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心里猛然一紧。
这个小宫女真正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姜宸妃真正想害的人,是六皇子罢。
惠妃跪在昭帝跟前,死死握住昭帝的胳膊,才忍住心中的悲愤道:“……陛下,若只是宸妃与臣妾的过节也就罢了,可是她今日想动手的,可是陛下您的亲骨肉。请陛下给臣妾做主啊……”
昭帝的脸色亦是冰白。
这下殿内终于不再安静,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只知姜氏盛宠,却没想这姜宸妃心肠竟这般歹毒,已没了陛下的圣宠,却还胆敢在陛下跟前残害皇子!
姜络云面露些着急,对昭帝道,“陛下,我相信妹妹,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昭帝轻抚着她的手,一面宽慰“你不必担心”。姜络云这才轻轻点头,但昭帝的思虑其实早已不在这上面。
每一项罪证都指向姜念念的时候,他又怎么相信她的话。说起来,铲除异己,倒真的有些像姜念念的行事风格。
即使他想保住人,也不知怎么给后宫交代。
姜念念漠然的望着他们。
当昭帝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姜念念则很生硬的别过了头。
现在她终于大概能明白原主为什么极端了,在这样的境况下,她满心喜欢的男子却只安抚着自己的姐姐,对自己毫无半点信任。
虽然她对男主毫无感觉,但现在却设身处地,理解原身的处境。
盛宠之下,其实难副,更何况还是让她成为后宫诸人众矢之的的男人。
“宸妃。”太后也不由蹙了蹙眉,“你要解释清楚,那碗有毒的元宵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其实猜到今日的情形,只是宫斗一环罢了。但她不喜欢任何人争斗牵扯皇嗣身上。
姜念念垂下眼睫,行了一礼。指尖摩挲片刻,才笑了笑说:“荌儿,你认识景乾宫的刘嬷嬷么?”
荌儿的脸色稍稍一变。
宸妃所说的刘嬷嬷,便应当是六皇子的乳母,也就是常在殷惠妃跟前伺候的那位。可她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奴婢……”她屏住呼吸,小心道:“不甚熟识。”
“刘嬷嬷是六皇子的贴身乳母,其实曾是受过本宫的恩惠。你想不到吧?”
荌儿果然瞳孔一缩。少女微微扬起下颌,面庞苍白得有些通透,极是娇美动人,微笑道:“太后,我们何不就让刘嬷嬷来说说,那碗元宵究竟与本宫有什么关系?”
太后点了点头。
其实原主不可能去认识一位低等嬷嬷的,但前几日姜念念就已想到了这次上元宴上的情节。……如果按照原来的剧情,今天就是宸妃彻底失宠的关键了。
虽然姜念念这个人也没有很强的求生欲,但也觉得至少来了一趟,不能让自己就死的这么难看吧。更何况她有牵挂,因为原主还有父母。
所以,她就顺水推舟,将刘嬷嬷救了下来。刘嬷嬷虽一直是小人物,故而才能不引人注目。而她一直留在殷惠妃身边,知道不少秘密,自然就是最能救她的最佳人选。
刘嬷嬷被人带出来以后,撞见殷惠妃时,吓得浑身轻微一僵。
殷惠妃的脸色就更难看了。牙根有转瞬的咬紧,不知是因为这不起眼的奴才,或是刚刚才用了有毒的元宵。
“刘嬷嬷,你不用害怕了。”姜念念笑着说:“这里这么多人,你只要将关于白果的实话说出来就好了。”
刘嬷嬷忙磕了个头,谨慎道:“陛下,太后娘娘……其实,其实今日这元宵里的白果,都是从景乾宫出去的。”
景乾宫是殷惠妃的的住处,而用以投毒的白果怎么会在她那儿呢。
“你胡说!”梅欣忍不住出声怒斥,“你可知今日中毒的人可是惠妃娘娘,难道娘娘她会自己下毒害自己么?!”
刘嬷嬷一行眼泪已经流出来了,“若不是宸妃对老奴有恩,老奴也将这个秘密藏起来了。只是惠妃娘娘,梅欣本是建议您将毒下在六皇子的吃食里,好让陛下与太后心疼。您不愿意伤及皇子,这才转为自己服下元宵,嫁祸宸妃娘娘。这些话,其实……老奴都听见了。”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颂贵妃一笑,冷冷道。
原本她只是打算看一场好戏的,如今见着姜宸妃给自己找来一个老嬷嬷脱罪,不禁觉得好笑。
“宸妃,你自己也说了,你对刘嬷嬷有恩,焉知是不是收买了这个嬷嬷,好嫁祸殷惠妃呢。嗯?本宫却不相信,有人会将毒下在自己身上。”
颂贵妃出身高门,自然也瞧不上殷惠妃这样的家世。不过……若能拔掉姜宸妃这个眼中钉,她还是很乐意帮她一把。
“惠妃娘娘,老奴若有半个字是假的,便是神佛在上,天打雷劈。”刘嬷嬷强忍着眼泪,话显然是对陛下说的,“老奴只是觉得,六皇子还小,您也万万不该拿着皇子争宠啊。”
殷惠妃猝然道:“住嘴。”她转向昭帝,脸上犹是带着病色,“……陛下,您千万不能听信一介老妇之言。臣妾可以提供证据。在内廷司的记录中,六宫之中,唯独姜宸妃的昭阳殿有提取白果的记录。您且细想,若不是今日所用,宸妃拿有毒的白果做什么?”
“你说的当真没有虚言?”昭帝垂眸,冷淡看着看她,“那朕为何要信你找的宫女,却不信宸妃的刘嬷嬷?”
说实话,他从前不是不知将姜氏宠得目无纲纪,他甚至一度以为这事真的是宸妃所做。
不过,即使现在姜氏对他尤为冷淡,许是还在生他的气。身为君主,他也不会容忍旁人作践她的。
……再者,如果惠妃真的有意陷害姜氏,那他更不会就此作罢!
姜念念却悠悠然弯出一丝笑容,在这样的场合中,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陛下。”她起身,淡淡说,“惠妃说的不错,在我这儿,的确有领取白果的记录。”
昭帝抿唇,眸光一冷,“那你怎么解释?”
姜念念看着惠妃,眼睫缓缓一眨,似乎笑了一下才说:“可是陛下,臣妾的白果都晒干封存,放在柜子里很久未用,您可以派人检查。除此之外,少量白果不仅无毒,还可以入药,于人体有益。所以想来,在惠妃娘娘的宫里面,应当就有这样一张药方!”
殷惠妃不由闭紧了眼。
“——那她陷害臣妾的白果是从哪儿来的呢,自然是从太医署开的药方里所取的。”
姜念念缓了缓,望着惠妃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如此,你就可以不经过内廷司的记录领到想要的东西。如果臣妾没有猜错的话,在惠妃那儿搜到的白果,将与今晚掺入元宵中的……一般无二罢。”
——所以,下毒之人就是殷惠妃自己。
而听到这番话,殷惠妃的脸色倏然变白,指甲都根根掐进肉里,才勉强道:“姜氏!本宫那儿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你少来……胡言乱语,魅惑陛下。”
昭帝却极是冷淡的推开了她的手。
姜念念闻言,眉心轻挑:“既如此,就请为娘娘开药方的太医过来,一问便知,娘娘那儿有没有私藏白果了。”
其实她还未开口时,便已让人暗中去了。
现下江云海捧着一蜀锦盒子便进来了,对昭帝禀报:“……陛下,宸妃娘娘所说没有错,刚刚奴才去搜了搜,这惠妃娘娘那……的确是有私藏的白果。便同今夜在元宵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殷惠妃听到这句话时,身形下意识一个踉跄,竟颓软的跪倒在地上。
第18章
若是姜念念再多等一会儿,就是给了殷惠妃时机,或许景乾宫的人就可以将这个机会将证据销毁了。
因为……原著里就是这么发展的,所以,原主自然百口莫辩,直到最后彻底失宠了。而她的姐姐也不曾替她辩驳一句。
而如今,事已至此,一切矛头都指向了殷惠妃。
到此刻,殿内的所有人便都尽是默然。
那些想看姜宸妃笑话的,自是变得兴致缺缺。而明眼人也能看出,毕竟姜王妃还在这儿呢,陛下就是为了她,也会给她妹妹姜宸妃一个交代。
“惠妃,你可真是陛下的好妃子。”太后抿了一口茶,冷然的道:“自己给自己下毒,为了嫁祸姜宸妃。”她环视一顾道:“你们素日里,也便是这么侍奉陛下的么!”
昭帝忙扶住太后的手,声音和缓:“母后不必动怒,儿臣一定严惩此事。”
他看了一眼姜宸妃,指尖收拢:“惠妃殷氏善妒,失德,不配抚养六皇子。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才人,先将六皇子送到长乐宫太后身边抚养。”
“陛下!”殷氏流着泪膝行到陛下身边:“这一次,臣妾也是一时糊涂,才会阴差阳错对宸妃下了手。求陛下看在六皇子的面上,宽恕臣妾这一次吧……”
她的身体因着残余着毒素,本就十分虚弱,如今跪在身边,更显得楚楚可怜。
江云海不咸不淡瞥她一眼,忙让人将她给拉开,唯恐过了病气给陛下。
“妹妹说过来了,就是为了六皇子,”姜宸妃眸子里泛起一丝娇美的笑容,没有避讳胜者的傲然,轻声提醒:“姐姐才应该更安静些。”
殷氏闻言,浑身就一个激灵,恨恨的望着她。
实则她早已对这样的变故魂不守舍,而更另她难以想象的是,姜宸妃竟然知道……会这么多事情。她素日里是多么感情用事的一个女人,把昭帝看成她的全部。
可如今竟懂得收买她身边的人,给她以致命一击。
难道她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么?
“我之前怎么同姐姐说的,惠妃娘娘,你应当没有忘?”姜念念又轻轻柔柔道了一句。
殷氏这才想起来,姜宸妃刚刚提醒过她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为六皇子考虑。
但她却一点没有往心里去。
她做的事情败露,六皇子也不会再归属于她,而今日的费尽心机,也不过是给旁的嫔妃做了嫁衣罢了。
昭帝冷淡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如淬着冰,“事已至此,惠妃体内藏毒,先送回宫医治,再禁足宫中。无旨不得出。”
“陛下……”殷氏怔怔望着眼前的人,几乎流出眼泪来。
这就是她夜夜盼着西窗共剪烛的男子,如今却再也没有机会重修旧好了,君王无情啊。
殷氏隐忍下来,最终脱簪,叩首行礼,“……臣妾有罪,甘愿受罚。只是请陛下无论如何,都照顾好六皇子。”
太后蹙眉,摆手:“你不配再提六皇子!”
宫人都是有眼力的,见太后如此,自然立即就将殷氏请下去了。
昭帝看了姜念念片刻,仍旧是与往日一般无二的美貌,却总觉得她变了许多。他不免有些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明的心绪。
因为那个原因,他亲自将她接进宫来,却任由后宫争斗让她成长至此。
“宸妃,因为此事,朕会好好补偿你。”昭帝认真道,“近日云南进贡的鹿茸极为珍贵,朕让人给你送去。以后,朕都会好好陪你。”
后宫中人无不是脸色微变。
陛下此言,无异于当众复宠。可后宫里的流言仍在,安国公府的案子也还尚未了结,陛下竟丝毫不忌讳,难道还是这么宠爱姜氏吗。
姜念念嘴唇微微翘起一点,心道,所以难道还应该感谢您吗。
那张脸上的神情淡如冰雪,烛火中却透着一丝柔弱娇美,她垂眼说:“那臣妾应当谢谢陛下了。不过臣妾仍觉得,以后这种事还是少些为好。”
姜珞云动作一凝,亦向姜念念伸出手,眼底微微湿润:“妹妹,你快过来。姐姐自然清楚你没有害旁人,好在陛下还了你公允。”
姜念念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姜络云在这一世,还是一个未知数,她还是不能轻易相信她的。
今夜到了这个地步,宫宴自然是要散了的。
正待昭帝准备离开的时候,此时却有一人从外缓缓而入,便是顾长卿。
“陛下且慢,”他淡声笑道,“还有一事,臣要回禀陛下。”
昭帝挑眉:“你还有什么事?”
顾长卿说的便是安国公府贪墨案。
这个案子已经差不多水落石出,而他要专门当着满朝文武、后宫妃嫔的面说出来。根据侍卫回禀,这个案子的背后主使便是长广侯府,还有宫中的颂贵妃。
至于长安城私藏的庄子,还有银两,不过都是嫁祸的手笔罢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颂贵妃脸色都变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顾长卿竟堂而皇之的对自己的母家动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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