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贸进来的时候,见着他家大人望着窗外的雪水出神,仿佛失了魂魄一般。下意识一个咯噔:“大人,可是刚才出了什么事么?”
顾长卿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他将汤药递到唇畔,才淡淡问:“已将安国公送回府了吗?”
徐子贸忙垂首答道:“是。”
原本大理寺的那些老狐狸,怎么都要看陛下的圣旨。直到把丞相的名号抬出来,那些没有眼力的才堪堪从了。谁又不知道,他们转个背就立即去告诉陛下了。
他替他家大人添了大氅,又忍不住问:“方才宸妃娘娘来找大人,究竟是为的什么事?”
“没什么。”顾长卿将一枚玉白棋子放在棋盘上,凝眸许久,才淡淡一笑:“只是觉得从前曲解姜宸妃了。”
徐子贸不解:“曲解什么?”
“自然小看她了。”顾长卿一笑。
这些年,多少人费尽心思想往丞相府送女人的,他虽然都弃如敝履。但在那些女人的眼里,他见过钦羡,也见过爱慕,甚至疯狂,却还没见过……像姜宸妃这样撩拨人心的算计。
而这个小姑娘,是没有心的。
顾长卿轻轻阖上眼帘,反而觉得很是有趣。
他也很久,没有这样记住一个女子了。
……
姜念念回到宫中的时候,丞相府暗中带走送走安国公的消息已递进了宫里面。
听说因为国公府的事情,姜珞云抹了几次眼泪,姜念念派人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碧粹宫。再亲自书信一封,让人带回国公府去,让原主的母家安心。
但是她很清楚,将这封反对丞相府的名单交给顾长卿,一定会引起很多的影响。她之所以知道这些名字,是因为她毕竟看过原著的。但顾长卿肯定不会想到这上面。
她本来真的很想安安静静的走剧情,然后悄悄功成身退。_(:з)∠)_只是……现在,她还想保护好原主的家人,他们都是最好的人。
如果按照原文里面的结局,姜宸妃失宠,白月光早逝,女主入主后宫了,安国公府的家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果不其然,丞相府的人亲自带走安国公的消息立即传遍朝野,意料之中的,掀起了轩然大波。
翌日的大朝会上,庙堂上的气氛更是暗波汹涌,暗藏着许多机锋。
“顾丞相,你仗着先帝给的权势,如今难道还想凌驾在陛下头上吗?!”戚侯年迈,声音都微微发颤,“审查国公府贪墨一案乃陛下亲自下旨,你却公然抗旨,这作何解释?!”
“安国公没有贪墨,而是有人诬陷。”顾长卿一眼没有看他,淡淡道:“长广侯爷毫无证据,仅凭奸人一面之词,便不信忠良,这并非是维护陛下,而只会叫人心寒。”
长广侯顾言华本是顾长卿的生身父亲,朝中无了人不知。那些讲究孝悌之义的老臣早就看不惯顾长卿的言行,但却都无可奈何、只能忍耐,谁让他如今权倾天下呢?
此言一出,众臣子更是面色大变,尤其是长广侯爷本人,握紧的拳头都微微颤抖。
当初在这个逆子年幼的时候,怎么就没亲自杀了他!
“那丞相大人也不该忤逆陛下!”有人站出来道:“身为臣子,都应以陛下唯命是从。”
顾长卿低眉浅笑:“难道有人觉得,丞相府从前所为,不是为了维护陛下么。谁又敢亲口与我置喙?”
朝堂内逐渐安静下来。
反对顾长卿这种事情,在心里悄悄说就好了,若是拿到明面上来说,才是不要命了。
昭帝面色冰白,淡淡的道:“顾卿,纵使你带走安国公事发有因,为何事后不来回禀于朕?”
顾长卿亦冷淡道:“安国公戎马一生,晚年却无辜受累。朝廷此举,只会寒了数万边关将士的心。”
他抬眸,直视着昭帝,轻轻笑了一下:“——陛下想做法纪严明的贤君,这个罔顾纲常的逆臣,臣自然替陛下代劳。”
“放肆。”昭帝猝然开口。
一边的内侍慌忙跪下,那些大臣们的脸都发白了。陛下素来温和,即使对丞相那样的逆臣,都没有雷霆大动过。
……今日可见有多生气。
然而顾长卿苍白的面上仍旧是安然的,黑如墨玉的眼底甚至蕴着星星点点的冷淡笑意。
昭帝十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克制着什么:“顾长卿,你让人前往大理寺提救人。究竟是为了边关的将士,还是为了别的人!”
前些日后宫中流言蜚语,他都相信姜宸妃对他的情分。只是昨日有人目睹宸妃出入丞相府,他才终于第一次生出了些异样的情绪。
若非此事,从前却也没想到,他很在意小姜氏。
——身为君主,他难道还不该警告他的臣子么。
第15章(小修)
“微臣所为,皆是为了国本。”顾长卿似乎嗤笑一声,才温声道:“先帝曾钦定,臣是陛下的辅政大臣。陛下所为,臣自然该多加提点。”
昭帝逼视着他:“……你却不肯辅佐朕。”
“陛下身为仁君,想必也是不愿忠臣含冤的。”顾长卿的言语又恢复了冷淡,抿紧了唇:“若陛下给臣三日时间,查清此案。臣会将这朝中的宵小挖出来,一根骨头都不剩。”
朝臣都已小心的噤声,只怕今日朝堂上丞相的怒意到自己身上。
顾长卿看了长广侯一眼,淡淡一笑道:“安国公素来忠正,臣一直信他。陛下,或是有人费尽心思,为了挑拨陛下与军中势力的关系呢?”
长广侯不由在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顾长卿猜的没有错,他代表着勋贵门阀的利益。这一次指证安国公府贪墨,为的不仅是帮助长女对抗姜宸妃,更多的,则是安国公老来糊涂,不愿同他们反对顾长卿推行的革新政策。
如此,他自然是要削除安国公的势力了!
可这又如何。他眼睛一眯,顾长卿这副病秧子的身子骨,又担得起几年的朝务?
迎上那双含着冷意的眸子,昭帝也是不由一怔,心头蓦然有些微凉。
“顾卿,朕最多给你三日。”他十指紧扣在御案上,有些发白:“多一日,若朕再看不着结果,便要拿人是问。还有涉事人等,一个也逃不掉。”
“陛下万万不可!”长广侯忽然拱手道:“若是顾丞相一人审理,恐有包庇之嫌。望陛下三思啊!”
大殿之中的议论声也纷纷四起。
这样大的重案不经由三司会审,却由一个一身病骨的臣子独自负责,自然是从未有过的啊。
但如今的情势,便是陛下,也未必能掌控得住丞相府。他们又如何敢置喙呢!
昭帝的眉心微微蹙起,长广侯这般咄咄逼人,实在令人头疼。
却听顾长卿冷淡道:“丞相之职,乃百官之首,本该辅佐陛下总理百政,又如何担不起审理之责?该不是长广侯鞭长莫及,想要越俎代庖。”
“你……!”长广侯赫然瞪大了眼。
“除他之外,谁有异议!”顾长卿回过了身去。
迎上那双清淡的眸子,殿内骤然寂静一瞬,议论声都平息下来。百官臣子无不是低垂着眼,谁也装作没有看见他的神情。
长广侯的脸色都白了,牙根几乎咬碎。
望着这群臣噤声的模样,昭帝眸光一厉,霍然起身,“既然如此,长广侯,不必同丞相相争了。此事交给丞相府,三日后,朕只要见到一个答案便可。”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抬脚离开。江云海立即在后头喊:“——退朝。”
望着陛下离开的背影,长广侯眼神竟有些凄厉,“望陛下三思啊——!切不可任逆子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顾长卿却只是淡淡的弯了弯唇,目光垂落在他的身上,并没有丝毫的波澜。
“父亲,请好自为之罢。”他留下一句,任由徐子贸将鹤氅披在自己身上,便转身离去了。
即使陛下亲至,也是毫无用处的。
……
马车蜿蜒着从宫城中离去,顾长卿挑起车帘,往深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徐子贸将茶盏放在了香炉上,暗香清雅。
顾长卿淡淡问他:“我让你前去打听的,安国公有两位女儿,宸妃的姐姐也住在宫中,这是怎么回事?”
徐子贸立即回禀:“已调查清楚了。三月正值楚王回京述职,本应很快返回廊州。只是……姜氏姐妹圣宠优渥,陛下才留了楚王妃在宫中,陪伴宸妃娘娘。”
顾长卿泯了一口茶,唇角下意识一弯:“圣宠优渥?你说的是楚王妃么。”
徐子贸脑子都停了一下,才说:“……其实,卑职还打听到一个传言,说的是……陛下少年慕艾,心里真心喜欢的,其实是早嫁的楚王妃。而宸妃娘娘……只因肖像其姐,所以才被陛下留在身边,多加宠爱的。”
听到这句话,顾长卿动作微微有些凝滞,他沉默许久,才抬起眼眸,眸色很沉:“我知道了。”
徐子贸忍不住又问:“大人素来不在意这些后宫嫔妃们的事,为何今日格外关心?”
“没什么。”顾长卿捏紧了茶盏,指尖泛白,淡淡道:“让在宫里面的人,好好看着后宫。”
因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徐子贸犹疑着,却不敢再问,领命应诺。
……
安国公府的事情很快传遍前朝与六宫,关于因为家族问题,姜宸妃即将失宠的传言更是一波一波出来。
还有一种传言,说的是姜宸妃失宠,是因为她与丞相的风言风语。流言传的一个比一个真,六宫都投以冷眼,好在姜念念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翌日有上元节宫宴,是专门为太后举办的。
姜念念换了身藕荷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颜色既不会出风头,亦不会太显得素净,不尊重太后。
她记得小说里面是有提到这一段的,嘉贵嫔和颂贵妃反目,揭发颂贵妃平日里残害其他妃嫔的恶事,昭帝因此厌了颂贵妃,还晋封了嘉贵嫔为妃位,以做嘉奖。
当时原主已经濒临失宠边缘了……所以女主的晋升速度是开了挂的。
但是这一次会有什么变故,她也不能料到。
因着安国公府出事,姜宸妃地位尴尬,昭阳殿安排的位子并不显眼。反倒是昭帝亲自过问,姜络云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在不起眼的位置,都是不得宠的妃嫔。自然离殿内的火盆远些,姜念念本不在乎排位,只觉得雪夜里的宫殿有些寒凉。
姜络云向那边望了望,有些为难,“陛下,妹妹到底是妃位,怎么可以坐离陛下这么远的位置?底下人做事,也太不当心了。”
昭帝冷淡打断了她,“你那个妹妹,出事第一时间找的却是丞相,想来也不需要朕。”
姜络云神情一滞,才柔声笑了笑,“……陛下当真在乎妹妹,我还是第一次见陛下为女人吃醋。”
昭帝下意识抿唇,道了句“你不必多想”,便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贞宁却搓了搓姜念念的手,忍不住道:“今年内廷司怎么办的事?这么大的雪,娘娘的位子连火盆都没有安置,简直快冻死人了!”
姜念念轻声制止了她,“不必再说了。”虽然她是很想把自己隐藏起来的,然而还是忍不住拢紧了衣裳。
“听闻今年宫宴是殷惠妃安排,她怎么可能将好东西留给本宫呢?”姜念念看她一眼,轻轻提点了一句。
贞宁咬牙,“那她们真是欺负娘娘!”
在原著里面,殷惠妃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引姜宸妃出面同她争辩。这样,就可以让原主在太后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她真的不在乎,自然也不会着了她的道。
然而不多时,内廷司的总管亲自端了火盆上来,还备下保暖的银红撒花大袄,引得周遭的妃嫔纷纷侧目。
姜念念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内廷司的人忙给她请罪,“都是奴才办事不周,没有照顾好娘娘,请娘娘赎罪。这是顾丞相嘱咐奴才的,娘娘该得的,一分不能少。”
后头跟着的宫婢看上去有些害怕,应是替罪羊了。不过内廷司的人素来看碟下菜,她都已习惯了。否则,楚王妃的用度怎么还是很好呢。
但她也没有打算为难她们。“都起来再说吧。”
不过听到那个名字,姜念念身形还是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方才说……是顾长卿大人?”
小宫女说“正是”。
11/107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