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冰冷又官方的称呼把季宽拉回到现实。
他回头看她,眼里满是受伤。
这时,一个声音从秦嘉年身后传来,“季工,吃饭了!”
说话的人是奇奇。
她见秦嘉年站在房间里,跟她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季宽床边,笑盈盈地问:“你想去楼下吃还是想在房间吃?要是想在房间吃的话我把饭菜端上来。”
秦嘉年看着女孩娇俏的侧脸,轻轻深吸了一口气。
季宽:“我下去吃,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秦嘉年退后两步,“那你们先忙吧,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季宽叫住她。
“明天……明天我要去山上,你来帮我一下吧。”
秦嘉年背对着他,轻声“嗯”了一下。
季宽跟奇奇说:“帮我送一下小村长。”
奇奇愣愣地应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季工把“小村长”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秦嘉年很守约,第二天早上很早就到了小院,彼时工作组的成员正在吃早饭。
张良看见秦嘉年,把她迎进客厅里。
他一边吃饭一边跟秦嘉年说:“谢谢小村长啊!我们人手紧张,孟教授和季工要在不同的区域指导幼苗栽植情况,还得麻烦小村长帮忙照顾一下季工。”
秦嘉年笑笑,“应该的。”
季宽瞥了一眼兴高采烈和秦嘉年说话的张良,打断二人,他看了看秦嘉年问:“吃饭了吗?”
秦嘉年轻轻点头,“吃过了。”
季宽不紧不慢地又盛了一小碗粥放在旁边,轻声说:“再喝完粥吧。”
秦嘉年一脸为难。
季宽又说:“粥煮得很软,你应该会喜欢的。”
他放下碗筷,一边说一边拉了把椅子放在自己旁边,等着她。
某些曾经的画面在秦嘉年的眼前晃过,她的眼眶微红,低着头,绕过半张桌子默默到他身边坐下。
她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起了粥。
早饭后,秦嘉年陪季宽到山上,她帮他把轮椅塞进车里,扶着他上车,然后坐进驾驶室里。
季宽坐在副驾驶上,看了一眼她白皙的脸庞,打趣地问:“你技术行不行啊?”
秦嘉年专注开车,想都没想,认真地回道:“照你还是差一点的。”
都说人的第一反应是最真实的,季宽很意外秦嘉年还记得他车技如何,这是不是代表她心里一直有自己。
季宽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没说话,求证一般地看着她。
秦嘉年一转头就对上他毫不避讳的眼神,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快速转过头去开车。
两人陷入一场尴尬的沉默中。
车子很快开到山顶,秦嘉年把季宽推到种植区。
阿楠看见季宽,小跑着过来问他:“季工,昨天……那个你没什么事吧?”
季宽知道他想问什么,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大老爷们摔一跤能有什么事!”
阿楠跟着嘿嘿乐,露出一口白牙。
他看了看秦嘉年,挥了挥手说:“小村长你走吧,我照看季工就行啦!”
阿楠见季宽真的没事,开始跟他汇报栽种的进度。
季宽认真地听完,又交代了两句。
然后他摇着轮椅指导大家栽种,不时去查看土质和幼苗的成活情况。
秦嘉年并没走,她靠在车子旁边看着他们。
季宽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他的衣服有些肥大,套在身上有些晃。
他似乎比以前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脸上没什么肉,却还是挡不住的英俊。
他跟大家讲话的时候严肃认真,很少笑,干活的时候动作干净利落。
他熟练地单手摇着轮椅,可以想象坐轮椅已经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了。
秦嘉年心里酸胀难过,却又十分庆幸,能再遇见他,哪怕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已经足以让她高兴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秦祖元和另外几个村民到山上帮忙。
秦嘉年正和大家一起在空地上休息,她从车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季宽,“喝口水吧!”
水粉色的杯子,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
秦嘉年有些不好意思,往季宽面前举了举说:“干净的,我都洗过了。”
季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杯子,嘴唇贴着杯口,猛喝了几口。
两滴水珠从嘴角滑了出来,顺着滚动的喉结钻进衣服里。
秦嘉年的脸不自觉地涨红。
另一边,秦祖元快步走到秦嘉年身边,厉声叫她:“年年!”
秦嘉年闻言转过头,叫道:“阿爹。”
秦祖元看了一眼季宽,又看了一眼秦嘉年,冷冷地说:“跟我过来。”
秦嘉年低着头跟在后面。
秦祖元坐在一块石头上,问:“你怎么跑过来了?”
秦嘉年轻声说:“阿爹,你昨天把人家弄伤了,我跟过来看看,怕出什么意外。”
秦祖元冷哼一声,“能出什么意外?那小子精着呢!”
他看了看自己的傻女儿,眯着眼睛问:“你不会还想着他呢吧?”
秦嘉年皱着眉阻止他:“阿爹!”
秦祖元也不退让,“我不管,你给我离他远点!你忘了他当时怎么丢下你自己跑国外读书去了?!”
秦嘉年头更低了,小声答应:“知道了阿爹。”
接下来的几天,秦嘉年都陪季宽一起到山上,态度客气且疏离。
这天,晚饭的时候张良跟大家说,明天中午秦祖元在家里摆酒,让工作组的成员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大家前前后后忙了很久,难得遇到个可以放松的日子。
这天中午,秦祖元在院子里摆了三桌酒席。
工作组的成员赶到时已经来了一些人了。
秦祖元和凤莲热情地安排张良几个人就坐。
随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秦祖元找人把秦嘉年叫回来。
不多时,江程阳也被叫来了。
两个人见面都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祖元安排在了一桌上,两人旁边是江程阳的父母。
大家在院子里落座,凤莲和几个帮忙的婶婶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
秦祖元倒了一杯酒,敬大家,“感谢大家最近一段时间为汀庐出力,也谢谢大家对我们年年工作的支持。来来来,我请大家喝酒!”
下面的人乐呵呵地应和着。
秦祖元笑了,接着说:“那个,请大家来还有一个目的。”
他往工作组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说:“我们年年也是大姑娘了,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前几年在外面读书吃了不少苦,好在有程阳一直陪着,今天我就想请大家做个见证,希望年年和程阳以后能多走动走动。”
几桌客人都明白过来了,有拍桌叫好的,也有眉开眼笑举杯畅饮的。
季宽脸色不善,抿着唇看着这边的动静。
秦嘉年和江程阳对看了一眼,都是一脸不解。
江程阳先站起来,跟秦祖元解释:“秦叔,你误会了,我和嘉年只是校友,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他拉了拉身旁的父母,说:“阿爹阿妈,你们都误会了,我们回去吧!”
秦祖元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程阳你别有顾虑,这些年你为年年做的全汀庐的人都看在眼里,选女婿的话秦叔只认你!”
秦嘉年也跟着站起来,她又羞又愤,快哭出来了,“阿爹,求你别说了!程阳都说清楚了,我们没那种想法!”
秦祖元柔声劝她,“年年,阿爹只是为你好,况且你不是一直都和程阳最要好的吗?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秦嘉年刚要说什么,只听另一张桌上,季宽嗤笑一声,冷冷地问:“小村长,我怎么不知道你一直和江程阳最要好?”
秦嘉年看向季款,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唰”地涌了出来。
她捂着嘴,穿过人群,跑出了院子。
季宽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秦祖元,丢开轮椅,追了出去。
第四十二章
季宽是在瞭望塔上找到秦嘉年的。
她站在塔顶吹风, 一下一下地抹着眼泪。
季宽侧过身,帮她挡住吹凛冽的海风,静静地等她。
半晌,他柔声说:“好了,眼睛都哭红了。”
秦嘉年抬头看他,吸吸鼻子, 她挺翘的小鼻尖也红了, 像个受了气的洋娃娃。
季宽攥了攥手指,忍住想抱她的冲动。
他轻咳一声, 说:“你知道的,我不太会劝人,你说吧, 要我怎样做你才能不哭了?”
秦嘉年白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不会劝人你跑来干嘛?”
季宽别扭地别过脸, 望着远处澎湃的大海说:“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看不得你哭。”
秦嘉年的心跳骤然加速, 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心底划过,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安地蹭着地面。
季宽转回头, 看着她小巧的发旋说:“刚才, 对不起啊, 我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那样问你, 我……有点冲动了。”
秦嘉年忽然抬头看他, 倔强地问:“你为什么那样问?”
季宽先是楞了一下, 然后投降般地笑笑,满脸宠溺地说:“被你阿爹气到了,真的抱歉。”
秦嘉年心里甜丝丝的,她忍着笑意,歪头不看他。
远处是大海撞击礁石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沙滩人来人往,互相追逐着,笑闹着。
秦嘉年忽然想到什么,她诧异地看着季宽的腿,问道:“你的腿……”
季宽脸一红,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呃……有的时候是可以走的……”
秦嘉年半信半疑看着他,忍不住问:“你的腿怎么会这样呢?”
季宽轻轻笑了一下说:“车祸。”
秦嘉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想问他什么时候出的车祸,又想问他当初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就出国读书了……
她的问题很多,都堵在嗓子里。
季宽安抚般地勾了勾嘴角,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并不想秦嘉年知道那些事,怕她担心,也怕她自责。
现在的情况他已经很满意了,他可以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也正努力再把她追回来。
秦嘉年上前一步,伸手想拉住他的衣摆。
这时,季宽的手机响了。
秦嘉年收回手,默默退回到原位。
季宽接起电话,那边是张良的声音:“季工,你跑哪去了?下午的时候我们到小院里开个会,你能过来吧?”
季宽:“能过来,几点开会?”
张良:“两点钟吧。”
季宽:“好。”
季宽没有避开秦嘉年,她听得很清楚。
秦嘉年看了一眼手机,笑笑说:“走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季宽点点头,叮嘱她:“回去和你阿爹好好聊聊。”
秦嘉年应下,“好。”
两人一起从楼梯往下走,季宽想,以秦祖元的脾气,秦嘉年怕是搞不定的,这件事,多半要自己出面才行。
季宽回到小院,工作组的成员和江程阳都坐在客厅里。
张良看见季宽十分吃惊地问:“季工,你这腿是好了??”
季宽用回答秦嘉年的话回答他:“嗯,我一直在复健,有的时候是可以自己走走的。”
大家一脸喜悦。
张良扯了一把椅子说:“那就好那就好,来吧,我们汇总一下最近的工作。”
孟教授带头把栽种幼苗的事情跟大家说了一下,进度良好,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有效控制水土流失问题。
张良点了点头,说:“好在水土的问题进展顺利。不过海水这边就有点麻烦了。”
他看了看江程阳说:“程阳,你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江程阳翻开笔记,给大家介绍道:“汀庐环海的主要问题是水产大量死亡。汀庐海域很多虾蟹以海藻为食物,前几年有很多商贩到汀庐过度捕捞虾蟹,这就造成海藻泛滥,水质下降,导致大量海洋生物死亡。”
他从笔记本里抬起头又说:“但是这几年汀庐已经投放了不少虾蟹,可是海藻泛滥的情况并没有得到解决。”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找不到解决方案。
季宽问:“之前除了大量捕捞虾蟹以外还捕捞过其他什么水产吗?”
江程阳想了想说:“鳜鱼,汀庐的鳜鱼也很受商贩欢迎。”
孟教授说:“鳜鱼应该不是直接造成海藻泛滥的元凶,以前并没有鳜鱼对海藻影响的记录。”
大家不再说话,客厅里陷入一片沉寂。
张良叹了一口气,问江程阳:“哪里有下海的设备?”
江程阳反应过来,“您要下海?”
张良点点头,“我们这样分析根本找不到原因,我要下去看看。”
江程阳说:“潜水设备我们都有的,不过下海还是有风险的,我们要不要再想想其他办法?”
张良挥了挥手说:“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去帮我把设备都拿来。”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张良准备下海查探。
工作组的成员都到码头边等着,江程阳和秦嘉年也来了。
秦嘉年叫来阿楠陪张良一起下水,还准备了一条快艇。
开快艇的是岛民小黑,张良和阿楠装备好以后就上了快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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