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翎朝的规矩,太子妃入府之前,都需要有一位宫中资历深的嬷嬷亲自指导教习宫廷礼仪,云槿洛自然也不例外。
婚期定下后的第二日一早,她还在床上趴着,便被外祖母唤醒,说是宫中来了人要教她宫礼。
云槿洛自小在行云谷中长大,虽知尊老爱幼和人前人后的普通礼节,但对宫中繁琐的礼仪却是一窍不通,在这位桂嬷嬷来之前,她竟从来不知道这世上原来走路还有什么标准的姿势仪态,而且不光走路,还得坐有坐礼、食有食礼,就连睡觉都还有个睡礼,云槿洛对此表示很郁闷。但既然决定要嫁给季郕衍了,就算这些个礼仪再麻烦再困难她也得学着。
只是云槿洛愿意忍着忍着学,季郕衍可不愿见她受苦学这些。
当季郕衍见着云槿洛头顶一本书,吹着晚冬带着凉意的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在庭院间行走的时候,太子殿下拉住自己未来的正妃,皱着眉对大宫女发话了:“这些东西郡主就不用学了。”
“可是殿下,这些都是为妃者必学的宫廷礼仪。”桂嬷嬷表示很为难。
季郕衍取下云槿洛头上的书,一边顺着云槿洛的长发,一边淡淡回道:“孤说不用就不用了,皇祖母那边孤自会去交代,你只需要告知郡主在大礼上需要注意些什么就行了,今天就先退下吧。”
见太子殿下执意如此,桂嬷嬷表示无话可说,只好领命而去。
看着桂嬷嬷不甘离去的背影,云槿洛眨了眨眼:“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季郕衍挑眉:“有什么不好?”
“你就不怕……我日后一个不小心失仪丢了你的颜面?”
季郕衍眉头挑的更甚:“我的阿洛会有失仪的时候吗?”眉宇间全是一股我的阿洛不可能失仪的迷之自信感。
云槿洛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那你以后可别后悔。”
季郕衍低低一笑,一手攀上云槿洛的肩膀,将人半搂进怀中,道:“她教的那些礼仪不过是累赘,不学也罢,在我面前,阿洛从不需要守什么繁琐之礼。”
云槿洛不置可否,嘴角却是微微向上扬了扬。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咳”声。
转头去看,云谨之、姜凝玉、苏炳之正并排立在身后,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和季郕衍现在是个什么姿势,云槿洛瞬间红了脸,忙往旁边站了站,与季郕衍拉开距离,看着面前的三人,尴尬地笑了笑:“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季郕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云槿洛的亲密零距离被她拉开了,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而云谨之反正习惯了假装看不见他们二人亲密的模样,这次也不例外,只挑了挑眉:“姜郡主是来给你道喜的炳之是来找太子的而我是来告诉你我已经给爹送了信的,好了我走了。”
云槿洛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听着自家哥哥顿都不打一下地直接一口气说完整句话,还来不及反应便看着他又挥一挥衣袖潇洒离去,心中默默无语片刻,将目光转向苏炳之和姜凝玉二人,微微笑了笑:“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还是云槿洛尚在病中的时候,姜凝玉和苏炳之二人都来探望了几次,自己那时刚有些好转,也就没什么精气神,自然也没怎么好好与他们二人说说话。
姜凝玉与苏炳之成婚之后嚣张任性的脾气收敛了不少,但小女儿活泼的心性倒未减半分,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挽了云槿洛的手臂,揶揄道:“只怕你这些日子同殿下待得久了,好久不见旁人,也不见得会记起。”
云槿洛面上的红意还未退去,姜凝玉又来逗她,便伸手隔着衣服去捏姜凝玉的腰,假意怪道:“说什么呢!”
姜凝玉被捏得痒了,一边躲一边向自家夫君告状:“炳之哥哥你看,你这妹妹欺负我呢!”
苏炳之只笑了笑,没有说话,季郕衍则笑道:“孤在这里,你还敢给苏卿告状?”
姜凝玉闻言吐了吐舌头:“得得得,您一个太子,一个未来太子妃,我惹不起惹不起。”
“还说呢!”云槿洛闻言坚持不懈地继续捏她。
任二人在一旁肆意玩闹,季郕衍看向苏炳之,道:“云兄方才说你找孤?”
苏炳之嗯了一声:“本是要去太子府寻殿下的,但途中遇到太子府的人说是您来容府了,便又改了路和凝玉一道来了。”
“可是有了进展?”
苏炳之点了点头:“正是。”
季郕衍默了默,抬头看了一眼与姜凝玉玩得正欢的云槿洛,他虽无事要瞒着云槿洛,但有些事她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便抬脚往与二人相反的方向走去,苏炳之则紧跟其后,一一将新近的消息情报告知与季郕衍,道:“秦家与各地重要官员勾结的证据皆已搜集整理完毕,若是殿下需要,随时都可以让翎朝朝堂之上,再无秦字。”
“再等等吧。”季郕衍淡淡道,“扳倒一个秦家,还会有无数个张家王家李家冒出来……我的目标,从来不仅仅是秦家。”
他要让季郕璋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可不光光只是一个秦家,他要等,等到季郕璋连弃车保帅这一招都用不成的那一天,再将之一网打尽。
苏炳之自是明白季郕衍的言下之意,但每当他一想起他在永安侯府找到的那些书信,他就恨不得早早让秦家消失于这个世界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到权谋斗争就卡文好难过QAQ
☆、第五十六章 誓言
苏炳之与姜凝玉结亲的目的, 从来就不仅仅是为了替季郕衍拉拢永安侯在朝中的势力, 当年的苏府旧案, 是由永安侯和大理寺全程督办的,他官拜大理寺卿后, 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旧案卷宗。
按理来说, 苏府旧案牵连皇室贵族, 可算是一朝大案,与之有关的卷宗都应保存完好无缺才是, 但翻来找去, 苏炳之竟找不到一本与苏府有关的卷宗, 他后来状似无意地向在大理寺待了多年的属官刘大人一问才知, 与苏府旧案相关的卷宗,都已在两年前的一场意外的大火中被焚烧殆尽, 卷宗被毁, 想要从大理寺入手自是不可能了。
苏炳之正懊恼之际,又见那刘大人恍若记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门, 然后苏炳之便听他说永安侯曾受命辅理此案,案结之后又借出过一本相关卷宗还未归还。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苏炳之当即便想着从永安侯府查起,正巧季郕衍需要永安侯的支持, 苏炳之就将计就计, 娶了姜凝玉。
他初初不过是想借着女婿之名能自由出入永安侯的书房,看看当年的案子可否有遗漏之处,可没料到, 与那旧案卷宗归于一起的,还有当年被视为证据的所谓的通敌罪书和一封书信。
每每一想起那封信,苏炳之便觉得有股火气在心中乱窜,但当年的苏府旧案不是说翻就能翻的,必须要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而这个时机必须要靠季郕衍来成就,季郕衍眼下说了还不急,他便只能再等。
他已等了四年,也不介意再多等些时日,按下心中的火气,苏炳之垂头应道:“是。”
季郕衍嗯了一声,此事便算是谈完了,抬眼望见云槿洛从捏人腰的那个便成了被捏腰的那一个,此时正一边笑着躲着一边向姜凝玉连连告饶,季郕衍见状挑了挑眉,抬步走上前去。
云槿洛瞧见季郕衍同苏炳之谈完正事过来了,忙笑着躲到他身后去。
季郕衍对云槿洛这个依赖他的动作很是受用,偏头看她,含笑道:“我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你便受人欺负了去,这可怎么了得。”
云槿洛扯着他的袖子,下意识地脱口道:“你不离开不就成了吗?”
话已出口,才觉不对,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她在说什么胡话呢,羞恼之下,脸蹭的一下又红了。
“我知道了。”季郕衍闻言却是将嘴角又向上弯了几分,心情看起来很是愉悦,微微弯了弯腰,轻声附耳道,“以后定当一时半刻也不丢下你一个人。”
有着太子殿下挡在面前,姜凝玉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继续再整云槿洛了,此时二人又当着她的面咬着耳朵说情话,任自己是个已经成了亲的人,也有些遭受不住了,好在她的夫君此时也在这里,忙上前挽过苏炳之的手,冲云槿洛扬了扬眉,哼唧道:“你有殿下护着,可我也有夫君呢,以后再欺负我的话,信不信我让炳之哥哥把你过去做的傻事都抖落出来嘲笑你。”
本来被季郕衍逗得又羞了的云槿洛闻言却是笑了:“那可能要让郡主失望了,臭酥饼认识我之后,我可是一件傻事蠢事都没做过。”
姜凝玉不信,当场吵着要苏炳之说,苏炳之无奈扶额:“别闹了。” 面上看着竟有几分疲倦之意。
姜凝玉这才注意到今天她的炳之哥哥好像一直都不怎么高兴,只好抿了抿嘴作罢。
……
时间在悄无声音地过去,婚期也在一天一天地逼近,而云符丘也终于在大婚之前赶到了锦都。
云符丘初初接到云谨之写来的信的时候,半天都接受不了穆帝赐婚给太子和他家闺女的这个事实,在他看来,他家闺女不过是去锦都陪上了年纪的外祖父母过个年,过完年就会乖乖回行云谷,再过几年,他就会寻一户好人家将她许配出去,若阿洛舍不得离开行云谷,他就找个倒插门女婿……可是现在,他的宝贝闺女怎的就把自己整个人给搭在锦都了?还说成亲就成亲?
如果说云符丘之前听了民间传闻后还觉得季郕衍是个有勇有谋有才有德的太子,现下他只觉得季郕衍是个短短数月便拐走他家闺女的无赖浑球。
他当即便想要快马加鞭赶去锦都把自家闺女给接回行云谷来,还是绿沁劝住了他,说他们行云谷虽在江湖,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的旨意又怎能轻易违背?理是没错,但仍旧气得云符丘好几日睡不着觉。
于是许多年不曾踏入过锦都城的云大神医,为了自家女儿的婚事,终是又来到了这个他初识容颜的地方。当年容颜和他离开锦都时,和容家闹得可谓是不欢而散,他本以为他再不会回到这个地方,可谁知命运弄人呐,他就云槿洛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要成婚,自己这个做爹的怎能不来?只是他人虽来了,却不代表他就认可季郕衍这个女婿了,他云符丘的女婿,可没那么好当!
云槿洛数月不见自家爹爹,眼下见了自然是开心地扑上前去:“爹爹,你终于来了。”
云符丘对女儿的亲昵不为所动,故意板着脸:“你都被人拐了我还不来?”
一旁的容相听了这话不高兴了,吹了吹胡子,瞪眼道:“什么叫被人拐了?那可是太子!太子!”
太子又如何?拐了他家闺女的不论是谁都是浑球!但这话可不能再容景面前说,而云符丘也不愿与容景争辩,只冲一旁的二老淡淡地叫了声父亲、母亲,他一向与容景观念不合,多说无益。
气氛眼见着不对了,容老夫人忙笑着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洛儿成婚可是大好的喜事,你们一个板脸一个瞪眼作什么。”
云符丘闻言则是凉凉地看了云谨之一眼:“说起这事,我待会儿倒是要和槿之好好聊聊,这几个月都在锦都闲着做了些什么!”
云谨之摸了摸鼻子,在云符丘拿云槿洛没办法而心中闷气又无处发泄的时候,他一般都是倒霉的对象,习惯了习惯了。
云槿洛倒是看出了自家爹爹对这桩婚事好像有点意见,只是她既然已经认定了季郕衍就不会再变,便是爹爹的意见,也不能改变她分毫,不过虽说如此,她还是希望自己在成婚时能得到亲人的祝福,便挽着云符丘的手臂摇了摇:“爹爹,阿衍他人很好的,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云符丘虽然很乐意看闺女这么给他撒娇,面上却还是没有缓和半分:“还阿衍呢?这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朝外拐了?”
云槿洛无奈撇嘴:“我没有。”眼睛眨了眨,似有几分委屈。
云符丘可以在云槿洛的撒娇攻势之下不为所动,但他不能对云槿洛的委屈之意视若无睹,看着闺女原本翘得老高的嘴角一下子瘪了下去,心中所谓的坚持全没了,云大神医选择认输,叹气道:“行了行了,爹知道你的意思,但爹喜欢又有什么用?又不是爹要成亲,爹只是气你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提前同爹商量一下,眨个眼的功夫就被一道圣旨给圈住了,你在行云谷长大,没见过人心复杂,但皇宫是什么地方?人心隔肚皮,你又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爹只怕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被人欺负了该如何是好?”
容相闻言又吹了吹胡子,这云符丘,当他这个外祖父是空气不成?他容府的外孙女儿他又怎会让人轻易欺负了去?正欲开口辩驳,却听屋外传来一道温雅却又朗睿的男声:“有孤在,就定不会让阿洛被人欺负了去。”
虽着声音一起进入屋门的,是一位身长玉立的青年,身着月白云纹袍,玉冠束发,金靴踏脚,俊朗非凡,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衿贵雅然之意,又自称为“孤”,不肖说云符丘也猜得出来这位便是太子季郕衍了。
云槿洛看见来人很是高兴,眼神闪闪发亮,似有亮光:“你怎么来了?”
季郕衍冲云槿洛笑了笑,道:“早闻云谷主今日会到锦都城,我身为晚辈,又岂有不来之礼?”说罢又转头向云符丘行了一个晚辈礼,“云谷主,晚辈来迟,还望云谷主见谅。”云符丘今日到的消息还是云谨之告诉他的,这未来的岳父大人前来,他自是要来见一见的,只是朝中有事,这才拖到了此时才来,刚巧便听到了云符丘说的那句话。
云符丘打量着季郕衍,点点头,算是受了这礼,然后才道:“太子方才那话即便是真的,但皇宫素来是个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地方,到了那时,太子殿下可还记得今日所言?”
云符丘一言出,云槿洛愣了愣,其实她也曾暗自里偷偷想过这个问题,虽说他们二人说好了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但这世间变数太多,谁知将来会如何?不过她给自己的答案是若真有那一天,她便潇洒离去,绝不拖泥带水,缘聚缘散都是天意,各自安好便是。
而这个问题在心里想想是一回事,提出来又是一回事,云槿洛抬头去看季郕衍,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阿衍的答案,会是如何呢?
面对着一家子的目光,季郕衍却是笑了笑,道:“云谷主问的这个问题,与我母后之前问过我的倒是有些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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