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个似乎已经好久没见的男人,苏云心里一刺,忍不住抿了抿唇,放下了帘子。
仿佛只是一眨眼间,她好不容易才渐渐熟悉起来的生活就变了样,刚醒来时遇到那种情形,她来不及多想,只能凭着本能保住自己,现下有时间想了,却是不敢多想。
谁能想到,原本理应默默无闻的郑云歌,会突然间在莫名其妙的人那里挂上了号,遭来这样的横祸。
是因为顾君玮?
不,从先前的情形来看,他们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这事估计顾君玮也是防不胜防。
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因为那场她露了脸的簪花会!
旁边,一个玫红色衣裙的女子正在给先前那个晕厥过去的女子把脉,她是那男人派来的大夫,估计是他身边一个懂医术的婢女。
她的身材较一般的南吴女子高大,五官不算精致,看着却很舒服,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美,让人想起一望无际的草原。
他们虽然都做了南吴的打扮,但生长于不同的环境中,气质自然也是不同的。
三国中,南吴无疑是历史文化底蕴最厚,坐拥领土最广,实力最为强盛的一个国家,但南吴从来都不敢小看北越,他们虽然实力不及南吴,但在长期与大自然的搏斗中练出了一身蛮横,一个兵可以顶南吴十个兵。
而且他们的实力其实不差,只是他们的政权一直不稳定,北越历任的大王一直无法很好地把控各个部落,不同部落间时有火花擦出,一直没法真正地团结起来。
也不知道,把她掳走的,到底是北越的什么人,只知道,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这位娘子没什么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昏迷过去罢了,我一会儿给她喂一颗定心丹,想来很快便能醒来了。”
这位玫红色衣裙的女子自称灵雀,此时微笑着看向苏云,声音轻柔。
她一见面便跟苏云说,她身上的衣服是她换的,还说她听说南吴的女子很在乎声誉名节,这种事还是提早说清楚好。
倒是半点没想过遮掩自己的身份了。
苏云自然发现自己醒来后,身上就被换上了一套粗布衣裙,但当时形势危急,哪来得及思考衣服是谁换的这个问题,说白了,她不是正宗的南吴女子,即便这身衣服其实是那个男人替她换的,她也不会就此羞愤寻死。
所以那时候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倒引得灵雀好奇地多看了她两眼。
苏云看了看晕迷着的女子,心中暗叹,表面上却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辛苦了。”
她当初提出救那个女子,一方面的确存了救人之心,另一方面却是想进一步试探那男人的底线。
但反过来,却是被他当作了制约自己的弱点,他知晓自己在乎那个女子的生死,即便是逃跑赶路也要把她带上。
否则,他大可把她往那小屋一扔,让她自生自灭。
当然,以他的做法,更可能会杀人灭口。
顿了顿,苏云有点认命地移开视线,仿若不经意地问:“不知道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她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答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问是为了什么,也许是盼着有人能告诉她,她这一回猜错了。
灵雀眼眸微闪,只是笑得温和,“主子说,娘子聪明得很,很多事情其实不需要我与你说,若娘子真的有想不明白的事,大可直接问主子。”
苏云心里发堵,也罢,她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来。
想了想,还是冷声道:“既然要我直接去问你家主子,那我总要知道该如何称呼他罢?这最基本的礼仪,你们没想到,我却是不能不顾。”
这是拐着弯在骂他们不懂礼仪了。
灵雀暗暗讶异地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
石副将说,这女人弱得他一只手就能让她断气,绝对是晚上在草原活不过一晚的那种女人,却嚣张得很,半点不知好歹。
大草原上生活的人,向来以拳头说话,石副将尤甚,对于强者,即便那人身份地位比他低,他也会敬上几分,面对弱者,他往往嗤之以鼻,连在他面前晃都嫌碍眼。
而他已经接连三年在北越一年一度的比武会上获得第一,现下北越,能让他心服口服地追随的,也便只有主子了。
她看这娘子一副温婉和气的模样,还以为石副将这么说多少带了些偏颇,现下看来,却是比石副将形容得还要呛人。
这样的娘子,若不是能治好主子的隐疾,以主子的性子,哪会容得下。
但想想,能治那种病的女子,也不会真的如南吴那些世家娘子一般温婉秀气罢。
想起主子的病,便是一向稳重的灵雀也觉得脸上有些烧红,不由得悄悄瞧了面前的女子一眼,微笑道:“娘子说得是,是我们没考虑周全,娘子可以依南吴的习俗,唤我家主子一声郎君。”
也不知道这位女子,会怎么医治主子那种病。
苏云蹙了蹙眉,想到他们北越大概有自己的语言,也不纠结称呼的问题了,只“嗯”了一声,不冷不热地道了句:“你大概尚不清楚我们南吴的习俗,我已嫁人,不宜唤娘子了,唤我一声夫人罢。”
灵雀却只是笑笑,没说话。
南吴顾大将军的夫人,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
南吴,顾国公府。
顾君玮匆匆从大理寺赶回来,一颗心仿佛被高高吊起,见到迎面而来一脸紧崩的青莱,他脚步一顿,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他的云儿,不会出事,不能出事。
在听闻苏云失踪那一瞬间,他只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变得虚无,那些在他面前晃动的人影,朝他说的话,他明明能看到,听到,却无论如何都入不了心,满心的焦虑让他几欲疯狂。
他看似沉稳地离开大理寺,布置下寻人打探消息的事宜,再匆匆赶回国公府,一切看似井井有条,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做下这一切。
青莱跑到自家郎君面前,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地道:“郎君,我们的人在康平坊的一处巷子里找到墨雪了,她受了重伤,此时秦大夫正在给她医治。”
顾君玮微微松开从方才起便一直不自觉紧咬的牙关,哑声问:“夫人呢?”
青莱不忍地低头,“夫人还没找到,墨雪醒来后说,与她交手的人……来自北越,他们似乎很急,连半点隐瞒都没做。”
顾君玮心一紧,只觉得一股滔天的怒火和隐隐的不安在心底泛开,凤眸一瞬间变得幽深骇人。
他生性沉稳,因为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更是变得寡淡,对人对物,都比旁人看淡了几分。
像如今这般完全抑制不住体内怒火的情形,还是第一回 ,简直像把他的心,架在了火上烤。
耶律齐。
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122章
天色已入夜。
南吴顾国公府,苏云住的小院中,画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与正在伺候家铭吃饭的苏娘耳语了几句,苏娘脸色立变,但随即留意到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的小娃娃,立刻恢复常态,朝他笑笑道:“小郎君好好吃饭,老奴要出去一下,有些事交代画屏,很快便回来。”
家铭愣了愣,握着筷子的小手紧了紧,微微低头仿若沉思,突然便抬头问:“母亲怎么还没回来?”
这几日下午,他开始跟着府里的白先生学习,铁蛋柱子也来陪他了,母亲前几日明明也一直陪着他的,但今天母亲说有点事要出去,让他乖乖听白先生的话。
他当时有些不满,就算母亲不说,他也会听话的,白先生也称赞他乖巧听话,还很聪慧。
但一整天没见到母亲,他心里那点不满早就散了,他好想念母亲,平时他坐在家里的学堂学习,一转头就能看见母亲朝他笑的……所以一散学,他便拉着画屏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然而,母亲还没回来。
好吧,母亲很忙的,他已经是小男子汉了,不能这样粘着母亲。
可是他一直等了好久好久,母亲都没回来,平时月亮爬上天空之前,母亲就会回来了。
苏娘看着自家小郎君那带着茫然和不安的眼睛,微微愣然,她早便知道,小郎君较一般的孩子要敏感上许多,却是没想到,敏感成这个样子。
心里霎时又是酸痛又是焦虑,勉强扬起一个笑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小郎君不用担心,少夫人只是有些事赶不及回来,你乖乖吃饭,啊。”
说着,站起身与画屏走到了外头。
家铭看着两人边低声交谈着,边匆匆往外走,突然便不满地扁了扁嘴,想了想,悄悄地从坐榻上爬了下来,噔噔噔小跑跟了过去。
他下意识觉得他们是要说跟母亲相关的事,他要跟去听听看。
反正……苏娘没说他不能跟着去听!
另一边,苏娘一走到院子里,便焦急地问:“少夫人怎么会失踪了呢?她不是与陆少卿一同出去办事的吗?陆少卿办事定会带上官兵,那么多人看着,少夫人怎么会……”
画屏也是急红了双眼,道:“方才郎君那边的青管事过来与我说,少夫人今晚怕是回不来了,让我们看好小郎君,千万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我……我也是心慌得不行……郎君好像已经召集人手到书房里商量对策了,我让青管事一有消息便与我说,少夫人到底出什么事了?少夫人……少夫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苏娘心里也是乱得很,郎君召集人手去商讨这件事,只怕少夫人这次的失踪不简单啊,不由得焦急地深吸了口气,刚想说话,却忽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去。
只见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小娃娃,此时正拧着小眉头看着她们,一双纯洁如水晶的大眼睛里,慢慢地浮上了一层水光,却是没有哭,嘴角抿成了一个倔强的弧度。
“苏娘,母亲不见了吗?”
明明是童稚的声音,却带着一股子故意的老成淡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会来的。
苏娘心里大恸,忙走过去,蹲下,轻声安慰道:“小郎君,没事,没事哈,郎君已派人去找少夫人了,少夫人定会很快回来的。”
家铭感觉眼睛和鼻子酸酸的,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就是不让它落下来,憋得狠了,也只是吸吸鼻子,抬起小手狠狠地揉了揉眼睛。
哼,都是骗子。
母亲定是被坏人抓走了,也许还被关起来了,他不能哭,要想办法把母亲救回来。
******
书房里,顾君玮脸色紧绷地坐在主座上,低头看着书桌上的一张地图。
旁边的坐席上,依次坐着李显、白子义和青莱,几人的脸色均是一片肃穆,书房里一时沉寂得只闻噼啪作响的烛火声。
李显一直用扇子轻敲右手手心,突然,他加重了力道,扇子打在手心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突兀。
这死水一般的氛围让李显倍感焦躁,忍不住率先开口道:“君玮,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你倒是给个准信,便是我们手底下的人再多,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整个南吴都翻找一遍,且调动人手、布局都需要时间,再磨蹭下去,那耶律齐……”
主座上的男人依然紧绷着一张脸专注地看着手上的地图,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进他的话,李显却是说不下去了。
上京距离北越本便不远,快马加鞭,最快半个月也就能到两国的边境了,这还要看耶律齐是打算怎么回北越。
北越与南吴接壤的大部分地区都是连绵成片的高山峻岭,那也是南吴与北越之间天然的屏障,要越过重重高山回到北越不是件容易的事,便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不花上半年,可能都无法攀越这一座座陡峭险峻的山峰。
耶律齐即便是想避人耳目,也不可能走那条路,何况他还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唯一的缺口便是君玮先前驻守的西北边塞,若是想通过那里回到北越,即便是带着郑云歌,一个月之内也必然能到了。
还有一个回北越的方法是走水路,所需的时间更短,只要能成功上船,最快三日最慢七日,必然就能到北越了,但坐船的地方都是南吴临海的繁华城市,人多眼杂,也不知道耶律齐会不会冒这个险。
而一旦他们到了北越,他们便是有再大的本领,要想把郑云歌救回来,也是一个字难!
而且一个女子落到敌人手里,还被他带去了自己的地方,再救回来,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这些话,李显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当着如今整个人绷得如同那满月之弓的君玮说。
要知道,弓拉得太满,可是会断的。
李显打破了沉默,白子义便也忍不住了,摇摇头,长叹了口气道:“这北越四皇子好端端的,怎么把将军的夫人抓去了?他的目的是什么?先前他想抓的,不是那吴神医的大徒弟秦大夫么?”
李显蹙眉看了他一眼,“那耶律齐特意来我南吴便是为了那秦大夫?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虽知近日耶律齐偷偷溜进了南吴,只是想着他孤军深入,谅他也做不了什么,且君玮已经把他可能会接触到的人或地方,都派了人严加看守,便也没有多留意。
是以他是现在才知道,那耶律齐竟是冲着秦缓来的。
白子义语气沉重地道:“北越王大半年前开始病重,你也知道北越指定下一任王不像我们南吴或西宁,立子以贵不以长,立嫡以长不以贤,他们有一个由各部落首领组成的长老会,在北越王去世后,会结合他临终前指定的人选,选出下一任王,耶律齐在军事上天纵奇才,政事上也是能力卓越,在北越很受百姓敬仰。他十六岁开始在军事上崭露头角,十年下来,别说北越和我们南吴还有西宁之间大大小小的战争,便是北越与周边少数民族间的争端,也是靠着耶律齐带兵解决的,可以说没有耶律齐,北越也就没有这十年来的安稳平静,唯一让他翻了跟头的人,也就是我们将军了罢。很多部落首领也很依赖他,只是他有个最致命的弱点……”
李显身为一个皇子,自然也十分清楚领国的政治局势,当下桃花眼一眯,道:“耶律齐至今还未娶妻,而且,膝下无子。”
白子义摇了摇头,“何止膝下无子,听说那耶律齐平日里根本不近女色,若不是他手底下还是有一两个侍妾,且先前还曾有过一个儿子,大家可能都会以为,他不喜欢女人。而最近传得最多的是,他其实有隐疾,根本无法行那传宗接代之事,老夫便大胆猜测,他来抓秦大夫,便是为了那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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