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一边加快脚步走进了房间里,快速地帮孩子换了套干净清爽的衣服,倒了杯温开水让他抿了几口,便让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仔仔细细地替他盖好被子,这才消停,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旁看着他,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的小身子。
整个过程中,家铭一直懵懵懂懂地由着她摆弄,许是因为着实不舒服,他刚躺下,便握起小拳头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嘟了嘟嘴,隔着两手之间的缝隙不安地看了看苏云,道:“母亲,你会不会因为铭儿生病就不喜欢铭儿了?”
果然是这样。
苏云失笑,伸手过去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反问:“那铭儿会因为母亲有一天变得行动迟缓,年老多病,便嫌弃母亲吗?”
孩子愣了愣,似乎苏云描述的画面吓到了他,忙挣扎着要起来,边道:“母亲……母亲才不会变成这样!”
苏云轻轻把他按住,暗骂自己用错了比喻,好笑道:“母亲只是举个例子。”
见小娃娃还是眼睛红红地看着她,只好无奈地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道:“罢了,便是你到时候嫌弃母亲,母亲也永远不可能嫌弃你。”
所以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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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铭终究是受寒了,便是发现得早,到了晚些时候,还是发起了热来,小小的人儿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不时咳嗽两声,每咳一声都仿佛牵动苏云的心肝,让她一步也不敢离开家铭的小床。
苏娘拿着张拧干的帕子轻轻地替家铭擦了一遍他的小手小脚,看到苏云这样子,安抚道:“少夫人别担心,大夫说了,小郎君体内这股寒气要发出来才好,等小郎君退热就没事了。”
苏云却是一声低叹。
怎么可能不担心。
到后来,苏云干脆拿着一本书坐在床边,一边照看孩子,一边心不在焉地翻上几页书,却是半天都没看进去几个字。
神经一直紧绷的结果是,她后来也迷迷糊糊地靠在墙上睡了。
恍惚间,她感觉到有一股熟悉的男人气息靠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似乎看到顾君玮坐在了家铭的小床边,伸出大手轻轻探上孩子的额头,脸上神色凝重,眉头紧蹙。
半响,轻轻叹了口气,大手轻柔怜惜地抚着孩子额上的发丝,微垂的凤眸中,是掩藏不住的心疼。
苏云睡得迷糊,一时却是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
迷迷蒙蒙的大脑里像是上演着一帧又一帧泛黄的老电影。
一会儿出现小时候父母吵架的画面,一会儿又出现奶奶去世前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的画面,脑子稍稍断了线,再连起来时,却是她鼓起勇气想去告诉师兄,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却看到他牵着另一个女孩子柔情蜜意的画面。
最后,画面定格在面前这个挺拔清俊的玄衣身影上,心里蓦地,就浮现了一丝委屈。
你怎么都不看我?
你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放弃了?
我走得比较慢,你要等等我。
手不由自主地便抬了起来,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衣袖。
顾君玮似有所觉地抬头,见到的却是苏云微微咬着唇,双眼朦胧地看着他,忽地轻声道:“你怎么都不看我?”
娇娇软软的语气,含着浓浓的委屈和伤心,让顾君玮一愣之下,忍不住失笑,“云儿……”
然而,话音未落,床上的小娃娃也醒了,一眼看到了面前的父亲,忽然就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哭着扑了过去,“父亲……父亲……我梦见你和母亲不要铭儿了,呜呜呜!”
顾君玮下意识地抱住了横冲直撞到他怀里的小娃娃,垂眸看了看因为生病格外脆弱的孩子,又转头看了看执着地牵着他的衣袖,显然还未完全清醒的女子,一时间,只觉得万分头疼。
最后,却也只能摇头,无奈地低低一声。
第112章 心理变态的源头(第一更)
苏云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房间中亮起了烛火,单薄的一盏,置于墙边坐榻的小矮桌上,浅浅地投下了一片暖黄光晕。
房间很静,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
刚刚醒来的脑袋还有些迷糊,苏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儿呆,陡然想起什么,忙掀被下床,在找屐鞋的同时,脑袋已转过去,想看看家铭现如今的情况。
却不经意地撞入了一双泛着柔光的漂亮凤眸中,只见顾君玮正侧身坐在家铭的小床边上,一手轻轻搭着家铭的小身子,朝她微微一笑,“醒了?”
醇厚好听的嗓音飘散在一室的寂静里,男人坐在暖黄光晕的边缘,被烛火在后边的墙上投下了一个黑影。
心霎时像被什么填充满了一般,苏云愣然过后,忍不住朝他笑笑,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说着,走到他身旁,家铭依然睡得香甜,小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脸上泛着两团浅浅的红晕,额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趴伏在他饱满的额头上,左一撇右一撇的,看着倒是娇憨得很。
苏云心里一动,探手上去,手心手背都试了一下温度,才舒了口气,扬起笑容,“看来终于退热了,接下来只要好生休养几日便没事了。”
顾君玮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此时也在床榻边坐下,忍不住哑声问:“为什么铭儿病了,都不与我说一声?”
若不是青莱给他传了个口信,他都不知道。
苏云有点怔然,见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倒像是真的挺在意的样子,顿时不太好意思地一笑,“一慌起来,便忘了……况且,你公务繁忙,也不好随便打搅你,你回来再与你说也是一样的。”
他能不忙么?且不说美男子凶杀案的五日破案期限,便是大理寺日常的事务,也够他抽不开身了。
毕竟大理寺除了负责审理中央百官犯罪和上京发生的重大案件,还要负责审理各州县呈报的疑难案件,顾君玮在大理寺是怎么工作的她不清楚,但据青莱说,郎君的书房亮到深夜是常有的事。
还有他自己的各种事务,怕是不会把他压垮罢。
顾君玮看了她半响,却是突然轻叹一声,转向床上的孩子,凤眸幽静,嘴角微抿,沉声道:“云儿,今天我看着这孩子,人生头一回,晓得后悔是种什么滋味。”
如今,他有多疼惜怜爱这个孩子,便有多痛恨以前自己对他的不管不顾。
当家铭哭着扑到他怀里的时候,一向意志坚韧的他,竟也微微湿了眼角。
他一向谋定而后动,做的每一桩每一件事,都是通过了细密的考量。
却唯有这个在他计划之外的孩子,让他不知道如何应对,最后终是对他造成了再也无法挽回的伤害。
房间里静默了一瞬,忽地,顾君玮感觉自己搁在床榻上的手,被一只柔软微凉的小手轻轻覆上,随即,他听到女子低柔婉转的嗓音,轻轻划破方才的寂静。
“晓得后悔也是好的,过去的时光虽然无法寻回,但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弥补。”
苏云看着脸色深沉莫辩的男人,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咬唇一笑道:“当然,我似乎也没什么资格说你,毕竟最开始,我对铭儿,也没放多少心思……”
毕竟是突然多出来的孩子,她突然便做了一个孩子的便宜母亲,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想着这跌跌撞撞的心路历程,苏云不禁看着顾君玮,真心实意地道了句,“我们,都要学习怎么做一对好父母。”
顾君玮看着女子在暖黄光线下,越发显得温暖动人的笑容,只觉得一阵抑制不住的情动,忍不住便伸手,抚了抚她的嘴角,最终,低叹一声,呢喃了一句,“云儿……”
便俯身过去,轻轻吻上了那个让他心动不已的笑靥。
曾经,他失去了一切。
可上苍终究是公平的,它把她和家铭送到了他身旁,让他孤寂漂泊了二十年的心,终于有了停靠之处。
家铭睡到一半,迷迷蒙蒙地醒了过来,却看到眼前,父亲在一片暖黄的光线下,低头亲吻着母亲的唇,墙壁上,两人的影子亲密交叠,变成了一个。
父亲好坏,母亲的唇铭儿还没亲过呢……
以后,一定要母亲补回来……
家铭嘟了嘟嘴,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只是嘴角边悄然扬起了一个弧度,久久没有退散。
******
接下来两天,苏云都在家里陪着家铭,哪里也没去。
这期间,陆成霖又来找了她几回,听了他的哭诉,苏云终于弄懂了顾君玮寻找到的突破口是什么。
便是那春满阁。
陈子涛性情大变的原因是在春满阁染了花柳病这一点,已经确认了,而另一个嫌犯安生晨,也是因为与春满阁的花魁尚玲儿间的情感纠葛,才自此再没有出入过春满阁。
因此从春满阁入手调查,是个很聪明的做法,因为这很可能是引发凶手心理变态的地方,人有很多面,从春满阁搜集到的信息,绝对是与凶手行凶时那一面最为接近的。
顾君玮是想从引发凶手行凶的刺激源着手,揪出案件的真相。
只是,从陆成霖的哭诉来看,事情的进展并没有那么顺利。
“哪个花楼会愿意承认她们的小娘子曾经得过那种病?都不用开门做生意么?一旦这种事传出去,有哪个正常人还敢继续上她们那寻欢?”
陆成霖愤愤不平地道。
要知道,现如今,那种病可没一个大夫能治,便是曾经闻名天下的吴神医,据说在接待患了花柳病的病患时,也只会亲切地建议他趁早回家选一副自己喜欢的棺材!
因此,即便某个花楼真的爆发了这种病,也会藏着掖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世人知晓。
而不小心染了那种病的人,这本便是极其没面子的事情,何况都快死了,死前何必让自己落得个脏污的名声?往往也是嘴巴闭得死紧,哀戚地回家等死去了。
陆成霖真心觉得,顾君玮给他这样的任务,就是在为难他。
这两天,他去了多少回春满阁,便抓狂了多少回。
他是朝廷命官,奉命来查案,她们自是无法把他赶出去的,但给他甩冷脸,一问三不答,甚至用上女子的绝技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常有的事,让他烦不胜烦。
现下破案的期限只剩两日,每回上早朝,都会有不省事的臣子站出来,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陆成霖一向在官场上低调行事,因出生寒门更是凡事都谨小慎微,这还是头一回有种被逼上梁山的压迫感。
西宁日渐强大,虽表面上还是依附南吴,但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西宁与南吴平起平坐是早晚的事,谁知道西宁国的皇太子这回过来,会不会就这件事对南吴发难。
所有人心里充斥的不是优越感,而是危机感和焦虑感。
苏云听了陆成霖的话,却是眼眸微动,“这么说,陈子涛命不久矣?”
陆成霖黑着一张脸点了点头,道:“查探回来的消息便是如此,秘书少监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惹了这么一个大灾祸,也是,他的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十有**会生男娃,早就歇了管他的心思。”
苏云沉吟,如此说来,陈子涛却是有很充分的心理变态缘由。
可是,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苏云微微拧眉,想了半天无果,只好暂且放下,问:“那与安生晨有感情纠葛的那个尚玲儿呢?可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第113章 犯罪心理学和传统刑侦(第二更)
听完陆成霖查探回来的关于尚玲儿的消息,苏云愣神半响,不禁啧啧赞叹。
此真乃忍辱负重之奇女子也。
尚玲儿来自关内道永州安定县下一条小村落,因为家里穷,小小年纪就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几经辗转进了春满阁,被春满阁的老鸨苗娘教养长大。
因尚玲儿自小长得水灵,人又乖巧听话,肯吃苦,苗娘在她身上花了大功夫,把她教养成了春满阁一代花魁,不禁长得仿若天仙下凡,气质绝然,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之大户人家的娘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据说梳拢那一日,全上京半城的富家子弟都去凑热闹了,出到了千金。
这梳拢指的便是花楼里的小娘子第一次陪客,因为在花楼里,未接客的娘子只梳辫,接客后把头发梳拢到一起,盘成一个髻,这才表示她从此不是少女了,等同于平常人家里的娘子嫁为人妇,只不过她嫁的是所有来寻欢的客人。
后来,专找春满阁花魁的安生晨果然又找上了尚玲儿,而且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这两人露水姻缘了几回,竟似乎当真生出了真情。
尚玲儿甚至为了安生晨,第一次与教养自己长大的苗娘起了龃龉,坚持要为了安生晨守身如玉,从此以后只接待他一人,苗娘为了这事与她吵了几回,好几次都动起了手,有一次甚至失手用一个花瓶砸破了尚玲儿的头,所幸最后救回来了。
从此以后,该接客还是接客,该强颜欢笑还是强颜欢笑,尚玲儿也从最开始的奋力反抗,变为了心如死灰。
安生晨依然时时来找她,据说春满阁的一个娘子曾听见尚玲儿在房里与安生晨哭诉,求他带她离开,哭声凄凉,闻者悲伤,只是那娘子等了许久,始终没等来安生晨的声音。
春满阁的花魁贵如天价,哪是他一个礼部尚书家庶子可以支付得起的。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仿佛情绪爆发,两人在房里大吵了一架。
春满阁的房间隔音效果好,大家听不清两人吵架的内容,但那股子戾气和冲天愤怒,还是经由模糊的声音听进了旁人心底。
后来过了没几日,尚玲儿便自己拿出了银子赎身,原来她早已攥够了为自己赎身的银子!随即便离开了上京,大家都说,尚玲儿离去前说要回家,应该是回到那个贫困得把她卖掉的家了罢。
除了那个地方,她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了。
自那以后,安生晨便再没有上过春满阁,很多人都说那是因为他对尚玲儿用情太深,被她这样决绝地抛弃,所以大受打击。
听到最后,苏云忍不住皱了皱眉,淡然道:“那安生晨也不是什么好的,若他当真心里有尚玲儿,又怎会对她的痛苦完全无动于衷,那尚玲儿即便痛苦也隐瞒着自己已经存够赎身银子这件事,估摸也是想试探一下安生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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