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钰召见的大臣们,每每经过贾赦时,都不约而同慢下脚步,偷偷用眼角瞄上一眼。
贾赦脸色苍白无血色,让额上的那抹红色显得尤为刺眼,但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死气沉沉,透着绝望。
大臣们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只好摇摇头,留下一声叹息。
日落即将西山,水钰与一众大臣商量完政事,这才将跪在外面的贾赦召了进来。大臣们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全都垂首竖耳,静待发展。
贾赦已经不知道跪了多少时辰,两腿早就已经跪的没有知觉,在小太监的帮助下才好不容易站起来。
“谢谢公公了。”贾赦真心谢道。
小太监也是同情贾赦的人之一,见他这种情况下还不忘对自己道谢,立刻同情心泛滥,小声提醒道:“皇命不可违,贾将军可要想清楚,别再做傻事。”
贾赦谢道:“多谢公公提醒,不管赦最后如何,这份恩情我定不会忘记。”
贾赦一瘸一拐的走经紫宸殿,再次老老实实的跪好,磕头请安。
水钰沉默半晌,然后才缓缓问道:“你可想清楚了?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答。”
“微臣已经想的很明白了。”贾赦又磕了个头,道,“微臣不堪圣上厚爱,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贾恩侯,你可知抗旨不遵是何罪?”水钰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圣上的话,是死罪。”贾赦也很平静。
“原来你知道啊!”水钰冷冷道,“既是这样,朕就如你所愿!”他一拍龙案,喝道,“来人,将贾赦给朕拿下,立刻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贾赦半点求饶的意思都没有,又对水钰磕了三个响头,道:“谢圣上。”
就在侍卫即将拖起贾赦之时,翰林院编纂张知突然跪下开口道:“请圣上开恩。贾将军此举实属无奈。自古忠孝两难全,圣朝又以孝治天下,贾将军深念无母无以至今,这才会做出这等昏庸之举,微臣恳请皇上恕罪!”
“一时昏庸?”水钰冷哼一声,“天地君亲师,朕看他是吃到狗肚子里了!朕之前还没找他算账呢!继承了一等将军的爵位,就应该担好一等将军该但的责。他倒好,除了爵位的名头外,其它什么都给别人了!丢尽了朝廷的脸,和占着茅坑不拉shi的东西有什么两样!?”
贾赦愧疚道:“微臣愧对圣上。”
水钰冷笑,“你还知道惭愧啊!那你还敢抗旨不遵!?”
“微臣自知有罪……微臣上对不起圣上,下对不起父母……微臣实在没脸苟活在世上啊……”贾赦趴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张知又道:“请圣上看在贾将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孝’字,微臣恳请圣上饶贾将军一命。”
“为了孝顺,就视朝廷律法为儿戏;为了孝顺,就敢违抗皇命;为了孝顺,明知不该做的事却偏要做。”水钰恨恨的将龙案拍得巴巴响,骂道,“那是孝顺吗!?简直是愚孝透顶!”
群臣立刻跪了下来,齐声劝水钰息怒。
水钰喘了两口粗气,问道:“张爱卿说贾赦情有可原,你们又是怎么想的?”
屋里的众人都是人精,一听这话就知道水钰不想杀贾赦,让他们给他找个台阶下,要不怎么会亲热的称呼一开始就为贾赦求情的张知为爱卿。
要知道,今儿的政务就没张知一个翰林院编纂什么事儿,可他却偏偏被皇上给召见了。若不是他开口为贾赦求情,他们差点都忘了屋里还有这号人了。这张知是谁?是贾赦先媳妇的亲侄子,也可以说是贾赦的侄子,得喊贾赦一声姑父的人。他在这里为贾赦求情,还不能说明皇上的意思吗?
其实,他们也觉得贾赦没有死的必要,尤其还是因为这么个娘而死。若是母慈子孝的,贾赦死了还能给后世留上一段佳话,可遇到贾母这样的亲娘,只能呵呵……
最重要的是,贾赦活着完全影响不到他们的利益和权利争斗,这家伙从来不问政事也不站队。既然如此,他们此时帮着求情,既能在皇上面前讨个好,也能与贾赦为善,何乐而不为呢?
大臣们于是纷纷跪地求情,请水钰看在贾赦孝心勉强可嘉的份上饶他一命。有那想要表现以讨圣心的,还寻以往的事迹举证,说圣上不仅可以饶过贾赦,还可以把先前的圣旨收回来,一点也不会丢朝廷的颜面和影响圣上您的威信,因为史书上记载的明君也曾这么做过。
水钰呵斥了大臣们几句,就阴沉着脸对贾赦说道:“既然有这么多人替你求情,朕就暂且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贾赦拖下去,重杖五十大板!”
噼里啪啦的板子声此起彼伏,贾赦“啊——”的哀嚎着,心里却想着,苦肉计总算是结束了。
其实,这苦肉计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了,不过能不能施行全在贾母身上。贾赦还是比较希望能够施行的,不是为了好名声,而是为了荣国府。荣国府毕竟是太/祖赐给他爷爷的,他自小又在里面长大,和张显芳婚后也在那里生活,还是很有感情的。不过施行不了也没关系,虽然有点可惜,但是他住不了荣禧堂,也不能让讨厌的二房住在里面,嗯,他就是这么个混账性子,一点也不为大局考虑。
说起来,陪老太太演戏实在是累人。老太太是戏演惯了的,他却是个初学者。老太太前面那些为了他好的话还挺感人肺腑的,但他半点也不信,不就是为了哄他上当心甘情愿的当棋子吗?说来好笑,他心底深处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期待的,希望老太太是醒悟了,是真的为了他好。不过可惜啊可惜啊!既然老太太想要演戏哪他就陪着她演吧。
虽然是演戏,但那时候的磕头却没有半点造假,是真的重重磕在地面上,第一下就红了,第三下就见血了。没办法,为了让外人信服,他不得不较真。只是老太太也忒狠心了,竟然让他磕了这么多下,差点没把他给磕死。
好在剩下的就只是罚跪和打板子了。这两样也是之前就决定好的,而且腿和屁股外都有衣服遮盖着,完全可以造假,反正不会有人扒他衣服检查。因此,他在腿上绑了个棉花垫子,不会使膝盖受伤。而屁股上除了绑棉花垫子外,还绑了一块厚厚的猪皮肉,毕竟板子打在棉花上和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完全不同。也亏得水钰召见的大臣都和贾赦不熟,没有人发现他体型上的怪异。至于打板子,那都有技巧在,可以伤皮不上骨,也可以伤骨不伤皮,他自然是第一种。再加上事先的完全准备,他竟是一点都不觉得疼痛。
不过为了不让人觉得圣上徇私和发现自己造假,贾赦嚎的很卖力,然后数着板子,是时候渐渐弱了下去,等最后那几板子打下去的时候,他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好在之前看过贾母演过,贾赦现在才能演的这么像。
而贾赦被抬回荣国府后,张知就拿着圣旨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哦!
第70章
荣国府上下战战兢兢的跪在院子里, 而打板子连床都起不了的贾赦和王夫人也被抬了出来趴着接旨。
上次接旨的时候大家还能往好方面想, 但这次……只看从宫里抬回来‘血淋淋’的贾赦, 就知道准没好事,不会是满门抄斩吧……
自认性子比男人还强的王熙凤此时也是吓得浑身瘫软,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早知今日, 她昨儿就不该让老太太和老爷单独相处。谁能想到一向精明的老太太竟会出这种馊主意, 这不是要害死全家吗!?她这段时日算是想明白了, 荣国府虽然是开国功勋,但在皇帝那里却是半点脸面都没有, 比普通权贵人家还不如。她都已经明白了的道理, 怎么老太太就想不明白, 还敢跟皇帝耍横呢?
就在这种忐忑不安的气氛下, 张知宣读了第一道圣旨——允许荣国府众人继续住在这座太/祖御赐的宅坻内,不必搬出。
荣国府众人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味来, 不仅悬着的心放下了, 喜色也上了眉梢。
其中最欢喜的莫过于贾母了, 接旨的声音那叫一个激动响亮。
张知冷眼瞧着荣国府的众生百态,在心里冷笑一声,继续宣读第二道圣旨。
第二道圣旨是给贾赦的,上面将他严词训诫了一番,说他愚孝,视朝廷法度为无物,简直糊涂透顶, 因此降爵为三品爵威烈将军,以儆效尤。最后又警告他既然身负爵位,就应该把职责做好,若以后荣国府上下再认他人为主人的话,这三品爵威烈将军也别当了,朝廷直接把爵位收回去,就算撞死在荣国府内朝廷也不会给一文安葬费。
贾母被臊了个大红脸。那些警告明着是对贾赦说的,实际却是对她说的。贾政夫妻住进荣禧堂并成为荣国府的掌权主子,还不都是她授意的,满府上下也都是受了她的影响。尤其那最后一句,跟她威胁贾赦的话一模一样,明显是在说她如果还敢寻死,朝廷绝不会再给她半点脸面。
贾政也被那个‘他人’羞的抬不起头来。
荣国府下人俱是震惊。原来荣国府是大老爷而不是二老爷的啊!
圣旨读完,贾赦又被赐了四个大字——愚孝至极。
贾赦假装气若游丝的接旨谢恩。
就在众人以为该结束的时候,张知又从小太监手里拿出一份圣旨宣读起来。
这份圣旨是给贾母的,极具讽刺话语,里面将她的偏心、为老不尊、领头带坏荣国府风气说的不要太明显。又云身为超品国公夫人,却立身不正,藐视朝廷,给了她人一个坏榜样,朝廷遂决定收回她的超品诰命,以儆效尤。
荣国府上下一片哗然,俱是吃惊之态,尤其是贾母,整个人都呆滞掉了,无法接受这铁一般的现实。
“史老太君,请接旨吧。”知道贾母这种状态接不了圣旨,张知上前走了几步,弯下腰将圣旨捧到贾母跟前,靠近她低声说道,“姑姑当年在贵府上,多谢老太太照顾了。”
贾母定定看了张知半晌,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立时晕倒在地上。
众人惊呼一声,赶忙扶起贾母去掐人中,瞬间乱作一团。
贾政急道:“张大人,老太太不省人事了。可否让老太太先行回屋,请太医诊治?”
张知扫了他一眼,道:“圣上早已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故而让刘太医与下官一同前来。”他转过头,“刘太医,您请。”
刘太医点头,上前把脉,末了说道:“并无大碍,史老太君只是急怒攻心,大约一个时辰后便能苏醒。”
“有劳了。”张知看向贾政,“史老太君既是无碍,贾大人应该能放下心来了吧。既然如此,下官便宣读第四道圣旨。”
此言一出,众人好不惊讶。竟然还有圣旨!?会不会太多了点?
水钰表示一点也不多,因为这道圣旨是给贾政的,申饬他不敬兄长,鸠占鹊巢窃居正堂之位,枉为读书人……与贾母的一样,圣旨的内容颇具讽刺色彩。
贾政虽然为官多年,但从未有过得见龙颜的机会,因此头次见识到水钰恶毒的语言攻击能力。好不容易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瞬间脸胀得通红,几欲羞愤而死。
“不是我想住的,是老太太硬让我住进去的。”他喃喃着说道,“母命不可不从,我也是没有办法……”
张知淡淡道:“难道当时史老太君是拿命逼迫你住进荣禧堂的吗?若不是,你总会有办法拒绝史老太君的无理要求。说到底,其实你自己也想住进荣禧堂成为荣国府的掌权者。将所有责任推到史老太君身上,这就是贾大人你的孝道吗?”
贾政哑口无言。
住进荣禧堂成为除贾母外荣国府的最高掌权者,他高兴吗?自然是高兴的。
贾政自小就觉得自己比那个不喜读书上进、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大哥不知道强上多少倍。就连父母对他的喜欢也多过大哥,父亲更是说他大有祖父遗风,将来定能做出一番成就。但只因为大哥比他出生的早,荣国府的一切包括爵位就都是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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