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太子笑道:“我知道他很好了,但你也让金晓说完。我觉得,金晓言之有理。”
金晓的腰弯得更低了,道:“奴才不敢质疑权大人的品性。但他既然是朝臣,这样硬碰硬只会让他没有退路。”
太子若有所思,颔首道:“也对。他已经拒绝了一次,恐怕就算心头有别的想法,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啊?”宝昌公主面有忧色,道:“那,可怎么办才好。”
见兄妹两人意动,金晓的面上掠过一丝笑容,只是他此刻将头垂得很低,无人发现。他道:“奴才有一计,殿下看看是否可行?”
“你且说说看。”宝昌公主急道。
金晓再次拱手,道:“这件事的症结,最终还是落在他那名未婚妻身上。若是没有这个人,那么一切就都顺理成章。”
“此外,权大人毕竟是朝廷命官,迫使他就范的风险,比赐死一名民女要大的多。”金晓道:“诚如公主所言,她原本就中了奇毒,连圆房都不能。这样苟活着,不如赐她一个痛快,赏给她足够的哀荣来得好。”
如他所言,对身份尊贵的太子兄妹来说,区区一个民女的性命,算得了什么?如此行事虽然荒唐了些,就算被庆隆帝知道了,也顶多斥责几句罢了。
“我也想要了她的命,可恨的是,这个女人如此命硬。”宝昌公主恨声道:“这是京城,我就怕惹得父皇不快。”
“公主殿下,”金晓再次进言道:“最坏的结果,就是被皇上责备罚俸。但这样的男子,错过了公主恐怕就再难遇上。”
太子点点头,道:“金晓说的是,你的婚事早该定下来。拖了这么久,不就是没有一个能入你眼的吗?这会好不容易得了一个,使些手段也无妨。”
宝昌公主心头有些犹豫。
因为她知道,权墨冼对父皇来说,并非普通士子那样简单。父皇很看重他,为了他甚至拒绝了自己的要求。如果真这么干了,恐怕连太子都会一并被父皇斥责。
她正想着,却听见金晓道:“奴才愿为公主效力,前往医馆,赐死那名女子。”
宝昌公主在心头只略略挣扎,便决定瞒下此事。她原本已经放弃了嫁给他的那个念头,但既然太子愿意帮她促成这件好事,她又重燃了希望。
见她不反对,太子便吩咐金晓照办。
看着金晓退出了水榭,宝昌公主憧憬着和权墨冼成亲的那一天,满眼迷醉。
“皇妹就在我这里盘桓一二,等着好消息吧!”不过是一条人命,太子还没有放在心上。看着自己幼妹如此开心,他也替她感到高兴。
金晓领命出了太子府,一名着灰衣的路人与他擦肩而过,他轻声道:“事成。”灰衣人手法迅捷地往他腰间放了一样东西,左右都无人发现。
上了轿,金晓从腰间取出一张纸,展开细细看了,面上露出贪婪的笑容。那是一张地契,位于东郊的一座庄子以及五百亩良田。
看了半晌,他将地契重新叠好,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心满意足。
作为一个被去了势的太监,金晓对这些身外之物格外看重。财富每增加一分,他就越满足一分。唯有如此,才能填满他空荡荡的内心。
抬着他的轿子往医馆而去,那名跟他擦身而过的灰衣人转过一个弯,穿街入巷,进了一间不大的酒肆。再出来时,已换过了一身蓝衣。
两刻钟后,他出现在关景焕的书房中。
“回禀老爷,事情已经办妥。”
关景焕抚着胡须,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颔首问道:“可有人发现行迹?”
“不会有人发现属下。”
“好!”关景焕轻轻击掌,道:“下去领赏。”
看着他躬身退下,关景焕拈须自言自语道:“一个小后生,也妄想和老夫斗。别以为皇上看重你,你就能翻了天去!”
原本他并没有将权墨冼放在心上,一个新科状元而已,他多的是办法能让他永不出头。
没想到在琼林宴上精心替他设的局,被他那样不留余地的破掉。庆隆帝的处置,看上去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偏心于他,这就不得不让关景焕上心。
金晓本性贪婪,早就被他所收买。
两人早就达成了交易,金晓提供一些太子府的消息给他,而他给金晓丰厚的报酬。
☆、第三百六十四章 市井之间的侠义
在这项交易上,关景焕一直很谨慎。
他所需要知道的消息,也都不会触及太子的切身利益。是以,金晓才能放心大胆地跟他一直合作下去。
毕竟,两人都心知肚明,太子才是金晓的真正靠山,金晓是绝对不会出卖太子的真正秘密。否则,太子若倒了霉,他一个太监还会有什么好下场?金晓如今所有的风光,都是因为太子。
而关景焕想要借太子的手,给权墨冼一个教训,这件事在金晓看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同威逼朝臣的性质相比,赐死一个民女而已,对太子而言真算不得什么。
但是,关景焕却知道,林晨霏对权墨冼的重要性,以及庆隆帝对权墨冼不一般的看重。
若他所料不错,林晨霏被太子赐死,绝不会令权墨冼屈服。反而,却会让权墨冼与太子兄妹反目。这样一来,权墨冼的仕途恐怕也就到头了。
其次,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庆隆帝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一个民女的性命不重要,但太子兄妹下手的是被皇帝所看重的权墨冼。废了一个皇帝想用的人才,太子兄妹再怎么受宠,也会因此事而被责罚。
关景焕并不想动摇太子的储位,却也不想太子稳如泰山。否则,他哪里来的机会,能让太子倚重?
庆隆帝是个念旧的人,因此曹皇后一脉在朝中毫无竞争力。曹皇后所诞的嫡长子齐王,按说最能和太子一较高下。但眼下比那些皇亲还要低调,低调得不像是一个嫡出皇子。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如今只有鹤,没有蚌,让他这个渔翁又该从何取利?
所以,他要一点一滴地剥去太子的荣光,让他感到被威胁的危险。如此,他才会有了机会。
关景焕的这番算计,可谓是曲曲折折藏的极深。金晓这个贪婪的太监,连最表面的一层都看不出来,只知道又得了良田庄子,只知道计算名下的财产收成。
他坐着轿子到了医馆,神情倨傲地下了轿,手持拂尘步入医馆,傲然问道:“林晨霏何在?”
医馆并不大,贸然来了这么一位带着护卫的人物,正排队等着看诊的病患纷纷走避。毛大夫放下手中写方子的笔,愤然道:“敢问哪位官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金晓不悦道:“太子爷的话,也是你一个区区庶民能过问的?林晨霏何在,咱家奉太子的令,来传话于他。”
毛大夫知道这件事的原委,林晨霏正是被宝昌公主所伤,而太子却是宝昌公主的嫡亲大哥。这个时候,太子遣人前来,显然不怀好意。
但当朝太子的身份何等尊贵,远非他一个民间大夫所能抗衡。
金晓打着太子的名号前来,毛大夫只能跪下回话,道:“林姑娘身受重伤,无法起身回话,还请公公见谅。”
他垂着头,给在门边站着的药童使了一个眼色。药童点点头,迅速离开门边,拔腿就跑。
林晨霏的伤势,金晓一清二楚,此时不过是装模作样。闻言故作沉吟,道:“如此,你便带我去见她。”
毛大夫面有难色,道:“她一个姑娘家,又在病中。太子殿下一向仁爱,若是知道了这等情形,恐怕也是不忍的吧?”
随着排队就医病患的离去,太子遣人来了医馆的消息也迅速地散了开去。不大一会儿功夫,医馆门外便围了好些人。他们不敢靠近,却不妨碍他们伸长了脖子看好戏。
有这么多人看着,金晓的态度也不敢太过强硬,他还要顾及太子的名声。
毛大夫此举,正是为了拖延时间。
林晨霏既然在此养伤,他就要为她负责任。权墨冼付了诊金,并没有说将林晨霏托付给他的话,但是毛大夫自认为对病患有此等责任。
与高高在上的太子不同,这,就是市井之间的侠义。这种侠义精神,或许不被理解、不被尊重,却不可否认它的存在。
平时看上去碌碌无为,甚至有些平庸卑微的一个人,因为这样的侠义,整个人都焕发出光彩。
比如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戴镖头,再比如此时跪在地上低入尘埃的毛大夫。
他的这种精神,感染了围观的百姓们。他们做不了什么,但却不妨碍他们的低声议论。
“是啊,一个弱女子,怎么忍心?”
“别胡说,那可是太子爷!太子爷怎么会干这种事情,定是有人狐假虎威。”
“说的是,太子殿下从来不好女色,怎么会巴巴地让人来见一个民女。”
众人议论纷纷,偏又将声音控制得不大不小。刚好让金晓听见,却又令他发作不得。一时间,他有些进退两难。
这番僵持不下,那名药童却撒腿跑得飞快,从医馆后门溜了出去,直奔权家而去。
与此同时,长相憨厚的高露低头对江梅说了一句:“你继续盯着。”便拔腿飞奔而去,她前往的方向,却是方家。
这是方锦书亲口吩咐下来的任务,高楼将几人分了工。
高露和江梅两人一个长相普通老实,一个年纪小,放在人群中都不打眼。所以,就让他们盯住医馆,有了什么动静也可以及时去报讯。
他自己则带着夜尘,一早便坐在宝昌公主府外面。见到宝昌公主去了太子府,让杨柳去方家报了讯,此刻守在太子府外面。
最机灵跳脱的夜尘,则居中跑腿策应,传递消息。
这番布置下来,从金晓出门往医馆而来,便没有脱离他的视线。高楼蹙眉,腹诽道:“这个公主足够无耻,太子也助纣为虐。这样心性的人,竟然是国之储君,太可怕了!”
他年纪大一些,难免便想得深了一层。如今的太子,将来就是皇帝。有这样私心的帝王,将来老百姓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只是这等事情,他也只是想想罢了,还轮不到他来操心。眼下的任务要紧,无比不能让姑娘失望。
权大人既然救过姑娘几回,姑娘又念着这份恩情,希望一切都来得及。但是,他却想不出,就算姑娘知道了这件事,又能如何替权大人分忧呢?
要知道,她自己都还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而已。
☆、第三百六十五章 僵持(万更7天求月票)
权墨冼此时心急如焚。
今日休沐,他安顿好了家中,又陪着权大娘说了好一会话,才出门前往医馆。不料,走到半路上却撞见了急急来寻他的药童。
太子遣人到了医馆中,指明要见林晨霏?
在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个瞬间他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宝昌公主也就罢了,本就是姑娘家,又是天之骄女,颐指气使还可以理解。
但,这样的事情,一国之储君怎么会参合进来?他和太子接触不多,这一刻心底异常失望。
难道,这就是自己要效命的皇室?
“权大人,您看这怎么办才好?”药童的话将他惊醒。
权墨冼摇摇头,眼神恢复清明。太子是怎样的人,不是当下要关心的事。危在旦夕的,却是林晨霏的性命。
“走!”他加快了脚步,朝着医馆飞奔而去。
这时,前往方府报讯的高露也到了方府的二门上。正和守门的婆子说着要求见方锦书的话,却看见方锦书带着人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
看见她来了,方锦书脚步不停,吩咐道:“你跟我来。”
原来,方锦书听见宝昌公主往太子府而去的消息后,便知道不妙,着手开始准备起来。
上了马车,方锦书问道:“事情如何了?”
高露禀道:“太子府上派了一位公公,我出来的时候刚刚到了医馆,逼着毛大夫要见林姑娘。”
蠢货!
太子果然还一如前世那般蠢!
方锦书闭了闭眼,吩咐芳菲:“再快一些。”时间紧迫,她必须快一些,就怕已经来不及。
在她出发前,未尝没有权衡过利弊得失。既然在宝昌公主看中权墨冼此事的背后,是卫亦馨作为幕后推手,她出手帮助权墨冼渡过难关,说不定就会惹来卫亦馨的注意。
方家和前世不一样的轨迹,已经引起了卫亦馨的疑心,只是对方还不确定而已。
此时她的出手,冒着偌大的风险。
但是,今生既然权墨冼救过她,她无法置之不理。若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就不能袖手旁观。
做人总不能光计较得失,也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否则,她跟卫亦馨又有何区别?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此而死。她有这个能力,就无法冷眼旁观。
方锦书的马车到了靖安公主府的侧门停下,芳菲下了马车,跟看门的下人说道:“劳烦通禀一声,我们家四姑娘有急事求见公主殿下。”
回京之后,方锦书到公主府上的次数并不多,但芳菲却是常来的。一些时令瓜果,或方锦书亲手孝敬的女红等,都是由芳菲送来。
所以,门子对她很是脸熟,也知道靖安公主看重方家四姑娘。
“原来是四姑娘到了?”门子有些诧异,这之前也没有接到拜帖,想来确有急事。忙拱手道:“请四姑娘稍候,小人这就去通禀。”
方锦书的目光落在车壁上,平缓着心中的急迫之情。再怎么着急,也要耐下性子等着通禀。她是靖安公主看重的晚辈不假,但毕竟不是亲眷,没有随时入内面见靖安公主的特权。
就在她在靖安公主府侧门等着的时光,权墨冼已然到了医馆门口。
这个时候,金晓已经站在林晨霏的房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林夫子父女。
“怎么,咱家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他斜着眼睛道:“你这条贱命,活着不如死了值钱,怎么就想不通。”
“这笔账,很好算吧。”
林夫子抱着面色苍白的女儿,嘶声道:“我们的命再怎么贱,也是我们自己的。敢问这位公公,我们是犯了哪一条律法,要受此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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