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权郎中啊,他还在签押房里,你过去看看。”那名书办给他指了路。
权家下人听了,连连道谢,拔腿就走。
“公子!”他来到签押房门前,终于见到权墨冼的身影,施礼叫道。
木川见到他,奇道:“你怎么来了?”
他并不是权墨冼常用的小厮,也不是方锦书遣来送饭往来的人,按理,不该出现在这里。
权墨冼抬头望着他:“怎么了?”
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道:“回公子的话,大奶奶她,坠马了!”
“什么?!”
权墨冼手中的笔猛然一顿,在公文上形成一个墨点。
他面色骤变,推开面前的东西霍然起身:“走,回去!”
“公子别急。”木川连忙跟上,问着来报讯的下人:“你给我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人也不知道,是内宅里有丫鬟来跟我讲,让我赶紧来衙门里找公子。”
权墨冼眸色变得深沉,脚步不停出了刑部衙门。
她,怎么会坠马了?
按理,骑马方锦书已经学了好几日,黄糖跟她也都相熟了,她自己也不是冒失的人,怎么会坠马。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不成。
也不知道严不严重,具体情形如何,权墨冼心急如焚,恨不得腋生双翅,立刻就回到家里。
他带着人一路急匆匆地回到家,见着下人劈头第一句话就问道:“你们大奶奶呢,现在何处?”
那个小丫头见到他,一脸茫然:“大奶奶?”
“对,大奶奶在哪里?”木川连忙替权墨冼追问。
“大奶奶,眼下应该在马场里。”
“怎地还在马场,请大夫来了没有?”权墨冼问道。
“请……请大夫?”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小丫头有些口吃。
木川急得直跺脚,道:“公子我们进去就知道了,跟她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权墨冼微微颔首,脚步不停地往里走去。
刚走到马场门口正要进去,见到一众人簇拥着权大娘过来。一见到权墨冼便着急上火地问道:“黑郎,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媳妇咋就坠马了呢?”
权夷庭牵着奶娘的手,嘴唇抿得紧紧的,眼里有泪光闪烁。
他才和母亲分开不到一个时辰,还等着晚上一块用饭,怎么就会听见这样的噩耗。
瞧着这阵势,权墨冼的眼中闪过疑云。
从权家到刑部衙门,比从慈恩堂到跑马场要远得多。方锦书坠马,权大娘应该是第一个接到消息,论理一定比他到的早得多。
但是,事实却是他和权大娘一同抵达跑马场门口。
这只能说明,权大娘接到消息的时间,比他晚。因为,方锦书出了事,只要权大娘知道,就不可能坐视不理,直到此刻才赶到。
权墨冼心底牵挂着方锦书,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失去了理智。
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等等!”他沉声道。
闻言,扶着权大娘的琴语心头一凛,连忙敛了目光看着地面。
“等什么?”权大娘正要迈入门槛,闻言一顿。
权墨冼在脑中迅速转了几个年头,急中生智道:“她是晚辈,怎么能劳烦母亲来亲自探望?这要是传了出去,还说我们权家没有家规,媳妇不懂规矩。”
“请您先回去,这里的事情,儿子自会料理。”
“可是……”权大娘急道:“我这不看一眼,不放心啊!”
“姑母是担心表嫂,”任颖道:“这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表哥你让我们回去?就算回去了,姑母也不放心,表哥你怎么忍心让她老人家担忧。”
“就看一眼的事情,只要表嫂没有大碍,我们立刻就回。”任颖满脸忧心,道:“再说了,这满宅子里的下人,不都是表嫂在调教吗?妹妹虽然什么都不懂,却知道表嫂调教下人有方,怎么会传出去。”
权墨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转身,大踏步进入跑马场。
他确信,这件事果然有鬼,还与任颖有关。
无法阻止母亲,他只好当先一步。要真出了什么问题,他也好灵机应变。
跑马场很大,整个呈椭圆形。左侧是拴马桩和堆放的草料,养马的马厩不在此处,主子有需要时,才牵马过来。
右侧设置了弓箭场,放了射箭的箭垛等物。
这个地方此刻并没有人在,显得空荡荡的。只有黄糖和权夷庭骑的那匹小马,在拴马桩那里甩着尾巴。
权墨冼的目光,集中在中间的三间厢房。
如果方锦书果真坠了马伤了骨头,就会就近在这里歇息,等着大夫前来看诊。
他看了木川一眼,低声吩咐:“拦她们一会儿。”便大步流星地走向最中间的那个厢房。
权墨冼知道,木川挡不了多久,但他只需片刻。
☆、第九百零六章 这不可能!
当他的手扶上厢房门的时候,权墨冼的心咚咚跳了两下。
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十分紧张。
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总得面对。
深深吸了两口气,权墨冼推开了厢房门。映入他眼帘的,是方锦书入春后常穿的那件芙蓉色百蝶撒花披风。
这件披风乱作一团,躺在地上。
外间,除了地上这件披风,一切摆设照旧,并没有人在。
“丫头,丫头?”
他唤了几句,无人应答。
权墨冼的目光投向了连接里间的那道深蓝色布帘,眸色深沉。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一个箭步掀开帘子进了里间。布帘尚在晃动,他就已经退了出来,神色严肃,看不出他的心思。
任颖扶着权大娘,已经踏入了厢房门。
“表哥,表嫂她怎样了,你怎地不进去?”任颖一脸焦灼,眼底却有一抹喜色飞快掠过。
“她只是伤了脚踝,没什么大事。”权墨冼走上前扶着权大娘道:“母亲,我先扶你回去。这里的事,就交给儿子来操心。”
权大娘还未说话,任颖瞥了一眼仍在晃动的门帘,道:“既是表嫂伤了脚踝,想必走动不便。母亲请稍等,容我去给表嫂请个安。”
她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都已经走到这里,并且知道方锦书在里面,仅仅一道门帘之隔。作为表妹,她关心表嫂是多顺理成章的事情。
权墨冼往侧迈了一步,拦住她的去路,两眼盯着她问道:“表妹,你怎么比我还心急?”
任颖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却丝毫不退让,扬声道:“表哥,表嫂不过是脚踝受伤,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从进这跑马场起,你就不正常。”她干脆退回道权大娘处,疑惑道:“姑母,明明知道我们到了,表嫂怎地也不说句话?”
任颖小声嘀咕道:“她又不是嘴巴受伤,不能说话……”
权墨冼的这一系列反应确实反常,权大娘疑惑地看着权墨冼,问道:“黑郎,你就老实跟我说,你媳妇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母亲,难道您不信我的话?”权墨冼反问道。
“不是我们不信,”任颖道:“你这拦着不让进门,委实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成?”
她这一句句的,让权大娘心头直打鼓,落不到实处。
“黑郎你让开!”
这件事,处处透着不寻常。究竟是什么事,让儿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拦着自己。权大娘上前一步,目不斜视地走过权墨冼身前,亲手揭开帘子进去。
她是母亲,孝道当头,权墨冼没有任何理由再阻拦于她。
任颖心头暗喜,垂头快走了几步,扶着权大娘的胳膊紧跟着进了门。
“啊!”任颖掩口轻呼。
她所惊讶地,不是眼前的情形有什么不妥。反而是因为,太正常了。
方锦书拥被坐在罗汉床上,满头大汗,口中咬着一张叠成条状的丝帕。芳菲半跪在地上,怀里托着她的脚踝。
见她们进来,方锦书抬起头,满脸的歉意,却是不能出声。
芳菲正在替她正骨,也无暇给众人见礼。
“怎么了?”权墨冼跟在她们后面进了门,双手环抱在胸前,眼里全是戏谑,看着任颖问道:“表妹叫什么?”
任颖眼里的喜色迅速褪去,眼前所发生地这一切,实在是超乎她的预料。
怎么会?
她想起那枚药丸,明明已经全部都化在了那匣子茶叶里。而那匣子茶叶,她分明设法换掉了跑马场里所用的茶叶,并让琴语将权夷庭唤走,让方锦书和海峰两人喝下加了料的茶水。
这一切,都计划得相当完美。
她算计这一切,算计着时间,好不容易才让权墨冼和权大娘两人,同时出现在跑马场的门口。
天知道,要在方锦书的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切,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她找了一个坠马的借口,就知道只要听到方锦书坠马,无论权墨冼手里正在做什么事,都会立刻放下赶回家来。
在谋算的时候,任颖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心口发痛。
她不明白,那个方锦书到底有什么好?究竟是哪里,将权墨冼的心魂都吸了过去,教他完全看不见自己的任何影子。
所以,任颖要的,就是要让权墨冼和权大娘两人,亲眼见到他们心中的好女人,和最得权墨冼信任的长随,发生不可告人的事情!
权墨冼有多爱方锦书,之后就会有多恨方锦书。
被妻子和心腹同时背叛的痛苦,是一个男人最不能承受之重。
到了那时,正好是自己出头之日。
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一门心思地痴恋着他,关怀着他,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他关怀。她就不信,他不会在自己怀里化作绕指柔。
任颖自己心里也清楚,她这个谋算漏洞不少。毕竟,这个后宅是方锦书在当家做主,她做事并不如以往那样便利。
就算她得了琴语相助,但诸如换掉茶叶这样的事情,她必须亲自动手才能保证效果,并且不落人口实。
别的不提,就是她假借坠马之由,分别去给权墨冼和权大娘传话之事,就经不住查,一捅就破。
但她打算着,只要所谋划的一切成真,在既成事实的情况下,权墨冼只会震惊、愤怒、伤心,哪里还有余力去想这些细节?
方锦书,只会百口莫辩。
但,她煞费苦心,结果呢?
一切风平浪静。
这,这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之前权墨冼如何拦着不让她们进门?
“我……”任颖不敢相信,但事实却是如此,她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在口中应道:“我瞧着表嫂伤得如此厉害,有些吓着了。”
“是吗?”权墨冼意味深长地一笑。
两人的对话,权大娘完全没有听在耳中,她的眼里只有方锦书的伤势。
她靠在罗汉床上,裙子往上提起,露出来脚踝处。原本白皙的肌肤红肿了好大一块,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
“黑郎媳妇,怎地伤得这般厉害?”
权大娘已将之前所有的疑虑抛诸脑后,快走了几步上前问道。
☆、第九百零七章 直面痛苦
“回老太太的话,大奶奶今儿下马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芳菲回话。她的手扶着方锦书的脚踝,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咔擦”声,骨头复位。
方锦书额上滴落大颗冷汗,却是松了一口气,松开口中咬着的丝帕,芳菲扶着她坐回床上。
“母亲,”方锦书歉意道:“是儿媳不孝,让您担心了。”
“说什么呢?!”权大娘忙道:“谁也不想受伤不是?既是伤了,就好生歇着。请大夫来看了吗?就该等大夫来正骨。”
方锦书微微一笑,道:“芳菲跟着我,在净衣庵时主持师太教过她正骨的手法,母亲不用担心。”
她受了伤,此刻明明忍着痛,发髻略微有些散乱,额角更是沁出了汗珠。
可是,她看起来仍然是这样从容不迫。一络头发在脸侧打着圈散落下来,给她的面容更增添了几分柔美。
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华贵,让任颖自惭形秽。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任颖死死地盯着她,心头是一万个不相信。坠马只是借口,她怎会真的坠了马?
她的目光,在方锦书身上扫了几个来回,突然定在她身边的被子上。
这里是跑马场,厢房只是暂时歇脚的地方。外间只有一些简单的陈设,诸如椅子、案几、衣架等物,可以在那里休息,用些点心茶水。
这个里间的陈设也很简单,连屏风都没有摆,就只放了一张罗汉床,摆了几个大迎枕等物。
任颖记得,这里原本没有被子。
而方锦书身上盖着的被子,质地并非厚重,却在她右手边高高隆起一团。
那形状,分明就像一个人!
心头一旦起了疑心,就越看越像。
“表嫂,我来给您理理头发。”任颖说罢,一个箭步到了方锦书的身边,未待众人反应过来,用力扯下方锦书身上盖着的被子。
方锦书被她的力道带歪了身子,幸好芳芷手脚快,一把将她扶住才没有让受伤的脚踝受到牵连。
“你做什么?”权墨冼怒喝一声,上前将任颖拎了下来。
任颖却仿佛中了邪一般,喃喃自语:“不,这不可能!”
她成功掀开了被子,但在方锦书的身边哪有什么人?分明就是两个挨着放的大迎枕而已。
这最后一丝希望再次落空,任颖心如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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