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可笑之极!
她在前世的时候,怎么没发现,方家竟然是这么个情况。
不过想想也是,方柘一家只是白身,连入宫朝贺的机会也没有。她做皇后时如履薄冰,分心关注着方孰玉已是竭力,哪里还会知道这么一家子奇葩。
方老夫人都应了,司岚笙怒而不言。
婆婆应下的事,她这个做儿媳妇的,总不能明着反对。
心头揣着这桩心事,司岚笙想着找方孰玉商议此事,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来。本以为失去的宝贝女儿,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她怎么舍得再让她去那劳什子庵堂受苦!
一顿原本应该欢喜热闹的午宴,被庞氏这么一搅合,便匆匆不欢而散。
方慕青留下来陪着方老夫人说了会话,也就告辞了。
她嫁得不错,如今是工部尚书郝家的当家主母,忙碌得紧。若不是为了方锦书被救回来这件事,她也不会抽时间回了一趟娘家。
白氏看了一场好戏,心满意足的扶着丫鬟的手,回去了自己院里。
司岚笙带着子女三人,返回了明玉院中。
“母亲,二叔祖母怎么能这样做!”方梓泉的拳头捏得发白,心头恨极了庞氏。“要不是有祖父,二叔祖哪里有今天!”
“噤声!”
司岚笙沉下脸,呵斥道:“那是你的长辈,怎能这样不敬!罚你抄十遍金刚经,明儿交上来。”
不是她想对方梓泉如此严厉,高芒以孝立国,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下的庆隆帝,都是事母极孝,朝野之中上下效仿。
所以,当下的风气就是如此。长辈可以不慈,晚辈却不能不敬不孝。尤其是方家这样的清贵文官之家,名声显得尤为重要。
毫不夸张的说,方梓泉若是有了忤逆长辈的名声,将直接影响到他今后的仕途。
御史台风闻奏事,品性也是为官者的一个重要考核标准。哪个大家族里面,没有什么污糟事?但因着这个,都宁愿捂烂了,也不愿传出半分不好的名声在外面。
方梓泉是司岚笙的嫡长子,她一向对他寄予厚望。
也是因为这个,司岚笙也对方柘一家诸多忍让宽容。只求一个贤良的美名,以助方孰玉的仕途,和子女的前途。
“儿子知道错了。”
方梓泉垮了小脸,闷闷的认错。其中的利害,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庞氏实在是欺人太甚。
方锦书默默的将这一切看着心里,重新估量了形势。
前世她出身于武勋之家,名声之于勋贵来说,并没有这么重要。
像安国公石家,为了自保不得不让才华横溢的世子石京泽自污。还有晋南候雷家,反手就能出卖同盟。名声对有爵位在身的武勋来说,不过是个纸糊的遮羞布。
所以,她虽然知道文官十分看重家族名声,也万没料到竟然看重到了这等地步!
看来自己之前想好的计划,须得调整一下,不能打了老鼠又伤了玉瓶。
☆、第二十二章 什么是忠心
见儿子认错,司岚笙趁机将三人聚到膝下,进行教导。
“我知道你们对二叔祖一家略有微词。但是,如果没有二叔祖相救,你们的祖父说不定就没了性命。”
司岚笙端正了脸色,严肃道:“圣人有云,须以德报怨,更何况,二叔祖有恩于你们祖父。这种恩德,我们做晚辈的应当牢记在心,不可怨怼。”
不止是为了好听的美名,司岚笙希望孩子们不要对二房生出恨意,成为家庭不睦的根源。
方梓泉面有愧色,连声应了。
方锦晖、方锦书两人也都齐齐应下,“知道了,母亲。”
司岚笙这才缓和了脸色,道:“书儿一定累了,好好去歇个午觉。余下的事,你们无须担忧,有我和你们父亲在,定不会让书儿吃亏。”
回到了翠微院,跟大姐道了别,方锦书回了房。
因云桃、云杏两名一等丫鬟被捉去了京兆府中问话,她身边就只有田妈妈跟着。
方锦书走到妆台前,拿起象牙梳沉吟半晌,道:“田妈妈,你去将芳芳叫来。”
不一会功夫,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芳芳进了房门。
她沐浴过了,枯黄的头发梳得整齐,换了一等丫鬟的衣裙。但脸色仍然是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才好。
方锦书笑着问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往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丫鬟了。”
芳芳这辈子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裙,两手捻着下摆,声如蚊呐道:“可是,她们说,给四姑娘做贴身丫鬟,要懂得梳妆搭配,还要懂得沏茶厨艺。”
“她们还说,我的名字一听就是个村姑,不配做四姑娘的贴身丫鬟。”
方锦书面色一沉,吩咐道:“田妈妈,去给我查一下,究竟是谁对我的决定不满。”
说这些酸话的,应是翠微院里的丫鬟们。新空出来两个一等丫鬟名额,她又回来了,便人人都想要争上一争。
但却被这个不知到哪里来的村姑,给占去一个宝贵的名额,怎不让人眼热。
然而,主仆有别。主子的决定,轮不到奴仆来质问猜疑。如此下去,主子的权威还如何保持?下达的命令,怎会有人遵照执行?
不管是嫉妒羡慕何种情绪,方锦书先扣上一个对主子不满的罪名,再慢慢查证。母亲管束下人实在是太过宽仁,才纵得她们如此没有规矩章法。
不过,从今日起,她要先从翠微院里入手,好好整顿一下。留下忠心做事的,去掉偷奸耍滑、搬弄是非的。
这真是刚想瞌睡就送来了枕头,方锦书正好趁机发作。
田妈妈一怔,这个她从小奶大的姑娘,她好像有些不认识了。
看见她的表情,方锦书耐着性子解释道:“田妈妈,这次我会被拐走,细细想来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吃一堑长一智,我非得好好整治一番不可。”
田妈妈是个忠心的,她手头又无其他可用之人。要想立威,田妈妈是第一个要收服的。
在田妈妈心头,何尝没有对方锦书的失踪产生过疑问。听她这么一说,田妈妈恨声道:“姑娘说得是!吃里扒外的东西,一个也不能饶!”
她没什么学识,但护主之心满满。
“姑娘等着,我这就去将那些人揪出来!”说着,跟方锦书告退后,气呼呼的下去了。
方锦书这才温和的看着芳芳,笑道:“她们说的也不假。只不过,我收贴身丫鬟,第一紧要的是忠心,那些都可以慢慢学。”
“你,可够忠心吗?”
芳芳茫然的抬起头,问道:“什么是忠心?”
她只是个乡野村姑,哪里懂得忠心与否。这会刚刚进入方家,连基本的规矩礼仪都还没学过,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方锦书和自称。
方锦书自然不和她计较这些失礼之处,解释道:“忠心就是,你只听我一个人的话,就像在逃跑时那样。知道有人要害我,你第一个来告诉我;有人要杀我,你要替我挡刀。”
她的双眼,紧紧的看着芳芳,观察着她面上的表情。在她说到“挡刀”之时,芳芳明显瑟缩了一下。
“怎么,害怕了?”方锦书笑着问。
芳芳闭上眼睛,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道:“不怕!只要能让我顿顿吃上肉包子,挡刀就挡刀!”
“那如果,别人也能让你吃上肉包子呢?”
芳芳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问道:“别人又不是你,我为什么要对他忠心?”
她心眼实在,瞧着她如此淳朴,方锦书打心里笑了出来。
重生之后,先是想方设法的逃跑,回到方家后也没个消停,又害怕让亲人看出什么不妥。方锦书的神经,一直都绷得紧紧的未有任何松懈。
直到此刻,对着不知她的过往、又一根筋的芳芳,方锦书这才放开心怀的笑了起来。
“我哪里说错了吗?”见她笑得都捂住了肚子,芳芳一头雾水。
方锦书摆摆手,道:“不是你的错,只是我太开心了。”
“谁说你的名字像村姑了?是她们不懂。芳菲次第长相续、芳草春晖润细雨,这都是既美好的诗句。”
方锦书信口拈来两句带着“芳”字的诗词,听得芳芳听得一脸懵懂。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这不妨碍她觉得这两句诗词极美。
看她欲言又止,方锦书问道:“想说什么?”
芳芳道:“我听不懂,但觉得你说的第一句好好听,芳菲……什么续。”
方锦书笑道:“既然你喜欢,那就给你改名叫芳菲,如何?也省得那些不懂的人,胡乱嚼舌根子。”
芳芳欢喜不已的应了,道:“那我往后就叫芳菲了!”
“好!”方锦书道:“你以后就是我的贴身丫鬟——芳菲。这要交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不管谁来问你,你都不能说那天在马车上,我点了一团枯草的事。”
芳菲心思简单,想也不想地就应下了。在她心目中,方锦书吩咐的,一定是正确的。
“如果有人问,我们怎么逃了出来。你就说,我们是趁看守的人打瞌睡的时候,悄悄跳下马车逃走。”
“好,我听你的。”
这是方锦书最满意芳菲的一点,对她的命令从不迟疑。
☆、第二十三章 傲慢的门子
和芳菲相比,方家司家的这些家生子,虽然在规矩礼仪上不差,有些还能识文断字。但一个个的,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所以,在方锦书的心中,芳菲凭这一点,就胜过她们所有人。何况,她眼下的情形,贴身丫鬟也不敢用和她相熟的下人。
她如今单独住了一个厢房,和父母相处的时间,不如兄姐;和兄姐相处的时间,又不如贴身伺候的下人。
回到方家这半日,她打起精神应对,亲人们见她性情变化,也未起疑。
反倒是田妈妈,察觉的端倪更多一些。这实在是因为,田妈妈跟她日夜相处的时间,远远多于父母兄姐的缘故。
得了名字,芳菲看见方锦书自己放下头上的发簪,犹豫着想要上前帮忙。但又从来没做过这样的细致活,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老茧,她顿住了脚步。
方锦书道:“你先下去,找田妈妈好好学学规矩。过几日,田妈妈说可以了,你再来我房里听差。”
除了家生子,大户人家时常会成批买些丫鬟进来候补。这些小丫鬟入府之后,都会先交到管事嬷嬷手里,调教礼仪规矩,教如何伺候夫人小姐。
通常得过上两三个月,她们才会分入各房,先从最低一等的粗使丫鬟做起。
但芳芳是被方锦书直接带进来的,是个例外。只好让田妈妈先调教着,略懂一些规矩就好。
横竖方锦书眼下才八岁,还没有正式进入京城的交际圈子。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如何,无人计较。
在前世,从国公府嫡女到最后的皇太后,她一直是锦衣玉食,身边从不缺人使唤。但其实,她并非那起子身娇体弱的大小姐,开得了弓射得了箭。
方锦书不想让那些态度不明的二等丫鬟进房,便自己卸了钗环,钻入田妈妈铺好的被褥之中,闭目歇息。
锦被提前熏过了玉兰花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她原以为自己很难入睡,没想到连续几日的折腾,让她娇弱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在沾上枕头的一瞬间,便跌入了黑甜梦乡。
随着主子们的午睡,整个方家,也慢慢安静下来。
正午的阳光透过婆娑的树荫,洒在院子中。点点光斑随风舞动,悄悄地做着游戏,静谧而安宁。
……
这个时候,权大娘一家的马车,停在了承恩侯府的侧门处。
权墨冼从车辕上跃下,道:“母亲,大姐,到地方了,我先去问问。”
权大娘应了,担忧的嘱咐道:“你好好跟人家说。”
她虽然是母亲,但见识有限,好多事情都让儿子做主。
故土难离。这次上京,实在是权家族人步步相逼,欺人太甚。为了儿子的前途,她才拿出了亡夫特意嘱咐过,不要使用的那块玉佩。
接下来的事情,就都是由权墨冼做主了。
短短一个月,权墨冼就将名下仅有的田产祖屋全都给卖了。买了马车,准备了上京的行李之后,剩下的就都换成了薄薄的几张银票,三人贴身收着。
这等孤注一掷的事情,按权大娘的性格,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但既然儿子已经想清楚了,她也只好听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权大娘那个秀才爹一向的教诲。
权璐却不一样。她在幼时父亲便早亡了,又时常被族人欺负。她是个不服输的,被欺负狠了索性捋起袖子狠狠地干过几架。
为了帮助母亲养家,供弟弟读书,她打小没有少做农活,力气不比那些小子差。当她豁出脸去,无论能不能打赢,也不能令对方占了便宜。
久而久之,总算是没人敢随意欺负他们一家子,权璐也落得个泼辣的名声。
看着弟弟离去的身影,权璐道:“娘,你说方家留我们住下,弟弟怎么就不肯答应呢?方家是礼部侍郎,正好管着春闱。”
在权璐看来,他们救了方家的嫡出孙女。有这等恩情在,方家又诚意挽留,比这从未打过交道的承恩侯要好得多。
权大娘摇了摇头,道:“黑郎打小就有自个主意,我也不知他的打算。”
权大娘看了看车中放着的一个小箱笼,里面是他们告辞的时候,司岚笙命人给他们装上马车的,说是感谢他们救了女儿的谢礼。
她方才打开看了,里面有几匹鲜亮华贵的料子,还有一百两雪花银压在箱底,沉甸甸的。
方家诚心道谢,她虽然没见过什么达官贵人,也觉得方家是个更好的选择。尤其是跟她说话的方大太太,多么金贵个人儿,那般和颜悦色的跟自己说话。
但是,权墨冼既然已经决定了,想必有他的道理。自己不懂的事,还是听举人儿子的好。
……
承恩侯府上的门子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上上下下扫了一眼面前的少年郎。这样寒酸的穿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破落亲戚,知道肖家发达了,找上门来打秋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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