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心神一动。
难道——在水中下毒的真正目的,不是为着宫女内侍,而是为了对付期门骑?!
这个想法一浮现,所有的片段仿佛都串联了起来。
好一出精妙的连环大计!
幕后黑手先命人在草料场纵火,然后趁人仰马翻之际,在井中投毒。第二日,又伺机潜伏在林中射杀太子。
太子得救,聿帝不安,拨期门骑戍守甘棠院,又增派人手在上林苑中巡逻,如此一来,宜春宫前守卫必然薄弱。刺客便趁此机会潜入宜春宫,意图刺杀聿帝!
这么说,刺客的目的果在聿帝!
然,心中仍有不安。
忽想起一事——宜春宫出现刺客,四处的期门骑必然赶来救驾,如此一来,甘棠院的守卫又出现空缺,若刺客再趁此机会对太子下手……!
忽想起一事——宜春宫出现刺客,四处的期门骑必然赶来救驾,如此一来,甘棠院的守卫又出现空缺,若刺客再趁此机会对太子下手……!
面色陡然一变,急急看向聿帝,“父皇,请派人速去甘棠院查看情况!”
聿帝眉头一拧,“怎么了?”
“我担心太子皇兄会有危险!”宋清欢言罢,起身道,“父皇,我也过去看看。”
聿帝约莫也察觉到什么,看向钟怀。
钟怀领命,下去安排。
宋暄拉住她道,“欢儿,我同你一起去。”他虽不知宋清欢为何陡然色变,但见她神情冷肃,知必不是小事,并不放心她独去。
宋清欢一点头,朝聿帝一礼,刚要告辞,却忽又听得珠帘声动,转头一瞧,进来的是面露急色的皇后和和婉长帝姬。
“皇上,您没事吧?”见到聿帝安然无恙,皇后舒一口气,急急走到聿帝身旁。
“朕没事。”见皇后面上关心不似作伪,聿帝一颔首,语气和缓。
宋清欢瞥一眼皇后,朝她和和婉长帝姬行了礼,然后看向聿帝,“父皇,那我和五皇兄先去看看情况。”
皇后眉头一拧,面露疑色,“舞阳去哪里?”
自己刚来,她便走了?
宋清欢语声凉淡,“去甘棠院。”
其实她并不大关心太子情况如何,她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皇后瞳孔微缩,“太子怎么了?”
宋清欢淡淡一摇头,“我不知,所以才要去看看情况。”
皇后语声急急,“本宫同你一块去!”
聿帝似也嗅出了一两分不寻常的气息,须臾抬首,在钟怀的搀扶下起身,“朕也去看看太子的情况。”
“父皇,您……”宋清欢待出声劝阻,却被聿帝抬手制止。
她无奈,朝聿帝一福身,上前同宋暄一道,搀扶着他出了内殿。皇后忙跟了上去,和婉长郡主眸光一转,也抬步跟上。
甘棠院和宜春宫有一段距离,一路上遇到好几拨搜寻的期门骑,纷纷驻足朝几人行礼,从神色来看,皆一无所获。
宋清欢冷眼瞧着,心底越发疑云密布。
——如此大的手笔,究竟是何人所为?
脑海中忽地浮上一个名字,脸色蓦地一沉。
一路疾行到甘棠院。
月初云层,光华洒下。
甘棠院院门虚掩,院外无人守卫。
众人皆凝眸。
聿帝气息一沉,转头吩咐跟来的期门骑,“进去看看。”
门被期门骑小心推开,目光四扫,脸上现愕然之色。
“出什么事了?”聿帝问。
“皇上,院中当值的四名内侍宫女被人杀死。”期门骑回道。
聿帝脸色骤然一垮,震惊出声,“你说什么?”
皇后脑中“嗡”的一声,面色惨白。“琰儿……”她惊呼一声,就要往里冲。
宋暄一把拉住了她,“皇后娘娘请稍安勿躁。”
皇后被拉住,回了几分冷静,狠狠瞪一眼院门处的回话的期门骑,“还不快进去查看情况!”
期门骑呐呐应是,推门而入。
众人在院外焦急等待,一分一秒甚觉难熬。
忽的,院门被人推开,有期门骑脸色惨白快步而出,“皇上……”
“怎样……?”聿帝眸光一亮,急问。
“没有危险。只是……”期门骑额冒冷汗,瞳孔微缩,似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说话间,还似有若无地瞟一眼旁侧的和婉长帝姬。
“只是什么?”聿帝拧眉怒问,话音未落,皇后挣脱开宋暄的手,一把推开那回话的期门骑,冲入院中。
“皇后娘娘!”宋暄惊呼一声,怕出危险,带人跟了上去。
宋清欢看一眼聿帝,见他面色亦是铁青,有些支撑不住地靠在自己身上。钟怀见状,忙上前扶住聿帝。
“父皇……”宋清欢小声唤一声。
聿帝眸色一冷,深吸一口气,“进去看看!”
宋清欢垂眸应是,扶着聿帝一道往甘棠院内走去。
推开院门,有浓烈的血腥味袭来,凝眸一望,果见院中躺着数名宫人,身上有伤,气息全无。
聿帝面色越发阴沉,脚步匆匆绕过了尸首。
刚踏进房中,却见皇后身影背对他们而立,浑身颤抖着厉害。
地上躺着一人,细长的脖颈上一道血痕,一双眸子空洞无神地盯着头顶,死不瞑目!
目光落在那人面上,宋清欢心思一沉。
死的人,竟是绣夏!
忽的珠帘声动,抬目一瞧,见宋暄已拐到内室门口,朝里望去。
这一望,身子也蓦地一僵。
太子真出事了?!
心底升起一股子凉意。看一眼钟怀,将聿帝交到他手中,自己快步行到了宋暄身侧,驻足朝里望去。
眼瞳猛地一缩——
满目皆是刺眼的红,有两名黑衣人倒在血泊之中,尸体交叠,上头那人,心口处擦着一柄利剑。
目光朝旁挪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黑衣人的尸首旁坐着一人,浑身是血,神情僵硬,双眸空洞无神,背上还有汩汩鲜血不断流出。
正是这甘棠院的主人——太子宋琰。
面色虽是惨白,却仍存一丝气息,还没有死。
眉头刚舒,忽的又拧作一团,目光落在宋琰身侧,眸底刹那间掀起惊涛骇浪。
那里竟然还躺着一人!
房中未掌灯,只隐约瞧见那人纤细的身材,清秀的面容,似乎是名女子。
这又是何人?!
脚步一动,刚要掏出怀中的火折子,身子却被人朝旁猛地一撞,皇后从身后冲出,看着坐在血泊之中的宋琰,尖叫一声,战战巍巍扑了过去。
宋清欢被她撞得身子一歪,幸得宋暄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皇后扑到宋琰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不断唤着,“琰儿……琰儿……”
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身旁躺着的那女子身子一晃,头歪到了一旁。宋清欢目色一垂,正好瞧见,心中大骇。
怎会是陆蓁蓁?!
恍神的瞬间,聿帝同和婉长郡主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宋琰面上,俱是一惊。
这时,和婉长郡主不经意瞟到他身侧那人,先是一怔,忽而眼瞳猛地一颤,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再次望去。
“蓁蓁!”她尖叫一声,睁大了眼睛再次望去,待看清陆蓁蓁胸前那血液凝滞的伤口,以及了无生气的容颜,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相较于去时的兴致高涨,回宫的路显得格外冗长和沉闷。
宋清欢端坐车中,眸色微敛。她没想到,看似普通的一次春猎,竟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太子活了下来,陆蓁蓁却死了,死在了她不该出现的地方。
和婉长郡主受不了这个打击,一夜时间苍老了十岁,哭着喊着求父皇替陆蓁蓁报仇。
父皇震怒,命大理寺彻查此事,五皇兄为此,也压力颇大。
宋清欢微微蹙眉,把玩着手中杯盏。
她约莫,已经知道这幕后黑手是谁,正因为知道,才愈发心惊。
离上一次刺杀才多久,他竟当真如此迫不及待想要置父皇于死地?
此人不除,必成心腹大患。
希望能从留下的两名活口中得出些有用信息,若是必要,她会借助沈初寒留在建安埋下的力量。大理寺的审讯手段还是太轻,那人既敢派这些刺客过来,竟笃定不会被他们出卖。
只是——
凡事总有例外不是?
疲累地叹一口气,软了身子,靠在引枕之上,思绪沉浮。
一闭上眼,脑中就不自觉浮上甘棠院中的惨状,陆蓁蓁死的模样也不断闪现。对于陆蓁蓁为何会出现在甘棠院一事,宋琰说是他得知自己中箭的消息后前去探望,此事也得到了当时给宋琰疗伤的太医的证实。
据宋琰所说,陆蓁蓁正准备离开之际,忽然来了刺客。他没有准备,又有伤在身,还来不及拿到剑,刺客已将陆蓁蓁残忍杀害。
宋清欢心中颇为唏嘘。
没想到陆蓁蓁竟当真对宋琰情根深重到如斯地步,如果她不是因为放心不下宋琰的伤势前往甘棠院,她本不该死的,真真是造化弄人。
她虽对陆蓁蓁没有多少好感,但她毕竟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与自己虽有芥蒂,却并未对自己下过手。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逝去,不得不让人感叹世事之无常。
每每思及此,她便觉上苍待自己,委实不薄!
叹一口气,收回了思绪。
车队一路缓行,快午时的时候,终于回了皇宫。宋清欢更衣沐浴,命人传膳。
用过午膳,刚待上榻歇息片刻,忽听得流月来报,说玄影在外求见。
宋清欢眉梢微动,淡淡启唇,“宣。”
方才玄影并没有随她们一起入宫,这会子又过来了,难不成带来了什么消息?
玄影很快在流月的引领下走了进来,朝宋清欢行了个礼,“殿下。”
宋清欢浅笑,“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消息?”
玄影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并一个小盒子递来,“殿下,公子给您来了信。”
宋清欢长睫一颤,定定地看着玄影手中信笺,眸光汹涌,似有水色潋滟其中。须臾,她垂眸,伸手接过,神情似波澜无痕,只有剧烈的心跳泄露了心底情绪。
流月瞟她一眼,心中偷笑一声,看向玄影,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宋清欢道,“殿下,奴婢和玄影便先出去了,殿下若有事再唤奴婢。”
宋清欢“嗯”一声,目送着他们出了星月殿,方收回目光,看回手中的信笺,眼中沉沉浮浮的暗影,甚是不平静。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将小盒子先放在一旁,打开了信笺。
信封中有厚厚一沓信纸,宋清欢一张张看去,颊边浮上点点胭脂色。
沈初寒的来信上,事无巨细地将他回凉国后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当然,每叙述一件事,其后必夹杂着情意绵绵的情话,让人看得面红耳赤。
信中,他告诉自己,火阳花已给了尹湛,尹湛体内余毒果然清除,只是身子还很虚弱,不能习武,但他并未提及自己手中有清元果一事。
信中还说,宋清羽被封为淑妃后,性子较从前改了不少,竟也渐渐得了尹湛的宠。
信的最后,他郑重写道:
阿绾,我已同尹湛提出求娶之事,他已同意,不日便有国书将至。
请静候佳音。
☆、第120章 国书至,沈相求娶
宋清欢握住信笺的手指一颤,眼中有深浓雾气涌上,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盯住那“求娶”二字,面色犹自沉凉,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此时见到这笃定的白纸黑字,却仍是难以平静。
这最后一句话,沈初寒下笔极重,一笔一划,力透纸背,似对她许下永生的承诺,生生世世镌刻在她心中。
他说,不日便有求娶的国书将至。
宋清欢勾了勾唇,面上绽出一抹冬雪消融的清亮笑意,黑亮的眸子熠熠生光。可只片刻,眼角的泪珠,便潸然而下,滴落在厚重的紫竹笺上,洇出一朵两朵的墨花。
她抽泣一下,从袖中掏出锦帕,擦净眼角泪花。
自宸国回来,她性子愈发沉凉,已许久没有这般情绪起伏的时候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深涌的情绪,将信笺仔仔细细叠好,重新装回牛皮信封内。
这些日子,她人前看着如常,只夜深人静时,对沈初寒的思念却在心中漫山遍野疯长。
她从不知,自己对沈初寒的依恋竟到如斯地步。
也许潜意识里是知的。
否则,前世她也不会因那些假相而心灰意冷,最终毅然决然,当着他的面在城墙上跳下。
现在想想,当时她对沈初寒的那种复杂情感,也许,并不是恨。
而是一种爱到极致的绝望。
既然人人都说我是你的软肋,那么,若要伤到你,大概,只能先伤我自己了。
脑中不断涌入前世的片段,哭的笑的,喜的悲的,如跑马灯般,在眼前一一闪过。彼时不觉,此时细想,才发现那些阴谋,当时已现诸多端倪,只自己痛失孩子情绪不稳,又兼奸人挑拨,失去了冷静分析的能力。否则,又何至落到那般地步?
长长舒一口气。
既然上苍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必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那些欺她伤她之人,这一世,定要饮其血,茹其毛,让他们也尝尝那锥心刺骨的滋味!
至于沈初寒……
想到他,眼中狠厉嗜血之色瞬间退去,眼中浮上温柔之色,眸光闪闪,似有光华流动。
阿殊,前世不懂爱,伤你太多。今生,便将余生许与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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