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过奖了,我也很少遇见您这么礼貌耐心的甲方。”
“是吗?这么说我们很合拍了。”
“是啊。”
“那说明我们还很有缘。”
贵和快应酬不下去,赵国强出面掩护,问尤经理:“尤经理,华新街改造那个项目什么时候进入第二轮修改啊?上次的方案已经交上去很长时间了。”
“那个项目的报建出了点问题,我会帮你们催的。”
“真是太感谢了。”
女人狩猎的意图很强烈,敷衍完毕接着追踪目标,公然打探起猎物的私生活。
“赛工,听说你还没结婚,有没有女朋友啊?”
贵和横下一条心,点头说:“有。”
郝质华刚才专心与客户交流,此时插播闲聊,她的耳朵便有了接收外来信息的余力,听到邻桌人这番对话,心像皮筋似的绷紧了。
听了贵和的答复,尤经理很失望,但她以玩乐为目的,即便是别人篮子里的蛋糕,仍想钻空子咬一口,接着追问:“你女朋友是干什么的?”
贵和踏出第一步,之后地反应轻松自然,微笑道:“和我是同行。”
“那工作一定也很忙,平时有空约会吗?”
“我们天天见面,约不约会都一样。”
“住在一起?”
“算是吧。”
郝质华被他的瞎掰气懵了,注意的重心转移到他们这方,尤经理的沮丧更明显了,矫揉造作地吮着咖啡说:“真可惜啊,本来我还想介绍一个很好的姑娘给你认识呢。”
赵国强也想让这女色狼早点死心,笑道:“尤经理您别费心了,贵和对他女朋友可忠心了,人家拿棍子打他他都不走。”
尤经理夸张皱眉:“那女孩子这么凶啊,赛工岂不是很委屈?”
贵和摇头:“不,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反而很甜蜜,她要是一天不骂我,我就会不自在。”
赵国强心想这小子还真敢说,不觉瞟了瞟郝质华,见她神色慌张不禁好笑,脱口道:“他俩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尤经理已盖不住酸味了,公然讽刺:“这位小姐一定很漂亮,才能让赛工死心塌地,赵工,你见过吗?。”
赵国强不敢妄言,贵和主动接下包袱:“对,我女朋友是很漂亮,我看见她就舍不得眨眼,恨不得把眼睛变成摄像机,把她的影像统统录下来。”
他既当着郝质华做了告白,又踩灭了尤经理的歹念,一箭双雕好不快意。郝质华的脸成了大红石榴,连客户也察觉了,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岳歆听过她和贵和的传闻,耳目清明,帮她支应:“可能是犯困了,郝工,你去洗把脸再过来吧。”
郝质华逃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擦洗绯红,这时尤经理走进来,见了她顺口打招呼:“郝所,和客户谈得还顺利吗?”
郝质华还礼,也趁便过问他们的工作情况:“还行,尤经理,方案有问题吗?”
尤经理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叼着香烟摇头:“问题很严重,可能得推倒重来。”
“哪里不合要求呢?”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不能让人满意,必须重做。”
郝质华还没看出她在借题发挥,诚恳道:“那就请您尽量详细地提出修改意见,我们好遵照执行。”
“我的意见太多了,只怕贵司满足不了。”
“为什么?”
尤经理吐出一个烟圈,厚粉遮盖的脸好似面具,正塑造着懊恼与鄙夷。
“郝所,你们那个赛工瞧着很帅气,审美真不怎么样。”
郝质华气贵和信口胡说,听到这不合理的贬斥仍果断为其辩护。
“赛工也算很有经验的设计师了,设计风格也受到很多客户的好评,可能只是不符合您的喜好吧。”
“哼,也许吧,我觉得他不太聪明,不能充分理解客户的意图。”
“您可以明确向他提出您的想法,他会尽心去做的。”
“您觉得会吗?我不这么认为。”
尤经理这番话悬念叠出,郝质华百思不解,事后只好将贵和叫到所长室问话。贵和听完陈述满腔愤慨。
“她真这么跟您说的?”
“她是不是对你有误会?我记得上次还不停夸你,怎么这次突然改口了。”
“郝所,这事我都不好意思开口,那尤经理她……她就是个花痴。”
“花痴?”
要不是对郝质华心怀爱慕,贵和早向她诉苦了,此时尤经理恶人先告状,他也不能吃哑巴亏,马上据实反应对方的恶行。
“她每次来都紧挨着我坐下,借看方案的间隙跟我开黄色玩笑,还故意凑近和我发生肢体接触,问我衣服和洗发水是什么牌子的,然后动手在我头上身上摸来摸去,要么就直勾勾看着我露出欲求不满的笑容,有几次晚上还发微信约我出去玩,我烦得不行,看见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郝质华愕然:“还有这种事?”
“赵国强他们都知道,也说这是赤、裸裸的性骚扰。”
好花招人爱,贵和这种年轻标致的小青年就是肉铺里的上等排骨,谁都想来问问价,也是苍蝇蚊子青睐的对象。郝质华曾有过心神恍惚的经历,相信尤经理确实会对他动歪脑筋,但这么一来又生出新的疑问。
“那她的态度怎么突然变了?”
贵和苦笑:“今天在咖啡店我说我有女朋友,明确拒绝了她的暗示,她大概恼羞成怒了。”
郝质华猛然想起当时的窘况,拍桌大怒:“谁让你胡说八道!”
他丝毫不怕,嬉皮笑脸说:“您听见了?那都是我的美好幻想。”
现在他的笑就是病毒,能轻松穿越她的免疫系统,她找不到疫苗,拼命地躲避,调头看向电脑显示器,假装查文件,用领导的语气下令:“那个方案交给我吧,你不用管了。”
“您不怕尤经理刁难您?”
“她们老板对我印象还不错,质量过关的话她也不敢太难为我吧。”
“谢谢郝所,您真是我的保护神!”
“好了,你出去吧。”
她太大意了,贵和难得找到叙谈的机会怎肯乖乖撤退,拖着椅子上前,两手叠靠在桌沿上,一脸期许地凝望她。
“郝所,距我上次表白已过去了半个多月,敢问您的心意是否有些微的改变呢?我很期待事情能有所进展,今早出门前还特地在网上求了支观音灵签,卦象显示我今天会心想事成。”
郝质华壁垒森严:“世界上只有佛祖和耶稣能够心想事成,我既不信佛也不信基督,所以每当有人对我提起这个词,我都当他在妄想。”
贵和做无辜状:“您太顽固了,人应该展望未来,不该沉沦于过去。您不能因为怕井绳,从此不喝井里的水啊。”
郝质华做出一个僵硬的假笑:“如今地下水污染严重,井水喝了会生病,我还是喝自来水吧。”
“自来水也不保险,您可以喝更高级的,比如我这种千年冰川矿泉水,农夫山泉有点甜。”
“我觉得你的脸皮用来做防弹衣一定很坚固耐用。”
预感就快激怒她,贵和赶忙收敛顽皮,可怜兮兮撒娇:“郝所,我这几天遇到了很苦恼的事,能向您倾诉一下吗?”
郝质华调整气息,隔了片刻冷冰冰说:“现在是办公时间,公事快说,私事免谈!”
“您别一刀切呀,私事最影响人的心情,我情绪低落,办公状态也会随之低迷,您身为领导,难道不该关心下属的生活状况?”
“赛贵和,我再次声明,我之所以对你还算客气,是顾念我们之间的工作关系,请你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忍耐力,一旦突破极限,我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她态度凶恶,羞红的面颊却肆意出卖内心,就像关在铁栏里的野兽,想狠咬拿着肉骨头戏弄她的捣蛋鬼。
捣蛋鬼加倍装可怜:“郝所,您别吓唬我呀,这几天我家里乌烟瘴气,我过得比女人来例假还烦躁,就指望您开导开导,给点安慰呢。”
他近日状态是很古怪,郝质华也发现了,牵挂真实存在,不刻意遏制就会抬头。
“怎么了?”
话出如箭,后悔也没用。贵和喜滋滋地,忙不迭倒苦水:“您也知道,我和我小弟胜利不是一个妈生的,他妈妈刚生下他就跟野男人私奔,顺带洗劫了我爸的工程款,之后十七年杳无音讯。我们家认倒霉,一直当这人不存在,平时基本不提。前几天她突然卷土重来,扬言要在家里长住。我和哥哥们本来坚决反对,谁知爸生前给胜利留了话,要他原谅并接纳那个女人,镇上的人也议论纷纷,说我们不该赶走胜利的生母,不然就是狠心无情。我们怕影响胜利的情绪,又抵不过那些风言风语,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
他细致描述宋引弟入住后的情形,把她比作母蝗虫,把他们家比做遭遇日军“三光”扫荡的沦陷区,说到气愤处,咬牙切齿,捏拳透掌,恨不得变身抗日神剧里的豪侠战士,一刀劈死侵略者。
郝质华家里没有JP亲戚出没,难以想象那种七零八乱的光景,但捕捉到一个被他忽视的要点。
“你昨天当着家里人跟你四妈吵架,你弟弟是什么反应?”
贵和一怔:“这个,我没怎么留意。”
她责备:“人在失控发怒时最容易伤及无辜,你四妈再不对也是你弟弟的生母,你在人前痛斥她,其实也在羞辱你弟弟。青春期的孩子敏感、脆弱、自尊心强,听你骂他母亲偷盗,会认为自己是小偷的儿子,进而产生自卑心理,不及时疏导,还有可能对他的人格造成极大的伤害。”
以上是她自身成长路上的经验体会。用一棵树来比喻人生,五十岁笑看风云,四十岁顶天立地,三十岁枝繁叶茂,二十岁初步成材,这之前只算幼小树苗,需要呵护照料。成年人不能抱着功利心态揠苗助长,那会损坏小树的根基;不能以自我意志扭曲长势,那会种出畸形的病梅;不能冷落忽视,要勤施养分雨露;不能任意摆布,要循循教育开导;时刻注意撑开枝桠替他遮挡风雷,但切忌投射阴影,在他心底造成伤害。
贵和回想胜利昨天以来的表现确有几分难堪,悔疚道:“我真的大意了,忘记顾及胜利的感受,难怪今天早饭时他一言不发,心里边八成对我有意见。”
郝质华说:“兄弟间更需要沟通,关系越亲密的人越容易因为一点小误会闹嫌隙,你中午抽空去学校看看他吧,请他吃顿好的,真诚地交换想法,趁早解开他心里的疙瘩。”
贵和领旨谢恩,依然赖住不走,得陇望蜀央求:“郝所,您再帮我个忙行吗?我最近运气太背,明天放假想去庙里烧香,您陪我去吧。”
郝质华赶紧撇开脸:“不去。”
“为什么?”
“去哪儿都要人陪,你以为你是美国总统,出门就会遭枪击?”
“不是,您听我说。”
他脑子转得比飞盘还快,将鬼点子现炒现卖做成颇具诱惑性的借口。
“上次出差就跟您说过,我这人灵异体质,容易招鬼,寺庙里阴气最重,我一个去会中招……”
郝质华咬牙冷笑:“寺庙是供奉神佛的地方,怎么会阴气重,你别用这种脚指头编出来的瞎话骗人。”
“哎呀,我真的没胡说!”
他趁势将椅子拉近,道貌俨然说:“您知道《楞严经》吧,那上面讲,寺院、道观、军营、古井、深山、深涧、深潭、坟地、老宅、医院,这些地方连接阴阳两地,孤魂野鬼时常出没,阴气极重。我想去的那座庙主要供奉地藏王菩萨,就是专门救度地狱众生的,每天多少游魂苦鬼赶去求助啊,所以阴气更比其他寺庙重。小时候大人们都不许我去那儿玩,因为像我这种八字弱的人去了肯定受攻击。”
明知他在胡扯,她烦乱驳斥:“就算是这样吧,但你家里多的是人,随便找一个陪你不就行了,何必舍近求远?”
他苦恼地拍膝盖:“您不知道,我大哥是比您更坚定的无神论者,我一在家里提烧香拜佛他就骂我搞封建迷信,头盖骨都能给我骂裂开,所以我不敢让他知道,一方面怕挨骂,另一方面,招出些诽僧谤道的话,对他对我都不利。”
“……那让赵国强陪你,你们是好哥们,他一定很乐意为你挡煞。”
“不行,国强是冬至节生的,命带亡神,比我更招凶。您就不同啦,您属马,又生在盛夏,八字至阳至刚,天生纯元真气护体,一切邪魔鬼道见了您都得回避,有您陪同,等于结界加身,保证出入平安。”
郝质华又气又笑:“被你一说,我好像够资格做门神了,你在家也时常这么胡说八道?我是你大哥,也会骂你神经病!”
贵和更来劲了,坚持朝成功进军:“您就当助人为乐嘛,我最近工作这么努力,您也该给我一点奖励吧。”
他软磨硬泡,真在郝质华的意志上刨出一条缝隙,她凝神几秒及时止住动摇,断然道:“不行,我说过要跟你保持距离,私底下不能再有联系。”
“您就以领导的身份陪我,这总行了吧。”
“哪有领导陪下属去烧香的?”
“就从您这儿开先河不好吗?郝所,求您了。”
他楚楚可怜地望着她,她一扭头就看到他扑闪的双眼,那是他最有魅力的部位,大而有神,深邃迷人,睫毛更是天赋异禀的浓长,像狙击□□的枪口,眨眼就是开枪,准确无误命中她的心脏。
都说色令智昏,男女都不例外,他连发两枪,郝质华的理性便伤重不治,慌惚地摸一摸滚烫的脑门,妥协道:“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谢谢郝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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