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尹挥挥手,示意两人退下,自己回转到了后衙。
下人上了茶,他无心品茗,拿着状纸长吁短叹了一通,唤来人先去给公主府里报讯。
幕僚上前,恭声道:“大人,这件事,及早转出去为妙。”
“转去哪?”唐府尹头痛道:“也要别的衙门肯接招。”事关皇室公主,谁也不会接这样的烫手山芋。
“交给宗正寺。”幕僚支招。
唐府尹摇摇头道:“不妥不妥。端王爷如今哪有这个心思。这节骨眼上,我非得凑上去添乱,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大人说得是。”
这件案子,他是万万不想审的,连过问都不想。
怎么审?
状纸上写的清楚明白,有苦主有人证有物证,简直是铁证如山毋庸置疑。
当然,假设这些都是真的。
但唐府尹相信,没有哪一个平头百姓,敢胡乱捏造证据,来状告当朝驸马爷。除非,他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所以,面对这样的事实,他该怎么判?
比照律法判驸马爷一个杀人偿命?或者从轻发落判一个流刑?不管怎么着,都是得罪人的差事。
两人坐困愁城了好一阵,幕僚猛然道:“大人,我想起一人定然可以!”
☆、第九百零一章 哭诉
“谁?”唐府尹连忙追问。
幕僚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大人,您难道忘记权郎中了吗?他可是……”剩下的话,说出来未免太过孟浪,但权墨冼和宝昌公主的关系,谁没有在心底暗自揣测过?
“哈哈哈!”唐府尹放声大笑,道:“说的是!我怎么就没有想起他来。”
驸马爷犯案,事关公主,刑部的级别来接手,只要有人愿意,那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以两人的心思,将案子交到权墨冼手中,还卖了一个人情给他。宝昌公主的事情,就让他来解决。
怎么判,宝昌公主也不会怨恨他不是?
若是给驸马判了死刑,那他们两人岂不是正好少了一个碍眼的人。
“好主意,好主意!”唐府尹鼓掌赞道:“我这就手书一封给他。”是自己卖人情,自然要等权墨冼来主动找他。
权墨冼接到唐府尹的手书,一抹笑意从唇边闪过。
事情的进展,一如他的预料,分毫不差。
“不知唐大人是否有空闲,下衙后我想请他小聚。地点,由唐大人来定。”他笑着对唐府尹遣来送信的人道。
来人应了,回转京兆府一趟,得了唐府尹的吩咐再次出现在刑部衙门里。
不出权墨冼所料,唐府尹欣然应下了他的邀约。
那个烫手山芋,他巴不得越快交出去越好。权墨冼既然如此上道,他怎会拿乔。
权墨冼抬头看了眼天色,吩咐道:“回家说一声,晚饭就不用再送来了。”紧跟着吩咐木川:“你去宝昌公主府上一趟,问她驸马在哪里?”
和唐府尹一见,权墨冼拱手道了谢,隐秘地暗示公主会记得唐府尹的这份人情。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相谈甚欢。
第二日,唐府尹便将此案移交到了刑部。
相对于朝堂上的风雨欲来,这件案子看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
事关公主又如何?
苦主告的是驸马而非公主。宝昌公主,也并非当年那个受到庆隆帝宠爱的女儿,早已被冷落了好几年。
她的母亲被先帝废往太庙修行,没有母族撑腰,她能做什么?不过是进宫找到肖太后跟前哭了几回。
“皇祖母,您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哇?”宝昌一顿哭诉,抹了抹眼角的泪,道:“母亲不在,就得太子哥哥跟我两人相依为命。”
其实她还有个弟弟迁阳王,但迁阳王是因为谋反而被诛杀,她怎么敢提。
“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他又有婚约。他妻子死了,都说是我的错!跟我有什么相干?父皇教训了我后,我就不敢了。”
“皇后娘娘做主指婚,我也就嫁了。”她哭的声泪俱下,道:“皇祖母,您说我们府里是缺了他吃还是缺了他穿,他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
肖太后看着孙女哭得可怜,她虽然并非善茬,但说的这些却也是实情。
“他违的是国法,我就算有心想帮你,也没什么用。”肖太后道:“驸马人呢?你在我这里哭,不如好好问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有没有救。”
说到驸马,宝昌公主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捏着丝帕“哼”了一声,道:“孙女已经遣人去找了,还没找到人。”
她心中没有驸马,驸马也觉得无趣。
两个人各过各的日子,十天半个月不见面也是常事。
仗着公主府的势,驸马在外面做的那些事,宝昌公主也略有耳闻。不过,她并不介意,巴不得他不回来才好。
要不是畏惧父皇动怒,她根本就不会嫁给这样的人。
一直以来,俩个人就这么相处着,倒也相安无事。哪里知道,这突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命案。
驸马的生死,宝昌公主并不关心。但这件事,却关乎着公主府的名声,她不能让驸马出事。否则日后,在皇室宗亲面前,她如何抬得起头来?
幸好唐府尹识相,将此案交到了刑部。
权墨冼,他的心中总归是有自己的。
想到这个人,哪怕只是一个名字,宝昌公主的心头都涌现出一份甜蜜。
“没找到人,你来找我也没用。”肖太后道:“你不如去求求你靖安姑祖母,让她给你支个招。”
肖太后不是真管不了这件事,她是不想管。
驸马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理应受到惩罚。她要是仗着太后身份,而干涉了律法,那不是让庆隆帝为难吗?
所以,她才将事情推到靖安公主那里。对她,庆隆帝一向敬重。
宝昌公主呐呐地应了,心头却是无奈。她不是正因为不敢去找靖安公主,才来找肖太后的吗?
方锦书嫁给权墨冼那日,是她让人纵马去冲撞方锦书。而满洛阳城里谁都知道,方锦书深得靖安公主的喜爱。
靖安公主没有让人来呵斥她,她就已经在心头暗喜。哪里还敢自己送上门去?
看来,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多加派人手,将驸马先寻回来,方才能商议下一步。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事,她才离开皇宫没多久,一道弹劾驸马的折子就到了御书房里。御史台有风闻奏事之特权,御史所上的折子不用经过政事堂,直达天听。
吴光启将御书房里的折子分成两大类整理:弹劾世家的,和其他上奏的折子。
这几日,不断有人上书弹劾世家,以卢家遭受到的攻击最多,庆隆帝统统留中不发,折子便越积越多。
眼下,吴光启找了一个大藤木筐,才放得下这许许多多的折子。
都说墙倒众人推。世家的墙虽然还没有倒,但庆隆帝的态度摆在那里,上书的人就越来越多。
关于这些折子,庆隆帝只略翻一翻,就放到木筐子里。到后来干脆不看,就让吴光启替他整理,记下上折子的人名官职,将弹劾内容摘要下来。
庆隆帝的心思,吴光启隐隐约约猜中些许。但皇上没有吩咐,他就只管尽责做好他自己手上的事情。
吴光启刚刚将折子整理完毕,就听见庆隆帝从外面进来的脚步声。
庆隆帝身形高大,行走之间龙行虎步。再配上他此刻不虞的面色,威仪天成,令人望而生畏。
☆、第九百零二章 弹劾
“这些世家,当真油滑如鼠,奸诈如狐!”
庆隆帝大步流星地迈进房门,解下披风甩到一侧,一章击在书案之上。“嘭”地一声之后,书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他自小习武,手上的劲道不小。
“皇上,仔细您的手。”吴光启忙上前伺候。
庆隆帝还不觉解气,大马金刀地往龙椅上一坐,伸手道:“今天的,拿来给我瞧。”
吴光启知道他的意思,连忙将今天他刚整理好的名录奉上。
庆隆帝快速浏览了一遍,道:“你瞧瞧,满朝文武都对世家不满。他们呢?倒是沉得住气。”
他有心对付世家,削弱世家对皇权对天下的影响力。所以,才纵然百官弹劾。
但事情既然越闹越大,他作为帝王,必须要解决这件事。
就算被先帝清洗过一回,事隔几十年,世家重新恢复了些许元气。上百年的经营,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在世家手中,掌握着不少资源。比如:马场、铁矿、人才等等。
而且,五姓七宗同气连枝,若想要对卢家动手,其他世家势必不会袖手旁观。
高芒建国至今两朝,看上去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庆隆帝自己却知道,内忧外患不少。所以对世家,他再怎么想要将其连根拔起,他也只能徐徐图之。
在这样的情势下,他在等,等世家自己出来请罪。
但直到今日,各大世家仍然稳如泰山,任由弹劾奏章像雪片一样飞向御书房的案头,也不为所动。
这一场较量,就是比拼谁更沉得住气。
是庆隆帝害怕朝局失控,先召见世家;还是世家耐不住性子,先行服软上折子请罪。
然而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世家仍然按兵不动,这怎么不让庆隆帝动怒。
吴光启不敢多言,上前伺候着茶水。
庆隆帝捏了捏眉心,将此事放在一侧,打开其他的折子挨个看了起来。全天下,每日发生的事情何其多?能呈到庆隆帝案头的,哪一家都是大事要事。
这次折子,都附着政事堂的处理意见。他挨个看着,用朱砂快速批着。政事堂意见没问题的,就画上一个圈放在一旁,觉得不行的,便另外给了处置意见。
他政务娴熟,动作很快。
埋头一个多半个时辰,就批完了这批奏折。剩下的,就是御史台呈上的。
刚刚打开头两个,就是弹劾宝昌公主驸马的折子。
庆隆帝怒上心头,将折子往地上一掷,喝道:“宝昌呢?驸马呢?让他们来见我。”因为世家,这几日他本就积压着一腔怒气。这会看见子女不肖,越发生气。
他的家教一向很严,这种罔顾百姓性命之事,到了他这里,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当日,太子为何失宠,其中也有纵着宝昌公主,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林晨霏性命的缘故。
庆隆帝在表面上没有过问此事,任由靖安公主去处置了。但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他如何会不知。
没有招来问话,不过是看在废太子妃姜氏的份上。
他是皇帝,只要问过了罪责,就不得不进行处置。然而,虽然没有问罪,但宝昌公主从此便失去了他的宠爱。
就是太子,也被庆隆帝责骂了一番,就此远着宝昌公主。
妹妹固然重要,将来的帝王当然更加重要。
一国之帝王,日理万机。
他没有那个闲暇去顾及宝昌公主的感受。
久而久之,这个女儿他都好像已经遗忘了一般。曹皇后做主,替她挑了驸马,他看了驸马还不错,就责令宫中和宗正寺办了婚礼。
之后的事情,他就没有再过问。
没想到,这个女儿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却是以这样的方式。一如既往地,不争气。
吴光启忙回禀:“午后公主进了一趟宫,去了延庆宫中,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他是庆隆帝的贴身大太监,在宫中的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
皇帝相询,他自然要如实告知。
“哼!”庆隆帝猛地一拍书案,道:“她倒是机灵,知道要去找母后求情!做错了事,进宫不来朕这里认罪,反倒去扰母后清净?”
“去,立刻传她和驸马进宫来。”
吩咐完毕,他用力想了想驸马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宝昌公主的驸马,中规中矩,是一名勋贵嫡子。
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也非庸碌不堪之人。
总之,就没有给庆隆帝留下任何印象。
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敢胆大包天的,罔顾百姓生死,轻贱他人性命?
或许,是近墨者黑,受了宝昌公主的影响。
宝昌公主前脚回到公主府,后脚庆隆帝的旨意便传到。对自己的父皇,她是惧怕的。又是这种时候,她心虚的紧。
“父皇,有没有说什么?”她让金雀塞了一块金元宝到传旨太监的怀里,打听着消息。
传旨太监躬身道:“皇上命我来传公主和驸马爷一同进宫。”他特意提起驸马,宝昌公主立刻便知道所谓何事。
她的脸色白了一白。
不过是一个草民告状,怎么就会传到了宫里?
天下诸多大事,按理庆隆帝不该知道这样的小事才对,一定是有什么人在皇上面前说了她的不是。
不过,她一个失宠的公主,谁会来打她的主意?
她的神色阴晴不定,传旨太监催促道:“公主殿下,奴才瞧着皇上的心情可算不上好。您还是快些将驸马请来,一道进宫的好。”
宝昌公主回过神来,道:“驸马不在府里,我自己去。”
她原本就刚才从宫里回来,这会也不用再怎么收拾。抿了抿鬓发,就随传旨太监一道进了宫。
庆隆帝瞥了她一眼:“来了?”
“孩儿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宝昌公主伏地,规规矩矩地施了一个大礼,不敢抬头。
她不再是那个敢在庆隆帝跟前肆意撒娇的公主,难得的面圣机会,如何敢再放肆?
见她如此,庆隆帝的心肠软了一下。
她再怎么不好,也是姜氏和自己的血脉。是他的错,让她失去了母亲教养,才成了眼下这个样子。
☆、第九百零三章 萧瑟
“起来吧。”庆隆帝道。
“是。”宝昌公主起身,规规矩矩地站着。
庆隆帝指着一张椅子道:“坐。”宝昌公主走过去坐了,一句话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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