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人正从那辆轿车的驾驶室里拖出一女人,架着她走向越野车,女人正是赵敏。
秀明断定朱百乐说的情况出现了,登时心如火灼,不假思索地加速撞向那伙人,将两个走在赵敏前面的男人送上了天,再接着撞上吉普车车头。趁那些人惊忙,他跳出车门拔下吉普车的邮箱盖,将点燃的打火机扔了进去,汽车着火,歹徒们也扑上来袭击,还剩四人,都是练过功夫的硬汉,手里握着杀伤力极强的猎刀。
秀明不敢恋战,用汽车的方向盘锁做武器,砸倒抓住赵敏的歹徒,抓着她的手逃进荒地里的草荡。
吉普车爆炸的巨响帮他们拖延了时间,歹徒抱头躲避的几秒钟二人已跑出二三十米,秀明嫌弃赵敏跑得太慢,一把背起来,正确无误地逃进玉米地。
歹徒紧追不放,在农舍附近失去目标踪迹,匆忙分头追赶。
秀明带着赵敏躲在新收割的麦草垛子里,见歹徒从眼面前经过,任凭虫蚁满身乱爬也不敢动弹出声,等了十多分钟,确定人走远了才钻出来,急急忙忙朝相反方向逃奔。
逃出一二公里,又到了公路上,过路车辆也增多了。他以为安全了,问赵敏如何逃出来的。
赵敏余悸未平道:“有个阿辉跟我关系好,悄悄告诉我有人想除掉我,我趁他们不注意偷了车逃出来,幸好你来了,不然……”
那阿辉是开元董事长的保镖,算是她安插的眼线,长期跟她保持肉体关系,十分迷恋她,不惜背叛老板帮她偷跑,刚才为掩护她已死在杀手刀下。
秀明又问:“梅晋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她讶然无声,摇头时浑身哆嗦,明显唇亡齿寒。
“你现在只有自首才有可能活下来,我已经联系负责这案子的检察官了,他让我带你去附近派出所,说会派人来接应。”
秀明想打电话给朱百乐,赵敏忽然转身逃跑,他赶忙追上抓住她。
“你想去哪儿!”
女人惊恐挣扎:“我不要自首,那样会一辈子坐牢的,我不要!”
“不自首你还有什么地方可去?那帮人急着杀你灭口,你在外面只是等死!”
“我情愿死也不去坐牢!”
“好好坦白争取宽大,判个无期也能减刑,最多再过十几年就能出来了。”
“再过十几年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出来了一样走投无路!”
“只要好手好脚就能挣钱养活自己,你又不是文盲,有学历懂技术,一定能重新开始!”
“不,那样我就完了,我不要再过贫穷下贱的苦日子!”
她好不容易才从社会底层爬上高峰,享惯锦衣玉食再难习惯泥猪癞狗的活法,而她所有的辉煌都是美貌风情换来的,牢狱之灾会把鲜花揉搓成败絮,失去姿色她将无所凭借。
一个响亮的巴掌不留情地拍中她白嫩的脸颊,向来温柔的男人揪住她横眉怒目詈斥:“事到如今你还不清醒?你就是贪慕虚荣,怕苦怕累才自甘堕落!”
她的心立刻被屈辱不平咬出几个带血的牙印子,疯狂地甩着乱发吼叫:“是,我是自甘堕落,可这能怨我吗?摊上那样的身世,谁又能清白正直?这不是我的错,错的是不公平的命运!”
“不是这样的!”
他抓住她的肩膀大力摇晃,迫使其安静,严厉而恳切地教导:“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以前不知道,我老婆身世和你一样惨,她父母也跟你爸似的重男轻女,从小把她扔到外婆家。她从三岁起就给她外公外婆和表哥们当丫鬟,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可日子再艰难她也没抱怨过,一直勤奋踏实的生活,从没干过违背道德良知的事。”
她兀自悲怨:“那是因为她遇到了你,有人可以依靠!”
他摇头澄清这自己也曾深信的误会:“错了,她没依靠我,相反是我和我的家人一直在依靠她。她不仅把家料理得井井有条,还不停考职业证书,悄悄开网店挣钱,我和我爸没经济头脑错过的投资机会,她也悄悄帮我们抓住了,用自己的私房钱贴补家用,帮我堵生意上的窟窿。这些我到最近才知道,没我老婆我不可能过得这么安逸,她没你那么高的学历,也不如你漂亮,但她靠勤劳让一家老小过上了幸福生活,始终积极健康的面对人生,相比之下,你还有什么理由堕落?”
意识到那平庸的女人是全方位的胜利者,赵敏终于无言以对,弱者总为错误找借口,梦想成为强者,却不知道真正的强者最先战胜的是自己。
秀明既然决定奋勇搭救她,就不能任其毁灭,坚定地凝视她说:“路是自己选的,你已经错过太多次了,这次不能再错,就算你想逃避,我也要带你走回正道!”
他给朱百乐打了电话,得知警方正朝他们赶来,握住赵敏的手走向他们来的方位。赵敏表情单薄如纸,好似风吹就破,双脚却落了地,心莫名地踏实了,仿佛每迈出一步都有他的心跳指引。她的人生就缺一个能替她做主的人,像悬浮的飘萍随波逐流,今天总算有他代替父职摆正了她的位置。
安全渐渐近了,岂料危险捷足先登,两辆汽车倏地在他们身旁急停,跳下一群持械壮汉,刚才追杀他们的歹徒一马当先举刀砍杀。
秀明拉着赵敏且战且逃,奈何寡不敌众,被一人从背后箍住,另一名歹徒对准他当胸连刺两刀,他的胸口喷出一道血幕,呲呲有声,雪白的日光顿成红雨。赵敏骇然惨叫,奋不顾身扑上来抱住他,全不管身后一人已高举屠刀。
秀明竭力转动脚步,用后背替她挡下这一刀,剧痛使力气瞬间挥发,之后便无能为力了。
几乎在中刀的同一时刻,数声枪响击碎长空,两名正待行凶的歹徒被击毙,其余魂惊胆破,在警员们地呼喝中缴械投降……
救护车载着伤员赶往医院,赵敏右肩挨了一刀,救护员正替她包扎,她紧紧注视担架上的秀明,恐惧得忘记呼吸。
医生抢救时,朱百乐按他的要求在担架旁大声呼喊伤者:“赛先生,赛先生!保持清醒,马上就到医院了!”
秀明血如泉涌,脸上像涂了层白灰,抖着青紫的嘴唇挣命般吐字:“告诉我老婆,看好孩子们……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到她……如果下辈子还有福气,我还想跟她做夫妻……”
他完全忘记身旁为他心碎的女人,眼睛被拉上了拉链,舌头浇了石膏,耳朵堵上泥浆,沉入无底的黑暗中。
第146章 生死
佳音赶到医院时赵敏正被警方押解出急诊大楼, 双方迎头相遇,看到赵敏衣服上的血迹, 她止不住战栗, 急问:“他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
赵敏双眼红肿,心还留在急救中心, 剩下的空壳被警察们带走了。
佳音赶到手术室外,赛亮贵和夫妇都在,一起上前迎接她。
她询问情况, 贵和面色沉重地说明:“不太好,医生说失血过多,送到医院时心脏脉搏都停止了,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现在还在抢救。”
几分钟后, 一名医生出来通报:“伤者心脏主动脉受损严重, 目前正用人造血管修复, 情况危急,请家属签署病危通知书。”
众人大惊,贵和不顾男女有别, 抓住那女医生的双手求告:“大夫,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大哥啊!”
医生稳重道:“我们会尽力, 但伤者的伤实在太重了, 你们必须有心理准备。谁来签字?”
家人们不约而同看向佳音,引导医生向她发问:“您是伤者的太太?”
佳音木讷点头,对方立刻递上纸笔。
“请您签字吧。”
她被迫拿起那支千斤重的笔, 潦草地写下签名,感觉像在生死文书上画押,霎时被寒气俘虏了身体。
不久景怡千金赶到,千金加速奔跑上前抓住贵和,问他大哥的情况。
贵和脸色比刚才更阴沉:“还在手术室,医生让我们有做好心理准备,结果可能不好。”
“怎么会这样!?”
景怡搂住急哭的妻子咒骂:“这个老赛,我让他别去他偏不听……”,察觉失控立即改口:“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先祈祷他平安吧。”
美帆没见着孩子们,问千金:“不是让你去接珍珠小勇吗?怎么没见着他们?”
景怡说:“胜利明天高考,我怕影响他发挥,要是当着他的面把珍珠小勇带走,他会起疑的,明天去学校接他们吧。”
赛亮赞成他的想法,说:“明天我让胜利去我家住,就说离考场近,方便他休息。”
美帆提醒他们:“大哥现在这么危险,要是孩子们今晚不来,说不定……”
马上被丈夫轻声训斥:“别说不吉利的话,大哥会没事的。”
数小时后手术完成,秀明被送入加护病房,朱百乐惦记佳音,硬挤出一点时间前来探望,陪失神的女人说了一会儿话。
“他怎么样了?”
“手术做完了,还没脱离危险期。”
佳音如在梦游,质疑眼前场景的真实性,挣扎中被百种情绪缠缚,神经高度紧张,表情看来却很涣散。
朱百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放心,会没事的。”
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过了一会儿犹豫着问:“他在来医院的路上还有意识吗?”
“有。”
“说过什么吗?”
“他让你看好孩子们,说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你,要是下辈子还有福气,还想跟你做夫妻。”
她的胸口似乎被捅了个对穿,剧痛中渗出怨恨。
“他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女人?”
“赵敏说是她恳求赛先生去的,想在逃亡前再见他一面。我觉得这事不能怪赛先生,换了我大概也会去。”
“为了救赵敏,他连命都不要了。”
“那是出于本能吧,说真的我挺佩服他的,要是他当时丢下赵敏逃走,反而不像个男人了,多亏他我们才保住重要的人证,上级指示医院全力救治,医药费都由政府承担,不管花多大代价也要让他活下来,相信凭他的意志力能挺过这一关吧。”
朱百乐走后佳音开始无所顾忌地哭泣,哭声在夜幕中张开,像一朵朵愁云,一片片惨雾,她说不清那个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男人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感到惶恐与心痛,不敢预测未来,好比怕鬼的人不敢去想像天黑以后的情形。
第二天早上孩子们来了,珍珠眼泪纷纷地抓住她:“妈妈,爸爸怎么样了?”
佳音哭累了,恢复母亲的坚强,搂住她和弟弟。
“还在危险期。”
“他伤哪儿了?伤得多重啊?”
“胸主动脉多处穿透伤,大出血,引起急性心脏压塞……大夫说会尽力的,你们先别担心。”
仿佛是对她这句“别担心”的嘲弄,病房里骤然响起仪器报警声,护士惊叫:“病人心脏又停跳了!汪大夫您快过来!”
恪守岗位主治医生火速赶到,秀明胸外伤严重,不能使用心脏按压和电除颤抢救,医护人员在他的头部敷上冰袋降温,避免大脑缺血水肿,引发脑神经受损,并且进行皮下强心针注射,监控器上的心电图仍是直线。
佳音知道人体心脏停跳五分钟就会出现不可逆转的脑死亡,看看手机,已经过去了一分半钟。只听大夫和护士在焦急对话。
“心跳还没恢复吗?”
“还没有。”
“再进行一次心内注射,剂量加到1毫克。”
佳音眼看三分钟已过去,定力在儿女的嚎哭中崩溃,冲进病房来到病床边对着尸体般的丈夫嘶声狂吼:“赛秀明!你给我醒醒!你死了珍珠小勇怎么办,扔下这么多烂摊子就不管了吗?给我活过来!别让我恨你一辈子,快给我活过来!”
一面喊一面用力抽打他的脸,几乎打掉呼吸机,受到医生护士们拖拽,仍抬腿狠命踢打床沿,人们都以为她精神失常,惊忙阻止,杂乱呼喊,场景犹如暴动。
那条僵死已近四分钟的绿色直线也似乎受到惊吓,突突地跳起一个个尖角,护士欢叫:“有了有了!心跳回来了!”
佳音打了镇静剂似的陡然安静,望着那条越来越活跃的绿线,周身汗如潮涌,腮边的发丝湿线般粘在脸上,格勒出恍惚。
护士让珍珠来将她扶走,佳音被痛哭的儿女夹坐倚靠,宛如狂风巨浪里的瘦小礁石系着两叶轻舟,头上悬着灭顶之灾。
中午家人们来了,郝质华领珍珠英勇去吃饭,千金美帆陪着佳音,主治大夫来找她谈话,说:“您丈夫的伤情很严重,经过我们全院会诊,一致认为使用ECMO是患者唯一的希望。”
“什么是ECMO?”
“ECMO全名叫做体外膜肺氧合技术,是将静脉血从体内引流到体外,再经氧合器氧合后,由驱动泵将血液泵入体内的中短期心肺支持技术,能使心脏和肺脏得到一定程度的休息,同时避免因心肺衰竭引发其他脏器的衰竭,从而为心肺功能的恢复争取时间。”
美帆略知一二:“是人工心肺吗?我在新闻上看到过。”
“对,就是人工心肺。”
千金期盼道:“装上那个我大哥就有救了是吗?”
大夫的回答很谨慎:“目前还不好说,这只是我们能想到的最佳救治方案。最后的结果到底如何,还得看运气。”
有碰运气的机会也是好的,佳音签了字,开始另一场赌博。
美帆劝她去休息,养好精神才能应付之后的事,她接受劝说,起身时腹部忽然一阵绞痛,脱力地坐了下去,肚子里的胎儿像在抗议了。
人们赶紧将她送去妇产科,经检查发现她已出现规律宫缩,宫颈管缩短,是先兆早产的迹象。
听说佳音要早产,美帆惊疑:“这孩子才七个多月啊。”
医生说七个多月早产的情况很常见,孕妇近期可能受了严重的精神刺激,加上过度疲劳引发了早产,需要立刻住院。
接到消息,所有人都赶来了,下午佳音阵痛渐渐密集,胎儿拳打脚踢发泄着对母亲的不满,她忍痛问守在床边的女儿:“你爸爸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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