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一直在玩热门的手机游戏,偶尔按捺不住,低低报出几声粗话。
表妹人温柔话少,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样子,长得也漂亮,样子和季蓝有点像。
出发去饭店时,季蓝和外婆上了同一辆车,小如跟在后面想一起,被她妈妈叫住,她扶着另一辆开着的车门,说:“小如,你过来,来这里和妈妈一起。”
中年女人的皱纹纹理清晰的脸,喜笑颜开,小如听话地过去那边坐了。
季蓝下意识地朝车里看了看,季豐坐在里面,小如弯腰钻进去,被她妈妈安排在他身边,她自己坐在边上靠窗的位置。
他们对视上,小如笑起来,年轻的面庞堪比最好的化妆品,他们说的什么季蓝听不到,只见小姨面带笑意地将车门合上,她就看着那辆车,安静地想着什么。
姨夫订的店里最好的包厢,也比不上季豐往日应酬的任何一个场所。
季蓝知道,在这里,对他而言,只是换了个把酒言欢的场地,他熟悉这一套,就让她清楚地看见,小姨眼里的欣赏透露地越来越多,丝毫不加掩饰。
季蓝没吃多少东西,闻着那些大鱼大肉腻味,提前出去了。
她在外面坐了会儿,终于等到里面散场,临走前,去了趟洗手间。
女人的谈话声让她驻足,在外面听了会儿。
外婆语重心长的声音和小姨的,成为鲜明的对比。
她们说的是她和季豐的事,另外还有小如。
小姨不满地说:“谈个恋爱有什么的,这不还没结婚吗?”
在外婆的劝慰中,她又忿忿道:“小如和季蓝都是你孙女,您怎么就为一个外孙女着想?我看小如也没比她差,就光学历都比她好!”
季蓝默不作声地回去了。
小如和弟弟在她原本的位置上等她。
见她过来了,小如起身,面带愧意第叫了声表姐。
刚刚在饭桌上,小姨表现得太明显了,饶是个傻子,也能听出弦外之音。
她话上希望季豐在她家女儿毕业后,能多多照顾和提拔,可明明她看中的,可不止一个工作上的依靠这么简单。
季豐的身家是他们这些小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寄托到女儿身上,应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
相比这些大富大贵,凉薄的亲戚情面算得了什么。
身后,其余人往这边走来,看到季蓝和冯书静走在一起,季蓝回过头,两张年轻的脸在小姨眼里,更让她欢喜,笑着跟季豐说:“俩女孩从小就跟亲姐妹似的,现在长开了,都说更像了,你看看是不是?”
季豐闻言,眼神在季蓝和冯书静脸上浅浅打量过,淡笑回应道:“我看着,不觉得像。”
小姨的笑容在脸上不太挂得住。
看着季蓝的目光,也缺失底气。
她也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没表现得明显,但旁人是能察觉出来的。
可是季蓝并没有出现被冒犯的不满或生气,看见季豐了,仰起脸来灿烂一笑,撒娇和威逼利诱的语气被她拿捏的很好,“你出来啦!刚刚我不在,有没有背着我喝酒?”
她才刚一说完,抓着季豐的胳膊,踮脚在他脸旁嗅了嗅,不管有没有真的闻到酒味,她皱起鼻子,就是确定下来了,说:“看我今天回去怎么罚你!”
和今天上午的不冷不热就像变了个人。
季豐垂着眼,脸上挂着笑,看戏一样看她表演。
季蓝仰仰下巴,哼了哼。
另一旁,小姨的脸色僵了又僵。
季豐当然猜得透她想法,是配合的,低低地说:“你手有点凉。”
季蓝就往着他身前靠了靠,笑着说:“我冷呀。”
他便把外套脱下,裹到她身上。
两只手依然紧紧握在一起。
小姨一家看到这样的情形,神情各怀鬼胎,倒是让小如松一口气,目光和母亲对上,眼神埋怨。
季蓝和季豐走在一起,心思也飞了出去。
因为今早那个梦带给她的空落感越发明显了。
一年一次的节日过完,热闹的气氛很快烟消云散,上班族学生党回归了无限循环的枯燥生活。
季豐先回了A市,季蓝是个闲人,在小桥流水的家乡多住了几天,会会老友,到处走了走,就像度假一样。
他下午离开时,他们也没多说什么。
即将开走的出租车车窗降下,季豐和外公外婆做最后的道别,季蓝看着窗子里面的他,她很想走过去,探到里面去给他一个告别吻。
这是她服软了,他能够明白。
只是碍于老人家都看着,什么也没做,他们还是不冷不热的。
季豐是个足够理性的人,虽然骗了他,但是季蓝知道,他不会因为这么件事就大公干戈,时至今日,不过是在等她的一句道歉和解释。
返程回A市后,季蓝开始寻找和好的契机。
季豐不回石曼那儿,和他就见不着面,她就主动去他家。
餐桌被铺上雪白的餐布,还买了精美的烛台和蜡烛。
季蓝十指不沾阳春水,晚餐这种事也用不着她费心,一个电话请来了她西餐厅的五星主厨,好好准备了一桌大餐。
墙上挂钟提示,季豐很快就要下班。
季蓝去房间换了身鲜艳的裙子,是上次他给买的,袒露了大片的背,收腰,露长腿,或许她也只有在这种情形下才能穿。
她很少这样,乌黑的头发散在肩上,涂上红唇,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同样也是佳肴。
做完这些准备,季蓝打量着烛火下温馨美好的气氛,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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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季蓝披上件外套, 迎着傍晚的冷风上街。
她记得以前去过的一家花店, 打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抱着一大捧玫瑰出来时, 路上车辆比刚才愈发多了。
季豐下班后, 一般半小时内能回去, 前提是他没有加班或应酬。
不过这没关系,她已经提前跟他的助理打听好, 他今天一定会准时到家。
反倒她,可能会耽搁一会儿。
季蓝坐在出租车里, 茂密繁盛的花束被她放在腿上。
由于时不时看看时间,往前放张望路况,司机师傅问她道:“赶时间啊?别着急, 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这话就让季蓝着急起来, 揪着花瓣握在手心, 心浮气躁地看着外面,后来干脆说:“算了,我下车吧。”
此时是下班的高峰期, 道路像一座城市的血脉,拥堵在一起时,就让人气血不畅, 脾气暴躁。
不知是哪辆车起了头,司机们纷纷按起喇叭, 你催我,我催你,埋怨到底是谁在前面拖了后腿。
季蓝付了车钱, 抱着她的花下车。
她身量纤薄,穿梭在车与车的缝隙之间,今天精心打扮,模样比怀里的花束更惹眼。
有人降下车窗来看她,走着走着,听见一声轻浮的口哨,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个把寸头剃得有一道没一道的年轻男人。
她神情厌恶地扭开脸,继续往前走。
不耐的表情落在男人的墨镜的两块镜片上,他吐了烟,脸色阴冷得像块铁皮。
“妈的,小娘们儿胆子不小,还敢瞪我?”
他车里还坐着两三个男子,透过车头的玻璃,看见季蓝朝前方绕过去,闹哄哄地咋呼起来。
墨镜青年丢了面子,更不想在兄弟面前轻易放过,正巧凝固的车流开始涌动起来,道路恢复了秩序。
他咒骂着往车外吐了口唾沫,在后面跟上季蓝。
*
最近的天气算不上冷,只是早晚温差很大,凉飕飕的秋风垂着季蓝裙子下的两条腿,她站在路边,不住地来回跺脚,等待出租车过来,能进去躲躲风。
从不远处驶来的一辆摩托车,车型很眼熟,车手戴着头盔,看不清样子。
季蓝紧紧盯着他的挡风镜,正在斟酌是不是他的时候,摩托车在她身前停了下来。
封诚摘下头盔,他头发长了点,在里面压得乱了,一卸下来,前面一些刘海挡在眼睛上面。
果然是他。
封诚上下看了看季蓝,问:“准备去哪儿?”
季蓝扯出一个笑容,随手指了一个方向,空出来的手又放回花束上,跟他说:“准备回家了,刚刚那边堵车,我就到这儿来了,不太好打车。”
封诚以往温煦的双眼中,沉默代替一切,对他依旧是同去姆万扎路上那个有点话痨的大男孩,现在的变化让她很不适应,在一起,不自在,甚至还会有点紧张。
她不知道,是他真的转了性,还是只有对她才这样。
“我送你。”封诚说着,把头盔递过来。
季蓝忙说不用,他又抬了抬手催促,她犹豫一下,只好接过来。
侧身坐在了他后面,封诚拧动车把,发动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一开出去,风骤间变大,把她头发都吹乱了。
季蓝看到跟在后方的那辆车。
透过玻璃,认出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
即便他戴着墨镜,她也知道,他是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副驾驶座位上的胖子也在看着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做派。
季蓝毫不惧怕地和他对视,那辆车越开越近,他降下了车窗子,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车身逼近的时候,封诚路边靠了靠,对方得寸进尺,竟拼命地挤过来。
避开了路边的挡车栏,却没留意到前方的人行道红绿灯灯杆,摩托车失去平衡倒了下去,一声巨响,灯杆也摔到了地上。
皮肤蹭在粗粒的柏油公路上,火辣辣的疼,季蓝没来得及看那里有没有流血,封诚倒在附近,一条腿被压在了摩托轮子下面,他疼得额上直冒冷汗。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季蓝爬过去,焦急地问道。
封诚紧咬着牙关,说不出话。
季蓝抬头看向肇事者,刚才的车辆已经开走了,大开的车窗内伸出一条手臂,耀武扬威地晃了晃。
*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路灯接连点亮,车辆黄色的前灯,红色的尾灯,在路上汇成长龙一样的景观。
画一样的情境中,夹杂着救护车的警铃声。
封诚除了腿伤,其他地方没有大碍,季蓝也跟着上车,坐在封诚的担架一旁。
封诚疼痛缓过来一些,脸色依然是苍白的。
他看看季蓝的膝盖,又往上望向她颧骨上头的一点破皮,声音微弱地问:“疼吗?”
季蓝摇摇头,刚要开口问问他的伤势,年轻的护士打趣道:“自己腿都快断了,还操心你女朋友呢,放心吧,她除了破了点皮,一点儿事都没有!”
两人都是一怔,空气安静下来。
季蓝手里的花蔫了,没处扔,她就一直抱在手里。
封温急匆匆地赶到,季蓝坐在病房外,抬眼,看见对方眼里的一丝埋怨。
她担心着她的弟弟,抓住医生询问情况,听到没有什么大问题,她松懈下来,同样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她们分别占据了一排椅子的两头。
季蓝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那儿,封温在和她爸妈打电话,叫他们放心。
季蓝对她没有意见,但总归,在这种尴尬的关系,是说不上喜欢的。
她不像假惺惺地活跃气氛,显然封温也在气头上,冷眼看看她怀里的花束,极小声地嗤了嗤。
封温挂了电话,又重新拨出去一个号码,说:“我在A栋7楼,出电梯就能看到这里了。”
然后她起身走出去,到电梯旁边接人。
季蓝翻开手机,时间已离季豐下班有近一个小时了。
他们的晚餐早已凉透了。
再看看狼狈的自己,她不要已这个样子回去见他了。
脚步声渐渐走进,季蓝抬头往左方望去。
熟悉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一恍还让她以为看错了。
他脸上比外面的寒气更冷,西服外面是一件黑色的长款外套,医院的墙壁地板都是白的,他的气场,怎么也忽略不了,他喜怒不行于色,更让季蓝心里没谱。
他会不会生气。
她张了张嘴,重新低下头。
封温在说,“刚接到消息真是把我吓到要命,小诚左腿被车子砸到了,现在正在里面。”
她说:“我不知道季蓝和他在一起,看样子她没什么问题。”
而季豐脚步停在季蓝旁边,刚才一路,他看到了她腿上的鲜红血迹,她的肤色总像蒙了曾冰雾一样的苍白,强烈的色彩对比让人心头一紧。
往上是她沾了尘土的裙摆,腿上放着花瓣零散的红玫瑰。
她侧脸掩映在长发下面,他也能看清她精心打扮的妆容。
他是该生气的,但在这种情况下,怒气会被疼惜完全掩盖下来。
季豐又往前走了两步,半蹲下身,他捏起季蓝的小腿肚,打量上面的血迹。
他手心凉凉的,衣服上也有凉意。
季蓝也看着那里,说:“不是我的血。”
他用拇指在上面抿了抿,果然。
然后季豐站起身,季蓝随着他抬起脸。
他单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看清了她颧骨处的一块小伤。
封温在一旁站着,就像不存在一样。
季蓝说:“你下班了?”
他没点头,更没出声回应。
第三次,他看着她腿上的花束。
季蓝轻易解释不了,知道他一定当成了封诚送的。
她脸上的妆,口红都脱色了,原本是要呈现给他的,现在嘴唇还干干的,和出门前的光鲜判若两人。
季蓝扶上他的手,把他拿开,又失落地垂下脑袋。
此番动作,在他眼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季豐似乎沉了沉气,顿了顿,对封温说:“我先和季蓝回去了,待会儿小诚没事了,电话通知一声。”
封温点头,“好。”
她站在原地,回身看着季豐牵着季蓝离开,美丽的面孔上一片平静。
季蓝突然转身看了看她,她猝不及防,慌乱地收回视线,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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