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扫了眼屋里的众人:“难得瞧见咱们一家人如此团聚,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苏玠一脸愤恨,脸色此刻阴沉成了黑炭,苏琛的表情也与之差不多,看样子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至于左侧并排坐着的苏鸿祯和苏鸿礼兄弟二人则是表情复杂,双双缄默着。
看他们这般,苏简也便不再装傻,淡淡道:“听说蛮夷来犯,此刻摄政王不在,朝中应该有人主张求和吧?前段日子恰逢蛮夷的太子荊启在我大舜游玩,如今被请入长安,莫非是要替他的父汗选妃的?”
堂内静悄悄的,无人回话。
苏简又道:“他选了我对也不对?”
苏玠气得将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太后命人做了朝中各官员未嫁之女的画像,而你明明已和摄政王有了婚约,那些人居然还敢画了你的肖像给蛮夷的荊启太子看,还偏偏就选中了,真真是气死人!”
苏简面无表情:“那,朝中大臣是何反应?”
苏鸿祯道:“不少大臣都不愿自己的女儿远嫁,虽然知道你的身份,却也并不反对。倒也有忠良之辈认为你顶着摄政王未婚妻的身份远嫁蛮夷是我大舜的耻辱,并不赞成,在朝堂之上大骂太后妖女误国,最后被张司马用剑斩杀了。”
说着,他颇为心疼地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太后这是冲着咱们苏家来的。摄政王不计前嫌重用我们,而太后只怕还因着与魏王的姻亲关系忌惮着我们。”
苏简心中苦笑,太后哪里是因为忌惮苏家,她想对付的只是她苏简而已。
“那父亲打算怎么办?”
苏鸿祯没言语,苏琛却道:“还能怎么办,难道咱们还真任人宰割不成?好在我手中掌管着皇城八千禁军,抗旨不遵又如何,咱们苏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苏老太太摇头:“你这是造反哪!”
“太后都把咱们苏家逼到这个地步了,不反难道等着阿简远嫁蛮夷之地?那颉巺可汗乃是好色之徒,且脾气暴躁谁人不知?阿简嫁过去必然会受罪的。何况,蛮夷之人个个儿阴险狡诈,纵然咱们把阿简嫁过去,他们也未必会退兵。”
“可纵然如此,咱们当初跟着魏王叛变过一次,如今再反,你让世人如何评价我们苏家?”
眼见众人僵持不下,苏简闭了闭眼:“大家不必为此争执,不就是让我远嫁蛮夷吗,我答应就是。”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苏简。
“阿简,你这是糊涂了吗,蛮夷那种地方你怎么能去?你若去了,这一辈子可就毁了。”苏玠最先出声反对。眼前的可是他的亲姐姐,上一世孤苦惨死也便罢了,这一世他又如何忍受姐姐受这般苦楚?
苏琛也道:“大哥说得对,阿简不能去!”
苏简苦笑着摇头:“我若不答应咱们苏家便是抗旨,到时候落得满门抄斩又是图什么呢?”
苏鸿祯沉声道:“我已命人快马加鞭赶去边关向摄政王报信儿了。”
苏简看向父亲:“爹爹应该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
苏鸿祯一时语塞。
他有四个女儿,筠筠和筱儿都不在了,笑笑年纪又小,阿简是他心底里最偏爱的。可如今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即将跳进火坑,他却想不出办法来救上一救。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太后不懂政事,尚未曾与大臣们商议就同意了和亲,误国,误国呀!”苏鸿礼心痛地拍了拍额头,“阿简若是嫁过去了,摄政王回来又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又是一场恶战。韩尚书骂的果然没错,妖女祸国呐!”
苏简长舒一口气,面容平静如常:“父亲和二叔你们放心吧,我既然应下了这门亲事,就自然有办法解决。”
“你有办法?”苏鸿祯明显不怎么相信,“你一个久居闺阁的姑娘家如何能有法子?”
苏简笑道:“王爷与蛮夷屡次交战,自然明白他们的弱点,他临走之前便已猜到蛮夷恐会趁他与魏陈交战之际出来捣乱,所以事先都为我想好了。”
“此话当真?”苏琛眸中闪过一丝希望。
苏简看她一眼,答得胸有成竹:“自然是真的。”
从瑞安堂里出来,蒹葭关切地问道:“王爷当真给姑娘留了什么主意吗?姑娘之前怎么不说?”
☆、第74章
苏简摇头:“纵然穆焕有预料到蛮夷会趁机入侵, 怕也绝对想不到太后会与之为伍, 又哪里会留下什么解决的办法给我?我方才那么说不过是给祖母和父亲他们宽心罢了。”
蒹葭听罢眼眶红红的,很是心疼地望着苏简:“如此这般,姑娘岂不是非嫁蛮夷不可了?”
苏简双目微微眯着, 敛去了眸中些许锋芒, 说出的话自有一股威势:“自然不是,我苏简怎么可能任由旁人肆意摆布我的命运?”
眼见苏简说完挺直了腰杆匆匆走了,蒹葭一时想不出她家姑娘会如何自救,忙疾步跟了上去。
回到皖云阁还未来得及进屋, 小猫眠眠欢快地叫着从屋里跑出来,在她脚踝处蹭来蹭去,嘴里还糯糯地发出叫声:“喵呜——”
苏简弯腰将它抱起来, 侧脸贴在它柔软的毛上,心情渐渐好了许多:“小家伙,你现在是越来越粘人了。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将来你家主人回来了我若不舍得还给他可怎么好?”
“喵呜——”小猫仰头看着她, 一脸的无辜样儿。
白袖和樱桃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 双双迎了上来:“姑娘回来了,外面风大, 赶快进屋暖暖身子。”
苏简应了声抱着小猫进屋,暖阁里地龙烧得旺盛,一股热流将她整个人环绕起来,身子暖和极了。
白袖又沏了一壶热茶呈上来:“外面天干物燥又刮着大风,姑娘喝口茶润润喉。”
苏简将小猫放在膝上, 接过茶盏呷了一口,温热适中,清香甘醇,她不觉间又低头喝了些。
眼见她将茶盏放下,旁边的樱桃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姑娘,奴婢听闻蛮夷的荆启太子选中了您做颉巽可汗的妃子,老爷和老太太她们怎么说,不会真要把您远嫁蛮夷吧?”
旁边的蒹葭瞪她一眼,樱桃低着头没吭声。屋子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苏简无奈笑笑:“你们几个不必这般小心翼翼的,我就算真嫁到了蛮夷之地,又不是去赴死,怎就值得你们哭丧着一张脸了?”
“您还真去啊?”樱桃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后见苏简不语,她上前一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姑娘您若真的要去和亲,那就把奴婢也带上,我不怕吃苦的。”
白袖不甘示弱的跟着上前:“我也要去,姑娘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您不能再像上次去繁州那样把我们二人丢下了。”
苏简这才恍然大悟:“我说你们俩今儿个怎么怪怪的,原来是怕我丢下你们自己走了。若我说,你们在这武陵侯府里头有吃有喝的多好,塞北风沙大,听说一不小心肌肤都会被风给吹得裂了缝,若是不仔细娇俏的脸蛋儿被毁了也是有可能的。对了,听说那里还有狼群出没,那儿的狼很凶猛的,专吃年轻的小姑娘。”
樱桃听得眉头拧了拧,似乎有些怕怕的。
白袖红着眼眶道:“这个时候了姑娘怎么还逗我们开心,不管塞北多可怕,我和樱桃是跟定您了!”
“对,白袖说得没错,再危险我们也要去。”樱桃跟着表态。
苏简意味莫名地打量着樱桃,眉眼间带着笑意:“真的不害怕?”
樱桃攥着拳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怕,我还要保护姑娘呢。”
眼瞧着这俩丫头如此忠心,苏简心上涌起一股暖流,看着她们的目光都跟着柔和了许多。当初选她们俩在身边也算是没看错人。
她悠闲地拿起茶盏又呷了一口:“行了,你们都不必瞎操心,和亲一事我自有主张,咱们几个呀谁都不必去。”
樱桃和白袖互望一眼,两人目光里皆是难掩的高兴:“姑娘此话当真?肯定是侯爷和老太太他们疼惜姑娘,所以才不让姑娘去受苦的。”
蒹葭见樱桃如此天真,摇了摇头:“太后的懿旨已然下了,老太太和侯爷哪个敢不尊,这不是拿苏家上下百余口人命冒险吗?”
樱桃顿时有些失望:“那这样的话姑娘岂不是必须去和亲了?”
蒹葭道:“姑娘自有主张,你们俩别瞎操心了。你们去膳房准备些膳食,姑娘这会儿怕是要饿了。”
白袖和樱桃仍一头雾水着,如今听了蒹葭的话齐齐看向苏简,见苏简坐在那儿默不作声,便低头称了声“是”,转身退出屋去。
屋子里只剩下苏简和蒹葭二人,蒹葭这才担心地看向苏简:“姑娘该不会想和亲的半路上逃走吧,蛮夷的荆启太子带的人虽然不多,可奴婢和姑娘都没武艺在身,如何能逃得出去呢?”
苏简笑道:“当然不能逃,我自有办法让他们的颉巽可汗主动退亲。”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蒹葭,“蒋武呢,让他进来见我。”
蒹葭应声出去,很快喊了蒋武进来。
“姑娘有何吩咐?”他恭谨地立在她跟前,不卑不亢地回着话。
苏简坦然地看着他,也不拐弯抹角:“和亲一事想来你已然知晓了吧?”
蒋武一脸惭愧:“是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姑娘,姑娘放心,属下早已飞鸽传书通知王爷了,在王爷回来之前属下定然想办法拖住去蛮夷的时日。”
“你愿意拖些时日只怕人家荆启太子不愿意,蛮夷的大军也不会愿意的。”
蒋武默默垂着首没答话。
站在一旁的蒹葭突然眼前一亮:“奴婢有一个主意,咱们可以抓了荆启太子做人质,如果他们蛮夷的太子落入我们手中,料那颉巽可汗不敢随意发兵。”
就在蒹葭为自己想到了好主意而拍手叫好时,苏简还未开口蒋武便先反对道:“这个主意只怕不行。颉巽可汗喜美色,是以妻妾成群,儿子更是多达数十个。对于颉巽可汗来说,荆启太子不过是他众多儿子中的一个,此人心狠手辣,只怕到时候他宁愿舍弃儿子也要攻打我们。”
苏简点头:“蒋武说得不错,把荆启太子抓做人质是不可取的。不过眼下,有一个人若是被我们抓了,颉巽可汗必定对我们言听计从。”
蒋武一脸不解:“姑娘指的是……”
苏简看了眼一头雾水的蒋武和蒹葭,莞尔一笑:“自然是……颉巽本人!”
☆、第75章
蒹葭道:“姑娘莫不是糊涂了, 颉巽可汗远在塞北蛮夷之地, 咱们如何能抓得了他?”
“不,我料他此刻定然就在荆启太子带来的迎亲使者当中。”
苏简说得笃定,倒让蒋武和蒹葭摸不着头脑了。那颉巽可汗又不是傻子, 此时正是两国交战之际, 他怎么可能以身犯险?
见俩人都盯着自己看,苏简问蒋武:“你对这位颉巽可汗了解多少?”
蒋武道:“属下只知他原本是邙利可汗所有儿子中最不显眼的一个,因好酒色,邙利可汗觉得他不堪重用, 是以选太子时根本不曾考虑过他。但谁也没想到,邙利可汗亡故后颉巽居然得到了汗位,且数月间使得各部落对他心悦诚服。”
苏简点点头:“的确, 这位颉巽可汗手段狠辣,处事果断,可谓是雷厉风行。不过,他还有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特点, 那就是此人喜欢险中求胜。从最不看好的一位王子到如今统领整个塞北的可汗便是如此。
而几年前, 魏王尹明德与蛮夷交战之时,曾有名女子女扮男装入了大舜军营, 此事被颉巽知道后居然只身前往我大舜的军营,最后带着那名女子逃回了蛮夷之地。颉巽对从危险中得来的女人格外感兴趣,所以那名女子后来深受颉巽宠爱,至今都不曾失了恩宠。
颉巽此人有野心,有实力, 但桀骜不羁,做事不讲章法,此人一辈子都在寻求各种刺激,对他来说,若此时此刻还能来长安走一遭顺便带走摄政王的未婚妻,那不是对我大舜最大的羞辱吗?我想,他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蒋武困惑地望着苏简,眸中闪过一丝质疑:“姑娘何以对颉巽此人如此熟悉?”
苏简面色微怔,正想着怎么解释,便听得蒹葭道:“难道蒋护卫忘了,魏王尹明德可是我们家姑娘的姐夫,我家姑娘从姐姐那里得知此事想来也不足为奇吧?”
蒋武颔首:“原来如此。不过颉巽既然当年能从魏王的军营里将那名女子带走,足见此人做事也是滴水不漏的,咱们如何能认得出他来呢?”
苏简道:“此人隐藏颇深,一时半会儿的咱们自然找不出他来。不过等迎亲的大军出了长安,这一路上,总有办法让他露出马脚。待发现了他的行踪,我自会想办法让你知晓。”
蒋武郑重应诺。
待他离开,苏简方才悠悠叹了口气,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苦笑:“真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尹明德当初无意间在书信中与我闲谈的那些话帮了我。”
尹明德刚奔赴边关之时没少与苏筠通信,信中偶尔倾诉相思之苦,偶尔则是说些素日里遇到的喜怒哀乐。苏简记得很清楚,有次他在提到颉巽从他眼皮子底下带走一位女扮男装的士兵后气得咬牙切齿,字里行间都是对此人的恨意。
蒹葭此刻也是明白了,却又有些不大放心:“姑娘,这办法当真可行吗?万一颉巽可汗并没有来呢?”
苏简道:“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颉巽究竟会是个怎样的人。这些年关于他的所有传闻,还有尹明德当初与我通信时提到过的那些只言片语,我斟字酌句的拿来分析,最后才有了如此的猜测。当然,是猜测便没有十成的把握,我们也只能放手一搏而已。若颉巽当真赶来,只要他落入我们手上,不仅我不用远嫁,蛮夷和大舜也避免一场恶战,怎么算都是好事。”
“姑娘,你说这颉巽也当真是奇怪,身为可汗居然还只身犯险,这种人怎么能统领那么多部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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