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铮压下心底翻腾的海啸,没有将负面情绪泄露一丝一毫:“因为你妈妈太爱你了。”
*
金甚车里。
老杨在栏杆升起后依然踩着刹车没松,见金甚一点反应都没有以为他没注意到,于是回头提醒道:“老板,刚才过去的那辆好像是小少爷的车。”
“我看到了。”金甚揉揉太阳穴,催促道:“回去吧。”
“不用打电话让小少爷回来吗?您这么急急忙忙赶回来……”不就是为了见一见他的女朋友吗?
“不用了。”金甚打断他,再次重复,语气听起来疲惫极了,“回去吧。”
第103章
别墅区外头是湖泊,连接外界的路建在湖中央,弯曲又漫长,车子在两边茂盛葱郁的法国梧桐树下穿梭,此地人迹稀少,一路下来只对头碰到过一辆车。
闹市区终于透过树木间的空隙初见雏形。
道路尽头又是一道门禁关卡,放行之后车一拐弯,驶入城区的康庄大道,仿佛从世外桃源跌落到烟火味十足的人间。
“你怎么都不说话?”沈何启坐在后座,把云同辉让她带回去的东西拆了个遍,窸窸窣窣响个不停,翻完闲下来,发现金铮似乎格外沉默。
金铮否认:“没啊,这不是看你在忙。”
她嘿嘿一笑,脑袋凑上去,双手抓住他的右臂:“请给我今天的表现打个满分。”
金铮毫不留情:“不及格。”
“怎么就不及格了?”沈何启不满,“你外公喜欢死我了。”
“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把饭吃成这个样子了,这个状态很危险。”金铮将脸稍稍朝她的方向侧了侧,“你自己有点数吗?”
沉默一会,沈何启小声嘟囔着顶嘴:“吃成这样是怎样,我活蹦乱跳的怎么就危险了……”
“明天你提前早半小时出门,我带你去吃早饭。”
“我不要。”
金铮置若罔闻,直接告知她自己的决定:“中饭也是,到下班时间点我来接你,晚上你妈在家你回家吃,你妈不在家你就跟着我走。在你学会正常进食之前你别想脱离监督。”
他话里不带丝毫笑意,严厉起来给人的压迫感很重,沈何启有些悻悻地松开他的手臂,靠后坐了回去,并不搭腔。
“渣渣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她怒上心头的情绪再无法控制,将膝上东西往旁边一甩,不耐烦地质问,“我天热没胃口而已,干什么一个个弄得跟我要死了一样?你们干脆再带我去挑一次奶线好了!”
食欲降低、畏寒、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对进食情况进行欺骗和隐瞒,典型的厌食症初期症状。
一发完脾气又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失了理智这么冲动去践踏他的好意,又后悔又心疼,偷偷抬眼看金铮,却只见他安静开车,他没和她吵,但也没有要来哄她的意思。
金铮突然望向后视镜,恰好抓住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她一双眼睛里饱含的歉疚后悔和不安统统落进他的眼底。
他莞尔,唤她:“过来。”
沈何启犹豫一下,挪上前去,脑袋穿过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的空隙,轻轻将额头靠到他手臂旁。
“谁说你要死了?你这样的祸害起码能活五百岁。可是,”他促狭地笑起来,“你得为我想想啊,你已经平成这样了,要是再瘦下去我摸什么?还真把自己当我兄弟了啊?”
他在给她台阶下,更是在通过自黑活跃气氛轻松。
沈何启把头埋着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本来就急躁的脾气似乎成了一个失灵的阀门,随时都有泄洪的危险。
“那,明天早点起床?”
她点头如捣蒜。
*
翌日。
沈何启信用值太低,虽然前一天达成共识,但是金铮对她一点信心也没有,干脆把早餐买好,带着上她家找她,出电梯的时候恰好碰到沈耀荣从家里出来,看到他,关门的手一顿。
昨晚沈何启从金家回来之后,沈耀荣生怕沈何启在别人家里受了委屈,仔仔细细盘问了一通,细枝末节都没肯放过,知道没问题后才如释重负。回了房间却跟何令珍嘴硬:“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早就预料到了,从小到大有谁家大人会不喜欢我们沈何启。”
“叔叔,我给何启带早餐。”
“何启还在睡觉呢。”沈耀荣握着门把手不肯松开。
“我叫她起床。”
须臾间,沈耀荣内心经历一番天人交战,反正白菜拱也被拱过了,再者距离沈何启上班时间也近了,料这小子也翻不出什么花头来。
纠结过后,拒绝了金铮让他也一块吃的好意,沈耀荣还是让金铮进门了。
没想到自己有放任女儿和这臭小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时候,电梯一路下行,沈耀荣为自己一再降低的原则感到惭愧。
*
金铮来了沈家不少次了,却是第一次进沈何启的房间,推开房门的时候感到了一股阻力,是几个未拆封的快递盒挡在门后,她的房间和他想象的差不多,乱七八糟四处都摊着东西,也没什么女孩子家家喜欢的装饰。
床上有书,有包,有散落的两百块钱,有手机平板,有岌岌可危在床边的电脑,还有一个横着睡的沈何启。
照常是趴着,头半挂在床外,这么热的天也用不着空调,没有用处的被子掉在地板上,她睡裙掀到了背上,露出一条卡通内裤。
“……”这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他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她穿这种风格。
这时候不占点便宜枉为男人。
金铮移开她的平板在她身旁坐下来,俯下身将她半翻过来,埋下头去亲她,手也不老实,从腰间探进去一路往上。
“……”昨天他没把厌食症说出口最后扯了那点荒唐的理由,是怕吓到她,但他现在觉得那个理由十分充分,有必要重点关注。
动作稍有些粗鲁,沈何启很快惊醒过来,弄清楚状况后她几乎是瞬间将他推开,从床上弹了起来,如临大敌地朝房门看去。
“行了怂玩意,你爸妈早走了。”金铮松开她,站起来,“赶紧起床,吃早饭去。”
沈何启换衣服,金铮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只拿露骨的眼神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犹豫一下,她还是抱着衣服闪身进了卫生间,听到身后金铮发出一声嘲笑,他说:“矫情。”
沈何启没回头怼他,关上卫生间的门对着镜子拍拍自己发烫的脸。
她从来不是个脸皮薄的人,不对着金铮,她永远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多的羞涩。
*
早饭宛如一场紧张的高考监考,监考员的眼神一秒钟都没有从劣迹斑斑的学生身上移开。
沈何启第二个包子咬到一半的时候:“我要吐了。”
“这个吃完。”
奔溃了:“我真的要吐了。”
金铮不为所动:“吐一个我看看。”
她说一不二,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现场就打算来一出表演。
金铮曲起食指扣了扣她的头,心里觉得无力,对自己这一早上的监督得来的成果并不满意,却也毫无办法,无奈朝桌上扬了扬下巴:“那把牛奶带上,牛奶喝掉。”
中午和晚上的情况也都不太理想,沈何启吃的极少,远远不到正常人该有的食量,晚餐的时候金铮再不肯妥协,在她三番五次声明自己饱了以后仍半强迫半诱哄地要她继续进食。
沈何启走出餐餐厅的时候张嘴被门口的空调风呛到,一咳嗽,胃里就翻滚起来,直接吐了个干干净净。
回去路上气氛有些凝重,好半天没有人说话。
“是不是因为我?”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金铮扭头看沈何启,“刚开始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和我在一起以后,食欲才变得越来越糟糕。”
“我不知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才让你连身体的健康都保证不了。”
“你告诉我。”
沈何启垂着眼不答话。
“又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他自嘲,红灯倒计时来到,他转回头,松开刹车,汽车起步,在道路上由慢至快奔跑起来。
到沈何启家楼下,车里还是保持着沉默,沈何启坐一会,伸手去开车门。
被金铮先一步在驾驶位的控制台锁上。
他点一根烟,打火机扔进置物台:“说说看啊。总有个解决方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我害死吧?”
“……”
他哂笑:“别说只有我消失才能让你过回正常生活啊。”
沈何启瞳孔一缩,下意识去看他,他虽笑着,可是她也分不清这话里的意思几分真几分假,她夺过他指尖夹着的烟,吸一口,将烟圈吐出,随后面无表情地道出实情:“我胖了会很难看。”
金铮没想到能撬开她的嘴,但同样也不想听到她拿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来糊弄他。这些日子以来,沈何启给他的印象是自负的、招摇的、霸道的,没有道理草木皆兵,在这种体重下还要去控制自己的身材:“你认真点。”
“不信?”沈何启又吐一口烟雾,“你猜我高中的时候几斤。”又补充,“高三那会。”
高三那会沈何启人长高了,还有点小肉感,尤其脸圆圆的,金铮不知道她问这些干什么,随口猜道:“一百一?”
“最重的时候九十九点八,从没过百。”她不但吃了骨架小体脂高的亏,最惨的是全身上下脸是最显胖的地方,导致别人一看到她的圆脸,就先入为主地把她看做一个丰满的姑娘。直到后来瘦下来,五官变得立体,脸小了整整一圈,下颚角分明,那是宛如整形一般的蜕变。
金铮的表情变得意外。
“你也知道的,我那个时候长什么样子。”
这又不可避免提到两人之间最不愉快的往事,金铮烦躁起来,他摁着太阳穴,再次声明:“那条人人状态与我无关,我从来没有觉得……”
话未完被打断:“可我那时确实不太好看,我自己心里清楚。”
如若不然,当时他为什么是属于别人的,又为何在多年后对她另眼相看,她充分理解他的肤浅,这是人对美本能的追寻。
正因为如此,她连梦里都害怕重蹈覆辙。
第104章
在内心深处,金铮也明白,“瞎了狗眼”这个罪名对当年的他来说其实挺冤的。就算那时沈何启拥有一张盛世容颜,他对一个儿童不会也不该有任何的绮念,这不但关乎眼光和个人爱好,更关系到伦理道德和更深的层面。
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他早已习以为常地漠视。但是沈何启是比较特殊的一个,她很有趣,长的又有特色,他便稍稍多关注了一点,看到她了就会忍不住去逗两句,但也仅限如此,不带任何暧昧的成分在里面。甚至一开始的时候,连她的爱慕他也没当真,只当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心血来潮,过几天就会热情消散。她看起来实在太小了,小到似乎都还不配正儿八经谈喜欢二字。
再后来他有了女朋友,沈何启不和他说话了,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也慢慢发育长大,她那点特殊更是不复存在,她的意义对他而言越发寡淡,和别的女孩子几乎不再有任何差别。
直到知道她是将军。这样重量级的身份,他三年都在心心念念惦记并且万分在意的人。
高考完毕后在拐角处的那场遇见,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的心忽然就乱成一团,明明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却有什么在悄无声息间明明确确地不一样了。
她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她不知道的是他回头看了她好一会。如果那时他是孑然一身,他大概不会放任那之后整整六年的空白。可是他已经有舒怡维,所以很快他也回头,迈步离开,短短几秒内,那拨乱的琴弦重新归位,泛起涟漪的湖面重新平静,像小鸟飞过天空,什么都不曾留下。
于理如此。
但是于情,对如今的金铮来说,错过沈何启九年这件事情够他后悔一辈子。
其实在她之前他并不是一个很会容忍别人的人,从小到大云同辉和金锦从来舍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身边朋友一个个惯着他让着他,交往的女朋友哪怕交娇惯如舒怡维,大部分时候也对他千依百顺,更别提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对他的巴结讨好或倾慕示好。
除了父爱受挫,他一直对所有的感情手到擒来,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和主动权。
面对沈何启,他有无数的歉疚也有无数的心疼,这些足够他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地学会如何去包容她种种不讲道理的小性子,甚至一再打破既定的原则,退了又退。
好几次夜深人静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让视频事件轻揭过,甚至连一句质问都没有。
沈何启对视频动了手脚,准确地说,她别有目的地误导了他。
君悦府碰到舒怡维那天,这个曾经公主般骄傲的姑娘狼狈不堪,曾经把她捧在掌心的那个男人对她拳打脚踢,恶言相向。
她背叛他,带给他巨大的耻辱,让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尽数扫地,玷污曾经彼此祝福和平分开的美好。他心里没有一丝残念的旧情,助她逃过一劫赶走那个男人是他对她最后的仁慈和怜悯,他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沦落到如斯地步,也不想管她之后会遭遇怎样可怕的待遇。
她在苦苦哀求他救她,他觉得可笑。
“我在英国的时候,身边诱惑比你只多不少;身为男人,性/欲更比你只多不少。哪怕到最后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他妈的爱不爱你,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求谁都不该来求我。你以为我是什么?”
他被愤怒迷了眼,以至于完全没有看出舒怡维听到这些话骤变的脸色代表的是震撼和疑惑。
他已经走了老远,后面迟迟不再有动静,他以为舒怡维事会因为事情败露而无地自容,却没料到她尖叫着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又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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