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来还以为他会手下留情,原来他这个人凉薄的心性,根本就远在她的想象之上!
“顾长卿,”颂贵妃冷冰冰的看着他,“为了帮一个嫔妃,陷害自己的父亲。你可真是陛下的好臣子啊。”
“是不是陷害,一查便知。”顾长卿身着一身素氅,轻抿着唇,弯出一道清淡的弧度。在那张病弱苍白的面上,显得温柔又安宁:“安国公忠正两朝,宸妃将门之后,臣不保她又该保谁呢?”
他环视一顾,抿唇,方继续道:“若有人再敢陷害忠良,上行下效,无论是谁,我都绝不会再允许一个字!”
徐芷妤听闻这句话时,嘴唇微勾,极是微妙。
说到底,什么忠良,不过是丞相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后宫本就是尔虞我诈,难道这世上就只有她姜氏位高一等吗?!
昭帝忽然道:“丞相,你逾矩了。”
“哦,为何?”顾长卿眼眸稍弯。
昭帝语气很沉道:“不管她的母家是不是冤枉的,都是由朕亲手定夺。丞相,这和你有一点关系吗。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顾长卿挪开视线,忽然安然轻笑起来。他是什么身份,权臣,乱臣,世人说他目无纲纪,以下犯上。
但他也是站在万人之上的。
“可是,据臣所知,”顾长卿悠悠叹起来,“姜王妃回京,陛下大抵多年的心愿已了。想来也不必为难宸妃了。陛下不是一直将她,当做王妃的替代品吗?”
他的声音很轻,别人丝毫分辨不出,却足以让陛下听清了。
昭帝骤然打断他:“顾长卿,谁准你揣测君心的?”
顾长卿仍旧望着他的眼睛,蓦然弯唇道:“难道臣所说的都是真的,所以陛下才会如此恼羞成怒?还是说,时间久了,陛下忽然发现,对一个替代之人,也是有感情的。”
姜珞云就坐在陛下近身,面上温柔如水,但心底却下意识一紧,玉白纤细的十指逐渐收拢。
她下意识看向姜念念,她竟然还是一副豪不在意的模样。
宫城里仍旧是有雪的,落到廊檐上,还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昭帝低声道:“无论朕将她当什么,你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跟朕提起她来。”
顾长卿则只是微笑:“可惜了,我是一个臣子,却也能在朝堂上拥有比陛下更大的权力。”
昭帝微微一僵。
这么多年,丞相府苦心经营,或许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这却是顾长卿第一次如此言明。
姜珞云轻声问他:“外人都说,陛下宠爱妹妹这么久,是因为她的容貌。但是,是不是终其根底,陛下对妹妹是有感情的。否则,何以如此在意丞相对妹妹的关心?”
昭帝一时回答不上来。
因为连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是君王,所以才应该得到她,由不得一个臣子觊觎。即使初心是寻一个替身,但这么久了,这份习惯里却也未必没有过真心。
姜络云忽然想到,在上一世,姜念念从头至尾都没有得到昭帝的真心,难道这一世,连这一点都会改变吗。
如果这一世昭帝的感情改变,那她所做的,想留在他身边的努力难道会付诸东流吗?!
第19章
而同时殿内还有许多人,不过自然都是有眼力的。见到丞相与昭帝发生争执,都知趣的退下。毕竟这二人,谁都不是他们能吃罪得起的啊。
顾长卿却吩咐:“先将长广侯囚于府中,禁颂贵妃与府中通信,一切事宜,待诬陷安国公府贪墨案查清,再作决定。”
宫内的侍卫已经上前去了,颂贵妃的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顾长卿……你大逆不道,辜负家门养育之恩,可真是父亲的好儿子啊。”
顾长卿的唇角带着点讽意,只是敛眸说:“既我难尽子女之职,还请娘娘代为尽孝。”
“你少来道貌岸然了……”颂贵妃已经被侍卫请走,然而传来的声音里尤带着惊恐:“你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架空父亲的权力,好一人操纵朝堂吗!”
“陛下……求您宽恕臣妾,臣妾都是不知情的啊……”
昭帝皱了皱眉。
此时殿内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连太后也被一早察觉的江云海提早送回宫中。
顾长卿则对贵妃的话似乎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微笑着,温和的道:“陛下,连臣方才问的小问题,您都不愿回答么。”他望着昭帝,一字一句说:“即使宸妃娘娘曾只是您的宠妃,时间过了这么久,您是否也有几分真心了。”
这声音极轻,自是不会落入外人耳中。
姜念念缓缓垂了一下眼,心里转过许多念头,极是得体、淡淡的说:“丞相大人,何必如此为难陛下?陛下富有四海,无论真心在哪,臣妾都不应在意。因为,您是陛下呀。您说对不对?”
昭帝瞳孔微缩了一下,淡淡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女。
从前姜氏娇纵,绝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正是因为她变了,所以才引人注目。
“以前是臣妾不懂事,无论陛下真心在哪儿,臣妾都不会再有意见了。”少女弯唇,微笑着看向他。
虽然根据原著里面说的,身为君王,昭帝不用在意任何人的感受。他制衡朝堂,推行良策,的确是一个贤君。
但他却玩弄了原主的感情。
所以,这样的男人当然不值得她费心神去考虑了啊……
而落在昭帝眼里,宸妃的面容还是和昔年的时候一般干净娇美,这么久一点变化都没有。
当她说刚才这句话时,他的脑海中却莫名想起很多记忆。
他竟然记得她曾经为他做过的每一件事,甚至发过的每一次脾气。
每次他提及旁的妃嫔,她都会毫无例外吃醋,然后去暗中极力刁难那个妃嫔。
所以,后宫人人才说宸妃姜氏恃宠生娇,简直是天生的狐媚子,无法无天、目中无人。
但是正是这样一个女子,方才却直言说,她已经不在意他是否真的喜欢谁了。
而这一切的变化是从什么开始的?……正是从她知道他只是把她当成她姐姐的一个替身。
不知为什么,昭帝心里忽然间有一种莫名的念头,他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姜念念见他不回答,才转过身去,对姜珞云笑了一下,“姐姐,你觉得呢?”
姐妹二人的容貌虽极为相似,可到底有很大的差别,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姜念念还是鲜活姝丽的少女模样,许是因为廊州的风水,姜珞云耽美眉眼清冷柔美许多。
“妹妹,”姜珞云沉吟片刻,正欲解释,姜念念却已拉住她的手,笑了笑说:“姐姐不必多心,若姐姐真的喜欢,我都会尊重姐姐的决定。只是……姐姐不要辜负楚王就好。”
姜珞云的嘴唇动了动,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最终按捺下来,柔声说:“姐姐也并不奢望其他的,只要能一直陪在妹妹身边,就很好了。”
姜念念亦含笑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妹妹先回去了,姐姐也早点休息。”
姜络云笑着应“是”,本能看了看昭帝,他却也没有想留人的意思。
“丞相,你今夜如此一出戏。天下人都会知道你是一介乱臣了。”昭帝不咸不淡的道,“在世人眼中,你输了名声,配不上任何好的女子。”
“天下谁不说臣是一个乱臣?”顾长卿没有看他,唇角噙着淡淡微笑,似乎毫不在意:“可是陛下,就是这样一介乱臣,替您打理了朝野上下,还有南北十四郡。”
昭帝的唇角逐渐紧绷起来,“可你亦要记得,这都是朕的东西。”
其实顾长卿心中很清楚,昭帝实则有才之君,但他已跟随先帝在朝多年,从少年时,便已是淌着血走过来的,所以才会如此手腕凉薄,甚至在年轻的君主之上。
而凉薄,便是脱颖而出最好的办法。
上元佳宴本是合宫团聚、热闹喜庆的佳节,然而因为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案子,接连罚了两位妃嫔,宫中的气氛却难免蒙上了一层阴影。
翌日,碧粹宫中。
从宫宴回来以后,姜珞云却没有用饭。伺候的宫婢却是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一言不敢发。
她梳妆好,瞥过去一眼,问:“为什么今日陛下没有召我过去?”
宫婢这才小心的说:“……从宫宴结束,听闻陛下难得喝了些酒,竟是醉了,就宿在书房中。”
姜珞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那我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出去罢。”
“等等,”待到宫婢准备退下时,她却又忽然又道:“你们把这些年陛下给昭阳殿的赏赐给我看看罢,内廷司应是有记录的。”
宫婢面面相觑,狐疑:“娘娘看那个做什么?”
姜珞云却只是说,“你们快些去取便是,何必问这些呢。”
宫婢便再不敢问了。
其实,她只是……想看看这些年里,昭帝对姜念念的恩宠到底有多深,和前世有没有变化。
她是姜家长女,出身名门大族,并非不是心高气傲的女子。只是无奈先帝赐婚,她才远离京都嫁给先帝幼子。而楚王的封地在廊州,边陲常年阴雨,条件低简,姜珞云嫁至楚王府后便常年染病。直至最后忧思成疾,药石无医。
她心中不是没有怨的,怨昭帝不顾当年青梅竹马的情分,宁愿给她的妹妹万般宠爱,也不给她任何荣宠。
在她渐死时,她才依稀后知后觉的听说了长安的传言。昭帝宠爱姜宸妃,并非是真的将她捧在了心尖上,而是因为姜宸妃面容极似她。所以……昭帝一直没有忘记她的。
而且,还有一种传言,便是昭帝顶着前朝后宫的压力久不立后,就是因为他想将皇后的位子留给一人。
可事到如今,姜珞云都还记得前世时,自己是如何抱着遗憾的心情赴死。若……她能再活一世,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才是昭帝的真爱,无论如何,都会为自己争取一番的。
好在,如今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所以,为了避免前世的事情重蹈覆辙,她一定要留在长安!得到陛下的恩宠,这样才可以不再回到廊州那个地方去,避免前世的早逝。
姜珞云坐在妆奁台前,握着那把陛下送来的青玉紫檀梳篦,不由合上了双眼。
但是姜念念却不这么想,说实话,她给昭帝说清以后不想争宠后,简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样……就不用提心吊胆会被后期的女主虐死,或者……又被重生的白月光给pk掉,最后落得一个声败名裂的下场了。→_→
而且至少现在,还是锦衣玉食、吃饱穿暖嘛。
园子里有回春的迹象,午憩的时候,贞宁跑进来,笑着说:“娘娘,园子里的雪都化了,还有不少早春的花都开了,奴婢陪娘娘一起去瞧瞧罢。”
她难得心情这么好,就欣然答应了,还换了身沉香色花梅梅纹百褶裙,清亮的颜色,看着叫人尤为舒心。
丞相也是在此处的,他正在园子里等着尚书台关于长广侯府诬陷案子的批复文书。
“大人脸色怎么了?”姜念念见完礼,才故意问:“怎的还是这般,难道连自己的药都不肯服么?”
“娘娘,你待人真是难得这样的好脾气。”顾长卿的面容仍旧苍白到极致,比之大殿之上,神情却温柔很多,带着点揶揄:“娘娘昨日惹怒陛下,今日还是这么心情怡然。都没有让太医来瞧瞧,莫不是神志出问题了?”
姜念念唇角一弯,扬起下颌,却说:“陛下不高兴才好,若是陛下像从前那般,我还要日日去想,怎么才能对付后宫里想要我的娘娘们。”
还要应付这个男主。
“可若是这样,后宫都会嘲笑娘娘失宠。”顾长卿暗暗失笑,“娘娘也不在意么?”
姜念念摇头,“我不在意。”
她的目光落到顾长卿身上,心里又本能想起原著里写的,丞相自小被凌虐,素来冷心冷情,连杀人都不会眨一下眼。
他在朝野中的手段无人可及一半。
可现在他的神情,却又和那个时候判若两人。
他这么看着她的背影,唇角轻微上扬,心里却有些狐疑。在那些替身的传闻之前,他记得帝妃也是极是恩爱的。
难道宸妃,对陛下当真一丝真心都没有么。
而就在同时,这个消息也由园子里的内侍传到了昭帝耳中。
江云海脸色比主子更难看,心中暗骂,这小子这么没有眼力专门来禀报这种事情,受罪的难道还不是他这个总管。
昭帝听闻后,却并没有为难,只是垂眼,沉默了一会儿,冷冰冰说:“……原以为她只是一时气话,故意激朕。没想到这一次,宸妃当真不放在心上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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