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舒长看了李光久良久,才轻轻道:“……明白,我二十五岁仍旧看不清局势要你点醒,感觉自己好像白活许多年。”
“跟你这样的人不在少数,特别是一些闷头学习的,成日里陷在公式里头,人情冷暖尚还不知,又怎能让他知道这些,别说二十五,留学生里头待在象牙塔里的人多了去了,只知从公式里头求一个解,却不知这世上问题从来就不止一个解,就算是数学,无解的难题又何尝没有,何况这世上大多都是互相得益,我们来此难道就单单得好处,或者单单被其利用,不可这么说,大家都不是傻子,好处都是双份的,但是一味的看着好处看不到危险,或者一味的看不到危险看不到好处,都是不对的,要么怎说人要长两只眼睛,一只眼睛就可看世界了,这说明神在造人的时候,就隐晦的跟人说,这世上所有事要看两面。”
☆、第八十九章
后头跟着莫舒长说了很多话, 人好在也不是什么迂腐人, 可以沟通, 李光久借其渠道往国内传了封信。
就像他说的,他这么小, 极容易受别人影响, 到后头谁知道他到底是向着祖国还是向着苏联, 当然他本身的底细他自个儿知道,就他这未必先知, 装了后世几十年记忆的脑袋, 怎么可能会想不开投奔一个会瓦解的泡沫王国呢。
再说了, 他自己屁股坐在哪里, 他又不是不晓得,现在还早, 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是借此安一安国内的心,毕竟莫舒长最开始那句以为他不会回国的话, 可是让他心里头很是警醒,可别他在这儿不怕死不怕累的折腾,人家还给误会上了……
总之,多给自己找条退路, 总是没有错的。
接着他就可以腾出手准备做他的第三件事——学习。
苏联这一套他不会去学, 学了也没用,他后世就是学经济的,虽然丢了大半去了, 但是底子在那里,他知道真正适合国家的是什么,否则他就不会弃文从理,选择更得心易手的这些不是方便许多?
他要学的是他不熟悉但是现在迫切需要的,否则他去学物理做什么,理科那么多机械、电工、水利、建筑不是更实用。
因为核。
二战当中最具威慑力的武器——□□,硬生生的靠着它的杀伤力终止了战争。
可惜他现在太小,太年轻,他真要按部就班的去学,等学出来的时候,估计已经几十年后了。
他不是活不了那么久,可是真要几十年后,什么事都已经发生了,他在那样动荡的时期里头,别说学,可能活下来都有些奢望,跟人喊几句口号,背红皮书,他不是做不到,但真要如此轻易,那一段日子就不会死掉那么多人了,人心险恶,防不胜防,他不想因为身不由己而去害人,也不想被人所害,所以他想要改变这一切。
但扭转一个人的观念就已经很难,何况是扭转一国人的观念,所以他要抓紧时间,从根本上改变所有的事情……
比如让所有的一切全部提前。
在秋风萧瑟吹掉所有的梧桐叶后,一场初雪代表冬天的降临,李光久在学术刊物上发表的《核带来的不仅仅是武器》,引起了学界的讨论,其中的论点是在核上头做了其他的改变,在二战后,所有的国家都不敢肯定是否会迎来第三次战争,他们抓紧一切时间攻克科学难题,主张造出比□□威力更强大的武器。
但是李光久这篇止战论文,立志于把核,这个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研究根本扩张到人们的生活当中,核是一种能量,一种可以利用得来的能量,可以代替电,可以给人类的生活创造更大的财富。
虽然李光久举了几个例子,也提了一些关于未来的设想,但是由于他并没有实验支撑只是一种设想所以颇受诟病,有人说他异想天开,但是又基于其不过是一个孩童,虽天赋异禀在大学学习,但条件有限,目光有限,所以情有可原。
但也有人对他的论文表示赞同,反对派和赞成派各执一词,双方讨论得热火朝天,大概是李光久自带热搜体质,很快就被吵上了报纸,引起了一系列的广泛的社会影响。
赫鲁晓夫知道后,对李光久的理念却是大为赞同,因其观点正好同他后世所提出的的三和理念,也就是主张和平反对战争的理念让他对这位天才少年感到好奇。
在一个不是那么繁忙的午后,他接待了这位少年。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这件事没过多久,李光久作为年纪最小的成员加入了科学项目组,研发核能广泛应用论,力图让其利于民。
五五年,对于远处的祖国是一个重要的一年,第一个五年计划即将完美落幕,各地经济,基础建设都超乎预期,李光久收到莫舒长的消息,两人约在琳琅日见面。
此时的琳琅日与李光久一手打开的留学生聚会市场差距甚远,在他嘱咐亚科夫不久,他就被推荐了一位政/府的高官,两人见了一面,高官有一亲戚,是做经济贸易的,他负责接手李光久的琳琅日,通过他之手,琳琅日正式打开了局面,不再是一周一聚会的形式,那位直接买下了那块地,并斥资着专人设计了摊位,供留学生交易,然后从其中抽成,他大概是从美食当中嗅出了商机,甚至花钱从留学生当中专门雇人做中国特色美食,来打造琳琅日的招牌。
琳琅日如今有些类似后世的商业街,唐人街一般,留学生人才济济,从建筑到规划,全部参与进来,使其别具中国风味,李光久后头干脆做了个甩手掌柜,当个牵线的人,又有冤大头大笔投钱,更是一门心思的做自己的学问去了,反正琳琅日现在过了明路,留学生又有了自己闲暇消遣的地方,没空再议论他是非,双方互惠互利,他把所有的留学生全部交到了黄腊七的手上后,就加入研究所,整天泡在了实验室里头。
时至春夏,李光久这几天通宵达旦的跟着导师克服难题,两眼青黑,头发凌乱,衣服褶皱,今年他身高往上窜了不少,显得整个人干瘦干瘦的,让人以为一阵风就能够吹倒似的。
他跟导师告了病假,慢腾腾的晃进了琳琅日的摊位里头,街外还很少看到黑头发,一进来却几乎几步之外就能见着一个黄种人,琳琅日似乎只是他李光久开了一个头,后头走到如今的规模,离不开大家的努力,更别说李光久现在手上还有琳琅日的股份呢……
他不握这股份不行,因为他代表这国内留学生,他不握,留学生也留不住,到了琳琅日,就是到了自家地盘,当年跟着他的一群元老此时可都在这里,毕竟时间也才过去短短的一年不到,大家从来就没有断了联系。
而他必须要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赫鲁晓夫翻脸之前能捞到多少就是多少。
琳琅日有一家茶馆,是留学生最喜欢来交流的地方,李光久端来茶递到莫舒长的面前:“那些红茶太甜腻了,我总是喝不惯。”
莫舒长没有客气,接了过来:“上回你传回去的那篇论文,上头看了,他们对你很好奇,因为许多留学生来到苏联,都说苏联好,你是唯一一个说苏联不好的人。”
“苏联好,好在苏联,不一定好在我国,按道理人跟人是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只嘴巴,但是人又不一样,因为我们生长的环境,我们接触到的理念,我们的历史,太多太多的差别了……”李光久抿了抿唇:“我从不觉得我们会是下一个苏联。”
莫舒长摇头叹气:“为什么我总觉得跟你讲话让人很有挫败感,你这个年龄……你的时间难道跟我的不一样吗?比如我的一年时间是你的两年或者三年的样子……”
“你说我长得年轻内心成熟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李光久瞪了他一眼:“我知道国内现在什么样子,我大概是唯一一个唱反调的人吧,有没有人骂我?”
“我又不在国内,我哪里知道,我就是过来传话的,毕竟你是在这里学习,结果还整了篇痛斥苏联的论文要我传到国内去,有人问我你是不是在苏联被人欺负了,我说那可没有,你混得不知道多好,还会见了赫鲁晓夫呢,这样一说,人就觉得可能你不是带有私心和愤懑去写这篇论文,而是有什么内情……”
“什么内情?我说的都是事实。真当我小孩子,被人欺负了,于是背着人去家长面前说人坏话呢。”李光久翻了个白眼,摊了摊手:“总之等着瞧吧,我这也就是做个预防,最迟明年,我就不得不回国了。”
“明年?”莫舒长一愣:“明年你还没能毕业吧,而且你现在进研究所了,那不十年二十年你能回去?你啥都没学到,你回去干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光久卖了个关子。
莫舒长也没再多问,有时候吧,李光久做事还真是挺孩子气的,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让他根本就摸不着头脑。
李光久最后站起来,跑到莫舒长的身边,伸出手来……
莫舒长:“???”他莫名其妙的:“你要干啥?”
李光久:“抱。”
莫舒长:“……”
跟李光久待久了,听这孩子语出惊人习惯了,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撒娇的模样,莫舒长别提多不自在了,勉勉强强的弯腰饱了一下,嘴里就开始念叨:“你受人欺负了?是研究所?那些人为难个孩子干什么,吃饱了撑着……”
“没有。”李光久抱了一下莫舒长,神色很是平静:“趁着这个年龄做最后一点这时候该做的事情,否则再一眨眼,我就长到不适宜做这些事的时候了。”
莫舒长:“……”他是不是有病?
李光久把账记在黄腊七名上,轻轻道:“莫舒长,我们都要好好的。”
——
一年后,在这一年的二月十四日,赫鲁晓夫召开二十次代表大会,在这次会议上,赫鲁晓夫作了反斯大林的秘密报告。
而李光久刚过完十二岁的生日,迈入十三岁的青春期,最明显的是,他开始变音了。
长达两年的实验室生涯让他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副知书达理的气质,只要不开口说话,还是很能唬人的,接着李光久扯了扯自己身上皱皱巴巴的衣服,蓬头垢面的抓了抓脑袋,抬头看了一眼苏联那灰沉沉的天空,嘴角轻轻一勾:“独在异乡为异客,我爹没给我找事吧?”
一口公鸭嗓音难听极了,一旁的黄腊七满脸嫌弃:“我说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你好歹也算是个名人,除了上报纸接受采访外,平常也把自己收拾收拾啊。你又不是没钱,赚那么多钱呢。”
“我回去之后,你可别把我打开的局面给毁了。”李光久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晓得,那哪能啊,不过确实没想到赫鲁晓夫会这么做。”虽然说是秘密报告,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除了不在报纸上,大家私下流言里头说什么的都有。
李光久叹了口气:“没到现场亲耳听见,亲眼看见,谁也不知道事实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件事所带来的一系列的改变确实影响深远。”在对斯大林的观点上,李光久赞同伟人的评价‘三分错误,七分成绩。’
如果斯大林那时候不那么做,铲除掉一切反对的声音,苏联不可能那么发展得那么快。
此时的苏联,斯大林功劳占一大半。而此时的美国,罗斯福功劳占一大半。
这是抹不掉的。
“那你就这么走了?”黄腊七仍旧不明白为什么李光久这么急着回去。
“拿到自己想要的了,不回去留在这里被人清算吗?”李光久根本就没有犹豫,直接说自己身体不好,想爹娘,他这个年龄,说这话还真是特别让人信服,不过他没说自己一去不回,只说请两个月的假,回家过个年,见见父母,没人会反对。
今天是他离开这里的最后一天,还没有降临春天的莫斯科格外的寒冷,黄腊七等人为他送行,虽然嘴里没说,但是内心却也不是没有一丝丝的忧虑。
虽说李光久给他们打了预防针,但是大家伙的情绪上头仍旧低落,提不上来劲儿,也就黄腊七跟李光久斗上两句嘴,其他人都很沉默。
接着李光久开那副公鸭嗓子的口开始念叨自己的家,自己的爹娘,不嫌半点羞人,他来这世上不长,却经历太多离别,有时候都不知道是否还有再见之日,太多的矫情话都懒得说出口,一双眼里就藏了所有,登上列车,冲着他们招手:“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藏在列车的呼啸当中,这两年来,琳琅日有黄腊七,报社的亚科夫跟着他赚了不少,已经开始借他的模式用到别的人身上,这个世界没有缺了谁就不会转了,他这一走,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上,也许要几年,几十年才会踩上这块土地,顺着莫斯科那条走烂的小路回忆自己这成长的几年,数着路边走过的人,数一数有几件花裙子飘扬而过,不过那时候他也许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只剩下一肚子的回忆往昔。
列车喷着蒸汽哒哒起步,渐渐丢下尾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黄腊七回过头:“走吧。”
他率先往回走,其他人跟了上来,有人问他:“他这嗓子怎么回事?”
黄腊七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开始发育了呗,毕竟是个孩子啊……”
可惜这个孩子做得太多,多到让一群大人们都有些张口结舌,多到他们甚至猜不出看不透,然后只有一点点的惭愧慢慢的浮上心头。
——
李全友早早就收到信了,不止他,还有其他人早早等在了列车那儿,这是即将送往苏联的下一批留学生,他们聚在一起,三言两语的谈着一些事情,脸上都带着笑容,就李全友一脸忧桑的杵在墙壁边,张望着远方像块石头似的不动弹。
他心里想了许多,又好像啥也没想,这么长的时间,李光久往家中寄去的话太过寥寥,也没说一句想家,这么小的孩子背井离乡,一句服软的话不曾说过,让他怀疑这小子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忒个没良心。
但是前不久收到消息,说他要回来的时候,李全友又凭空的多了些许期待和恼怒,李光久如此天赋,又是这样的机会,他不在那儿好好的学习,只待了两年竟然就要回来,也不跟家里商量,只是一句说自己几月几日会到,让他去接他,这叫做什么事儿。
他心里是一边期待又是一边的很铁不成钢,这么个成精了的小子犯不着犯这样的蠢事,但他心里也确实颇为想念,去年嘴里懊恼这家伙也不多写几封家书给家里,但是心里头却也为他能在短短时日站稳脚跟而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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