个全无自我意识地发出了哭腔,却被女孩儿眼疾手快地一边捂着自己,一边捂住了他,生怕他发出一点声音,让这小疯子兑现自己的承诺。
“小疯子”也许确实是个疯子,他眼神满是狂躁地瞪了这些孩子一会儿,像是突然发现眼前的情景非常好笑一样,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
等他笑够了,便又换回了那个托着腮帮子坐在石头上的姿势,疯子一样诡异地微笑着:“无聊吗?我给你们唱童谣吧。”
他说着,就真的唱了起来。
那是个如今孩子早已经不会唱的童谣。
稚嫩却显得阴森的童声自山洞传出,像是惊醒了久久寻不到目标的猛兽,一个人影在暴雨里穿行,突然一顿,猝然转了身。
雨夜依旧,天边的鱼肚白迟迟没有来。
慧明大师原本在雨夜睡得呼噜震天,奈何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砸醒。
慧明大师自己活得不讲究,但到底出身于有规矩的人家,听到这“报丧“一样的敲门声,整个人都惊了一下,一个咕噜坐了起来,连袈裟都没来得及披,只穿着一个白挎栏背心,就趿拉着鞋迎了过来。
一开门,就和玉星辰与殷天禄对了脸儿。
胖和尚整个人都愣了。
“怎么了?该起床了?“他看看外面的天气天色,摸着自己‘□□’的光头,“你们睡迷糊了还是我睡迷糊了?不到点儿啊!”
玉星辰示意他把衣服穿好:“别睡了师兄,出事儿了,殷家的小孩儿全不见了,殷家里外都疯了,跟我们出去找找吧。”
慧明显然也没料到真是有堪比丧事儿的意外状况,又愣了,反映了半天,才问:“小孩儿不见了?哪个不见了?报警了吗?”
“都不见了!天气太糟,警察最快也要几个小时,也已经联系市局程队长了。”玉星辰看了一眼外面的暴雨,觉得慧明的布鞋显然是派不上用场了,干脆把客房里准备的塑料拖鞋给慧明拎出来了,催他换上,“别愣着了,跟我们去找人,这边要是没有……天禄说,想去上山。”
山上便是坟地,果然慧明一听,脸都白了,仿佛重回被恐怖传说支配的岁月:“半夜你们要进坟地……你们存心的吧,喂喂喂别拉我,说清楚了,让我跟着去干嘛?”
玉星辰拧不过身强体健的胖和尚,磕巴了一下儿,倒是天禄正好接上了话茬儿:“你可以念经,替我们超度一下冤魂。”
殷家的几个女眷哭的哭,打电话儿的打电话儿,更有急的失去理智的在殷家里外到处乱窜,恨不得连一块儿砖都翻开看。
殷家能出动的人全出动了,绕着宅子内外连找带喊,暴雨倾盆的夜里夹杂着各方焦急的喊声,一声接一声,摧人心肝的寒。
慧明原本也支了伞,但是这种天气里,什么雨具都并没什么卵用,他干脆把伞一扔,只打了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玉星辰和天禄往山上走。
“我说,山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咱们怎么找也要有个方向啊。”胖和尚走的气喘吁吁,一边儿走还要一边儿吊着嗓子企图压过暴雨的声音和身边儿俩人对话,“你们觉得这群小崽子真能在大半夜的跑这么远?他们怎么来的?别说一群小孩儿,我这么大个人半夜走在这儿都要吓死了,他们就能不害怕?”
天禄走在最前边儿,前面有一个上山的岔路。
山路一边儿修整的不错,显然定期有人在打理,是他们早晨还走过的、通往殷家祖坟的路。
另一边儿就显得有些糟糕,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山路,植物参差不齐地向路中间拥着,一眼看不见头,只觉得黑漆漆阴森森的,但是在暴雨没完没了地冲刷下,路表层的泥土已经有了溃散溶化的趋势,露出泥土下面年代久远的青石板。那几块青石板不是普通材质,可再坚固的石材也扛不住岁月的风霜刀剑,从三个人的角度看去,都能看到那板材已经明显有了裂痕。
天禄两相对比了一下儿,走上了这条明显多年没有人走过的土路。
玉星辰愣了一下儿,跟上天禄,又看看后面跟着的慧明,表情里有几分不自在。
慧明脚下穿着塑料拖鞋,有点打滑,嘴依然没停下:“哎哎哎?殷小哥你走错了吧?不是要上山吗?不是这条路啊!你们这是去哪儿?”
天禄闷头走了好长一段儿,才略微放慢了速度,等慧明追上了他正要理论走错路的问题,他才微微抬起头:“陈公子,你知不知道殷家当年的那条玉脉在什么地方?”
慧明一愣:“不是说已经封死了吗?”
“那当年传说里的那个孩子是怎么进到里面去的?”天禄脸上全是雨水,他不甚在意地蹭了一下,“有些人……或者东西,总是会找到寻常人找不到的路,旁人看来无有来回,而他们眼中,所有的壁垒也都进退自如……人命关天,陈公子没说完的话,还是不准备说吗?”
慧明一阵悚然,像是听懂了他话里表达的隐晦意思,脸顿时白了三分。
他念了句佛号静了静心,做了个艰难的决定,把那些无所谓说不说的废话咽了回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正经了很多。
“殷家当时应该确实封锁了玉脉。”慧明说,“但是据我所知,不是因为什么‘国家政策’,国家确实有过玉脉不得私人开采的政策,但是跟殷家的做法儿,在时间上对不上号儿……当年封锁玉脉的决策是你爷爷做的,刚开始的时候,殷家的人都不同意,毕竟这是个金山,谁都想坐地发财,因此玉脉对外宣称封锁住了的时候,还是有不死心的殷家人偷偷采,每次采得也不多,就是选品相好的料子,一块一块儿地往外运。”
“那时你二婶儿其实已经怀孕7个月了,后来莫名其妙地流产了,人也没了……从那以后,殷家的孩子就开始接二连三的保不住,更巧合的是,每次出这样的事,都是在发现玉脉里的料子被人动过之后,甚至于后来你父亲他们出事时也是。”慧明叹了口气,“我曾经跟一个很出名的法师讨论过这件事,他的意见是,这条玉脉是活的——就像一棵树一样,如果去只掉一部分叶子和枝干,对它的生命力是无伤大雅的,可是若要把它砍到只剩最后一棵躯干和最后几片叶子的时候,哪怕只摘一片叶子,对于他来说都是伤筋动骨了。”
“最要命的是,还有一种很现实的可能——它和殷家人的血脉是相连的,不然也没法解释,为什么每被偷出一块儿玉,殷家就要死一个人……而且据我推测,那些所谓‘品相好’的玉,代表的便是殷家正宗,而那些‘品相不好’的玉,可能代表的就是殷家旁支,殷家正宗的如果都没了……就要开始动旁支的了。”
玉星辰被这番说法说得目瞪口呆,暴雨让她整个人都有点狼狈,她顾不上擦,只是愣愣地看了看慧明,又愣愣的看了看天禄,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了一种悚然的想法:“如果这么说……孩子们的失踪是因为,再次有人动了玉脉?”
天禄扯掉了眼前一棵挡路的植物:“不知道,所以准备去看看。”
雨下的依然很大,落在地上的噼里啪啦之声犹如碎了的玉盘,喧闹中有一种独特的分明感,玉星辰站在原地愣愣听了一会儿雨声,突然有些憎恨自己的耳聪目明。
“有声音。”玉星辰反手一把抓住了天禄,“你听……雨里似乎有人……在唱歌儿。”
她这话一出,三个人顿时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那个稚嫩而阴森的声音在雨里断断续续,隐约熟悉,却透着诡异:“爸爸病了妈妈瞧,奶奶买药爷爷熬,叔叔死了婶婶抬,三叔挖坑四叔埋,姑姑坐在地上哭起来,哥哥问她为什么哭,姑姑说,叔叔一去不回来……”
孩子的声音原本是最纯真可爱的,可是在这无边的雨夜里,他用最纯真的声音唱着最亲近的人的生生死死,天真到极致就是可怖。
玉星辰被雨水打得浑身湿透,心里的寒意却比身体感受上的更甚。
慧明整个人一脸惊恐,他站在原地,原本目光里那看淡红尘的洒脱在这一刻惊怒交加地变成了狂暴,像是佛祖座下的尊者一念成魔:“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童谣!她跟我说过!她听到的就是这个童谣!”
玉星辰根本拉不住爆发力惊人的胖和尚:“师兄,你冷静!”
胖和尚根本不理她,两眼发红,像是突然生出了无穷怪力一般不管不顾,一念往前的就要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哪里来的妖魔鬼怪!老子不管你时装神弄鬼还是真鬼!你出来!老子代表大罗金仙灭了你!”
天禄冷冷站在原地,皱眉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双目漆黑,在这天地变色的水幕之间一闭一睁,那双原本狭长儿漠然的龙眸顿时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璀然,他眼神深邃,如果他本来只是个英俊的凡人,那此时的他就像在一个凡人的身体里错安了上古神明的双瞳。
慧明已经被血与恨充满了双目,再也看不到凡尘任何一点景象,天禄的变化他自然没有看进去分毫,反而是玉星辰看到了,她顺着天禄的目光射向的地方朝山的深处看去,发现一个人影快速地蹿向了童谣传来的方向。
“有人!“
“在那!”
玉星辰和天禄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对视了一样,齐齐朝那个方向奔去,却被早就挣脱了玉星辰的胖和尚争了先,而那被玉星辰看见的人影,已经俯身凑到了山洞前。
山洞里有一群徒劳睁大的眼睛,每一双眼睛边都挂着泪痕。
孩子的眼睛多可爱啊,黑衣人想,只有这样可爱的生灵,才能以血祭出他想要的光明。
山洞洞口只有成人脑袋大小的,黑衣人试了几次,依然无法把自己的身躯塞进这满是纯洁生灵的洞穴内,他突然恼怒起来,表情也变得狰狞,他憎恨这束缚他灵魂的凡人驱壳,脆弱、无能、愚蠢……
面对他的孩子们一个个惊恐的睁大了眼,却没有一个敢出声,可是那些微到接近于无的变化,却终于没有逃过男孩儿的眼睛。
他的那双四白眼在一片惊恐中显得格格不入,惊讶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逝,随即露出了笑意。
“是你啊。”他笑道,“多年不见啦叔叔,我可是一直在等你呢……”
那徒劳的妄图穿过洞穴的动作停住了。
黑衣人把自己的身躯从洞口退了出来,只用一张背对光线看不清面目的脸怨毒地注视着山洞里。
男孩儿十分灵巧地从突起的石头上跳了下来:“这些年,我做了多少陷阱引你上钩,你偏偏就是不肯来……我很失望呢……你为什么放弃了?明明这山洞里有你最想得到的东西?”
他角度刁钻地借着光,只有他自己能看见那黑衣人青黑灰白到与活人毫不类似的脸,“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哦,是因为你用来代替山洞里东西的计划失败了。”男孩儿恍然大悟似得,一双四白眼放出更多凶狠的视线,“你失去了力量的源泉,又重新想起这里了吗?哈哈哈哈哈,真是蠢得一如既往!看看现在的你吧!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废物!”
黑衣男人的表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彻底扭曲了。
如果他能看到,他就会发现那真的不是一张人类的面孔,怨恨,阴毒,充满恶意与罪念,掠夺和杀戮都是他满足口腹之欲的本能……像是一条瞪圆了眼睛准备攻击猎物的蛇。
山洞里的小女孩儿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她浑身战栗,明明知道退无可退,却依然护着弟弟妹妹往后没命地缩。
四白眼的男孩儿却突然指向那一群孩子。
“你不是一直在找殷家的孩子吗?”他狂笑道,“他们就在这儿,可是这洞里有他的气息!你进不来!你进……”
他话音未落,瞳仁猝然缩紧,周遭的空气漾出诡异的波纹,像是什么屏障被猝然刺穿,一条有如黑色藤条的枯手伸了进来!
那枯手已经行将就木,山洞的空气中像是有烈火一样,和枯手接触的每一寸都发出了木炭或是材火燃烧的噼啪声。
黑衣人影发出痛苦的一声惨叫,凄厉如同恶鬼,闻者悚然。
可是那枯手却没有后退,就在这“噼啪”声中,伸展开了一个无比诡异的长度,触手像是张开的五指,直直照着四白眼男孩儿抓了过来。
男孩儿十分机警,一挪就闪开了,枯手擦着他的脸贴过,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心气息。
“不可能……”
男孩一边呢喃,一边试图燃气熊熊鬼火做起结界来阻挡这散发着黑暗气息的妖魔,可是更快地,他发现他没有时间了——那双枯手没有抓到他,却并没有因为空气中灼烧的疼痛退去,他像是咬牙切齿一般,一爪抓住了孩子群里坐在最前面的女孩儿,猝然将她拖向了洞口。
“你休想!”
男孩儿惊怒地扑过去,可是慢了一步!
那黑影本就没有恋战的准备,他一捕之下抓到了猎物,就在不留恋这地方,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诡异速度光速撤走了。
强忍哭泣的孩子们再也忍不住,一个接一个地嚎啕大哭起来,男孩儿朝前追去,却被一个哭得肝胆俱裂的男孩儿下意识抓住了腿,把他整个绊倒了。
“我要回家……”
“奶奶!”
“妈妈……”
“都别哭了!”男孩心神俱裂,可是就这一瞬间,那黑影却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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