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汝嫣改姓为韩,就叫做韩娘子。喝了紫珠草之后,她面上发了疹子,绝对不虞被外人认出。
知道两人安好,方锦书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静和给她看了回信,信中说,让两人好生安顿过日子,勿要引起他人疑惑。
两人的路引户籍,都是静和替他们办好,但假的毕竟就是假的,绝非毫无破绽。比如孟然扮作的那个南方商人季泗水,若沿着他的路引查到发放的州府,在名册上就找不到他这个人。
所以,他们眼下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的身份坐实:一个经营当铺的小商人,和小商人的娘子。更多的事,待方锦书回京之后再进行。
回信送走没几日,山里的雪就下得更大了。
方锦书放下心头大事,照常每日习武、诵经、请安。身子骨也越发结实起来,在僧衣里面只穿一件夹袄,加一件挡风的小斗篷,就能在外面活蹦乱跳。
虽说她自己不感到寒冷,但北方这么吹着,她细腻娇嫩的肌肤哪里经受得住?才几日功夫,便被吹得起了一层皮。
这日回了房,芳菲便翻箱倒柜起来。
方锦书将斗篷放到架子上,坐到火盆旁烤着两手,侧头看着芳菲问道:“找什么呢?这么大动静。”
“婢子记得上山收拾行李时,田妈妈专门拿了一盒香膏子放进来。说是能冬日抹在面上,能防冻伤的。”芳菲整个人都差点钻进箱笼里去,道:“我明明记得就放在这里,怎么就找不见了。”
看着姑娘的面颊,芳菲心头着急。
方锦书除了头发用特定的法子养着,面颊只在冬日涂这种天然油脂做成的香膏子。她皮肤天生就好,年纪又小,便没用过别的脂粉香膏。
“哦,你说那个。”方锦书笑道:“前儿,我瞧着圆音的手冻裂了口,便给她去涂。”
“什么?”
芳菲站起身来,头上还顶了一条月白色的汗巾子。她跺了跺脚,一把扯下那条汗巾,急道:“姑娘!你给了旁人,自己可如何是好?”
“瞧瞧你自己的脸,再这样下去,可该伤着了。”在原地站了片刻,芳菲拔腿欲走,“不行,我得去要回来。”
“站住!”方锦书喝止了她。
“那一盒拿去,她们都能涂。”方锦书道:“我又不用洗菜做活,大不了往后少出门。你不也一样没涂吗,不也没事。”
“婢子怎么能跟姑娘比。”芳菲道:“姑娘是那画上下来的人,连根头发丝都是金贵的。婢子算什么,从小摸爬滚打惯了的。”
方锦书正色道:“那是以前。你如今是我的贴身丫鬟,我有多金贵,你也不能妄自菲薄。该有的气度,一样不能少。”
芳菲诧异的指着自己,问道:“姑娘是在说婢子吗?”
她一个半路出家的丫鬟,从未想过能一直得到方锦书的重用。在方家待了那段日子,芳菲也不再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乡下丫头。
在她自己看来,姑娘用她,是因为暂时缺少人手。她自家知道自家事,刚入府那会,那些嚼舌根的丫鬟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却也没错。
比起那些方家、司家从小培养出来的家生子,她除了手上的力气大一些,论伺候人连二等丫鬟都不如。所以她一直觉得,若是有个合适的大丫鬟,就会顶替她的位置。
此时听见方锦书这般说,不由得很是诧异。
方锦书早就洞悉了她的心态,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这会刚好,便郑重的点点头,道:“正是。”
“你我年岁相近,我想要将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方锦书语重心长道:“若是如此,你就要让旁人挑不出错来。”
“我说过,不懂不要紧,这些都可以学,最重要的是忠心。”
原来,我在姑娘心里是这么重要的吗?
芳菲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心中燃起了熊熊斗志。她只是心眼实诚,并不是笨,这下如同开窍了一般,福至心灵道:“婢子明白了!”
“彗音说过,猫冬的日子就没有什么活计,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婢子想去求月圆,教婢子一些看家本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香膏(万更求月票)
芳菲能想出这么个主意,很是不错。伺候靖安公主的四个侍女中,月圆年纪最小,芳菲跟她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只不过,这其中却有个问题。
方锦书失笑道:“你以为月圆她们是来做什么的?”
芳菲吐了吐舌头,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人家是靖安公主的左右手,可不是专门来给她做师父的。想着便发了愁,“那该如何是好?”
方锦书凝眉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她原来想着,请静和拨出一个丫鬟来专门调教芳菲。可她既然也这样的志气,将目标定得这样高,她做主子的也该成全。
靖安公主何等挑剔的人物,能在她身边的伺候、得到重用的侍女,个个都不简单。
“我找个机会求一下公主殿下,或许能成。”
芳菲不安的搓了搓手,局促道:“我是不是给姑娘添麻烦了。”
“你好好学,不负了我这一番期望才是。”
“姑娘放心!婢子一定,一定抛头颅洒热血……”芳菲急着表决心,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好词,索性将戏文里听见过的拿出来说。
方锦书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好了好了,我相信你。”
主仆二人正相得,外面有人扬声问道:“方四小姐在吗?”
“哎,我家姑娘在哩。”芳菲脆声应了,掀了帘子出门,迎了上去。
不多时,她重新回屋,手里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雨过天青色的薄胎小瓷盒,道:“姑娘,这是静了师太打发人送来,给您涂脸的。”
方锦书心头诧异,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小瓷盒胎薄色正,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些制品。
打开盖子一看,膏体细腻,呈现出淡淡的粉色,味道自然清香。这是配好了材料,自制的上好香膏。
芳菲喜道:“这却是巧了,姑娘正好能用上。”
说着出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为方锦书净了面,沾起香膏为她轻轻涂抹。
方锦书握着瓷盒,静静的想着心事。
这件事,哪里就这么巧了。回想起昨儿去静了那里请安时,她默默的看了自己半晌,应是察觉自己面颊受了风。静了一直对自己很好,但这份关心也来得太古怪了些。
思量了半晌,到芳菲为她涂完了脸,她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在前世时,她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宫中和储位上。要不是净衣庵发生了那件事,她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看过这里一眼。静了这个人,对她而言也只是个名字而已。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静了对她没有抱着任何恶意。
香膏质量上乘,涂在面颊上传来丝丝凉意,还有些轻微的刺痛感。方锦书皱着眉头,忍着痛。
芳菲自责不已,“都是婢子不好,姑娘的脸都伤着了才想起来。”她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眼下真是算不得一个称职的贴身丫鬟。
到了冬日,本就天干物燥。
北风一日日这么刮着,屋子里又都烧了炭火取暖,空气实在是干燥的很。方锦书的肌肤娇嫩,哪里受得住这等风霜。
直到抹了厚厚两层,芳菲才停下了手,道:“姑娘今儿歇着吧,好好养着脸。婢子去跟太妃、静了师太、公主殿下说说去。”
方锦书想了想,便允了,道:“等你回来,我教你识字。”
重活一世,她对自己的容貌不甚在意,所以知道了面颊有些伤了也没有放到心上。只不过,既然用了这具身子,就不该让父母兄姐操心才好。
听到识字,芳菲眼里冒出惊喜的光芒,连声应下,拔腿就出了屋子。
芳菲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时怀里揣了好些个香膏。她笑嘻嘻道:“姑娘,公主殿下听说您的脸被风吹伤了,便让良辰找了好几种膏子出来。”
将手中的瓶瓶罐罐都放在桌上,大大小小加起来竟然有八九盒。她放低了声音道:“良辰私底下跟婢子说,公主埋怨您太见外,不问她要。又问了您脸被伤着的缘故,婢子将您把自己的香膏拿给圆音的事情说了。”
方锦书停下执笔的手,微微笑了起来。
依她对靖安公主的了解,她已经将自己算作亲近的晚辈了。而且,她知道了自己把香膏让给圆音涂手一事,对自己的观感会更好上几分。
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桌上的香膏不止是靖安公主赏的,还有静和与那几位老太妃送的。从宫中出来的人,最看重保养,哪怕到了净衣庵里也不例外。
方锦书这样一个讨人喜欢的晚辈,送她一盒香膏算得了什么。
整理着桌上的香膏罐子,芳菲发愁道:“这么多,姑娘用到明年也用不完。”之前连一个都没有,这会却又太多。
方锦书笑道:“这有什么,你留下一盒涂脸。挑几盒漂亮好闻的,托送信的人捎回家。我这就写封信,就说是在庵里公主和太妃娘娘们赏赐的,让母亲分给姐妹们使用,给萱姐姐和晴妹妹也一人一盒送去。”
她时常有写信回去,但有了这样的赏赐,捎回去更能说明她在庵里过得极好。
“再留几盒味道淡的,给彗音师姐送去。讲明是公主和太妃娘娘赏下的。”
音字辈的女尼约莫有十多人,若是一人一罐的话,怎么也不够分。索性都拿给彗音,由她分下去,几个人共用一罐,这个冬天也都够了。
芳菲都应了,不多时便已分好,先去送给了彗音,再出门到外院送到方府的信和香膏。
做完这一切,天色也还早,方锦书便开始教她认字,先从她自己的名字开始。一遍认,再一笔一划的写,给她规定了每天认得十个字。
做完晚课,天色已擦黑。
让芳菲取出箱笼里的针线筐子,方锦书先分好线,准备做几个香囊作为还礼,送给这些太妃公主。
她年纪小,但也不能以此为借口缺了礼数。
油灯昏暗不明,自然不能在晚上做针线。左右她这几天都在屋中养着脸伤,多的是时间。
日子过得很平静,这一日有人到院子里找芳菲,说是有人在庵门前等她。芳菲颇为意外,会是谁呢?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她又不认识什么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还礼
见她纳闷,方锦书笑道:“这有什么值得想的,去见了不就知道了。”
芳菲只去了一刻钟,就回转来,一脸神秘道:“姑娘,你猜是谁?”
“权举人?”
被她一语中的,芳菲郁闷的摸了摸鼻子,道:“姑娘,您好歹也配合一下。”
有这么个一点就透的主子,让她这个婢女该怎么活。不过她想了想,左右自己也不是聪明的那块料子,动脑筋的活计交给姑娘就好,自己只要做好姑娘吩咐下来的差事就行。
见她一脸郁卒,方锦书笑着为她解惑:“这眼看就快封山了,小豹子的事情,无论有没有找着父母,按权举人的办事章程,也会来跟我们说一声。”
自温泉那事之后,小豹子的喂养则全部是权墨冼在负责。但毕竟是几人一起发现的,权墨冼做事一向有交代。
“姑娘所料不差,权公子说小豹子已经走了。”芳菲道:“他勘查了四周的脚印,有一头成年豹子的足迹,请姑娘放心。”
看来,小豹子的父母是找着它了,方锦书放下心来。
了却一桩心事,她将手上的一个香囊收了尾,端详一二,道:“随我去给太妃、公主请安。”
这几日,除了不去请安之外,晨练、早晚课和诵经,方锦书一样都没有落下。幸好有香膏滋润着,没再被风霜侵袭,已然是不痛了。
她拖了这几日,不过是因为手中的香囊还没做好,不好意思去请安。
在前世她的女红就马马虎虎,到今生也才学了没多久。虽然有孟先生那么好的老师,绣几个香囊出来,已经是集合了她前世今生所有的能力。
先是分送给了三位老太妃娘娘,收获了一堆赞语之后,方锦书到了静和的院子里。
屋子里放了炭盆,暖意融融。
静和只着了一件宽袍大袖的春衫,一截欺霜晒雪的皓腕露在外面,体态风流,不愧是先帝曾经的宠妃之一。
见她来了,停下手中的毛笔,笑道:“小丫头来看看我这幅字如何?”
方锦书见了礼,送上香囊还礼,才到书案边看这幅泼墨一样的字。都说字如其人,静和爱恨分明、洒脱不羁,这幅字也狂放非常,如龙蛇游走。
“好字!”方锦书赞道:“没想到师太还藏着这么一手。”
静和不在意的笑笑:“打发时间罢了。”
突然之间,她兴致顿去,变得意态阑珊。指着锦凳让方锦书坐了,道:“明年开春,我想着让韩娘子入一些股份,把生意做起来。”
都说大隐隐于市,谁能料到已经死去的太妃,竟然藏着京中呢?
寒汝嫣和孟然两人已经容颜大变,不怕有人认出。为了替孟然脱身,静和找了一具冻死的乞丐尸体从山崖上摔了下去,金吾卫都以为他因巡山失足而死。
两个死人,在京中要做什么事,最是隐秘不过。
她看着方锦书,问道:“四姑娘觉得呢?”静和明着在问她,其实是让她去问问那位前辈高人的意见。
在摸不清对方的息怒之下,凡事都打个招呼是最稳妥的法子。
方锦书道:“离开春至少还有三个月,书音得了讯息便跟师太您说。”这就是说,她也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前辈高人了。
出了静和的院子,她去拜见靖安公主。
月圆出来引她进去,靖安公主正在喝着燕窝粥。见她来了,吩咐花好,道:“给小丫头来一碗。”
方锦书也不推辞,大方的受了,奉上香囊作为谢礼。
香囊的绣工称不上精致,胜在一针一线都用了心思。在雍容华贵的牡丹之上,一朵蝴蝶振翅欲飞,用的是常见的苏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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