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抹了眼泪说:“忘记给娘娘备火盆,都是奴婢一人的疏忽,与总管无关。幸而丞相大人派人提点。大人似乎……还说了什么名册。说谢谢娘娘,他自会投桃报李的。”
顾长卿就坐在右首,神情安然。他一眼没有望过来,深邃冷淡的瞳孔却带着一丝揶揄。
……名单的事,他这么快就猜到了?
姜念念只觉得心里一紧,手指都在逐渐抓紧……明明被算计的人是他,为什么她也有一种心虚感呢。
那份名册自然是朝廷中反对丞相府的人,她留给丞相,可不是什么好心,而是为了握住丞相府的把柄,好彻底为自己所用罢了。
一个是铲除异己的乱臣,一个是无德的天子宠妃,岂不是绝配。
她勉力使自己恢复冷静,周身的血液回流,因着紧张,苍白的小脸逐渐染上绯红。这才微微抬起下颌,极傲然的淡然道:“既是丞相大人送的东西,本宫自是不该要的。你且带回去罢。”
顾长卿听到这句话,却是眼底的笑意渐深。
那小宫女都快哭出来了,“……可若是这样,大人便会责罚奴婢照顾不周!请娘娘大人有大量,宽恕奴婢这一次罢。”
还未等她反应,坐在一边的何才人便轻呼一声,笑着说:“姐姐真是好运道,丞相大人如此关怀姐姐,对我们这些低阶妃嫔却总是冷眼。”
姜念念怎么会猜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微笑道,“妹妹真的有所误会,此番不过是巧合罢了。”
何才人如今只是新人,暂时却也不得宠,但后期却是女主的得力助手。
女主开挂,有一半原因都是因为她。
她这样的话一说出,这下大殿顿时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边投了过来。
第16章
昭帝下意识皱眉。
无论传言是否是真,若那人不是丞相,他身为君主必定会亲手处置!可他偏偏是丞相,他虽是他的臣子,却权倾朝野,他竟不能轻易动他。
“似乎许久都不曾见到宸妃了。”殷惠妃望过来,轻笑一声道:“原妹妹也是在这儿的,本宫倒是以为妹妹不会来了。”
姜念念挑唇,问她:“为何?”
殷惠妃恶意道:“妹妹染上流言失宠,母家又身陷丑事,若我是妹妹,定当日日躲在殿里面以泪洗面,祈求着旁人赶紧忘掉这些事情。”
姜念念又一笑,轻声说:“良辰美景,不与姐姐一起共赏,我却觉得可惜了。”
殷惠妃冷哼一声,不以为意。
太后上一次见面时,对姜宸妃尚有印象,分明是个挺乖顺的孩子。
“宸妃,你过来。”太后招手,笑着替她解围,和缓道:“到哀家身边来。”
姜念念唇角微弯,屈身行礼。复又看着殷惠妃微微睁大的眼睛,缓缓道:“姐姐,若是要做任何决定,都多为自己的孩子想一想吧。”
遂也没有再看殷惠妃,向太后那边去了。
殷惠妃剜她一眼,唇瓣轻轻咬住。似乎终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便是为了她的孩子。曾经盛宠又如何,不也有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一日么?定要将她的恩宠断在这一日,否则,若是日后诞下皇子,威胁的便是她的孩子了。
元宵之夜,宫中上下都挂起了红灯。御膳房早早的就将元宵按照各宫的人数呈了上来,今年的则有各式的果饵。
宫里的老人自然都是不挑的,唯独昭帝新纳的几位嫔妃年纪轻轻,活泼的很,主动挑了几样。
殷惠妃选的是红豆馅,又给她的六皇子挑了些送过去。
“太后觉得,今年的元宵如何啊?”颂贵妃笑着问道,“这里面还有臣妾亲手给您做的。”
太后放下勺子,一面含笑点头,“很好,哀家一年比一年高兴,真是辛苦你们了。”
嘉贵嫔便说:“太后哪里的话。只要您福寿绵长,恩泽四海,便是宫中的后妃共同所求了。”
太后欣慰的点了点头。
正在阖宫上下众人皆在赞叹司造房手工精巧之时,“娘娘,娘娘……不好了,惠妃娘娘中毒了!”这时却从殿内传出一阵惊呼,是殷惠妃的贴身婢女梅欣。
接着便是六皇子呼唤母亲的抽泣声。
昭帝皱了皱眉,安抚好太后,便让江云海前去查看。
一时间,殿内都猜到发生了什么。那些后妃面面相觑,脸色都变了,只等着太医出来回禀。
不过,大家却都有一种相同的预感——
……今晚,这后宫里大抵会出现不小的波折了。
贞宁觉得事情不太对,小声问:“这宴会都是惠妃一手安排的,惠妃自己怎么会中毒呢?难道……是有人要害惠妃娘娘么。”
姜念念眉心一挑,有点不以为然。
她还记得小说里的这一段情节,要害殷惠妃的这个人,其实就是她自己罢。
不过姜念念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安然和旁人一起慢慢的等着。
只半刻钟后,太医便出来了,向陛下行了礼:“陛下不必担心,娘娘中的并非是什么剧毒,只是这元宵馅中掺了不少白果。惠妃娘娘自产后便体弱,不可轻易碰食。好在白果毒性不高,容臣开几副药调理便可。”
昭帝略一颔首,“去吧。”
何才人抿了抿唇,有点迟疑的小声问:“……这白果既带有毒素,又为何会轻易入了我们宫宴的元宵之中呢?”
“正是,”方贵人也忍不住低呼,“该不会是有人故意所为罢。”
她想说明什么,明眼人自然一听就听出了。昭帝薄唇紧抿,“江云海,严查此事。”
江云海连忙领命。
听闻这句话,顾长卿清冷的目光落到姜念念脸上,只如此一眼,便挪开了。
这目光没有什么波动,藏着的情绪更是极淡,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罢了。
眼里唯独只有信任,就仿佛是在看一眼最得意的工艺品,精致得……不容世上任何旁人的观瞻。
而姜念念也注意到了,抬起下颌,冲他回看一眼。
“一起来看戏呀”的眼神。
顾长卿:“……”
不知过了多久,江云海才带着的太监侍卫回来了,抹了抹额头的汗,身后带回来一个丫头。
模样清秀,年纪轻轻,动作却是从容不迫的。
见到陛下,她立即下跪行礼。
昭帝淡淡问:“这是谁?”
江云海偷偷看了姜宸妃一眼,才小心翼翼的禀报:“……是宸妃娘娘宫中的低等宫女,方才奴才遇见,她便说……今日给惠妃娘娘下毒,都是宸妃娘娘的主意。”
昭帝心头一震。
小丫头也磕头,带着哭腔道:“……奴婢名荌儿,确是伺候宸妃娘娘的低等宫女。只是……这件事,奴婢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请陛下定要明察秋毫!”
此言一出,殿中的目光再度集中在宸妃身上,或狐疑,或不屑,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于是姜念念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小宫女。
——说实话,根据小说里的描写,昭阳殿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穿过来时间也不久,所以压根记不全。
而她现在眼前的这位荌儿,更是基本没有在她的脑海里面出现过。
面对她的说辞,姜念念也只能很茫然的回望着她了。
昭帝蹙眉,冷道:“你怎么知道是姜宸妃做的?”
荌儿含泪叩首:“因宸妃娘娘给贞宁姐姐下令的时候,正好被奴婢撞见。奴婢原本实在不敢说,可后来宸妃娘娘以奴婢的家人为要挟,要封住奴婢的口!奴婢心系父母,实在忍无可忍……只求能寻求陛下您的庇护……”
贞宁脸色都白了,指着荌儿怒斥:“你真是好糊涂!平日里我们待你不薄,你今日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真的。这般污蔑娘娘,究竟是为了什么?”
姜念念的眼睫缓缓一动,眼波中却只藏着淡笑:“让她说完罢。”
迎着姜宸妃冷淡的目光,安儿心底猛然暗惊一下,揪了揪衣裳,仍旧继续说了下去。
……
然而与此同时,嘉贵嫔的注意力却一点都没有在这场闹剧上面。
身边的青雪悄悄来到身边,轻轻说:“……娘娘,奴婢去打听过了,昨日亲自接安国公出大理寺的,的确是丞相大人。他们……都说这和宸妃娘娘有关。娘娘你说,顾大人这又是为什么?”
徐芷妤怔然片刻,才自嘲的弯唇,“……原来,他也有这么好心的时候啊。”
……所以,她当初只是想将他从神坛上拉下来,设计他和妃子有私,难道还倒真的成全了他们的风月故事么?!
徐芷妤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抓着酒樽,饮了好几口。
她如今当真是后悔极了,作茧自缚,大抵便是如此。她原本还以为,顾长卿这般清冷自持,沾上这等风言风语,只会愈发厌恶那种张扬娇纵的女子!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阖上眼帘,手指下意识捏紧了袖口。
席间,正在荌儿那丫头闹腾的时候,顾长卿却蓦然起身,从座上离开。
徐芷妤心底一沉,交代好宫婢,竟也鬼使神差尾随而去。
离开宣室殿后,几位玄纹劲装的宫卫悄无声息停在丞相跟前,极为恭谨,低声禀报了什么事情。
顾长卿微微颔首,复又嘱咐了几句。
“是谁在那儿?”他皱眉,忽然问道。
周遭的侍卫随即握紧了手心里的剑鞘。
嘉贵嫔笑了一声,有点微醺,握着墙,向那边走过去。
这宫城绵延数十里,红灯挂在青色廊檐下,随风轻曳。景致只余下温柔,可是人心何时这么温柔过?
“有事么?”顾长卿语气很沉,没有看她。
“丞相大人。”徐芷妤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您现在又想做什么?难道还准备找人去帮姜氏么。”
顾长卿眼眸微动,没说什么。
却只听她声音一抖,继续道:“顾长卿,你可知你是丞相,可宸妃姜氏,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啊……你又打算如何帮她!”
“哦?”听到这句话,顾长卿的眼神反倒温和起来,夹杂着淡淡笑意。
她真的需要他帮她吗。
一个连朝臣名单都能得到的女人,丞相府也鞭长莫及之事,对殷惠妃的那点招数,她又会需要什么帮忙。
他只不过是想,就在今夜,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罢了。
第17章
“顾大人也许还有所不知,”徐芷妤只是笑笑说:“陛下虽宠爱她,也只是因为容貌肖像姜王妃。陛下最喜欢的却是她姐姐,连陛下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人,值得大人您为她留心么。”
顾长卿微不可查的蹙眉:“娘娘多心了。”
他身着玄青色羽绉面鹤氅,脸庞仍是清隽淡雅的,言语却凉薄到了极致。“贵嫔娘娘,日后若是再不收手,恐怕对娘娘不好。臣可以让娘娘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他轻声道。
徐芷妤一怔,竟是本能打了一个寒颤。
但顾长卿已提脚离去。
顾丞相的手段,她心里是很清楚的。他说的收手,难道是……他已经知道了安国公府的变故与她也有关系么。
徐芷妤失神的望着他的背影片刻,自嘲道,她平日……不连逾矩的机会都没有么。
但在转瞬后,那张美人面又很快恢复应有的冷静、沉稳。
而与此同时,宣室殿内,昭帝正让人严查殷惠妃中毒之事。后宫贵人、满朝文武,谁也不能离开。
一个低等宫女指证宸妃给殷惠妃下毒,自然会是引起不小的风波。
听那荌儿将话说完,姜念念心里都悄悄绷起了一根弦,心里仍旧有一点担心的。但面上还是淡淡的:“荌儿,你确定指使贞宁去御膳房投毒的人是本宫么?在陛下面前撒谎,那可是死罪。”
荌儿额上都淌着汗:“奴婢自然不会忘。……若不是娘娘威胁了奴婢的家人,我也不敢站出来指认娘娘!”
这时,堪堪醒过来的殷惠妃也被扶着出来,见着姜宸妃后,虚弱的身子微微僵住,咬牙道:“……我与昭阳殿也不过口舌之争。妹妹,你又何必如此?”
她那贴身宫女梅欣却小声哭诉道:“……娘娘有所不知,那碗元宵本是该给六皇子的,可六皇子不用,这才转给了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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