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告白仿佛铁丝网困住在场所有人,胜利觉得自己就像桌上的小笼包已被这女人锁定为盘中餐,逃生实属艰难。
家里来了母大虫,秀明焦愁缠身,白天工作心神不属,险些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他认定宋引弟是夺命的灾星,必须立即铲除,下班回家却没见着人。佳音说她上午进城找朋友,还没回来。
他想这婆娘鬼鬼祟祟准没干好事,又想先找胜利谈话,遭到妻子阻拦:“我看他心情很差,先别去打扰,再让他静静吧。”
“再让他静静,我先凉凉了,我白天都跟贵和商量好了,上去跟胜利打个招呼,今晚就一鼓作气把宋引弟撵出去。”
他快步来到楼梯口,前院的吵闹声打断他的意念,只见淑贞奔进客厅,慧欣正追着她劝阻,老太太拒不听从,大声向秀明闻讯:“秀明,听说宋引弟回来了?在哪儿呢?”
非常时期见到非常人物,秀明不免心惊。
“淑贞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我听小娟说那婆娘昨天回来了,你把她叫出来,我这口气憋了十七年,今天非跟她算算账。”
“阿姨,这怎么好意思惊动您呢,我们会处理的,您就别操心了。”
“你别把阿姨当外人,当初阿姨眼睛被眼屎糊住了,替你爸说了这门亲,害他又当王八又遭罪,这笔债是我欠他的,到他死了也没能还清,我这心里有愧,将来也死不踏实。现在宋引弟回来了,我就得替你爸教训这婆娘,今天把慧欣也请来做见证,不骂得她宋引弟跪地忏悔,我李淑贞就把名字倒着写。”
这真是就网的鱼儿又吞钩,一灾连一灾,秀明很想撞墙,无助地望着慧欣。慧欣已在帮他解围,拉住淑贞劝说:“你这是何必呢,秀明他们已经够烦了,你就别给他们添乱了。”
倾五湖之水也扑不熄淑贞的万丈豪情,甩开慧欣宣话:“我这不是添乱是除害,秀明,待会儿你们都别出声,阿姨这辈子水里来火里去,什么样的鬼没抓过?什么样的贼没拿过?管她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我都能让她乌龟驮西瓜,滚的滚,爬的爬。”
她立志迎来春色换人间,甘洒热血写春秋,以为旁人都是铁打的硬汉,能扛住一切打击。胜利正好下楼,见此情形心里发憷,淑贞迅速上前抓住他。
“胜利,你别怕,有淑贞阿姨在,你那个害人的妈不敢把你怎么样。”
“淑贞阿姨,您要干什么啊?”
“阿姨盼这一天盼了十七年,今天就替你爸爸清理门户。”
合演的反派很快登场了,宋引弟进屋后诧异地问:“家里怎么这么多人啊。”
淑贞端坐运功已毕,起身大喝:“宋引弟!你往哪里逃!”
宋引弟头一仰认出她:“你是,淑贞姐?”
换来她一声冷笑:“你狗眼没瞎狗胆也不小啊,干了那没天理的事还敢回来!”
“俺干啥事了?”
“啥事?你打量我们记性差,都不记得你当年勾搭野男人卷款私逃的事了?多喜好心收留你,供你吃供你穿,没他你早饿死在路边了,你心有多毒,怎么能对他恩将仇报?”
明白淑贞的意图后,宋引弟不慌不忙列阵应敌。
“俺勾搭你家男人了?偷你家钱了?无凭无据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这事当年全镇的人都知道,你还敢抵赖!”
“捉奸捉双,捉贼捉赃,问你一句你抓到现行了吗?张口就来谁不会?当年你见天往俺家跑,俺还怀疑你勾引俺们家老赛呢!”
“你说什么?你们都听听这人有多不要脸,宋引弟我告诉你,人心狠,天不肯,你干了昧良心的事准会遭报应!”
“俺也奉劝你,拿棍子会遭狗咬,说坏话会挨人骂,俺回来找俺儿子碍着你什么了?你凭什么跑到俺家来撒野!”
淑贞常年称霸一方,久之难免夜郎自大,遇到外来的强敌,阵脚有失稳固,忙拉虎皮做大旗。
“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儿还是你家吗?秀明他们根本就不想见你!”
宋引弟孤身屹立阵前,有万夫莫当之勇。
“管他想不想见,这房子是俺男人留下的,他死了俺就是户主,就算把警察叫来也不能赶俺走!”
“好你个宋引弟,石灰倒在煤堆上,你还想混淆黑白?”
“是黑是白哪儿轮得到你说?三张纸画了个驴头,好大的脸面!”
“你作恶多端,必伤自身!”
“你明明无理,偏要闹事!”
“你不知羞耻,无所不为!”
“你撮盐入火,火上浇油!”
“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你柴刀无鞘,沿山乱砍!”
两张嘴赛过十挺机关枪,将旁人的耳朵打得千疮百孔,秀明等人见识了宋引弟的厉害,都意识到掐架无胜算,个个灰头土脸。慧欣发现胜利面色紫涨,神情涣散,有失心疯的危险,忙上去抱住他,高声喝止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别闹了,看把胜利吓得,脸都发紫了。”
宋引弟把这儿子当成救命丹药,切忌有失,忙弃阵来救。
“儿子,你怎么了?你别吓唬妈呀!李淑贞!俺儿子要有个好歹,俺跟你没完!”
她搂住胜利抖身撒泼,淑贞血压升高,忘记之前夸下的海口,脸红筋涨地唤救兵:“这婆娘太霸道了,明明是她欺人太甚,秀明,你还不拿出点魄力来,任她在你们家称王称霸,你爸准得气得再死一回!”
慧欣恼了:“淑贞你别闹了,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插什么手啊。”
“慧欣姐。多喜生前跟我们交情不错,他家出了乱子我们能不管吗?”
“那也要你管得过来啊,没想好解决办法先大闹一气,你这不是帮倒忙吗?”
慧欣连向淑贞使眼神,封住她的嘴后转身找宋引弟和谈。
“小宋,你还认得我吗?我是林慧欣,就住在街后边。”
宋引弟不阴不阳道:“慧欣姐看您说的,俺眼睛还没瞎呢,怎会认不出您。”
慧欣客气相迎:“那你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宋引弟也跟着惺惺作态:“俺知道您是文化人,说话一定讲理,俺又不是不懂事的野人,有道理的话当然会听。”
“那就好,我想先问问,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俺说了,就是回来和老公儿子团聚的,老赛苦命走了,俺只有胜利了,他要是不认俺,俺就没活路了。”
“是这样啊,既然你这么爱胜利,就该多为他着想,他当了十七年没妈的孩子,你冷不丁回来他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希望你凡事多忍耐,别和其他人吵架,免得给胜利增添负担。”
“慧欣姐,俺也不想吵啊,您都瞧见了,都是他们逼俺的。”
淑贞气不过横插一杠:“你做贼的还怪抓贼的,有王法吗?”
慧欣怕她坏事,沉脸喝止她,又诚意正心劝宋引弟:“小宋,当年你有些事确实做得不对,他们生气才骂你,你为胜利着想就该息事宁人,事情闹大了,难过的人还是他。”
宋引弟机敏地装可怜,抹泪道:“俺知道俺知道,为了胜利今后俺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求他认俺这个妈。”
她搂着胜利抽抽搭搭,在他心里哭出一片难于收拾的泥泞。
慧欣走过去温言安抚:“胜利,你别着急,没有人会逼你做决定的,你好好冷静,有什么想法就告诉哥哥嫂嫂们,他们会帮你想办法。”
胜利疲倦得手指头都抬不动了,无神道谢:“谢谢慧欣阿姨,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先上楼了。”
佳音忙问:“你不吃晚饭了?”
“不想吃了。”
宋引弟毫无自知之明地责备:“你还在长身体,每天学习又那么累,不吃饭怎么行?”
她戳中胜利的三叉神经,听到他满是痛楚的爆吼。
“我说了不想吃!你别烦我!”
一声雷霆震出宋引弟的眼泪,她又像早上那样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呼天抢地唱苦命歌,胜利面疙瘩脾气沾水就糊,又急又烦地认怂了,拉着母亲的衣袖叫她起来,支吾道:“我、我待会儿饿了会下来吃的。”
到晚上九点他的肚子仍塞满烦闷,饥饿无处插足。珍珠进门见他躺在床上发呆,走来坐在床边拍打他。
“小叔,你不是在学习吗?干嘛躺着装死?”
他虚弱转眸:“我不是装死,是真想死,你去给我买瓶敌敌畏回来吧。”
“想死办法多得是,打开窗户跳下去就能摔死,干嘛还花那冤枉钱?”
“死丫头,你还嫌我死得不够快?”
知道大大咧咧的侄女不会体恤他的苦恼,他赌气翻身背对,肩膀又挨了两下。
“妈妈让我来问你想吃什么,她给你开小灶。”
“我想吃忘川水,孟婆汤,你们能给我弄来吗?”
“遇事就逃避,瞧你那点出息。”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珍珠一早就有建议了,主张快刀斩乱麻。
“四奶奶又没养过你,还把爷爷坑得那么惨,换成我就当她是堆狗屎,看都不会看一眼。”
她和小叔性格迥异,思维怎能合拍,即刻被他否决。
“我也想拿她当狗屎,可她毕竟是我妈呀,爸爸生前还说她对我有生育之恩,嘱咐我一定要报恩,我不认她不就成忘恩负义了吗?”
“爷爷真这么说过?”
“我会撒这种谎?”
“爷爷真是的,干嘛以德报怨啊,太包子心肠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让那女人在家里长期住下去?”
“别问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胜利目前唯一能做的抵御就是闭关锁国,珍珠觉得他就是无能的清政府,没一点担当。
“你装死也不是办法啊,总得拿个主意,现在全家人都在担心你,怕你背思想包袱才处处忍着四奶奶。”
他被迫推包袱:“大哥才是一家之主,有事让他拿主意吧,别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你知道我小脑不发达,平地上都会摔跟头,没法完成那种高难度动作。”
“……好吧,那你就继续当你的缩头乌龟吧,有事我们替你顶着。”
他主动放权,不代表彻底切割,珍珠认为有必要提前通知他家人预备采取的举措,爬在他背上小声问:“小叔,如果我们强行把你妈妈驱逐出境,你会生气吗?”
他惊讶回头:“大哥打算赶她走?”
“依爸爸的意思肯定会这么办啊,他恶心死四奶奶了,刚才也气得没吃晚饭,这会儿妈妈正哄他呢。”
矛盾心理像紧箍咒勒住了胜利的头颅,他忍不住抱头打滚,珍珠起初以为是装出来的,见他撞枕头不过瘾,开始撞床头的铁栏杆止疼才慌了神,急忙下楼去请姑父。
景怡千金一道赶来,检查后说:“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引起的紧张性头疼,先吃一片阿司匹林,睡一觉可能会好点儿。”
他让胜利吃下止疼药,等他安静睡下,示意妻子侄女跟他走,回到三楼苦口婆心劝她们:“你们最近别再刺激胜利了,他生理反应很强烈,恶化下去说不定会得抑郁症。”
千金怀疑丈夫过度紧张,他立刻严肃:“你别不在意,他这个年纪本就是心理疾病的多发期,情绪低落烦躁时不注意调节就会发展成青春期抑郁症,不但严重影响生活学习,还很难治愈。”
“那可不行,他马上就高三了,耽误不起啊。”
“所以才让你们消停点儿。”
珍珠也被传染了烦躁,抱怨:“小叔太软弱了,明知四奶奶是祸害,还不忍心跟她断绝关系。爷爷也是,干嘛留那样的遗嘱,那不是难为人吗?”
她话里透露重大信息,千金即刻锁定:“你爷爷留什么遗嘱了?”
听完侄女转诉,小两口又惊又疑,觉得这是必须全家共享交流的情报,约上贵和美帆一起到一楼找秀明夫妇商议。
秀明也很吃惊,质疑多喜是否真的说过这种话。
佳音百分百信任胜利:“那还能有假?爸这些年一次四妈的坏话都没说过,别人当着他的面提起,他也总说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分明早就原谅四妈了。”
各人观点不同,贵和认为父亲的态度不值得赞许,埋怨:“爸也太老实了吧,哪个男人受得了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啊,还偷工程款,直接导致他破产,这么大一笔帐,他居然说算就算了。”
景怡替他释怀:“爸这么想也正常,可能觉得宋引弟对他也有恩惠吧。”
千金不理解这一说法,不禁迁怒他:“什么恩惠?用他的钱和野男人私奔也叫恩惠?那往后我也照样定制一份这种恩惠给你,你要不要?”
他苦恼皱眉:“话不能这么说,爸和宋引弟的情况很特殊,得另当别论。”
美帆从旁支援:“其实我也赞同景怡的看法,四妈长得虽然一般,但嫁给爸的时候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爸娶了个比自己小三十多岁的青春少女,还得了一个乖巧孝顺的老来子,说起来真是赚到了。我偶尔上网打听国外的代孕业务,要找四妈那种条件的,所有费用加起来至少五十万。”
贵和仍持反对意见:“当初她是无家可归才嫁给我爸的,说白了就是拿爸当冤大头,找个包吃住的旅馆顺便坑蒙拐骗,爸又不是没有子女,根本不想找人生儿子。”
“说是这么说,可你们也不能否认,胜利确实是爸最宠爱的儿子,他给爸的晚年增添了多少乐趣啊,那可是再多金钱都买不到的。”
佳音鲜少在家庭辩论中站队,这次立场鲜明地支持弟妹:“美帆说得对,爸是最心疼胜利,一再叮嘱我和珍珠爸好好照顾他,为了胜利他确实什么都能忍,我相信他是真心不想再跟四妈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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