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蓉小心翼翼,一一亲过儿子女儿的小脸蛋,软软的,暖暖的,一如她此刻的心。
她闻言惊讶:“什么?我睡两天了?!”
“正是。”
陆礼说了,她诞育双胎本就大损元气,又骤逢大悲大喜,产后动作剧烈,必须好好养着,不然恐怕会落下病根。
月子需做足两个月,不能劳累,不能伤神,诸如此类的医嘱,他说了一大堆。
霍珩认真记下,又严令申媪等人牢记,不得有一丝怠慢,疏忽者不论何人皆严惩不贷。
这二日都是他亲自盯着的,孩儿们还算乖巧,他就将襁褓一并搁在大床上,守着她们娘仨。
不过现在晏蓉醒了,霍珩就让乳母抱他们到边上的小床上,勿打搅了晏蓉休养身体。
晏蓉依依不舍,只是她回过神后,却觉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部生疼,不得不先将注意力在被抬进来的食案上。
产妇餐,不会太复杂,所有羹汤吃食都是清淡为主,不过很有营养,利于伤口愈合。
食案直接抬到床上放着,霍珩给晏蓉捡了些好消化的鱼啊肉羹啊之类布上,她饿得有点久了,虽期间喂了些汤汁,但初次进餐总以好克化的为宜。
晏蓉只觉手足无力,拿箸拿调羹都有些费力,她慢慢的,一边吃,霍珩就一边将她昏迷后的诸事都简单说了一遍。
孩子们诊过脉了,云川先生和陆礼轮流把的,都说康健,就是她吃了大亏,得养。
荀太夫人很欢喜,当时就看过她和孩子们了,老太太也很体恤,一再嘱咐娘仨好好养着,下仆务必仔细伺候,她每日必仔细问过。
天气太冷,孩子太小,老太太虽惦记,但也不敢常出入来看,怕灌了冷风进房,沾上寒气。她把家务先接回去管着,不让晏蓉牵挂劳累。
至于外头,晏蓉平安诞下龙凤双胎,大吉之兆,消息一经传出,邺城内外一片欢腾,百姓自发组织庆贺,热闹得像过大节一样。
另外,就是给太原报喜的信,已经送出去了,不过鉴于晏蓉娘仨的特殊情况,霍珩还在犹豫着满月宴是否要如期举行。
他是必不想委屈一双儿女的,但天气太冷,晏蓉又得静养,若是办了满月席,届时幽州太原的长辈要来探望她,怕是不好不见。
这样一来,就不符合静养的初衷了。
产后休养的重要性,陆礼一再强调,霍珩想着要不满月宴就家里人办一办,等晏蓉出月子,天气也没那么冷了,才大办孩子们的百日宴。
他之所以犹豫不定,是因为一个孩子成年前,只有三个日子能大肆庆贺,一是满月,二是百日,三是周岁。
然后,就一直到男的加冠,女的及笄了。
委屈了孩子们,就是委屈了他们的母亲,天知道,霍珩这辈子最不想委屈的,就是他们娘仨。
“那就百日再大办。”
晏蓉立即同意,什么繁文缛节的面子都没有实惠来得重要。冀州的冬季,滴水成冰,可不是开玩笑的,在孩子们出世前,这元和居的正房和东厢就整修过一次,务必保证保暖无一丝漏洞。
外人来得多,细菌就多,这么小的婴儿,还是能免则免。
晏蓉毫不犹豫就决定了,霍珩本也偏向这个,也就怕委屈她娘仨才犹豫,闻言自然无所不应。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晏蓉很饿,但她不敢吃太多,感觉有五六分饱就搁下银箸,仆妇将食案撤下,她急不迫待说:“夫君,把孩儿们抱过来我看看。”
霍珩眉目带笑,也不使唤乳母,亲自去了小床前,将孩儿们一一抱来。
不过二日,他姿势已见娴熟,先抱的是女儿,满心疼惜先亲了亲,再交到翘首以盼的妻子怀里,而后再折返抱儿子。
晏蓉抱着闺女,霍珩抱着小儿子,挨着她坐下,一人一个孩儿,目中满是怜惜,再也移不开了。
霍珩看着两腮肉肉的儿子,轻笑:“这小子虎头虎脑,声音大得很,就唤作虎头好了。”
这是取乳名了。
按照时下礼法风俗,新生儿满三个月后才取的大名,在此之前,家里可先给取个乳名唤着。
晏蓉凑过来看看呼呼大睡的小儿子,用食指摸了摸他嫩生生的小脸儿,笑道:“好,就叫虎头。”
“阿蓉,你给我们女儿取个乳名吧。”
晏蓉应了,低头满目怜惜地看了眼闺女小小的脸蛋,这个才出生就吃了大苦的小女娃睡得不□□稳,粉嫩的小嘴儿撅了撅,她连忙轻轻拍了拍。
晏蓉凝眉沉思片刻,最终说:“不若就取作阿宁好了。”
康健安宁,经历了两日前一场动魄惊心,她作为一个母亲,唯有此愿。
霍珩目中有化不开的疼惜,“好。”
他亦仅有此愿。
夫妻两个抱着小虎头和小阿宁,爱不释手,窃窃私语片刻,晏蓉忽想起一事,“乳母可喂了虎头和阿宁饱腹?”
她晕阙二日,乳母自然喂养着孩子的,她这是想起初乳来了。
一听这话题,霍珩立即肃然,道:“阿蓉,虎头和阿宁交给乳母喂养就是,你需好好将养身子。”
孕期,晏蓉给夫君科普了许多母乳喂养的好处,霍珩本已经答应让她自己喂孩子的,乳母也备,不过会退一步作为后补。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晏蓉产后的状态远没有她想像中的好。时人认知里,母乳乃精血所化,霍珩自然不肯继续原来的打算。
他声音不高,但语气十分坚定,显然是不容质询的。
晏蓉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幅度不大的动作都倍感无力,确实很虚弱,需要专心调养。且最重要一件事,她此刻胸口满涨感并不强烈,恐怕是个没啥奶水的。
自己肯定当不上主力了,那既然这样不如干脆让乳母喂吧,这好些个的乳母,都是精心挑选出来了,才生了孩子一二个月,乳汁浓稠,又多又好。
她专心调养身体得了。
霍珩的话,晏蓉是大致同意,只不过有一点,初乳她还是坚持要给孩儿喝的,这个大有益处。
霍珩想了想,松了口,“那你先躺下歇歇,待孩儿们醒了再说。”
晏蓉舍不得怀里的闺女,而且她还想再抱抱儿子,但可惜她发现自己真有点力不从心。
就抱了这么一小会功夫,她便觉双臂发沉,身躯里隐隐有一种不堪负荷之感。
晏蓉这才真切地体会到,吃了大亏,必须好好调养,是怎么的一回事。
她稍一犹豫,霍珩立即就察觉了,他立即唤来值守的乳母们,先把儿子交过去,又俯身抱起晏蓉怀里的女儿,也递了过去,嘱咐好生伺候。
乳母们自然战战兢兢的,行了个礼,将孩子们小心抱回小床放下,坐在边上不错眼守着。
“陆礼开了药膳方子,说你醒来缓上一日,就可以开始用。待用上二月,就能调养的差不多了,余下的慢慢将养不迟。”
其实陆礼原话是,严格按方子调养,一年内就能彻底恢复,不过前提有一点,晏蓉最好两年内不再怀孕。
霍珩自然记在心里的,他打定主意这几年都不再考虑孕事,不过这些他现在就先不提。
他将儿女都交给乳母,回身抱妻子躺下,嘱咐道:“你什么都不要多理,安心养身体就是。”
他语气难掩心疼,晏蓉冲他一笑:“好。”
晏蓉以为自己睡了两天,一时半会肯定无法入睡的,但其实并不是,她躺在床上和霍珩说了一会话,渐觉眼皮子沉重,听着听着,就陷入梦乡。
霍珩站起身替她细细掖好锦被,又把了把脉息才放心,凝视她苍白的脸片刻,他低头,在她眉心虔诚印下一吻。
娘仨平安,真好。
他心里,或许其实并不大乐意再要孩子了。
第78章 进展
这几日惊惧欣喜, 情绪波动之大,实为前所未有, 平静下来,霍珩只万分庆幸。
他静静坐在床沿, 凝视妻子睡颜良久, 直至“咿呀”一声婴啼从身后骤起, 才迅速唤醒了他。
原来是小阿宁哭了,霍珩几个大步行至小床前, 俯身抢在乳母之前抱起闺女。小女婴扁扁嘴儿,蹙起小眉头,细细声地哭着,哭得她父亲心肝都拧起来。
“小女郎怕是饿了。”
乳母小心在旁解释,她刚替小主子换了尿布, 算算时间,也该饿了。
“抱到右次间去喂,小心伺候。”
霍珩这二日就将孩子养在身畔,对于一双儿女的习性, 他还是颇为了解的。自己女儿就是个娇气让人心疼的, 一有个不舒坦, 她立即就要啼哭, 是个很有主意的。
一般姐姐哭了, 弟弟随后也要哭的, 哪怕他本来睡得十分好。不过虎头比较沉稳, 通常哄一下他就乖了, 很不闹人,是个好孩子。
东厢房左次间也就是脚下,是晏蓉生产坐月子的地方,霍珩怕惊醒了她,吩咐乳母抱孩子到明堂另一侧的右次间去喂。
右次间布置一新,小床小被子小衣服一样不缺,是姐弟二人的寝室。若是两个小的吵闹,那霍珩只能将他们养到隔壁去,总不能打搅妻子调养的。
好在阿宁和虎头还算乖巧,于是出生后基本都是睡在母亲房里的。
霍珩将阿宁递给乳母,另一个乳母已经俯身抱起虎头,这小子蹭蹭襁褓,也要醒了。
乳母伺候小主子用膳,申媪在里头盯着,霍珩则等在次间门外。等孩子吃饱喝足,他接过小女儿抱着。
儿子女儿他一样疼爱,只是女儿出生太惊险,当父母的就多心疼了些。
很轻的小襁褓,霍珩小心翼翼抱着,重新回到晏蓉床畔,他低头瞅着阿宁,小女婴醒了,睁开一双还略略有些浮肿的的眼皮子,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珠子,定定瞅着自己的父亲。
霍珩微笑,柔声道:“阿宁不睡啦,方才你阿娘抱你时如何不醒?好让你阿娘多瞅瞅你呢。”
小阿宁努努腮帮子,吐了一个奶泡泡。
霍珩低头亲了亲她。
“我们小女郎眼缝儿长,和夫人小时一个模样,长大必定是个标志的美人儿。”
申媪抱着虎头,十分自豪地说。
他的女儿,不管是否美人,都将高高在上。
不过霍珩还是仔细看了看闺女的眼缝,确实长,他又侧头看看晏蓉,若闺女长得酷似爱妻,也是一件极好极好的事。
总而言之,在亲爹眼里,他闺女怎么看怎么好。
小婴儿多觉,睁眼看了一会儿,小阿宁就重新睡觉了,霍珩轻拍哄着半晌,轻轻将襁褓放置在晏蓉身侧。
而后他接过虎头,这小子早就睡了,也不用他爹哄,霍珩笑说了一句,将他放在姐姐身边,照样与母亲一同睡在一起。
霍珩很希望能多多陪伴在妻子儿子身侧,可惜并不能,腾出三四天也是极限了。他出征这三月公务堆积甚多,不能再耽搁了。且还有青州不断传回的事务,南边何兴郑钰伐陈佩的最新战况,两者都需要他过目。
嗯,还有一事等待他处理的。
就是出奔失败的柴家。
霍珩细细嘱咐了以申媪为首的仆妇侍女们,又恋恋不舍回身看了眼晏蓉娘仨,方站起往外而去。
现在是半上午,他去了外书房,先处理要紧的内外事务,奋笔疾书,又连连召见了好些心腹,一直到忙碌到傍晚。
暮色四合,他出了外书房,盯着飘飘洒洒而下的雪花半晌,对身边的陆礼道:“先生,我们去趟西苑吧。”
西苑,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严格来说,它是霍家大宅前院的审讯室加私牢。
柴家的人,本来关押在邺城官衙大狱的,但晏蓉刚生了孩子,霍珩一点时间也不愿意浪费,直接下令将柴骁一众柴家首脑人物押解过来了。
早就该审讯了,陆礼自然没有意见,颔首道:“主公说得是。”
宾主二人沿着廊道往西而去,霍珩道:“云川先生于小女有救命之恩,我本早该前去致谢的,只是近日多又耽搁,无暇分.身。”
他满心感激,欲登门当面致谢,这是想询问一下陆礼可否方便。
晏蓉娘仨的情况,陆礼最清楚不过,他表示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师叔在家。
云川先生其实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那日回去后,就迷上了观赏雪景,狂风暴雪在他眼里别有趣味,这二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是出城赏雪去了。
面对这么一个放纵不羁的师叔,陆礼深觉无力。
霍珩致谢就只能等合适机会再说了。
二人边走边说,很快来到西苑,地牢阴寒更胜室外,霍珩和陆礼也没解斗篷,直接下了去。
霍珩惦记着妻子儿女,也不废话,在上首坐下,直接命提柴骁一干人等上来。
“说吧,你们是如何与陈佩联络的。”霍珩居高临下,冷冷扔下一句。
他自然是知晓那内应大约不是柴家人,只不过,这二者是否曾有联系,很难说。
他直奔主题,先诈一诈柴家人。
“什么陈佩?!”
柴家人十分狼狈,大冷天的被关押在阴寒的牢房快三个月,即使没人动刑,那也够呛的。垂垂老矣的柴骁已经病了几场,脸色蜡黄干枯,奄奄一息。若非霍珩要回来亲审,医匠努力吊着他的命,他大概已经没了。
柴家其余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衣裳褴褛,苍白憔悴,病的也有好些,咳嗽不断。霍珩皱了皱眉,令人拉远一些。
他妻弱儿女幼小,可经不起这些。
刚才说话的并非柴骁和柴平,这父子二人知道自家恐怕逃不过一个死字,垂眸木然,一声不吭。
反倒是柴骁的次子柴钧,闻言吓了一大跳,自家不是只想投奔兖州寻条生路的吗?咋还能跟陈佩扯上关系了?!
这罪名可扣大了!
“我们从未与陈佩有联络!陈佩此人,我们只闻其名,从未得见!”
柴钧大惊失色,连连分辨,不过他嘴里虽极力否认,但眼睛却控制不住瞄了父亲兄长一眼。
其实,柴钧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他就是在出奔前几天,才被父兄告知,所以,见霍珩亲自审问,其实也有些暗暗惊疑,莫不是,父兄真和陈佩有联系?
这个蠢货!!
柴骁一怒,胸口发闷,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得似乎要将肺也喷出来一般,躺在地上那具干枯的躯体在大幅度抖动,柴平柴钧兄弟扑上去,“父亲,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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