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的话,巳时三刻了。”钟怀躬身。
“太子那里,可有消息传来?”聿帝惦记着太子之事,到底睡得不安稳。
钟怀忙上前一步,面露喜色,“回皇上的话,方才高太医派人来传话,说是太子已经醒了,只需好生养着伤口,不会再有大碍。”
聿帝长舒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只片刻,眉头又拧了起来。
太子虽醒,可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对太子下手?
一想起这,就顿时睡意全消。
钟怀惯会察言观色,一抿唇,“殿下,太子中箭一事,想必五皇子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您看……您还是早日歇着吧,明日还要赶早回宫。”
聿帝虽心烦意乱,却也知眼下着急并没有用,只得长吁一口气,点头应下。
钟怀唤了人进来伺候聿帝上了榻,这才关上殿门退了下去。
夜色愈加静谧。
凉风起,吹动殿外婆娑树影。
忽的,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几声轻微响动,宜春宫外守门的期门骑应声倒下,胸口各插一支箭矢。
不过瞬间功夫,有十几名黑衣劲装的黑影从四面涌出,飞速逼近宜春宫。
推开院门,院中当差的内侍望来,尚未回神,有箭矢破空,穿胸而过。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响,院中的四名内侍四名宫女皆倒地。
宜春宫虽防卫森严,但上林苑到底不比皇宫。此番带来的期门骑算不得多,大半分布在上林苑中各处巡逻,小部分拨给了太子的甘棠院,留在此处护卫聿帝周全的,不到十人,皆以被这群黑衣人悄无声息解决。
黑衣人手中提刀,迅速逼近大殿。
杀气凛然,怕是来者不善。
殿门很快被挑开,迎着月色,四名黑衣人提刀入内,脚步飞快,直直朝内殿行去。
侧殿当值的内侍很快惊醒,甫一睁眼,便叫几道黑影往内殿而去,眼眶猛地一颤,尖叫着出声,“来人!有刺客!”
“客”字尾音未落,只见银光一闪,一柄利剑直直飞来,插入他的胸前,怦然倒地。
但他这一声,惊醒了其他当值的几名内侍,和内殿中本就浅眠的聿帝。
聿帝神情一凛,背后忽的起了一身冷汗。
有内侍尖叫着奔逃而出,被守在门外的刺客一刀结果,然这番动静下来,周边巡逻的期门骑被惊动,急急朝这边赶来。
黑衣人不敢恋战,到了内殿,持剑朝榻上砍去。
剑落下,却非想象中的触感,只有锦被的绵软,掀开一瞧,里头空无一人。
黑衣人神色一凛,看向其他三人,“快搜!他一定还在这殿中。”
四人迅速分散开来,在内殿四下搜寻起来。
这时,方才持剑的那名黑衣人忽的眸色一冷,往一处望去。那里,是一扇梨花木雕花鸟纹落地屏风,正是藏人的好去处。
黑衣人手一摆,其他三人停止了搜寻,殿内陡然安静。
听着屏风后面传来的浅而急促的呼吸人,黑衣人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一剑朝屏风劈去。
屏风应声而裂,露出后头一脸惊恐的聿帝。
聿帝有些许武功在身,在落剑的瞬间朝旁一滚,堪堪躲过了那道凌厉的剑气。
黑衣人眼中愈加冷冽,手中没有半分犹豫,持剑又砍了过来,其他三人也围攻过来。聿帝手忙脚乱地躲过两招,终是不敌。
眼见着那泛着银光的剑尖到了眼前,忽听得“砰”一声,殿内的窗户被人撞开,另一道黑影在地上就势一滚,持剑朝黑衣人刺去。
聿帝剑尖下逃生,浑身已吓出一身冷汗。
他不知这后来之人是何来历,但见架势,似乎是救驾之人,且武功颇高,一人对战四人,竟是毫不吃力。又见窗外纷杂脚步声渐近,怕是救驾的期门骑来了,这才微微喘一口气。
眸光一转,见道道凌厉剑气,逼得那四名黑衣人毫无招架之力。
“嘶”“嘶”两声,两人应声倒地。
另两人见势不对,转身欲逃,却被黑衣人一剑刺去,剑脱手,穿透一人身体,刺入另一人的后背。
两人双双殒命!
聿帝浑身冰冷,瑟瑟地看着黑暗中的那人,呼吸都滞住,半晌,才战战兢兢挤出一句话,“你……你是何人?”
那人却将沾满了鲜血的剑一扔,纵身跃出窗外,很快消失。
听得动静的期门骑潮水一般朝宜春宫涌来,甘棠院外的期门骑亦被撤走,甘棠院外的守卫陡然薄弱下来。
宜春宫与甘棠院隔得不近,因此房中之人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期门骑一走,甘棠院周围忽的安静下来。
房中,仍是一片暖意熏然的气氛。
陆蓁蓁的眼神有些迷离,她微垂了头,耳垂一抹绯红。
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可是,面对这样温柔的太子殿下,她怎么也抬不起离开的步伐。
她一定是在做梦——
眼前的太子殿下,神情温柔,语气和煦,看向自己的眸中,带着如水的情意。那样专注的神情,如墨玉般黝黑的瞳孔中只余自己一人,仿佛天地间只剩自己和他。
原本她只是喜欢那个太子妃之位,可是现在,她喜欢太子殿下,胜过那个太子妃的位子。
在扬州,她身份高贵,人人敬她畏她,唯独没有人,用这样温柔似水的眼神瞧过她。
在这样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滩春水。
她喜欢太子殿下,好喜欢好喜欢!谁也不能跟她抢!迷离的眼中现一抹势在必得的神色,眸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宋琰精致的面容上。
看着她痴迷的眼神,宋琰心中愈觉恶心。
他垂眸,清了清嗓子,“时辰不早了,长宁表妹快回去歇着吧,我已经没事了。”
陆蓁蓁虽不想走,却也明白自己再多待下去就是不合礼数了,不情愿地“嗯”一声,起身站起。
宋琰唤了红袖进来,“派两名期门骑护送长宁郡主回去。”
红袖应声,退出里间下去安排。
挑帘而出的瞬间,带来一阵风,烛影“噗噗”地晃了晃。
陆蓁蓁站在那里,等着红袖进来唤她。便是这最后能和太子殿下独处的时光,她也不愿意错过。
烛芯又燃烧掉一些,红袖却还没有回来。
别说宋琰,便是陆蓁蓁也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犹豫一瞬,磨磨蹭蹭地朝外间走去。
尚未走到珠帘处,一阵劲风迎面而来,身后的烛火刹那间熄灭,房中陷入无边的黑暗。
陆蓁蓁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尖叫一声,下意识朝宋琰处退去。
宋琰脸色一白,手有些发起抖来。
他掀开被褥,刚要起身,背部却一阵疼痛传来。可是这种情况下,他也顾不上其他,咬着牙起身,伸手去取挂在墙上的剑。
眼看着要触到剑鞘,忽的,有凛冽的气息迎面而来。
眼眸一抬,一道银光,直逼眼前。
来人气息了得,怕是来者不善!
他一把抽出剑,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到了床榻旁边,背部的伤口裂开,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陆蓁蓁哪见过这样的架势,怔忡一瞬,忽而回神,想要出声求救,却发现自己已经吓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双腿一软,正好跌坐在宋琰身旁。
又有剑气凌厉而来,直攻宋琰的命门。
宋琰被突然跌坐在地的陆蓁蓁一吓,有片刻的分神,却正是在这片刻的功夫,剑尖如游龙一般,转瞬已尽在咫尺。
只听得“嗤”一声,利剑穿透血肉之声在房中响起。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
锦缎被面,白玉地砖,顷刻间被翻涌的血色染红……
------题外话------
终于有人领便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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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两章,小寒寒必出!
☆、第119章 公子给您来了信
不过片刻,整个上林苑都炸开了锅,随处可闻“抓刺客”的尖叫声和纷杂繁乱的脚步声。
宋清欢也被这声响给吵醒,迷迷糊糊间睁眼,见外头有些不对劲,不由皱了眉头。却忽见流月急急推门而入。
“殿下,不好了!宜春宫进了刺客!”匆忙行走间带起一阵风,吹得宋清欢颊上一凉。
“什么?”宋清欢心下一沉,抬目朝窗外望去,远处似有隐隐的亮光闪烁,正是宜春宫方向。
“父皇怎么样?!”她凝眸,冷声发问。
“还不知,沉星已过去查探情况了。”流月急急道。
“玄影呢?!”宋清欢起身下榻,将烛台上的灯掌上。柔和光线笼罩在房中,驱散了些许紧张凝重的气氛。
“玄影遵殿下的命令,在宜春宫守着,这会子还没回来。”
宋清欢闻言,微微定心。
有玄影在,父皇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可没亲眼确认,终归还是不安,抿一抿唇看向流月,“更衣,随我去宜春宫看看。”
流月知宋清欢秉性,没有多言,手脚麻利地伺候着她更衣妥当,两人往宜春宫而去。
一路遇到不少行色匆匆的期门骑,面容虽是疲惫,却神情微松。看来,刺客要么已被击毙,要么就已逃走。
可尽管如此,也丝毫不可掉以轻心。
宋清欢眸色一凝,越发加快了步伐。
到了宜春宫,宫外被戍守的期门骑围得水泄不通,见宋清欢过来,行了个礼,面露为难之色。
“父皇可安好?”宋清欢急问。
期门骑点头,“殿下请放心,皇上无碍。”
“刺客呢?”宋清欢舒一口气,又问。
“刺客死伤大半,抓到了两个活口,还有几人逃走了。”
宋清欢惊,听这期门骑的口吻,刺客……竟不止一人。这哪里是刺客?分明是想赶尽杀绝来了!
“本宫要进去看看父皇。”她目色一沉,声音带上几分凉薄。
“殿下,院中和殿内的尸首还没来得及处理,殿下……”期门骑好心提醒。
“本宫要进去。”宋清欢又重复了一遍,目色沉凉。
她知期门骑是好意,只是这个时候,她必须亲自确认父皇无恙才心安。
那期门骑犹豫一瞬,瞥见宋清欢沉凉的眼色,最终没有多说,躬身请了她进去。
一进院中,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来。
放目一扫,见院中歪七竖八地倒了五六个黑衣人和四五名期门骑,皆是身中数剑,一看便知死前有过激烈打斗。
她鼻子怂了怂,屏住呼吸,带着流月绕开这些尸体,朝殿内走去。
刚进正殿,便见内侍抬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出来,抬目见她,歉意地欠了欠身子。
宋清欢颔首,避至一旁。
眸光低垂,见抬出来的几名黑衣人皆是当胸一剑,一招致命,眼中划过一抹异色。
待内侍走,宋清欢抬步朝内殿走去。
掀起珠帘,见聿帝正站在靠窗处,面色起伏,旁边站着宋暄,正在同他说些什么。
听到动静,两人不约而同望来,见是宋清欢,皆是一愣。
“欢儿,你怎么来了?”宋暄奇道,抬步走了过来。
“我听说父皇宫里出事了,担心父皇,所以过来看看。”朝宋暄抿唇浅浅一笑,走到聿帝旁边,目露担心之色,“父皇,您还好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听宋清欢这话,聿帝胸前又剧烈起伏起来,显然又是惊惧又是愤怒。
宋清欢见状,忙上前替他顺了口气,扶他到软榻旁坐下,然后看向钟怀,“钟公公,替父皇倒杯茶来。”
钟怀应诺退下。
宋清欢在聿帝身旁坐下,柔声道,“父皇,已经没事了,您不用担心。”
聿帝“嗯”一声,呼吸平静些许。
钟怀奉了茶来。
聿帝伸手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暖暖的茶水下肚,面上才恢复些许红润。
“朕今晚歇息得早,睡梦中被一声尖叫吵醒,迷迷糊糊似听到刺客两字。因为有下午太子遇刺一事,朕顷刻间清醒过来,起身躲到了那扇屏风后。”说着,伸手一指。
那处的梨花木雕花鸟纹落地屏风已被劈成两半。
“刺客有四人,很快发现朕的藏身之处,就当朕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时,窗外忽然闯进一人,亦是黑衣蒙面。他一进来,便二话不说与刺客缠斗起来。”聿帝继续开口,放在膝上的拳头有几分颤抖。
宋暄闻言拧了眉头。
宋清欢眼底一抹了然。
难怪方才抬出去的那四名黑衣人皆是一招毙命,果然是玄影出了手。
“后来呢?”宋暄沉声。
“那蒙面人很快解决掉了刺客,竟一言未发,跃出了窗外,不知究竟何许人也。”聿帝面露沉吟之色,眼底一抹后怕。
宋暄和宋清欢皆垂首不语,若有所思。
宋清欢现在敢笃定,从草料场走水,到宋琰林间中箭,再到宜春宫和甘棠院来刺客,这一系列的事必是一个完整的计划,缺了哪一环都不可!
想到这里,忽然眼眸微动。
缺了哪一环都不可?
当日草料场走水,自己派玄影前去查看,在水井边遇到一个黑影。因玄影在,那黑影并没能得逞。
假设他当日确如自己所料,是要在井里投毒——
那口井供的是旁边小厨房用水,而那厨房是准备宫人的一日三餐之处,如果井里被人下了毒,整个上林苑的宫女内侍都会受影响。
可……为何只给宫人用的水井投毒?现在看来,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应该是聿帝才是,又为何……?
一时不解,却听到殿外有声音传来。
转目一瞧,是期门骑在将院中的尸首清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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