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问泉儿的意思,如果他不反对,娶萱姐儿就没什么不好。”
方梓泉才十二岁,方家的家风很严,至今未在他身边放什么通房丫头。所以对于男女之事,他或许从同龄人那里听说了一些,但自己却懵懂不知情事。
问他的意见,能问出什么来?
假如应了乔夫人所请,两人就得早早的将婚事给定下来。方梓泉自己,就失去了择偶的权利。
司岚笙心头有些不舒服,她终于知道,心头一直以来的不对劲是为着何事了。“枉我把她当做朋友,她却对我耍这样的心眼。”
“夫君,这对泉儿不公平。”司岚笙望着方孰玉,缓缓道。
“泉儿娶萱姐儿,好处显而易见。他有了陆家做后盾,前途可期。”
“为了前途,就要牺牲他的婚事吗?”头一回,两人起了争执。
“娘子,你不要执拗。”方孰玉叹了一口气,看着她道:“你我二人在婚前,又何尝相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至理。”
“比起我们来,泉儿已经幸运很多。至少,他在婚前便熟知了萱姐儿的脾性,我们两家也一向亲厚。”
他的心意已决,司岚笙的眼神黯淡下来,默然不语。
在理智上,她知道这桩婚事对方梓泉有利,对方家更是帮助巨大。但是,在情感上,她接受不了把婚事当做一桩冷冰冰的交易。
方梓泉、乔彤萱的年纪都还小,就算定下这桩亲事,也要过五六年才能成亲。这中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谁敢保证,方梓泉长大后喜欢的人就是乔彤萱呢?
方孰玉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放柔了声音道:“好男儿岂会儿女情长。有我们在,两个孩子一定会幸福的。萱姐儿身子康健,做长媳再合适不过。”
当下男儿或许喜欢那样弱不胜衣的纤弱女子,当长辈在挑儿媳妇时,样貌周正即可,身子康健能延绵子嗣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这件事,我自会去禀明父亲。若无意外,娘子就再去一趟乔家,将此事定下来。”
知道无可挽回,司岚笙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如此一来,晖姐儿就只剩下巩家了。”
和乔夫人的谈话,没能解决最着急的方锦晖婚事,反倒是还没有开始考虑婚事的方梓泉有了着落,这实在是造化弄人。
“巩尚书为官清正,我再着人细细打听一番,巩家的家风和巩文觉此子如何。”方孰玉道。
见丈夫主动应承下此事,司岚笙方觉得心头的郁气消散了些许,闷闷地应了一声。
方孰玉见状笑道:“还在生气?我这就着人去买蜜柚,亲手剥给你吃。”
新婚的头两年,有一次司岚笙因二房之事生闷气,方孰玉便亲手剥了蜜柚给她。丈夫的体贴,和口中的甜蜜味道,让司岚笙的火气全无。
这时旧事重提,司岚笙嗔道:“大半夜的,买什么蜜柚。快洗漱了安歇,明日还要早朝。”
房中的沉闷气氛,终于一扫而空。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方家先办了一桩喜事。
二房迎娶了曲氏进门冲喜。庞氏一改往日的张狂,收拾得体面利落,在尤氏的搀扶下招呼着道贺的宾客。
为了这桩婚事,方穆特意敲打了方柘。他难得的回来住了小半个月,迎娶当日红光焕发,哪怕拄着拐杖,也能依稀看出当年的俊彦风采。
方孰仁有病在身不能亲迎,好在曲家一早就知道是冲喜,也不计较这个,吹吹打打地将新娘子送入了方家。
看在方穆的份上,他交好的同僚多有随礼。方柘市井中的朋友也纷纷前来道贺,三教九流,显得热热闹闹。庞氏的娘家,曲氏的娘家也都来人,将二房的院子里坐得满满当当。
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门外的司仪突然唱道:“归诚候府小侯爷到!”
☆、第一百九十九章 出人意料
正在女眷席上,帮尤氏招呼着客人的方慕笛心头一颤,他,他怎么来了?
和长房化解了恩怨之后,庞氏待人也不向以往那般严苛。方慕笛得了自由,这次是她的嫡兄娶媳,她便来帮衬一二。
方锦晖、方锦书坐在为姑娘们设的席位上,代表着方家女儿招呼前来道贺的姑娘。能下来吃婚宴的,都是方柘的朋友,方穆的同僚大多都是遣管家将礼送到。
这些姑娘出自市井,大多数都是头一次来到这样的府邸中。有的东张西望,有的畏畏缩缩,也有落落大方的女子。
待人接物乃一家主母的必修功课,哪怕是对这些一生可能也不会再次见到的姑娘们,方家姐妹也尽力招待,不让她们感觉到局促。
听见司仪唱名,方锦晖的眉头皱了皱。
就是因为这位小侯爷,方家才无端招惹来了骂名。他还敢堂而皇之的上门,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吗?
对崔晟的上门,方锦书并不意外。
拖了这么些天,换了谁的耐心也都被耗尽,何况是呆霸王崔晟!若是没有借口也就罢了,眼下方孰仁娶妻,方家打开门迎接宾客,他不趁机上门,他就不是崔晟。
司岚笙在内厅里坐着,作为方家主母,她替方孰仁操持着婚事,但她绝不会自降身份和外面的庶民同坐。
这不是她看不起人,而是她必须维护方家的颜面。
有方锦晖、方锦书两个女儿替她出面,外人只会说方家的姑娘礼下于人,她教导有方。她若是亲自出去,则可能被人认为自降身份。
听见下人的禀报,她皱了皱眉,吩咐道:“快去请老爷来。”
崔晟来了,方柘自然是不会被他看在眼里。方穆又是长辈,也只有方孰玉可以和他说话。
无论方家众人是何等心思,崔晟带着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这寒冬腊月里,他的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把以玉作骨的扇子,慢悠悠的晃荡着,无比的风流倜傥。
他的到来,引得外院众人一片慌乱。
“小侯爷来了!”
“呆霸王来了!”
“他来做什么?原来先前的流言是真的。”
方柘放下筷子迎了上去,他心头又惊又怒。这是他儿子的冲喜宴,这位小爷是来搅局的吗?他一来,让众人连婚宴都用得不安生。
“见过小侯爷。”方柘只是庶民,见到他必须要施礼。
院中众人才陆续反应过来,稀稀拉拉地响起一片见礼声,“见过小侯爷!”
崔晟“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玉扇,慢悠悠道:“不必多礼。”
他看了一眼方柘,却不理会他,抬腿就朝内宅的设宴处走去。方柘急忙跟上,道:“小侯爷身份尊贵,草民这就让人单独摆一桌酒席。”
崔晟这次连眼风都不给他一个,越走越快,方柘腿脚本就不便,一瘸一拐的走得很是吃力。只一小会儿功夫,他的脑门上就冒了汗。
他想要阻挡崔晟进入内院,却有心无力。但就算他追的上,他也不敢走在崔晟的前面拦路。
崔晟理也不理他,只顾往内走去。
突然,前方的拐角处转出一人,身形修长相貌儒雅,正是方孰玉。
见到崔晟迎面而来,方孰玉上前几步,拱手见礼,道:“下官见过小侯爷!您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他有官职在身,崔晟就不能用对待方柘的态度对他,只好停住脚步,嘴边勾起一个不耐的笑容,道:“我是来为二哥贺喜的,你带我过去。”
二哥?方孰玉心头打了一个突。
这位崔晟的行事,实在是出人意料。方孰仁区区一介庶民,哪里有这个福分,当得起崔晟叫一声二哥?莫说方慕笛还没嫁给他,就算嫁了也只是良妾,方孰仁绝不敢让小侯爷叫自己一声二哥。
“小侯爷说笑了,我们方家哪里高攀得起。”
崔晟用玉扇敲了敲手心,斜睨着方孰玉道:“你们攀不起?我真没看出来,只知道你们方家不得了,竟然还敢拒绝本候。”
说着,越过方孰玉,就往垂花门走去。
京里宅子的格局大同小异,方家这座绝不比归诚候府更复杂。不需人引路,他也能找到方向。
方孰玉无奈,只得跟上。他这里阻了一阻,希望司岚笙那里都安排好了。
崔晟进了内院,满院子的女客先是被他的威仪所惊,随即先后都红了脸。这样龙章凤姿、俊美无双的男子,她们何尝有福分见到?
方锦晖、方锦书还在席间,作为主人,她们不能半途离席。但方慕笛已经寻了借口,回去了明玉院中她的小院里暂避锋芒。
对于崔晟的到来,方家上下都打起了精神,严阵以待。
崔晟站在院子门口,目光缓缓扫了一遍,没有发现他心中的佳人,目光更冷了一分。“新房在哪里,我看看新嫂子去。”
方孰玉心头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他走的方向根本不是新房。
崔晟带着人,如闲庭散步一般,将二房的院子挨个走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方慕笛。院中的宾客已经窃窃私语起来,他如此明目张胆,再联想起之前的流言,人人在心头都有了答案。
这崔晟,果真是为了二房的庶女方慕笛而来!
之前在席间见过方慕笛的人,交头接耳道:“我还头一次见到笛姑娘,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怪不得,连小侯爷都对她念念不忘。”
崔晟遍寻无果,面色似霜的站在新房门口,慢慢道:“今日,我原本是来贺喜的。你们若是不让我见她,别怨我手下无情!”
听见他出口威胁,方柘口中发苦,连连道歉:“小侯爷,小女她确实是身子不适,并非有意怠慢。”
“小侯爷,您身份尊贵,但我方某也是朝廷命官。到了我府上,我是主人您是客,难道,你要辱我不成?闺阁女儿,岂能轻易见外男。这个道理,小侯爷难道不懂吗?非要当恶客?”
方孰玉凛然不惧,上前几步,不卑不亢的质问道。
“她是我未过门的妾!”崔晟眼角上挑,一步不让,道:“我就是想要见她一见,怎么,不能吗?”
☆、第两百章 针尖对麦芒
两人在新房门口起了争执,崔晟态度嚣张毫不遮掩。离得近的宾客被惊得连声音都不敢发出,连咀嚼口中食物的速度,都无端放慢了很多。
这样的氛围,不一会便笼罩了整座院子。处处仍然是张灯结彩,但喜庆热闹却消失无踪。
见两人僵持不下,方柘搓了搓手,弯着腰挤出笑容道:“小侯爷,您看在是草民犬子大婚的份上,就饶过这一遭。待小女病愈,草民一定带她来向您赔罪。”
崔晟的脸色缓和了些,正要说话,方孰玉冷哼一声,道:“二叔,容晚辈僭越的问一句,我们何罪之有?”
方柘不停的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少说两句,方孰玉不为所动,道:“小侯爷上门,我们以礼相待。但您非得坏我方家女儿名声,请问这是何故?”
“堂妹她尚未许婚,何来是小侯爷为过门的妾这一说?”
崔晟一愣,确实,方柘只是拿了方慕笛的生辰八字给他,并未签下纳妾文书。遣了官媒上门,方家也没有正式答复,只是说方慕笛病了。
他刚开始认为经过大悲寺一事,方家只能将方慕笛许给他做妾,便没有放在心上。就算遭拒,也只以为方家是趁机拿乔,想多索要一些好处。
但如今方孰玉的态度如此强硬,倒让他吃不准对方的真实意图了。
究竟是方家怕了流言,不敢应下这么亲事;还是方慕笛当真病了;亦或是她宁死不愿嫁给自己?
想到这里,崔晟的心头无名火起,冷声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本候无礼了!”
他将手中玉扇高举,轻轻往前一挥,在他身后跟随的亲卫呼啦啦往前站成两列,拱手齐声道:“请小侯爷吩咐!”
“给我搜!今日不见到笛姑娘,本候就不走了!”
“是!”
“这……这可怎么是好……”方柘急得团团转;庞氏连忙安抚着被惊扰的众人。方锦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欺人太甚!”
方锦书有些哭笑不得,崔晟真不愧了呆霸王这个名号,竟敢纵私兵搜查官员后宅!勋贵、文臣本就泾渭分明,他这样做,分明是置自己于所有文臣的对立面。
他如此行径,伤害的是所有文臣的利益。如此一来,非但御史台会弹劾于他,所有的文臣,哪怕是关景焕派系的朝臣都会上书弹劾。学子们,也会群情汹涌。
所有的文人,会前所未有的抱成一团。
因为如果不弹劾,不严惩崔晟,他们也怕这样的事情,有朝一日也会落到自己头上。
不过,这么一来,被崔晟所欺辱的方家,反而成了所有人同情的对象。之前卖女求荣的名声,将被不折腰事权贵的事实所洗清。
方锦书低眉凝神片刻,不行!不能任由此事发生,这样作为导火索的方家,势必会成为归诚候府的对头,也会让其他权贵心生警惕。
她前世作为定国公府的嫡长女,无比熟悉武勋们的想法。他们认为,先祖们立下大功,儿孙们就该获得高人一等的特权。这样的特权,所有勋贵都会自觉维护,因为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别说方家在京城立足未稳,就算是三品重臣,也不敢轻易招惹武勋。真出了事,朱自厚会出面为方家说话,但也不会倾力相帮。
到时方家处于风口浪尖上,进则可能会被武勋联手撕碎,退则会被文臣们用唾沫淹死。
想通了这一节,方锦书惊得后背发凉。
与此同时,方孰玉沉声道:“要搜我方府,敢问小侯爷是奉了旨奉了衙门的令?”他不是不明白,但事已至此,他若退了,明日被弹劾的就不是崔晟,而是他!
如果他今日退缩了,任由崔晟将方家搜了个遍,那么,他以及方家,会被视作文臣之耻!
两权相害取其轻,他没有选择,只能冒着激怒小侯爷的风险,抗争到底。
崔晟原本存了威胁之意,想要对方主动服软。但没想到方孰玉的态度如此坚决,俊美的面颊逐渐变得苍白。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要动了真怒的先兆。
针尖对麦芒,气氛越来越紧张。
偌大一个院子,主宾、下人加在一起有七八十号人,竟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下从树梢间漏过的寒风,和众人浅浅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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