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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姚霁珊

时间:2019-01-06 10:15:40  作者:姚霁珊
  郭凌目中的快意迅速扩散,直至整张面颊。
  她永远都忘不了,当她站在路旁,亲眼看着她曾经高高在上的那些亲人们,是如何狼狈地坐在囚车中,形容枯槁、满身脏污,被沿路百姓唾骂诅咒时,那种兴奋到战栗的感觉。
  原来,高人一等,将别人踩在足底的感觉,竟是如此畅快,仿佛全身三万六千根毛孔齐齐舒张,无一处不快活、无一处不欣然。
  郭凌的面容变得平静,目色亦然。
  生死关头打了个转儿,回头再看从前旧事,不过一场云烟。
  “姑娘您瞧,前头是不是那些人哪?”身畔突地传来慧儿的声音,令郭凌瞬间清醒过来。
  她凝神看去,却见前方现出一支车队,一乘青幄小车居中停着,旁边几骑穿蟒袍的侍卫,又有穿绛色宫服的宫人,恭候于车边。
  “停车。”郭凌立时吩咐,藏在袖中的手动了动,握紧掌中的那方铜牌。
  这是她想了不少办法才求来的。
  有此铜牌,则她出现在这里,便是陛下允可的了,旁人再挑不出错儿来。
  驴车很快便停下,离着那车队不过十余步之距。
  郭凌探身往外瞧了瞧。
  此刻,他们正停在城外官道的岔路上,两侧是稀疏的林木,夹一线蜿蜒的土路,伸向远方。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郭婉缩回车中,自袖中取出铜牌并一张拜帖,交予慧儿:“你下车去,把这两样东西给前面车队的那几位将军瞧,就说我想要见郭夫人一面。”
  言至此,又肃声道:“我之前教你的那些话,你都背下来了么?”
  “背下来了,婢子全都记得。”慧儿闪动着一双大眼睛说道。
  郭凌点了点头,面上挤出一个笑:“快去吧,小心回话,莫招惹了他们。”
  灵儿脆声应下,捧着东西推门下车,又返身将门关上。
  郭凌退回原处坐着,双目微阖,并不往车外瞧。
  天光渐暗,阴云悄涌,阳光尽皆被掩去,那些细碎的金屑,已然再也不见。
  “嗒、嗒”,朔风拂来,捎带着轻细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其间还夹杂着灵儿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郭凌唇角微勾,张开双眸,挺直了腰身。
  “郭大姑娘,夫人命奴婢过来传话,夫人在西首林子里等着您。”脚步声停在车门外,恭谨的禀报声随之响起。
  “吱哑”,灵儿拉开车门,将棉帘子挂去一旁,笑道:“婢子扶姑娘下车。”
  郭凌没说话,只将手搭在她的胳膊上,缓步出得车外。
 
 
第654章 唯一亲人
 
  一名样貌清秀的小宫人正立于车外,见郭凌出来了,忙躬腰道:“姑娘请随奴婢来。”语罢,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郭凌放开慧儿的手,轻声叮嘱她:“你就在这车里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慧儿偷偷看了一眼那小宫人,乖巧地应下了。
  郭凌理了理衣裙,含笑向那宫人道:“有劳姑姑了。”
  说话间,提步上前,借着错身之际,递过去一小袋银锞子。
  那小宫人不动声色地收了,躬腰在前引路。
  郭凌紧随其后,二人离开土路,入得西首疏林,行不多时,那小宫人便停了步,恭谨屈身:“姑娘,夫人就在里头。”
  不必她说,郭凌亦早瞧见林间的那抹倩影,点头谢她一声。
  那小宫人道声不敢,却不曾离开,仍旧立在原地,垂头敛首,既像望风,又像监视。
  郭凌也未再理会她,轻提裙摆,迈着优雅而轻盈的步履,往前行去。
  朔风低咽着,吹乱荒草遍布的疏林,残叶在风里打着旋儿,脚步踏下,便有清响。
  寂静中,这声音传去很远,郭婉自亦有所闻。
  然而,听见了,却不回首,只背对郭凌的来处,漫声道:“你怎么来了?”
  郭凌在她身后停步,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蓦地一笑:“我来送送大姐姐。”
  “呼啦啦”,又一阵疾风拂来,将这轻细的语声,吹得四散。
  “啊哟,真是难得呢。”郭婉侧首回望,未施脂粉的脸上,笑靥格外明丽:“四妹妹真个是好,还想着来送我这个落魄之人。”
  “大姐姐是我在这京里唯一的亲人了,我若不来送一送,岂不是会叫人骂凉薄?”郭凌嫣然一笑:款步行至她身前:“再者说,我若不瞧一眼大姐姐,与大姐姐好生说上几句别言,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的。”
  郭婉望住她,杏眼微弯、眸光闪动,好似在斟酌她这话是真是假。
  随后,她便抬起一根春葱般的手指,向颊边点了几点:“这样一说,也真是巧得很,恰好我也有话与四妹妹说,本想着只怕无缘再见,这念头只能先搁下,却不料四妹妹竟来了,可见咱们姐妹,真是一条心哪。”
  “可不是?”郭凌接口,笑眼弯起,隐去一切情绪。
  二人视线在半空里胶着,数息后,各自移开。
  “走一走罢。”郭婉当先道,踏着满地残叶,徐步往前行去。
  郭凌没说话,只安静随行。
  风很冷,低低地掠过这片树林,树枝刮擦作响,空气冰凉而薄透,呼吸之间,冷彻肺腑。几只寒鸦栖在枝头,歪着脑袋打量着行人,不知谁“啪”一声踩碎枯枝,鸟儿受惊,振开羽翼,“呱呱”叫着,飞去了别处。
  “说起来,我原是想来说一声多谢的。”郭凌蓦地开了口,带着笑意的语声,入耳时,却冷得怕人。
  “陛下降旨的时候,我是当真觉着,是大姐姐救了我,全是大姐姐叫人给我传了那些话,我又将它们都给说了出来,这才得以活命。若不然,只怕我早就死在流配的路上了,彼时的我,是真的十分感谢大姐姐来着。”她笑着,口中呼出淡白的烟气,风吹即散。
  她出神地望着疏林尽处,像要分辨那尽头到底有什么,语声亦带了几分心不在焉:“可是,这两个月来,我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忽然便想明白了,这一声谢,与其我来说给大姐姐,倒不如说给我自己听。”
  低微的语声,随风遁入林间,不复可闻。
  郭婉并不答言,只转盼四顾,仿若观赏风景。
  郭凌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忽而又笑:“其实,若再往深里说一句,那一声多谢,委实该当姐姐说予我听才对。”
  “这话可就没意思了。”郭婉闲闲地开了口,神情语态,皆如道寻常:“若没有我,四妹妹如今只能在海疆吹冷风、晒大太阳,每天连口饱饭都没得吃,没准儿还要被那些叔伯们拿去换粮食,又哪里能坐着小驴车来送我一程,身边儿还能有个丫鬟服侍着呢?”
  她明眸流转,复又浅笑:“姐妹一场,你好我好才是正理。若强要论出个是非曲直来,那也太生分了不是?”
  她眨眨眼,笑得愈发甜美:“四妹妹,在我眼里,你原先可不是这般无趣之人呢。”
  听了这话,郭凌侧首想想,便笑着点头:“嗳,这话也是。确实是小妹我见识浅薄,着相太过,大姐姐见多识广,可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虽笑着说完了整段话,然语至末梢,讥意已然遮掩不去。
  郭婉却像没听出来,挥了挥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四妹妹果然有自知之明,我这个大姐姐看在眼中,心里委实是欣慰的很。”
  竟是反话正听,干脆地便认下了。
  郭凌看着她,面上无一丝异动。
  若换作从前,这两句话下来,只怕她便要作恼,又或者自惭形秽。
  而今么,她自然不会了。
  相较于生死大事,这些口角争斗不过儿戏。
  她足足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方才想得明白,而一旦通透了、明晰了,也就无所谓了。
  她叹口气,头微微仰着,望向布满阴云的天空,语声中带几分怅怅:“难得大姐姐开诚布公,我也就实话实说吧。”
  言至此,她停顿了一会儿,方启唇问:“大姐姐是怎么知道我娘有记事的习惯的?”
  此处所说的“娘”,非指程氏,而是于姨娘。
  自然,在郭凌还是伯府四姑娘时,这一声“娘”是绝对不敢叫出口的。
  可如今,世上已无兴济伯府,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谁也管不着。
  郭凌快意地翘着唇角,面上的笑很是真切。
  可很快地,那真切的笑容里,却又染上了浓浓的悲凉。
  于姨娘已经死了。
  直到咽气的时候,她的娘亲,都不曾亲耳听到自己的骨肉,唤她一声“娘”。
  郭凌闭了闭眼,将涌上来的轻浅泪意,阖于目中。
  郭婉转眸望她,眼底深处,有一点点些微的怜悯。
  也只是一点点罢了。
  她转过身,被寒风吹动的裙角,随话音不住翻卷:“四妹妹可能不记得了,我娘死后,程氏扣下了我娘的一个贴身丫鬟,那丫鬟叫烟柳。”
 
 
第655章 老天开眼
 
  郭凌忽地张开眼,心底陡然一片透亮。
  她记得烟柳名字,甚而也隐约记得那张脸。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从彼时便已开始。
  “我想起来了。”郭凌点了点头,然再过一息,却又蹙眉,面上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只是,这烟柳与我娘很亲近么?我怎么不知道?”
  “祖母那时候总盯着烟柳,她自然要小心行事,你娘也不敢叫你知道。”郭婉淡然地道。
  郭凌直勾勾地看着她,忽地笑起来:“大姐姐就说实话也没什么。我娘爱财,烟柳怕也使了不少钱,才和我娘得以亲近。再说明白些,烟柳拿钱买通我娘,本就有她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指使她的人么,除了大姐姐,便再没旁人啦。”
  她笑吟吟地说着这些,似全然不知,她语中臧否的,正是她的生身之母。
  郭婉微现讶色,凝视她良久,眉眼忽尔一舒。
  “罢了,既然你能猜出来,我便也说实话罢。”她神色泰然,随手折下一小段枯枝,拿在手中把玩:“那册子里头的有些事儿,是我叫烟柳现编出来,由你娘记上去的。彼时我只想着先埋下棋子,至于怎么用、何时用,还是后来见到了明心,才有了通盘的计划。”
  言辞间,对那些辛秘竟是毫不隐瞒,几乎合盘托出。
  郭凌却似早有所料,闻言也只挑了挑眉,并未显得意外。
  “和我猜的差不多。”她抚弄着腰畔禁步,语气很平静:“那册子上头有些事儿,和你告诉我的那些话正合得上,没有一点儿破绽。受审的时候我就想,这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更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如今听了大姐姐所言,终是解我心头之惑。原来,从那样早的时候,你就存了心思,要把郭家、把长公主府往死里整。”
  她抬头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却不及眼底:“大姐姐可真够光棍儿的,豁出自己的命还嫌不够,连养大你的韩家也一并舍了。为报你的杀母之仇,以三姓阖族老小抵命,大姐姐这一腔的赤子之心,委实叫人感叹。”
  她的声音很轻,面上的神情似是哭、以似是在笑。
  她维持着这怪异的神色,抚弄玉禁步的手指下意识地痉挛着,连同她的说话声,也带了几分颤抖:“这两个月来,我日思夜想,终是想通了一件事。”
  她不再去看郭婉,空洞的眼神,抛去望不到尽头的天际,语声亦似来自于极远处:“我发现,大姐姐的运道,真是特别、特别地好。”
  “哦?”郭婉微低着头,摩挲着掌中枯枝:“那你倒说说看,我的运道好在哪里?”
  郭凌勾了勾唇,回眸望着她,蓦地抬起手,将衣袖向下一拉。
  刹那间,她半条胳膊皆露在外头,雪白的肌肤上,赫然有几个恐怖的深紫色疤痕。
  “大姐姐可认得这是什么?”她唇角勾着,似笑而非笑。
  郭婉扫眼看去,眉头都没动一下,声音平淡无波:“他们动了刑?”
  “大姐姐真聪明。”郭凌慢慢放下衣袖,神情无悲无喜:“他们确实动了刑。想小妹我乃是人犯,又供出了那么多消息,不动点儿刑逼上一逼,人家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她“嗤”地笑了一声,忽地又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大姐姐你说好笑不好笑,这烙铁烙下的印儿,竟消不去。宫里赏了两大盒子的雪肤膏,抹了两个月,还是这样儿。说句大不敬的话,宫里的东西也不怎么样。”
  她嘟着嘴、抬着眉,面上无一丝怨怼,唯有对雪肤膏子效用的些许不满。
  而即便这不满,亦是小儿女情态,那些挑吃拣穿的贵女们,个个如是。
  郭婉望住她,好一会儿后,才露出个极淡的笑:“这般看来,我的运道真是不错,你竟熬过去了。”
  郭凌“呵呵”笑了两声,隔袖轻抚烙印,头却又仰着,出神地望向天空:“所以说大姐姐运气好呢。那铁钳子烙上来的时候,我觉着是怎么也熬不过去的,那时候我便想,大不了全招了,拉着大姐姐一块儿去死。”
  她蓦地齿关紧合,逼出又尖又细的语声:“可谁想,咬牙忍了一回刑,接下来便再没人理过我。然后陛下的旨意就下来了。大姐姐你说说,你的运道是不是特别地好?”
  郭婉拂了拂衣袖,面色淡然,却不接话。
  郭凌也不用她接话,顾自讲了下去:“我生生挺过了一回刑,这是大姐姐的第一个好运,再往前数,我娘死了,这是大姐姐的第二个好运。若她老人家还活着,抄家的那晚,没准儿我娘就把那册子给烧了。”
  她遥望着天际,那漫天阴云似也映入她眸中,翻卷着、变幻着,捉摸不定:“大姐姐的第三个好运,是明心居然死了。若她活着,就冲她帮着大姐姐做的那些事儿,一旦她供出来,大姐姐也必活不成。可谁想,明心这一死,倒把好些事儿给坐实了,兴济伯府百口莫辩,而大姐姐么,则捡下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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