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弟干嚎:“你儿子穿不完用不完,分些给别的孩子有什么难?有钱人都兴做慈善,俺替你们家行善积德你反倒怨俺!金姑爷,您快给评评理,灿灿生来享福,玩具衣服全是高档货,俺那两个侄儿打小受穷,肯德基都没痛痛快快吃过一顿。俺心疼,想让他们沾沾灿灿的光,几件衣服几本书,在您眼里值个啥?至于急赤白脸糟蹋人吗?”
景怡拉住妻子,好言道:“四妈您别哭,灿灿他妈不是心疼东西,事实上我们两口子平时很注意保护灿灿的个人权益,未经他允许,不会动他的东西。您现在这么做是对孩子的不尊重,不过事情已经说清了,大家也没什么可纠结的,就此打住吧。”
又弯腰问灿灿:“灿灿,宋婆婆用你的东西周济穷孩子,动机是好的,你原谅她这次行吗?”
灿灿点头:“我本来就没生气,爷爷奶奶说过,好东西应该与人分享。不过宋婆婆,等那两个小朋友有机会来旅游,我请他们吃牛排,再领他们去迪士尼玩。”
边说边走位,躲避千金揪掐。
宋引弟假惺惺赞美:“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不一样,慷慨仗义,乐善好施,不像那穷门小户出来的,吃他几块饼干和糖,跟割他心肝似的。”
贵和见众人不做声,大声问秀明:“大哥,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我敢说这中间肯定有鬼,那么多酒和药材,总得有地方销赃吧?不提高警惕,下次不知道会丢什么呢!”
宋引弟嗓音拔尖:“你还要屎盆子当草帽,乱往人头上扣啊!那么害怕,牵条狼狗到你屋里养着,丢什么也丢不了你那条烂命!”
贵和被秀明架住,碍着胜利,不能爆粗口,最终被两位嫂嫂劝走了。胜利抱羞忍耻,叫宋引弟跟他回屋,关了门严厉盘问。
“说吧,你拿那些酒和药材干什么了?家里人都不傻,我也是,没人相信你刚才的鬼话,不想惹我生气最好从实招供。”
宋引弟连撒两个谎糊弄不住,赶在他翻脸前供认,说东西都被她拿到镇上的礼品回收店换钱了。
“俺看那些东西没人吃,搁家里也是摆设,你舅舅如今有困难,俺手头有些钱也好帮他们一把。”
“舅舅?”
“是呀,俺的亲弟弟,按辈分你得管他叫小舅。”
胜利常在网上观摩凤凰女事迹,了解她们的心态,但母亲算不上凤凰,是不折不扣的草鸡,行事只会更过分。过去在家当奴隶,嫁到婆家做卧底,千方百计贴娘家,有福同享是第一。更兼被封建思想深度催眠,宁可自己吃糠,也要让自家亲戚吃肉,榨取婆家的血,酿造娘家的奶,心中永远唱着“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还动不动摆出我是脑残我怕谁的架势,总之,谁娶谁倒霉!
肉包子被狗叼走,别指望它原封不动送回来!宋引弟又长了副铁齿钢牙,磨起歪理,他还得多生一份气,于是忍怒问:“你老家总共有多少亲戚?”
他告诫自己安忍驶得万年船,先调查母家的底细,从而思考对策。
宋引弟后背迅速挺起,又慢慢松垮下去,结结巴巴说:“你姥爷走了以后俺就跟娘家断绝往来,只和你舅联系,他……他有两个儿子,大的十岁,小的才七岁,都很乖巧听话。”
“小舅做什么工作?种地的,还是挖矿的?家里很穷么?”
“……他和俺都是苦出身。”
“废话,你们是姐弟,出身当然一样。”
宋引弟有些凄凉地笑:“对,俺们都是苦命人,旧社会孩子什么样,俺们就是什么样,小时候吃糠咽菜的日子过了不少,长大以后也是风吹日晒地求生计,没享过几天正经福。你舅比俺更惨,忙干活把身子整垮了,去年一整年闹头疼,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上医院一检查,查出来脑袋里长了块瘤子,得开刀。”
胜利的志向之一是从医,看过一些基础医学类书籍,听说舅舅脑子里有恶性肿瘤,又听说他未购买任何保险,便知形势严峻。
在国内,医院形同销金窟,刮钱能力强过妓院老鸨,富人医破产,穷人干等死,像脑癌这种病若无保险支持,金山银山也不够治。
“听说那种手术很贵,他拿不出那么多钱吧?”
“岂止贵,简直是天价,单手术费就得十几万,别说后续治疗费用。他原本搞运输攒了些钱,在医院两进两出全花光了,两个孩子跟着辍学,如今一家人连伙食费都供不上了。”
见母亲泪珠子不断滚,胜利很难受,他历来心软,不耐看苦情戏,明知她有可能骗人,还问:“这事是真的么?”
宋引弟抹泪:“老天在上,这种事还能瞎说?你妈真这么黑心,喝水都得噎死。”
“那他们一家眼下在哪儿?他生病,他老婆在干嘛?”
“我上个月带他来申州看病,他老婆……跑了,只好把两个孩子一块儿带过来。”
胜利呆愣片刻,叹气:“看吧,这就叫报应。当初你扔下我和爸爸跑路,如今你弟弟生病,老婆溜之大吉,说到底都是被你连累的。”
“俺连累的么?”
宋引弟眼神凄惶,随即捂脸流涕:“是呀,都是俺造的孽,老天爷怎不罚俺生病,得脑癌的人是俺就好了!”
她哭得捶胸捣肚,足见对弟弟爱怜甚深。
胜利动容,却不敢轻信,让她明天领他去医院探病。
“你要去看你舅?”
宋引弟很吃惊,下意识扭动纽扣,胜利已发现这是她慌张作难的反应之一,更仔细观察找破绽,正色道:“你都说那是我小舅,大老远来治病我正该去探望。他在哪家医院?市区还是郊区?”
“……一医院脑外科,儿子,你真想……”
胜利不容她找借口:“你这人信誉太低,前科太多,我得亲自确认一下真伪。一医院离我们学校不远,明天中午十二点半,你在医院大门口等我,如果你不来,我就自己上脑外科住院部去打听。快说,小舅叫什么名字?”
他想母亲叫“引弟”,按农村习俗,舅舅估计会取“有根”、“家宝”这类名儿,文雅一点,则是“建国”、“立业”之类。他只猜中后头,没猜中前头,他这舅舅叫徐德润,和他妈妈不是一个姓。
“你们不是姐弟么?怎么你姓宋,他姓徐?”
宋引弟急忙解说:“俺原本也姓徐,你外婆改嫁后俺就随后爹姓了,你舅是徐家的骨血,俺们那嘎达儿子不能乱拜祖宗,即使死了亲爹,妈妈再嫁,也很少改姓。”
这风俗各地都有,看似说得过去,究竟真假如何,且看明天分晓。
自打家里进了贼,贵和的胸口每天都窝着无名火,工作时想起宋引弟的丑恶面目就会情不自禁摔鼠标,同事们都很奇怪,方便询问的只有赵国强,今早将他叫到楼下的绿地谈心。
“贵和,你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兄弟?”
赵国强过了二十五岁便油腻发福,笑起来自带三分猥琐,贵和平时没在意,心烦时看了就觉扎眼,冷脸反问:“我瞒你什么了?该你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凭什么告诉你?”
“嗨,还跟我兜圈子,男人以事业为重,但你也不能因此出卖色相呀,太丢分了。”
贵和干过亏心事,怕听“出卖色相”四字,愤愦变脸:“你脑袋被门板夹过?胡说八道当心我抽你!”
赵国强跟他随便惯了,继续招惹:“你自己干的事心里该有数。”
“有数是个六!你话说清楚了,再阴阳怪气无中生有,我就当你存心找茬!”
“哟呵,还挺能装的,可惜全所上下都知道了,你装一阵也白搭。”
他扔掉吸瘪的牛奶盒,表情像个刺探情报的汉奸:“你跟郝所勾搭有一阵子了吧?我说你小子过去挺机灵一人,现在怎么这么缺心眼?这种事得暗地里来,你还光明正大摆在台面上,别人只会认为你以色侍人,不叫你小白脸叫什么?”
相关绯闻在公司流传已久,贵和明白赵国强定是听信传言赶来警醒他,他俩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也正想找机会向他表明心迹以寻求支援,肃然道:“我郑重声明,你的说法存在两点错误,第一,我是真心喜欢郝所,正在努力追求她,还没取得她的许可,勾搭一词纯属污蔑。第二,我是奔着结婚和她组建幸福家庭去的,上次吃饭时也说了,换房子就是为了娶她,什么出卖色相,你再这么说,我就跟你绝交,再把你干的坏事统统告诉你老婆。”
赵国强两眼像被大风刮开的窗户,飞快眨巴几下:“你真的爱上郝所了?这是吃错什么药了,她比你大整整十岁,你要是跟她结婚,蜜月还没度完她就更年期了,等你到了四十岁她基本就清心寡欲了,吃药都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你受得了吗?”
男人都有功利心,贵和卖身求荣他还能理解,以爱情为动机就很荒唐了。
贵和知道这哥们儿是直男癌末期患者,笑话他:“你别在这儿危言耸听,有时间多读读书,别老捧着文盲言论当宝。”
赵国强怕他犯傻,急切劝告:“我是为你好,结婚是门技术活儿,不能感情用事,除非你不怕麻烦,愿意多结几次。不过先得把算术和法律学好,离婚时好用。”
这下更见识到他坚定的信念。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这辈子是好是歹都是她了,就算婚姻是座坟墓,我也绝不会迁坟,化成灰也要跟她在一起。”
“你现在至少烧到了四十度吧,说的都是胡话,我听了都犯晕。”
“那是因为你太冷血,像你们这种斤斤计较的人只适合去买菜,不配谈情说爱。”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你比我还斤斤计较,说恋爱是烧钱,结婚是烧脑,怎么才一年不到就换骨重生了?”
“人的成长需要契机,以前的我太懦弱,是郝所给了我承担责任的勇气和信心,以后我会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为了我们共同的幸福。”
贵和由衷庆幸,胆小的鸟会把笼子当做安乐窝,某天笼门失守,乘风飞翔,才知道追逐白云阳光多么的快乐,不信爱情的人是因为没有自由的心,爱情之花开放的地方生命才能欣欣向荣。
赵国强没福气体验他的感受,对他的变化疑惑又好奇:“你还真是打鸡血了,怪不得最近加班都特别有干劲,看来爱情比传销还洗脑啊,搞得我都想去试试了。”
“说什么鬼话,难道嫂子不是你的真爱?”
“以前觉得是,但好像没你这么热血沸腾过,可能搭错车了吧。”
“你都已经开上高速了,左顾右盼会翻车的,就知足吧。”
所谓好友就是求同存异,互助互利,赵国强虽不理解贵和的想法,却希望他能如愿,关心道:“你斗志这么高昂,什么时候能拿下郝所啊,我看她最近对你不理不睬,情况好想不太乐观。”
贵和叹了口气,又满怀信心地自勉:“目前确实正处在攻坚战阶段,她经历过一次感情创伤,防备心很强,我必须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相信我,反正好事不在忙上,我不能急躁。”
“那就祝你好运了,兄弟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二人返回办公室,贵和想起待会儿远大房产市场部的人要来验收方案,让赵国强负责接待,被他拒绝。
“那个尤经理就认准你了,只有你才搞得定。”
尤经理是个三十七八的中年妇女,相貌一般但风骚妖娆,是个欢场老手,爱占年轻男人便宜,贵和跟她打过几次交道,印象极为恶劣。
“我真烦那女的,这要是性别颠倒一下我准会告她性骚扰。”
“你就忍耐一下吧,她负责概念方案的验收,伺候好她我们才能早点交差,兄弟们也能少受点折磨。”
职场性骚扰无处不在,广大女性迫于生计都会委屈求全,男人似乎更没有反抗的资格,搞不好会被骂成得了便宜还卖乖。
十点,尤经理来了,又像上次那样紧挨着贵和坐下,手肘靠住他办公椅的扶手,上身依向他,毫不掩饰倚玉偎香的目的。
贵和悄悄挪了几次椅子也没能幸免,听她故意挑刺,还得忍辱负重赔笑脸。
“赛工,我觉得这个方案还是不够细腻,没有达到我们预期的效果。”
“尤经理,概念方案不可能像正式方案那样细化,您要是不喜欢这种风格,我们可以试试别的。”
“那就请赛工多提点建议啦。”
尤经理呵呵媚笑,娇嗲嗲的港台腔如同湿漉漉的蛞蝓,在贵和身上爬出一片鸡皮,还得寸进尺调戏:“赛工,你好像换香水了,上次来不是这种味道。”
贵和强笑:“我这几天没洒香水。”
“那怎么这么好闻?难道是你自带的体香?”
“您真会开玩笑,男人哪儿来的体香?没有体臭就很不错了。”
“赛工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非常干净整洁,是最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谢谢夸奖。”
可能是嫌场合碍事,不久后尤经理开始寻求地利。
“你们办公室空气质量真的很成问题,坐久了头好晕啊,出去喝杯咖啡怎么样?我请客。”
贵和不敢想象单独相处这女人会放肆成什么样儿,婉拒:“这个,会不会耽误工作啊?”
“不要紧,待会儿我们抓紧时间就好了。”
是祸躲不过,他赶忙偷偷向赵国强使眼色,这兄弟总算仗义一回,以讨赏的口吻对尤经理说:“尤经理,你们要去喝咖啡吗?能不能算我一个啊?”
面子为重,尤经理勉强答应,三人来到楼下的星巴克,正巧郝质华也陪岳歆在此地同两位外商洽谈,双方点头致意,因找不到别的空位,贵和一行便在邻桌坐下,彼此间只隔了一条两米宽的通道。
尤经理当着莱顿的人不便再对贵和动手脚,嘴上却半点没闲着,笑眯眯示好:“我跟很多公司的设计师合作过,从没遇到过赛工这么认真细心的人,跟你合作真是太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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