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除了,那日见过一次的圣医族圣女。
对那圣女,辰星隐隐有一种朦胧的亲切感,起先还以为是自己错觉,事后越想反而越觉得奇怪。她曾暗中探过那圣女的资质,遗憾地发现她并无修炼的潜力,只好放弃,只在专心修炼之余,也分了一分心神在她身上。
这一日,南平侯在朝上发难,想逼迫据说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熠王禅位,圣医族圣女锦觅被召来证实熠王的病情。谁料,圣女锦觅提到熠王身子已经调理妥当,并无大碍,远出于朝堂上包括南平侯和傅相等众人的意料。南平侯麾下的一个官员震惊之下,突然提到了已在北苑山庄小住多时,却几乎从不露面的神医,很快,辰星便也被召到殿前。
辰星不同于锦觅,没有以白纱遮面,当她一步步走进殿中,除了早便见过她的傅相,熠王和圣女锦觅,旁人都有片刻的晃神。
如凌霜寒梅,似早春暮光,眼前的走上来的神医,竟是个难得的美人。只是这美人神色冷淡,周身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寒,让人望而却步,只可远观,着实有些可惜。
傅相抬头看了看上首的熠王,叹了口气。
其实见到这位神医真容之后,他送她来到熠王跟前,也是打了让熠王将她收入后宫的打算的,岂知他们的王上,竟然面对如此绝色也毫不动容,所以,他才坚信了之前圣女诊断的六阳不举之症……咳咳!
听了三言两语的事情经过,辰星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熠王和此时站在自己身边的圣女。她今日才知道,这圣女名叫锦觅,锦觅锦觅,这两个字……
顶着辰星打量的目光,锦觅没有熠王那么强的定力,颇有几分不自在。虽然眼前这个有些冷冷的神医让她有点亲切,但是……
被等不及的朝臣追问了一句,辰星才将目光放回熠王身上,开口肯定:“王上身体十分康健,圣女所说,并无错漏。”
熠王和锦觅见辰星除了这个并未多说什么,心头一松。他们都不敢肯定辰星是否在即便未曾诊脉的情况下察觉到过异样,眼下见她似乎并不想掺和,也松了一口气。于是两人按照计划,继续开始揭露膳单之事,南平侯不出意料地推出了个替死鬼,这件事,到此只好告一段落。
辰星立在殿上,并未随众臣一道离去。
辰星方才什么都没有多说,熠王对她的防备也略略降低了一分,此时见她不动,开口问道:“不知医者,可还有事?”说完,他顿了顿,提议道:“本王身体已经大好,怕也不需耽误医者时光,医者若想,随时可以离开。本王已命人备了厚礼,答谢医者。”
辰星没有多理会熠王所言,而是定定地又看了一旁的锦觅好一会儿,才扬声道:“多谢王上,不过……草民先前在各地游历,着实有些辛苦疲惫,这段日子在王上的北苑山庄,过得很是如意,唯独未能得了机会与圣医族的圣女切磋医术,颇为遗憾。若王上允准,草民想厚颜多留一些时日,待……圣女空出闲暇来,好生交流一番,到时再离去,也便没有遗憾了。”
熠王看了看锦觅,眉头微微皱起:“本王身体方才痊愈,还需圣女继续为本王调理,怕一时半刻……空不出多少闲暇……”
辰星全不在乎熠王的推脱之辞,反正她说的切磋医术也不过是个借口。
“无妨,王上康健最是重要,草民等得。只求王上,不将草民这个闲人赶出大门好。”
熠王思来想去,到底没有拒绝,点头应下,心中却暗暗决定再派些人去,将这神医的底细好生再探一回,她对锦觅……实在有些关注得紧。
说来,他不过见过这神医两次而已,但每次见她总有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尤其是在和锦觅一道见她的时候,有那么一分难以捉摸,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这大概也是,他没有直接端起熠王的架子把这人赶出北苑山庄的原因罢……
辰星得了熠王的准许,也便不再多留,离开大殿回了自己独居的小院。
说来,眼瞧着她便要在北苑山庄长住了,不知道其他人又会传出什么说法来。她初初入住时,便有人私下猜测她是傅相献给熠王的后妃人选,只是后来见熠王只在她来的第一天召见过一回,便从未再过问,这流言才消了下去,不然……她估摸着那位与熠王有婚约的穗禾郡主,早就提着剑来将她砍了。如今……
她轻笑一声,此事才过了心,便又放下了。
她如今虽然比不得润玉那样的仙人,但到底是修行十几年,还有星辰珠加持的修道之人,难道还会怕个凡人?左右……她只是对那个让她有莫名亲切感的圣女锦觅,有些在意罢了。不然,早该离开这里寻个僻静之处专心修炼了……
辰星虽留在了北苑山庄,却也只偶尔远远地看着锦觅,从不对她的事多加干预。等远远地围观了那熠王竟颇为浪漫地,亲手为锦觅做了整整一院子,火红火红的凤凰灯,她也终于算是把那熠王对锦觅的情意看了个清楚。辰星将这些日子来熠王对锦觅的上心看在眼里,心中想了一想,觉着有个人间帝王的看顾,大抵那锦觅暂且是无碍的,也着实没有兴趣看这对小儿女你来我往,便开始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自己的修炼上。
辰星在凡间努力修炼,偶尔关注一下锦觅。
另一边,天界,润玉查到了些什么,赴凡间寻求真相,追问灭灵箭与灵火珠真相时,被彦佑一路引到了洞庭湖。
一靠近洞庭湖,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慌和恐惧涌上心头,他到底还是落荒而逃了。
这一晚,辰星正在房中修炼,突然感到了什么,停了下来,起身走到门外,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她院中背影萧索的白衣仙人。她早已习惯淡漠的心尖涌上一丝酸涩,忍不住开口:
“润玉?”
他转身过来,虽然面上仍然带着温润的笑意,她却从那笑意底下瞧出了些隐藏的脆弱。辰星疾行两步上前,在他身前站定,微微仰头看着他:“怎么了?”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抬起了手想要覆上她的脸颊,却又在距离几寸的时候停了下来,有些踌躇。
辰星瞧见自己脸颊边上的手,想了一想,抬起自己的手,轻握住了他的手掌。他的手很凉,像是才浸过冷水,从骨子里透着一丝丝的寒意。她没有放手,反而又抬起了另一只手,双手一道握住了他的手掌,甚至开口轻呵了一口暖湿的热气在他手心,十指将他的手掌包裹住,一点点地暖着。
他愣了愣,只觉得从手上传来的一阵阵暖意,慢慢地驱散了他身体中的刺骨的寒凉。
“星儿……”
握着他的手的辰星愣了一下。
她早便有些怀疑他与她在仙界相识时的关系,如今……他脱口而出的称呼这样亲昵,她也记得,他看她的目光,总是那样柔和……
辰星的心只晃了一晃,便缓过神来,将他的手掌又握紧了两分,轻声试探着开口:“……阿……阿玉?”
润玉听到微低着头的辰星口中的称呼,也怔愣了一下,恍惚间,险些以为此处不是凡间,她,也并非洗去了仙家记忆正在历劫,他们仍在天界,在璇玑宫,她还是那样温柔而又充满情意地唤着他,陪着他……
被她握在双手之中的手掌不由得用了两分力气,回握住了她的手指,在她抬起头向他看过来的时候,他眼底心中的那些脆弱的畏怯,终于碎裂成灰。
只要,他还有她,不论眼前要面对的是什么,不论他惧怕的过去如何,他都有了万分的勇气去面对。
他知道,他已经有了一个,不论世事如何变幻,都不会抛弃他的温暖。
第53章药膏
从洞庭湖回到天界,情绪激动的润玉呆在神树边上,此刻唯一呆在他身边的,只有邝露。
悉数回忆过童年往事,他猛然忆起,当年,却是他自己先行跳出水面,主动应下了,与天后一道离开太湖,上了天界!可惜,等他再去洞庭湖时,生母簌离却避不肯见。
他跪在云梦泽的殿门之外,一声一声,对着殿内不肯相见的生母道歉。
在这一刻,他心中尚且相信,他们母子,总有相认相亲,共享天伦的一日。
那一日润玉走后,辰星心神不宁,始终有些挂心,连修炼都无法专心。
这一晚,迎着漫天的星辰,她从房中走出,在院中寻了个桌边坐下,从衣襟之下取出贴身挂着的那片月白色的龙鳞,双手捧着,发起呆来。
润玉到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她趴在桌上,呆呆地盯着自己掌中逆鳞的样子。
他无声地站了一会儿,平复了一番自己的心绪,才迈步向她走过去。
桌边的辰星听到脚步声回头望来,瞧见是他,忙站起身迎了过来:“阿玉!”
她站到他面前,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了一眼仍被她握在手心的龙鳞吊坠:“星儿……可是有事寻我?如何,不用唤龙咒?”
辰星想了想,将吊坠重新挂上收好,才道:“我没什么事,只是……”
“只是?”
她顿了顿,低头抿了抿嘴,犹豫片刻,顶着他疑惑而略带担忧的目光,还是一咬牙说出了口:“只是……刚好在想你,才会拿出龙鳞来……”
辰星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依照她的所见所闻推测,她先前为仙的时候,当与润玉关系甚是亲密。既然他看起来并未因她来到凡尘有什么变化,她也总有一日是要回归仙位的,两人之间不会有仙凡身份之隔……况且,她也确实能在每一次与他相处时,感到自己心底的那分异样……
既如此,既如此……反正早晚都是自己的……那她此时略……放开一些,当……不要紧吧?
她话已出口,反悔也是来不及了,正在忐忑之间,便听得眼前的人喉间逸出一声轻笑。辰星抬眼去看,只觉得昏暗的夜色之下,他的眉眼却仿佛在隐隐地发光,那含着笑意的双眸和舒展的眉头翘起的嘴角,无一不是这凉薄夜幕之中,难得的殊色……
“星儿……”他轻轻上前一步凑近了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如同晚间的微风拂过她的耳边,带着微痒的暖意:“我能……抱抱你么?”
辰星低下头,没有应声,却在沉默片刻后,伸出了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略快了几分的沉稳心跳,闭上了眼睛。
此刻,她已经越发确认了。
这样抱着他的温凉感觉,他身上清浅好闻的香气,都给她一种如此熟悉如此安心的感觉。
感觉她靠近自己怀里,双臂环抱住了自己,润玉脸上的笑意越发深刻。他抬起手,揽住她的肩,将她向自己怀中按紧了两分。
两人相拥的温度,她倚靠在自己怀中的感觉……此时此刻的美好,仿佛一剂良药,缓缓治愈着他这两日因童年回忆与生母避见而撕裂开的伤口。原本鲜血淋漓的痛,在那一丝一丝的抚慰之中淡了下来,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变得模糊起来,不再那样真切……
两人静默相拥许久,辰星从他怀中抬起头,开口问道:“阿玉,你……可是有事?”
“呵。”他轻笑着叹了一声:“被星儿发现了……”
她站直了身子,双手松开他的腰身,却转而去拉住了他的双手:“是什么?”
“润玉想……向星儿讨些伤药。”
“伤药?”辰星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分,拉起他的手上上下下地对他打量了起来:“可是你受伤了?伤在何处?可要紧?”说着,她见打量不出什么,便探手去摸他的脉。
润玉只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伸手按下了她的手掌,见她这样担忧自己,脸上的笑却更明媚了两分:“不是润玉,是……一位……关系与我十分密切的……长辈。”
他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在此时告诉她他生母之事。
不说她如今没有仙家记忆,只在凡间历劫,便是当初的辰星,他也不想用这些事去令她忧心。还不如……等母亲原谅了他,愿意与他相见之时……等她历劫成功返回天界之后……再带她,一道去见母亲。润玉的柔和的目光滑过她仍有两分焦心的眉眼,心中暗想:这样好的星儿,母亲……也定会喜欢的……
“长辈?”辰星多看了他两眼,确定他说的是实话,想了想,继续问:“那……也是仙人?是什么样的伤?”
“是烧伤。几千年前,她被烈焰灼伤了脸部。这位长辈……今年一万九千八百岁整,尚属年轻。”
“一万……”辰星噎了一下,不由得暗自猜想自己为仙时已经多大年岁……晃了一下,她回过神来,拧眉道:“既是仙人,烧伤了几千年都未痊愈,定不是普通的火焰灼伤……我……”她思索回忆片刻,从星辰珠中取出了好几个瓶瓶罐罐,在桌上摆开。她一边一个个翻看打开细闻辨认,一边皱着眉头道:“我估摸着凡间的药对你那位长辈怕没什么效用,这些……这里这些大概是我先前还是仙人的时候做的东西,反正如今我是没有什么印象的,这里面的材料甚至有些都认不全。但单凭医理来看……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润玉见她取出了她曾在天界花界炼制的药物,十分惊讶。
按理说,仙神下凡历劫,仙家之物是尽数不可携带的,即便带了,那因果天机道盘也多半不会允其通过。这也是辰星跳下之前将逆鳞交给他保管,而他没有拒绝的缘由。可辰星……如今却拿出了这样多的仙药……
其实润玉不知道,辰星下凡之前封存了许多丹药药剂在天界的洛湘府和花界的住处,只带了少许不那么珍贵难得的在星辰珠中存着,不然,此时她能取出的怕会更多,也更好些。
润玉眉眼一动,心中有些担忧。
他一直知道,她是特别的。她吸纳星辰之力的修行之法,他从未听过见过,她无法修炼灵力也无法吸收灵力,她掌握许多他遍寻书籍也找不到记载的丹方药方,她会的那些布阵炼器祭化之法也与他所熟知的完全不同……
正是因为知道她的特别,她的特殊,当初缘机仙子说推演不出她的命格时,他才会那样惊惶和不安。
然而,明明极为通透极有分寸的她,却从不在他的面前,对自己的特殊之处,有过半分的遮掩……
34/103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