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二楼的楼台用晚餐,几个金发的男孩子抱着篮球跑过来,叫喊着季豐的英文名,他听到了,却没作答。
他爸爸季运良是季蓝目前人生中,所见过的最严厉的人。
他的样子是稳重和英俊的,但不怒而威,季蓝都不敢看他。
女人们的话题,他也不怎么插话。
石曼和克莉丝汀同样温柔,也同样热情,她能看出她们是一类人,更能看出,季豐的这位老爸,是和她们完全相反的人。
季豐已然吃不下了,但季运良没发话放他走,他就仍坐在那儿,放下了刀叉,磨开椅子,眯眼望着远方油画一样的晚霞。
他在看风景,季蓝在看他。
石曼无意瞥见这一幕。
她当然知道自己儿子模样生得多俊气,笑道:“蓝蓝,你在看什么?”
“啊。”
季蓝懵懵地回过神,但刚才自己看着他发愣的一幕,已经被季豐注意到了。
她摇摇头,又埋下脸,用叉子在盘子里戳戳戳。
季豐就坐在她一旁,长长的手臂伸过来,在她毛茸茸的额发揉了一把。
他脸上的笑,分明就是在面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季蓝意识到了,撅了撅嘴巴,不高兴。
不过,她的确就是小屁孩啊。
石曼清楚季豐顾虑什么,主动发话,让他和朋友去玩了。
晚上石曼回酒店住。
虽然说是朋友的关系,但她作为前妻,就算在最开明的家庭里,存在感还是会使人产生微妙的不快。
克莉丝汀的挽留没有打动她,于是克莉丝汀就把目标转向了季蓝。
毕竟这里也是季豐的家,季蓝没什么抗拒的,就点头答应了。
她的房间被安排在季豐隔壁。
小孩都睡得早,也没时间概念。
克莉丝汀拿着本童话书过来,兴许是想给她讲睡前故事,想起她不动英文,以一首歌谣代替。
季蓝还真被哄睡了。
后来她是被一道惊雷震醒的。
尖利的叫声和雷电混在一起,没被任何人察觉。
她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像一只害怕除夕夜鞭炮声的小猫小狗。
季豐在国内度过一整个暑假,刚回来就玩疯了,直到深夜才回来。
暴雨如注,给他的晚归打了掩护。
偌大的一座房子在暴雨雷电中,就像童话书中被女巫控制的城堡,季豐刻意把脚步放得很轻。
他的影子在墙上被拉得长长的,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窗户没关严,一道霹雳照亮了他床上鼓鼓的一大块,像一只半人长的龟壳。
惊恐中季豐屛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那里,恰巧“龟壳”听见了开门的吱呀声,手脚并用地把头顶的被子扒下来,露出季蓝稻草一样凌乱的脑袋。
季豐稳了稳气息,把灯打开,问她:“你怎么在我房间?”
这便看清小女孩又变成了核桃的双眼,颤抖着嗓音说:“外面好响啊,好恐怖,我害怕……”
季豐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侧身看她:“你害怕打雷?”
季蓝紧捏着被子点头。
刚才她在自己房间被吓破了胆子,抱着小熊过来找他陪着,没料到他还没回来。
她胆量全用光了,不敢再原路返回,光着脚,一头钻进了他的被窝。
说话期间,外面雷电有减弱的趋势,季豐便说:“现在不打了,我送你回房间……”
话音刚落,外面有事一道惊天动地的轰鸣。
季蓝又尖叫了一声,扑腾着躲回被子里。
季豐看着颤抖的龟壳,觉得好笑。
他拉了拉被觉角,趴在床沿,看着里面季蓝那张小小的脸。
季豐商量着问:“你确定要睡这儿了?”
季蓝什么也没表示,眼神打量一样地在他脸上盘旋。
最后她裹了裹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蚕蛹,只露出脑袋来,端端正正枕住他的枕头。
当晚季豐当然是陪着她的。
后来少女时期的季蓝经常想起这一天,就会以此安慰自己。
这代表,一开始,他也并不是讨厌她的,他们也不是,生来就针锋相对。
而原因只是,当时幼小的她还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也并没有后来那样得喜欢他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开启少女心事
☆、第 40 章
两年过去, 季蓝正式成为一名初中生了。
她的个头在这段时间长得飞快, 人就发芽的种子, 经历春雨一样的青春期, 迅速成长出枝叶, 含苞待放。
加拿大寒暑假的时间和国内差不多,早上去学校上课前, 季蓝听石曼说说季豐今天就回来了,于是她一整天都没好好听课。
司机刚一停好车, 她迫不及待地开车门下去,又莽莽撞撞地跑到楼上,钻进季豐的房间。
石曼还没回家, 刚才张阿姨告诉她, 季豐在房间睡觉。
卧室地板上放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 箱子的主人蒙头睡在床上。
季蓝高涨的期待,让她想也不想地把人家的被子扯下来。
季豐睡眼惺忪,声线钝钝地说:“放学了?”
季蓝肩后的书包还没取下来, 穿着打着领结的白衬衫和百褶裙。
她高兴得像个小狗,却指着他说:“你睡觉怎么不脱衣服?”
季豐愣了一愣,说:“刚回来, 倒时差。”
季蓝缠着他说:“你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
“二十个小时?”
“那在飞机上没睡觉吗?”
季豐打了个哈欠,说:“法航的空姐来身边不停, 送毛毯、加饮料、连在商务舱也不得安宁。”
他脸上有着一丝她没见过的淡淡笑意,是心领意会,却又不以为意。
季蓝瞅着他的嘴角, 他的眉梢。
只知道那很迷人,和小姐妹说起的时候,但不知道怎么形容。
不久后情窦初开,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当时是被撩了。
季蓝还小,经他轻描淡写,没领会空姐的做法。
她忿忿不平地说:“她为什么这样子,也太讨厌了!”
季豐那张越来越趋近完美的脸,再面向她时出现了一丝讶然。
摇摇头,算了。
他疲乏地又躺进被窝,纯白的被单盖下去,压下他黑色的卫衣。
季豐闭着眼,语气没什么劲儿了,说:“出去玩吧,我再睡会儿。”
季蓝按住他在被子下的手臂,撒娇地晃了晃。
他们已经两年没见了,每次团圆的节日,他回来,而她总被石曼送去陪外公外婆。
“不要睡了嘛……”
被子下面的季豐纹丝不动。
这个年纪,小孩子都憧憬大孩子的世界,而大孩子根本不屑于理会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
季蓝只好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口走去。
这便看见了雪白的床单上,刺眼的一滩红迹。
她的大脑没震惊堵塞,尖叫着指着那里大喊:“季豐?你流血了吗?”
他紧皱着眉心,抬起头朝下方看过去。
鲜红的血液浸透了被单,季豐看到也惊奇了一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那里是季蓝刚刚坐过的地方。
于是他神情变了变,说尴尬算不得尴尬,说好笑,也笑不出来。
*
季蓝的初潮来了。
季豐是第一位见证者。
季蓝躲回了自己卧室的卫生间,坐在马桶上,一直咬着嘴唇,满脸悔意。
季豐从外面回来,敲门进来,手伸进卫生间的门缝,递过来一包卫生巾。
他终于不睡了。
季蓝盯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怎么抓着这么一包东西。
太该死了,这么一想,她的脸又开始红了。
她接过来,研究包装袋上面的说明。
季豐说:“会用吗?”
季蓝迷茫地摇摇头,才想起他在外面看不到,就忙说:“不会……”
他在外面走站了会儿,抬步走开,并且极不自在地和她说了句:“慢慢琢磨吧。”
当晚的饭桌上,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没有一次沟通,眼神也没有交汇过一次……
*
最喜欢每一年的暑假,因为足够漫长,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也有季豐的回归。
如果今年没有补习班和特长班就更好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假期才过了两三天,季蓝就被石曼把接下来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周一至周三提前预习下学期的课程,周四周五学钢琴,周六去舞蹈班练功,只有周日才能休息一天。
石曼放在她身上的心思无比认真尽责,不上班的时候,接送季蓝上下学,经常亲力亲为。
有事还会像其他家长一样,坐在舞蹈练习室的地板上,看着她和别的小姑娘一起压腿,跳舞。
自此就对季豐的关系少了一些。
回国一周有余,石曼一直都没抽空陪陪他,早上季豐说这几天有部话剧上映,问石曼有没有空一起去看。
石曼对孩子的教育别有一套,她严厉时归严厉,在季蓝眼里,更多时候,她和季豐的相处总是很像朋友,不像寻常的母子。
石曼可惜道:“太不巧了,明天要陪蓝蓝去跳舞,回来就太晚了,下次吧。”
季豐很好说话的,点头说了声ok。
季蓝敏感地捕捉到他的一丝失落。
去补习班的途中,季蓝跟石曼说:“石阿姨,你为什么不陪陪季豐?”
她从来不跟季豐叫哥哥,刚开始石曼还会纠正一两次,后来就放任她了。
“季豐已经长大了,不像你,现在还需要照顾。”
季豐已经十六岁,并且比同年龄的早熟一些,算是半个大人了。
季蓝古灵精怪,刚刚对季豐的一丝小愧疚很快就被石曼的话带跑偏了,她兴致勃勃地问:“那我十六岁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不会管我了,是不是就不用上补习班了?”
*
第二天石曼陪季蓝去上舞蹈课,天黑的时候才回家。
在楼下看到三楼房顶上灯火通明,起伏的房头挡住了一部分视线,还是能看到几个年轻的身影。
季蓝仰脸望着上面。
她知道季豐在那儿,怎么好像还看到了一两个女孩的身影。
练功服都还没换下,季蓝就跑到楼顶去了。
她穿着紧身的黑色舞蹈服和宽松的运动裤,正因为一身的黑色,才没被他们发现。
季蓝喘着气,刚刚开始发育的小胸脯不断起伏,她站在楼梯口,看着面前悠闲自得的几个高中生。
他们在户外烧烤,BBQ配香槟,季豐把石曼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了,怪不得练舞途中,她看到季豐打来了电话,原来是在征求这个。
季豐把靶子也拿了上来,他拉开玩具弓箭,瞄准,开弓。
没有直接射中红色的靶心,偏移的一点让同伴笑道:“心里有事吧?你可不光这水平啊,想什么呢?”
季豐把弓扔给他,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两个女孩旁观全程,小声地议论。
孙悦清和谁在一起都是公主的角色,好友脑袋凑向她,在她耳边,说的话让她笑盈盈地看看季豐,又羞恼地埋怨;“别说了。”
季蓝是认得孙悦清的。
她们同在本市最好的中学,季蓝在刚升上初中部,孙悦清是高中部的校花。
以往季蓝对她没什么感觉,敌意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今夜。
旁人如果知道,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某些事情,旁观者迷,当局者清。
季蓝年纪小,可如今,该知道的都会知道了。
她静静看了孙悦清一会儿,下去了。
☆、第 41 章
季豐处在最自由自在, 不屑拘束的年纪, 和朋友们出去玩的频率越来越高。
有时回来很晚, 石曼也丝毫不担心。
和谁出去的, 也不过问。
但季蓝担心。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敏感多疑了, 每次季豐出门的时候,她都在想, 是不是孙悦清也会一起。
季蓝对孙悦清在学校的名头略有耳闻,她是天之骄女, 性情温柔大方,学校的每一场文艺晚会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女孩子们对她不是很喜欢,更多的男孩, 疯了一样的迷恋, 把她奉为女神。
所以, 几乎没有男生在谈及她时,不细微地变化神态。
季蓝下午被送来了补习班,她无所事事地盯着外头高高的树丫, 小鸟飞来又飞走,蝉不停地鸣叫。
同桌和她是一个学校的,是个书呆子, 常年架着眼镜,并且每学期伊始, 镜片都会增厚一些。
数学课最最让人无聊,她一手托着腮帮子,眼大无神地盯着黑板, 右手不断地转着一只油性笔。
“啪”得一声,笔掉到地上,声响惊扰了课堂上死寂的安静。
严厉刻板的女教师暂停写板书的右手,回身看过来。
季蓝抱歉而讨好地一笑,默默弯下腰把笔捡起来。
不一会儿,课堂秩序回归正轨,季蓝不转她的笔了,她把她长长的头发唠叨前面,手指绕着发尾玩。
总之干什么都不要好好学习。
书呆子对她这样嗤之以鼻,百忙之中,把视线赏给她一秒钟,继续低下头飞快地解公式。
什么也干扰不到他解题,直到一旁的季蓝轻飘飘地说起:“你觉得孙悦清怎么样?”
小书呆的笔尖滞住。
季蓝这次盯住他,语气比刚才明显不耐烦了,“喂,问你话呢?”
“悦清学姐,挺、挺好的啊,我没接触过。”小书呆说着,随后看向刚才那道方程式的时候,已经忘记刚才解到哪里了。
季蓝冷嗤了一声,说:“没接触过,你怎么知道她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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