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心里,都充满着对未知的恐惧。
这里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全天下的中枢,一向被认为是最安定最富庶之地。然而就在今日,连接出了几场变故,让她们十分迷茫。
“母亲,大姐,你们先安心休息。”方锦书道:“我出去看看。”
“这么乱,黑郎媳妇还是别出去了。”
见权老夫人误会了她的话,方锦书道:“母亲放心,我只是回清影居,安排人手前去打听。”
“那就好,那就好。”权老夫人连声道:“你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儿千万别逞强。”
方锦书应了,硬下心肠不理哭得伤心的龙凤胎,迈步出房门。
松月打了帘子,权夷庭大声道:“母亲放心,我会哄好弟弟妹妹!”
方锦书转身看着他笑道:“我们庭哥儿,是最好的哥哥。”
权夷庭重重的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惹人喜爱。他总是那样懂事,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也能替家里分担。
方锦书回到清影居,便着人前去查看情况。外面,又传来几声巨响,空气中,传来硝烟的味道。她在廊下来回踱步等着消息,心头越发不安。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海峰才来回禀:“夫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乱兵,攻破了长夏门。”
“攻破了?”方锦书大吃一惊。
在前世,汝阳王调动了京畿大营,也奈何不得洛阳城。怎么在这一世,长夏门反而被攻破了?
她不知道的是,齐王带去救驾的兵马里,就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齐王抽调了人手,城门的防御自然就变弱,才被敌人里应外合趁虚而入。
“眼下情形如何?”她问道。
“守军重新夺了回来,忠国公府、安国公府、平国公府都派了府上亲卫去加强城门防守。听说,是平国公世子亲自领兵。”洛阳城里,常驻的兵力只有北衙禁军,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武装力量。
王爷、各国公府都有成编制的亲卫。定国公府的人被齐王带去救驾,其他三家国公府就出力守城。
三司衙门,也有捕快衙役,只是并非军队。他们的主要职责是维持洛阳城的治安,尤其是在这个非常时期。
既然重新夺了回来,又有国公府的亲卫助阵。有了防备,长夏门应该不会再丢。如今的问题在于,城里有没有进来乱兵。
“城里有乱兵吗?”方锦书问道。
海峰的脸色有些难看,点了点头,道:“我在外面碰见一个相熟的刑部衙役,他告诉我,就在之前长夏门被破的时候,冲进来一股乱兵。”
“估摸着,有两三百人,武器精良。”
“那么多?”这个数字听起来不多,但这是全副武装的乱兵。方锦书不信,他们进来就只是为了单纯的抢掠,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这些人,如果真与江尘有关,那在城中就有接应他们的人。
“找到他们了吗?”方锦书问。
海峰摇摇头:“他们进了城,守军忙着夺回城门。等回过神来再去寻这股人的时候,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长夏门外,还有敌人吗?”
“没有,这正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海峰回答。难道,这番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让这股乱兵进城?实在是说不通。
方锦书也想不通,但有这么一股来历不明的势力在城里,想想就觉得可怖。
看见她脸色不佳,海峰抱拳道:“刘管家让我来回禀夫人,家里的安全就交给他,一定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如今的洛阳城,可谓乱成了一锅粥。
权墨冼树敌众多,谁也不能保证,那些人会不会趁乱对权府下手。
方锦书应了,她能做的都已经做过,如今只能静观其变。既然有人在背后谋划,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否则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一动,不如一静。
☆、第九百七十九章 十年磨一剑
在洛阳城西北面,有一处大宅子荒废良久。据说,原本属于一个皇商,在犯事之后全家被流放边城,这座宅子便空置了下来。
曾经有人觉得这里的地段不错,买下来过。但搬进去不久,宅子里便传出闹鬼的事件。主家连连称晦气,第二天就搬了出去,还一纸诉状告到了京兆府,起诉中人故意隐瞒事实。
中人也觉得很冤,拒不承认。
这件事,在当年闹得不小。这座宅子也就成了洛阳城里人人都知道的鬼宅,无人问津。就连从门口经过,人们也会加快脚步。
但在今日,这座宅子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从长夏门里进来后又突然消失的那股乱兵,有一多半都在这里。他们进城后,改头换面化整为零,最后悄然出现在这座荒园里,静静列队,等待着。
此刻,看他们的站姿,就知道并非普通的江湖人,而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卒。
这么多人在一起,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算有人从门外经过,也不会想到,里面竟然会有这么多人。
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从屋子里出来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
他头发花白,却须发皆张,如刚针一般根根倒立。一身黑色缎袍裹在他身上,结实的肌肉随着他行走而线条起伏,看得出来他年轻时的勇猛无匹。
在他身边,同样是一名武将,比他年纪要小一些,但一身的杀气丝毫不弱。
这两位,若是有朝中老臣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
头发花白那位,是理应被圈禁在太陵的汝阳王。而在他身侧的,则是京畿大营统领魏明。
但无论是谁,他们两人,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汝阳王一出现,园中诸人俱都精神一振,站得更加笔直。
他微微一笑,双手虚虚向下一按,道:“各位辛苦了!我在此承诺大家,一旦事成,在此诸位就都是功臣!每个人,活着的赏黄金百两,死去的赏黄金两百两抚恤金。”
“我以身负的血脉起誓,绝不负你们!”
听到这样的重赏,士卒们的眼里冒出兴奋的光芒来,热血沸腾。当兵入伍,本就是个危险的差事,有这么丰厚的赏赐,就值得一拼!
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但死了家人也能拿到抚恤金,这足以让所以人拼死一战。
因提前嘱咐过,园子里只听见兴奋的喘气声此起彼伏,无人说话。
汝阳王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面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道:“你们先就地休息保存体力,等待命令。”
这些兵,都是魏明从京畿大营里带出来的心腹精锐。个个身上都带着虎狼之气,不说以一当十,至少打好几个成人没有问题。
京畿大营,可不是普通地方。这是拱卫京师的最后一道防线,里面的兵都是在边军中百里挑一而来。
他们出身草根,是因为奋勇杀敌,积累军功后,才得以成为京畿大营中的一员。令行禁止,是基本要求。
听到命令,众士卒整齐划一的坐下。他们轻轻放下手中武器,从腰间随身带着的皮囊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干粮和清水,细嚼慢咽起来。
这么多人,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汝阳王微微颔首,转身回到屋内。
这座宅院的原主人,是在先帝时期对汝阳王效忠的皇商,在银钱上支持他。庆隆帝登基后,这名皇商受到牵连发配边疆。
后来,汝阳王被圈禁,江尘想方设法从太陵里偷偷溜出来后,便在这座宅院上做了手脚,令它无人问津,如今便能派上用场。
外面还是一片荒园,曾经的庭院景致,都淹没在齐腰深的野草之中。凉亭、木桥这样的建筑物,因年久失修而处处龟裂,爬满了蛛网。
屋内,却是干净整洁,显然有人来此提前收拾过。
两人回转屋内,魏明紧紧地拧着眉头,不安地问道:“王爷,都这个点了,宫里怎么还没有传出来消息。”
按照之前的谋划,江尘用计让太子毒杀庆隆帝,他入宫用皇帝来号令群臣听令。
假若不能让庆隆帝下旨,便立刻取了他的性命,假传圣旨。皇帝都死了,群臣也只好听令,谁还能来质疑圣旨的真假?
只是,眼下早已过了约定好的时辰。
汝阳王坐定,摆了摆手道:“不急。宫中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没那么容易。不过,以我儿的智谋应付得来,我们就先等等。”
他被圈禁在太陵足足十年,按说被限制了自由,理当消磨斗志憔悴异常才是。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
太陵,由京畿大营派兵守卫,每隔三个月换一次人手。
那些忠于汝阳王的人,因为当年之事仍然效忠于他。否则,江尘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侍卫的眼皮子底下逃得出去,并藏匿于民间?
江尘不但逃了,还在暗中将那些效忠汝阳王的力量集中起来,筹谋布局。此外,还渗透了京畿大营,收买了魏明,汝阳王的行动便越发变得自由。
他在太陵中隐忍、蛰伏,装出一副颓废老朽的样子,来麻痹庆隆帝。
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汝阳王不再隐藏。动用了手里所有的力量,从太陵中冲杀出来。江尘在进宫前,已经给他留下足够的人手,在洛阳城里制造混乱,他才能趁乱攻破长夏门,进了城。
十年磨一剑,他满怀豪情壮志。
他饮下一杯酒,恨恨的想道:皇兄!当年父皇已下了传位诏书给我,你却使出了那等手段,活活把父皇给气死,夺得了帝位。
你没想到吧?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今,你被自己的太子下毒,心里又是何等滋味呢?如今的我不再是十年前,我也懂得了谋定而后动,懂得了隐忍!
十年的时光蹉跎,汝阳王粗豪的外表下,藏了一番缜密的心思。
魏明应了,却仍然忧心忡忡。
他这次跟着汝阳王杀进京来,只带了这些最信得过的弟兄。一旦事败,那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由不得他不担心。
汝阳王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放心了。”
☆、第九百八十章 突围
魏明忙拱手道:“在下并非不信王爷。只是局势未明,心头难免有些着急。”如今成败在此一搏,他怎么会不着急。
汝阳王摆摆手,笑道:“本王明白。”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油布包裹放在桌上,用两只手慎重地打开层层包裹,最终露出里面的黄橙橙的一个卷轴来。
魏明虽然是庶民出身的边军,但做了这么些年的京畿大营统领,对这样的卷轴并不陌生。金绣镶边,整体卷轴上有龙纹,这分明就是圣旨!
他大吃一惊,指着卷轴问道:“这……这难道是?”
“你没看错。”汝阳王微微一笑,小心翼翼地用两手将卷轴打开:“这是先帝遗诏。”
魏明瞪大了双眼,不错过这道遗诏上的一字一句。半晌后,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离座对着遗诏虔诚地施礼。
汝阳王将遗诏重新封好揣入怀中,笑道:“十年前,父皇已下定决心传位于本王,却被他用计气死。”
“本王虽然随后被圈禁于太陵,然而当年的影卫统领童华池却是忠于父皇之人。他谋夺皇位,来路不正,童华池便和一部分人叛出影卫,并设法带出了这封遗诏。”
汝阳王唏嘘道:“几经曲折,我才又看到它。”
魏明听着当年的隐秘,胆战心惊。汝阳王这几句话背后,藏着多少腥风血雨。原来,影卫曾经分裂过,如今被通缉的叛贼,却是当年的忠义之士。
有这封遗诏在,只要汝阳王能够重回朝堂,一切便胜券在握。
“魏明,参见陛下!”他当机立断,对着汝阳王行起了参拜大礼。他是武将,这点小心机还是有的,否则也做不到如今这个位置。
他这个举动,让汝阳王高兴得哈哈大笑:“好,起来,快起来!魏爱卿,待朕登上了帝位,就封你为柱国大将军,世袭罔替!”
柱国大将军?这可是身为武将最大的荣耀。
魏明心头一片火热,再次拜谢:“臣领旨谢恩,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就在两人君臣相得之际,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如迅雷一般在这座宅院外面散开。
“不好!”魏明蓦然色变,道:“陛下稍候,待在下出去看看。”汝阳王乃秘密潜入,不得万不得已,不能让他露面。
“好。”
这个变故,也大出汝阳王的意料。
魏明从屋子里钻出,见荒园里的士卒都已经站起。这些人不愧是百战老兵,并不慌乱,只拔出了手中武器,警惕着四周。
“散开!各自为阵,注意隐蔽。”魏明下令。
“是!”众士卒齐喝一声,四散而去。
魏明奔往围墙,贴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只闻马嘶阵阵,却不见人声。若这是一支军队,定然是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
他沿着围墙急速奔了半圈,明白过来,自己这些人已经被包围起来。
至于对方为何不立刻进攻,想来是在等候命令。
他在心中迅速想了几个对策,招来手下的百骑长吩咐:“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待对方开始进攻,你们从东南方突围,其余人掩护。”
“能逃得几个,就是几个!”
此次跟着魏明前来的,都是他最信得过的心腹。他不明白如此隐秘的活动,为何会陷入被包围的绝境。
但他心中知道,这次跟着他来的弟兄,想必没有几个能活着出去。他红着眼道:“逃走了,就想办法躲起来。”
“一旦事成,自当论功行赏。若事败,活下来的兄弟过段时日再出城。大营是回不去了,躲起来好好过日子吧!”
他说得简单,实际上汝阳王事败,这些人想要好好过日子没那么容易。
他们都有军籍在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想要躲起来,就要看朝廷是不是网开一面,不追求他们的罪行。
两名百骑长也都明白形势严峻,沉声应了自去安排。成王败寇,作为冲杀在最前面的士卒,能活命的几率原本就小,对这个结果他们并非不可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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