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郕衍看不见花轿里的云槿洛是何模样,但他大抵能猜到,他这个在某些方面脸皮薄地像张纸一样的娘子,从耳根子到下巴尖,一定已经红透了,并且还会露出一副又羞又紧张又惹人怜爱的模样来……思及此处,太子殿下的心便被一种莫名的愉悦感所包围。
因着这一段小小插曲,云槿洛虽然很感激锦都百姓们给她的祝福,却是没了那岁月静好的心思继续细细听下去,待她好不容易控制了持续高温的脸蛋儿,一路前行的花轿也终于停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到了太子府了。
太子娶妃终是不同于皇帝册封正宫皇后,不需在宫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举行大典,而季郕衍已经成年,在宫外也拥有自己的府邸,成婚的仪式也自是应在太子府举行。
说来云槿洛与季郕衍相识以来,入了那么多次皇宫,却是一次都不曾来过这太子府。而今天第一次来这里,便就是她嫁与季郕衍为妻,入主太子府后院的日子,也不知季郕衍的府邸,该是个什么样子?
正胡思乱想间,轿帘已被人掀开,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进来,与此同时,季郕衍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进来:“阿洛,我们到了。”
光听这声音,云槿洛都能想象出季郕衍此时含着笑望向她的温柔模样,这会儿倒记不住之前的羞怯了,只要一想到眼前人是自己的心上人,便觉得心中甜甜的,几乎都用不着思考,一只手已经伸出去,放入男人宽厚而温暖的掌心之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季郕衍不是第一次握云槿洛的手,但只有在今天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之感。
季郕衍牵着云槿洛走下花轿,仿佛牵着天下至宝一般小心呵护着,顺着红绸铺就的路,一直向前走,跨过正门,走过前厅,于布满红绸与喜字的大堂正中,当着众宾客的面,在太常寺卿的主婚之下,承着吉时,行了拜礼。
季郕衍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女人,终是被他娶回了府中。
虽说翎朝婚俗中是有闹洞房这么一项活动,但今儿个成婚的可是堂堂太子殿下有几个人敢不长眼地去闹?是嫌活得太久了还是嫌命太多了?
是以贺礼一送,喜宴一毕,除了安王和淮王之外,各位被请来的王公大臣们便都纷纷识相地归去了。
季郕衍看着这两个不太识趣的弟弟:“怎么?还不走?”
季郕淮扬了扬手中的酒杯:“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二哥成亲,不说多陪我们兄弟几人喝几杯,怎的还要赶人走了呢?”
季郕安一手把玩着酒杯,一手搭上季郕淮的肩膀,啧了一声,道:“四弟你就又不懂了吧,对二哥来说呀,这酒今日喝明日喝都无甚区别,但今儿个可是新婚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美酒在杯哪有美人在怀来得利索?”
季郕衍对于这二人明显的一唱一和实在是不想置评,挑眉道:“三弟既然懂得,又怎的还拉着四弟在孤这里赖着不走呢?”
季郕安晃头笑笑:“自是想沾沾二哥的喜气,好来日也娶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咯。”说着拍了拍季郕淮的肩,“四弟你说是不是?”
季郕淮笑答:“正是。”
季郕安高举酒杯:“所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不管三人还是九人,我们今天都边沾喜气、边喝边聊个痛快如何?”
季郕衍闻言默了片刻,说白了他们二人就是想灌他酒喝,而以他对季郕安的了解来看,若一旦开始喝起来,他今晚就别打算再清醒着回屋去,既是如此,他又怎么可能答应呢?
于是季郕衍慢悠悠地斟了杯酒,然后勾唇笑了笑,道:“这有何难,明日孤入宫去给皇祖母请安之时,替你们多提两句,保证这喜气……后日就能进到你们府中。”
正倾杯饮酒的季郕安猛不丁地被呛了一下,不住地咳嗽,而季郕淮握着酒杯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季郕衍斜睨了眼二人,装作一副都没看见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抿着杯中酒,然后扬了扬嘴角,似笑非笑道:“你们觉得如何?”
季郕淮很想实诚地来句不如何,但他知道,自己如果有胆子说出这话,后日他府上可能就真的会多出一个夫人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季郕淮表示认怂,咳了一声,道:“成亲之礼看着简单,实则繁琐至极,二哥忙了一日,想来也已累了,我与三哥就不再打扰了。”
“怎么——”季郕衍挑了挑眉,“不想多沾会儿喜气了?”
二人齐齐摇头:“不沾了不沾了。”
他们是真怕季郕衍一个不爽真跑去让皇祖母留心他们二人的婚事,毕竟季郕淮醉心山水字画,季郕安又沉迷酒肆美人,说什么娶媳妇儿不过是嘴上随口一提,哪能当真?他们可是还没过够独身一人才有的逍遥自在的日子呢,于是也再不敢提什么喝酒了,三两句言罢,又道了几句新婚快乐之类的祝词,急忙告辞了去。
季郕衍看着二人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翘的更甚,和他比,这两个弟弟还是显得太嫩了些。眼下府上最后的两个客人也已经送走了,长腿一迈,自然而然地踏上了回房之路。
季郕衍推开房门的时候,云槿洛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边,双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腿上,整个人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极为乖巧。
季郕衍勾了勾唇,轻轻关上房门,迈步向床边那个自己已经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姑娘走去,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喜秤以一个极为优雅的动作慢慢地挑起那大红盖头。
季郕衍本以为会看见自家娘子微微抬头,同时含情脉脉地望向他的模样,然而现实和想象总是存在落差的。
云槿洛低垂着头,眼眸微闭,长长的睫毛齐刷刷地覆下,在白净的面庞上留下一道阴影,呼吸平稳,已然是一副睡着了的模样,不过红唇是微微上扬的,显然心情还不错。
季郕衍在来之前其实设想了千百遍他等会儿掀开阿洛的盖头之后该是如何的情形,却独独没料到阿洛竟会在这里坐着睡着了,不禁失笑,想来是今日仪礼繁杂,又没怎么吃过东西,有些累到了。
不过,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个新婚之夜,饶是心中疼惜,季郕衍也不可能情愿让云槿洛就这么白白睡过去。
于是太子殿下向前倾了倾身子,让自己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云槿洛光滑的脖颈之上,轻声道:“阿洛,该醒了。”
云槿洛其实本就睡得不算熟,忽觉脖子一阵痒酥酥的,耳边又有人声低喃,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一边哼了句“阿鹜,别闹”,一边缓缓睁开了迷蒙的睡眼,正巧对上季郕衍含笑望着她的双眸。
这一对视,惊地云槿洛顿时清醒了不少,蓦地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当即羞意奋起,恨不得扯过那盖头再把自己的脸遮一遮,真真是丢死人了!
季郕衍嘴角噙着笑看她,揶揄道:“我还以为今夜阿洛要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了呢。”
云槿洛小脸一红,一股混杂着羞意的自责之感涌上心头,诚心实意地道了句抱歉。
季郕衍只笑了一下,云槿洛还没弄明白他这一笑是不是表示他接受了自己的道歉,下一秒便见他欺身上前来,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惊得云槿洛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最终选择认命地闭上双眼,等待片刻,却不见季郕衍有下一步的动作,只觉得头上一轻,再睁眼时只见季郕衍正颠着手上有些分量的珠冠含笑看着她。
今夜第二次在季郕衍面前丢脸的云槿洛表示欲哭无泪。
好在季郕衍知道此时的云槿洛经不起逗弄,所以并未多说什么,只问了句:“饿了吗?”
云槿洛闻言摸了摸肚子,然后摇了摇头,方才她的确是有些饿,但迷迷糊糊地坐着睡了一觉之后,饿意反而不怎么明显了。
季郕衍默了片刻,却还是拉着云槿洛到摆满了瓜果糕点的桌子旁坐下,随手取了一块栗子糕递给她,温声道:“你太瘦了,还是再多吃些补充点体力。”
云槿洛接过栗子糕,完全没能领会到太子殿下的良苦用心,咬了一口然后不解道:“大晚上的还要补充体力做什么?”
季郕衍咳了一声,没有说话,趁着云槿洛吃东西的功夫,替她把头上戴的发饰一个不剩地都给取下来,由着三千青丝垂下,还顺带着替她捏了捏肩膀。
顿觉轻松不少的云槿洛边吃着美味的糕点边在心里感叹了一番太子殿下的体贴入微,于是又诚心实意地道了句谢。
听完云槿洛的谢字,季郕衍揉肩的动作稍稍一顿,然后低低笑道:“阿洛若想表谢意,口头说的可不作数。”
云槿洛又不是傻子,自是听出了季郕衍言语间的暧昧之意,脑中在此时迅速闪过了在一些话本子上看到过的对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的形容之词,再次羞红了脸,眼睛左右乱瞥,忽地看见桌上早已备好的两杯酒,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眼神一亮,转移话题道:“啊合卺酒,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季郕衍见状却是笑得眼眸弯弯,嗯了一声,当即停下手中动作,遂着云槿洛的意思与她一同饮下了这杯合卺酒。
交杯饮酒的刹那,云槿洛听见季郕衍问她:“你知道喝完合卺酒之后要干什么吗?”
云槿洛不明所以,杯酒甫一入喉,正欲出声询问,只觉唇上一热,便已被季郕衍吻住。
这一次的吻不同于一月前的那一次蜻蜓点水,唇舌入腔,男人独特的气息混杂着清冽的酒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热烈而又绵长的吻闷地云槿洛有些透不过气来,却莫名地不想分开,下意识地伸手环抱住季郕衍,闭着眼去回应他的吻,动作生涩笨拙却真挚无比。
云槿洛明显感觉到季郕衍的身子一震,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便被他打横抱起,酒杯掉落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声音,却没功夫去理会。云槿洛很快就知道了喝完合卺酒之后要干什么,也明白了季郕衍方才为何要让她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一切恍惚不过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云槿洛已从桌旁被抱回了锦绸铺就的床上。
云槿洛仰躺在床上,唇齿间还残留着男人的气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上方的季郕衍,一双手局促地不知如何安放,一颗心却是扑通扑通加速跳个不停,除了紧张,她想不出来第二个词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
季郕衍一手支撑着身体,一手轻抚上云槿洛的面庞,眼底是暗涌的情潮,察觉到了身下人的紧张不安,季郕衍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细声安慰道:“阿洛,别怕。”
云槿洛很想勇敢地摇摇头说自己不怕,说出口的话却是:“你轻点儿。”还带着微微的颤音。
今夜第三次在季郕衍面前丢脸的云槿洛很想抽自己一下。
季郕衍闻言却是忍俊不禁,低声保证道:“好,为夫一定轻轻的。”
情到深处之时,一切便都是水到渠成。
红烛摇曳,轻纱曼舞,两个相爱之人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这张真肥!!!!!
☆、第五十九章
云槿洛第二日一早是在一身的酸痛之下醒来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一手枕着头, 一手从云槿洛背后穿过, 紧紧搂着她的肩,正仰头望着正上方的虚空之处, 不知在想着什么。
云槿洛甫一睁眼看见的便是季郕衍俊逸的侧颜, 接着便想起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面上不受控制地慢慢爬上一缕潮红,裹了裹身上稀松得不像样的单衣, 第一反应便是像个缩头乌龟似的钻进被子里, 把全身捂得严严实实, 只留下一双眼睛打量外面。
季郕衍察觉到枕边人的动作, 心下好笑,却也体谅云槿洛初经人事后的羞怯, 细心地替她掖了掖一侧漏风的被角, 然后将她又搂紧了几分,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眼角, 眉眼弯弯地温声道:“早。”
一个一大早就害羞地想躲,一个却是一如往常温柔相待,云槿洛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和季郕衍已经是夫妻了, 还像个小女儿似的这么害羞是不是显得有些过于矫情了?这可不行, 得改!
于是不做立志不做矫情女的云槿洛在季郕衍的轻轻一吻落后,顿了数秒,壮着胆子从被中伸出头来, 在季郕衍略带意外的目光之下,探身亲了亲他的脸,蚊子嘤嘤似的回应一声:“早。”
季郕衍看着云槿洛绯红的面颊,心中一动,本还打算着再等会儿便进宫去问安,现下却是突然哪都不想去了,只想拉着的阿洛,待在这屋中,缠绵一整天。
但想想是一回事,实际却又是另一回事,作为一个有自制力的太子,季郕衍硬生生地控制了住了自己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冲动,经过昨夜的折腾,他的阿洛肯定已经累坏了,心中再想要,他也得忍着,只低声道:“今日照规矩得于午时前去宫中问安,你若是身子还累着,便再多睡一会儿。”
云槿洛正欲点头,却忽地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啊”了一声。
季郕衍微微挑眉:“怎么了?”
云槿洛眉头蹙成一团,抓着他的衣服,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拖着尾音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云槿洛苦着脸:“昨日是二月二,你的生辰,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生辰快乐给你送贺礼呢!”
季郕衍闻言展眉,昨夜洞房花烛,他满脑子里都是他的阿洛,便没想起这茬子事,而他昨夜又对云槿洛缠得紧,她没机会给他说生辰快乐也是情有可原,故而并不在意,只笑着揉了揉云槿洛的头:“贺礼你不是已经送过了吗?”
这回轮到云槿洛感到意外了:“啊?什么时候?在哪里?”
季郕衍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逗她道:“昨夜,在这张床上。”
云槿洛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季郕衍在说什么,面上不禁闪过一丝羞恼之意,轻轻捶他:“你又逗我!”
季郕衍笑着握住云槿洛捶在身上软绵绵的拳头,翻身将云槿洛压在身下,拉过她的手低头轻轻吻了一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轻声道:“你能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我的女人,便是我此生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云槿洛闻言垂了垂眸,在片刻之后,一双手环上季郕衍的脖子,嘴角带着腼腆的笑意:“遇见你,也是我这一生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二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眼中都似有火花在闪动,作为一个有自制力的太子,季郕衍再三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忍住,而作为一个医者,云槿洛却是明白这事儿死忍着对身体无益,于是她小声开口道:“我没事的……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你不用忍得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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