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一样?”太后好奇地追问道,全然不顾那几位夫人气得发抖的模样。
“若是在乡下遇到这等长舌妇,我直接就冲上去撕烂她那张臭嘴,可惜在京城,我就只能忍着、听着、还得在一旁陪着笑!”
“哈哈哈!”太后被白秀英一番话惹得大笑起来。
在沐萦之的心中,太后一下是隔岸观火、风轻云淡的模样。
这两派夫人只要凑在一起,不是暗讽就是明嘲,有时候这边占上风,有时候那边占上风,不管哪一边赢,太后都会在最后站出来帮输的那边说几句,不至于让谁太过丢脸。
可太后这一笑,直接将那几位夫人的脸面踩到了脚底。
沐萦之亦是忍俊不禁,能引得太后这样老奸巨猾的人出来站队,这位婆婆当真是个妙人。
礼部尚书夫人惨白着一张脸道:“白老夫人,我等好心陪你说话,你这样中伤人是何用意?”
这一次,不等白秀英说话,白珍就站了出来:“谁让你先在背后说我嫂子的坏话?”
“我……我几时说你嫂子的坏话了?”那几人强自分辨道,“空口无凭的,你别睁眼说瞎话。”
白珍顿时气急,就差指着那夫人的鼻子骂:“你才睁眼说瞎话呢!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都听到了,你说我嫂子身体不好、生不出孩子!”
“生不出孩子”几个字一出,方才还慌乱的几个人,顿时露出了得逞的笑意,连跟着太后一起过来的那些夫人眼中,也多了一些含混不清的情绪。
孙氏听到这些人竟然敢把白秀英一个人拖到这里说这种话,一定是右相夫人的指使,恨恨看向右相夫人。
右相夫人听到这里,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她开口道:“这哪里是什么坏话,萦萦身体不好,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也就你们母女刚刚来,所以不知道罢了。”
沐萦之平时看着是挺娇弱的,村里人都说,盆骨款、腰杆粗的女人才好生养。
白玲白珍被右相夫人这么一说,顿时气短。
那礼部尚书夫人见自己占了上风,顿时得意起来,添油加醋道:“若不是生不出孩子,又怎么会巴巴地请太医院的郭太医去相府把脉?”
“就是,郭太医是专看妇科的,听说民间有上百女子经他调理都生出了孩子。”旁边立即有人附和道。
听到这里,沐萦之终是缓缓一笑:“几位夫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还不快跪下。”
“放肆!”右相夫人喝道。
沐萦之毫不畏惧地回望她一眼,转向太后,垂首道:“太后娘娘,臣妇自幼身子弱,得皇后娘娘垂怜,安排郭太医为臣妇把脉。郭太医才为臣妇把了一次脉,她们就敢断定臣妇子息艰难。臣妇并不在意她们的诋毁,也不在意她们将此事传扬出去,但怕就怕她们所要对付的不是臣妇。”
温子清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沐萦之要说什么,但她不但没觉得不妙,反而很期待地看着沐萦之。
太后斜睨了白秀英身边那几位夫人一眼:“那是要对付谁?”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郭太医日日为皇后娘娘请脉,她们给郭太医传出这种名声,真正想中伤皇后娘娘,请太后娘娘治她们大不敬之罪!”
第51章
听了沐萦之此言,在场众人俱是一惊。
太后眸光微黯,嘴角虽扬着笑,眼风却是极为凌厉地往周遭一扫。
到底是久居上位者,被这么一扫,那几位夫人浑身一僵,不由自主地就跪下了。
然而跪下之后,太后方才还杀气腾腾的目光慢慢就缓了下来,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只是一言不发,就这么冷眼瞧着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人。
几个夫人跪了一阵子,见太后迟迟没有发落,大着胆子悄悄抬眼,朝右相夫人求救。
她们本就是得了右相夫人的指使,才跑来围着白秀英,想挑唆白秀英闹事。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落到此等境地,势必要右相夫人开口救一救。
她开口,太后不可能不给她面子,打个马虎眼过去。
这种事,可大可小,全看上位者的心思。
右相夫人自然明白那几人的心思,也没打算弃之不管,正欲开口,温子清轻轻碰了碰她,右相夫人回望她一眼,这一望,眉目中就多了些犹豫。
温相在府中的时候,时常告诫她在宫中要收敛些,切不可对帝后作对,今日的事……
然而太后没有给她多少犹豫的时间,“来人啊……”
“太后娘娘,”这几个夫人都是右相的闺中好友,平时往来甚多,见太后真要发落她们,右相夫人忙出来道:“几位夫人都是无心之失,请太后娘娘从轻发落。”
右相夫人心里明白,若现在她不出面保人,往后谁还肯帮她办事?
何况,以右相的声望,就算太后对自己不满,不敢拿怎么怎样!
右相夫人这样想着,脸上的神情镇定了许多。
太后却笑道:“我有什么从轻不从轻的,她们非议皇后,自然是交给皇后处置。”
交给皇后处置?
这话一出,连沐萦之也有点意外。
如今明明是太后掌管六宫,事情又是发生在她的眼皮子下,她竟然要把人交给皇后处置?
想到沐相要将沐静佳送进宫中的事,沐萦之忽然明白了。
这几个夫人是当着太后的面犯大不敬之罪,太后若罚轻了,只怕会令皇后心生不满,若是罚重……那就不是太后娘娘的性子了,这得罪右相的事情她不愿意撑头。
更何况,太后的心中是很愿意将这档子事捅到皇后那边去的。
沐静佳即将进宫,这事沐相瞒得密不透风,太后定然也是如此,先拿生育一事敲打敲打皇后,往后选妃也好、选秀女也好,一个生不出龙子的皇后还有什么脸面来反对?就算是皇帝,也得考虑考虑开枝散叶的事。
沐萦之想到前世皇后被打入冷宫的事,或许,这事就是个由头?
她对皇后心生好感,但是以她的位置,她的手再长,也怎么也不可能伸到宫里。
太后如此处置,其余人自是无话可说,静静看着太监上前,将那几位夫人带走。
到底是经常入宫的高门夫人,步伐仪态看起来仍然镇定,只是眼神里闪烁着惶恐。
右相夫人心里松了几分,朝她们略微点头,示意她们不必惊慌。
事情发落在皇后那里,皇后就是再不悦,也不可能重罚。若是重罚,生不出孩子这事岂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何况,皇后心里清楚,这几位夫人的夫君,都是右相的亲信,打狗也要看主人,一个没有皇子的皇后,一个连后宫都无法执掌的皇后,有什么资格得罪权臣?
右相夫人是看得分明,生不出孩子这事,白秀英是不会或者说不敢发作在沐萦之身上,但是太后,对这件事明显已经不耐烦了。
当然,现在太后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神清气爽。
“今日天气好,咱们别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最近花房里新培了几株罕见的牡丹,哀家一直没舍得让他们栽到御花园里来,走,今儿带你们去看个稀奇。”
“多谢太后。”众人忙道。
太后看起来兴致很高,仍旧让白秀英走在自己身边。
白秀英仍旧把她在民间碰到那些故事絮叨给太后听。她这会儿全然没了最初进宫时的紧张,声音也大了起来,什么哪家地主老太太寿命长,今年刚过了一百大寿,身体康健、牙口也好,又有哪家老太太会养儿子,把祖上留下来的三亩地变成了三百亩地。这些故事全都对了太后的心思,听得一路笑声不断。
赏过牡丹花,便临近中午,太后凤颜大悦,命人在御花园里摆席,还叫了懿安过来。
白家母女这阵子在将军府天天吃着山珍海味,加上沐萦之不时会提醒她们进食礼节,对着宫女们捧上来的珍馐佳肴,到底维持住了仪态。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正是这个时候,送那几位夫人去皇后那边的宫人走回了太后身边。
太后云淡风轻道:“皇后怎么说呀!”
宫人知道太后是要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忙道:“皇后娘娘说几位夫人俱是德高望重,想来这一次是无心之失,恕她们无罪。”
“如此。”太后轻轻一笑。
这本是她预料之中的结果,她这个真正的六宫之主都没有处罚她们,一个空壳子六宫之主,拿什么处罚?
那宫人低着头,继续道:“我正想带几位夫人回来复命,皇上正好过去看皇后,听说这件事之后勃然大怒,下旨褫夺了几位夫人的诰命,并命尹公公立即将那几位夫人逐出宫去。”
褫夺了诰命?
太后脸上的笑意霎时淡了几分。
懿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太后如此顿时皱了皱眉。
右相夫人的面色亦是乌云密布。
沐萦之的目光正好扫过她,她眼中的恨意便尽数朝沐萦之倾泻而来。
孙氏察觉到了,亦恨恨望向右相夫人。
尽管各自眼刀交锋,但御花园中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甚至连筷子都放了下去。
如此静默了片刻,右相夫人站了起来:“太后娘娘,臣妇今日有些疲乏,想早些回家歇息,还请太后恩准。”
“哀家也乏了,都散了吧。”
“是。”
待太后和懿安离开,众人才站了起来。
孙氏今日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了,忍不住笑道:“这往后温夫人进宫的时候,那可就孤单了。”
没有诰命就不是外命妇,除非有特别召见,否则不能进宫。
更何况,这几个人是皇帝亲自轰出去的,谁会召她们进来触皇帝的霉头?
“哼,希望沐夫人能笑得长久。”右相夫人说罢,又狠狠地瞪了沐萦之一眼,领着温子清当先走了出去。
等她走了,还留在御花园里的人全都放声笑了出来。
“娘,你高兴就高兴了,何苦去激她?”
孙氏恨恨道:“只是激她两句有什么受不了的!上次她敢在白马寺对你动手的时候我就想撕了她,且有她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
白秀英凑过来道:“谁呀?对萦萦动手?”
“就刚才那女人,亲家母,你往后见着她离远一点,千万别像今天一样跟她们凑在一处。”
孙氏这会儿功夫才跟白秀英说话,头一次喊她亲家。
没等白秀英回答,沐萦之便笑道:“娘,您就别瞎担心了,母亲又不是糊涂人。”
孙氏回想起方才白秀英对那几个毒妇的一番指桑骂槐,除了大快人心,亦明白白秀英虽是村妇,却识大体、明大理,这样的人自不是难相处之辈,又见沐萦之与白秀英母女相处融洽,这阵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先出宫吧。”孙氏道。
“正是如此。”
当下孙氏便亲亲热热的挽了白秀英的手,沐萦之领着白玲和白珍,一家人欢喜的出了宫。
孙氏原想着今日便邀白秀英母女去相府坐坐,但沐萦之确是累了,约好改日孙氏到将军府去,白秀英要亲自下厨让孙氏尝尝她的手艺。
等沐萦之与白家母女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宫中的赏赐也都到了。
白秀英得了太后的欢心,赏赐比着一品诰命夫人的分例还多了许多,白玲和白珍也是如此。
这些东西是赏给她们的,沐萦之并未叫人入库,只让她们自己收着。
现下白秀英身边的吉祥如意十分得力,白玲和白珍也都有了大丫鬟,白玲给自己的丫鬟取名叫百合,白珍给自己的丫鬟取名叫花蕊,看起来都是机灵的。虽是沐萦之当家,但她们各自院中的事,沐萦之并不过问,只让春晴多帮衬着些,免得有丫鬟生事。
沐萦之回到思慕斋,更衣之后小睡了片刻,醒来的时候,秋雨来报,说霍连山求见。
“让霍将军在明心堂用壶茶,我随后就到。”
白泽拿霍连山当亲兄弟不假,但就算是亲兄弟,也没有嫂子跟兄弟在屋里见面的道理。
明心堂是将军府的正堂,亦是从前静郡王府的正殿,敞亮大气,便是女主见男客也没什么不妥。
沐萦之简单更了衣,坐着步撵便去了。
霍连山本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见她来了,忙上前迎道:“夫人。”
“连山兄弟,你身上有伤,都是自己人,快别行礼了。”
霍连山大喇喇地一笑,往之前挨军棍的地方拍了几下,看得沐萦之心中一惊,正想阻止他时,他已经咧了嘴:“夫人,不打紧,您瞧瞧,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要回军中。”
“明天就要回了?”沐萦之微微一愣,想起还在军中的那个人。
“嗯呐,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伤,将军是怕我再跟他们起冲突,所以才让人送我回来。那虎贲卫里混蛋那么多,将军或许应付不过来,我去帮着也能壮个声势。再不济,我这把拳头也不是吃素的。”
沐萦之忧虑道:“在战场上,谁拳头硬谁就有道理,可在官场上却不是如此。”
“夫人是怕我又惹祸吗?您放心,这回有将军在,我什么都听他的,只要将军不发话,那群混蛋就算在我头上撒尿我也不吭声!”
听着霍连山这直白的话语,沐萦之忍俊不禁:“那你是向我辞行的?”
“嗯,是辞行,不过还有点别的事。”霍连山的脸上露出一点为难。
“连山兄弟有话不妨直言。”
“昨天白管家来找我了,说了紫竹的事,我知道夫人把这事交给白管家处理了,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当面跟夫人说一下。”
原来是紫竹的事。
沐萦之微微颔首,示意霍连山说下去。
“紫竹是我的同乡,以前她们家跟我家有些交情,所以我跟她小时候常在一块儿玩。上次在相府见着她,我也不懂相府的规矩,就跟她说了几句话,没想到连累了她受罚……后来相爷说要把紫竹送给我……我其实跟她没那回事。”霍连山说着说着,表情就局促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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