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我心上人之物,我何错之有,”郑二郎被提仰起脖子,却依然低着头,嘴角弯成一个弧度。
郑父盯着他的脑壳顶,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是哪位女郎有此殊荣啊?”闯下此祸的崔氏叔父忙打圆场问。
郑二郎慢慢抬起脑袋,一字一句地道,“崔氏……”
而就在此时,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一个穿着暴露衣衫、显得袒胸露乳般的女郎,一把抱住郑二郎的腿,哭道,“二郎,”她又去抱崔父的腿,“二郎与我崔大娘原已海誓山盟,白头之约,以帕为信……”
此番变故,惊得全场人都有些懵比,隐隐觉出不对。
“那个跳胡旋舞的女郎,当真能混进去?”刘华踱来踱去,忍不住问道。
“正值夜宴,防备本就松,宾客众多,人员混杂,”卢绚坐在窗前,浅浅地打了个哈欠,“你属下都能扮成女郎混入,一个真娘子又怎会进不去。”
“再说,不是有不良人吗?”他斜了刘华一眼道。
“你竟让她去扮一个莫须有的崔娘子,亏你想的出来,”刘华忍不住笑道,“这场夜宴,恐怕会成一场闹剧。”
“那也是他们应得的,”卢绚道。
刘华站在窗边,看向对面的郑府,“你不是困了?怎还不回去休息。”
“总要看着十三娘从那府里走出来,”卢绚淡淡地道,“我才放心。”
第88章 后续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鸽了两天又是短小,前天作者君下班回家生理痛到直接跪路上了,昨天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实在没时间写,今天恢复了一些。跪求原谅qaq月光如青青的一层烟雾, 崔清笼着这层青雾, 若有所思般抬眼望向一栋花枝招展的小楼, 依稀可见窗边模糊的人影。
她心里一动,来不及细想,低头钻进马车。
“她走了,”窗里的刘华转着手里的瓷碗道。
卢绚“嗯”了一声, 松手放开帘子。
崔清当天晚上回去便将手帕丢失之事告知郑氏, 惊得她一脸惨白,险些摔了手里的杯子。
“难怪……”她愧疚地从睫毛底下打量崔清的神色, “我听闻前院似乎出了点事。”
因着方才的闹剧,郑父脸上着实不好看,面子都被丢尽了, 等送完宾客, 关起门来, 拿起院子里的苕帚就打,郑二郎也不躲闪, 直愣愣地由着他打,直把苕帚的柄打断了两根,后院的郑夫人才接到消息, 匆匆赶来。
一见二郎鲜血淋漓的惨象,郑夫人当下哭道,“郎君,好好的日子,怎么如此动怒?”
“倒休提这话, 你们干的好事,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打了一顿饭功夫,郑父也累了,把苕帚一扔,冷眼道,“明日我就给二郎聘个女郎来,那崔家娘子,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说着他接过小厮的帕子擦了擦,背着手径直而出,郑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郑二郎趴在地毯上,衣衫已被打烂了,气息微弱地道,“阿娘,原是我贪心的。”
他原本丢了那帕子,却神使鬼差般又捡回来,当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还真不记得了。
“二郎啊,”郑夫人哭得几乎晕过去。
“原来如此,”崔清心情复杂地道,没想到卢绚竟用这样的手段帮她脱身,只是这样一来——“你从前的那些帕子,绣着标记的,都烧了吧,”郑氏着意道,“若是花花草草倒还好,只是绣着崔字的,一概不能留了。”
崔清应是,不免有些头疼,针线活她从未学过,绣着“崔”字的帕子又占库存的绝大多数,全数付之一炬,未免捉襟见肘,绣工与书法一般,得靠自己动手练,初学者的水平行内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那郑二郎也不是个好的,”郑氏恨恨地道,转而软语安慰,“相看之事,且等今日风头过去再说罢?”
此话正中崔清心坎,忙应了。
没过几天,她便听郑氏传来的消息,说郑二郎聘了名端正大方的女郎,乃是郑夫人的远房表亲,虽属五姓,却是隔了不知多少层的旁支,继母连道晦气,仿佛崔清的身价都连带着跌下去了般。
郑二郎的婚事很快定了下来,就在明年春季,而崔十七娘的婚事也不远了,她即将远嫁,身为堂姐妹,崔清自要到场,与她添妆。
许是亲身送自家姊妹出嫁的缘故,人群里的崔暄一夜之间长大了般,举手投足沉稳了许多,没有当初那么跳脱,崔清随郑氏向里走去,于拐角处一抬眼,便看见卢绚从走廊那边走来,他身着一袭青衫,午后的阳光隔着树影漏在他身上,深深浅浅的斑点落了一身。
他也抬眼看来。
第89章 送别
自上次事后, 崔清还是第一次见卢绚, 她有心上前道谢, 碍于郑氏在前,频频以目送之,卢七郎自然察觉,他忍不住摇头叹气, 心道, “傻丫头,你后娘看着你呢。”唇角却不自觉翘起。
待让卢绚过去, 郑氏拧了拧帕子,仍踟蹰道,“十三娘, 你可识得那位郎君?”
“是旧相识, ”崔清答道。
郑氏“唔”了一声, 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想着心事,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不一会儿便来到十七娘的院子里,正有三四位女郎围着十七娘说话,见着她们皆起身行礼, 郑氏应景地嘱咐几句,添妆过后便识趣地离开了。
“十三娘,”十七娘一把握住崔清的手,眼底含泪,“一想到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们……”
她穿着家常的小袄, 只脸上着了妆,因是远嫁,并不在长安拜堂,行事便稍微放松了些,听她此话,身旁的娘子们都上前柔声安慰,一位娘子甚至滴下泪来,惹得其他人连连劝说,勿要在大喜的日子哭泣,不吉利。
“那是郑家娘子,”卢八娘走至前来悄声告诉崔清,“与郑二郎定亲的那女郎,原本不熟,可是不知听闻了什么消息,添妆之后滞留于此,也不知何故。”
崔清心下了然,想必郑家娘子匆匆被订出去,心下忐忑,或许打听到自己的消息,特地上门等候来着。
其后,果不其然,崔清更衣出来之后,郑娘子找了个借口出来,在廊下堵住她,先行了一礼道,“见过崔娘子,”她隐秘地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丫头,顾不上要求屏退左右,开口便道,“崔娘子救我。”
崔清心里一惊,仍装不解,“郑娘子此为何意?”见她说得如此严重,崔清只好让丫头候在一侧,以免有人偷听。
“崔娘子许是不知,我被定与那郑家二郎,初见,隐隐觉得不对,”郑娘子快速地道,“还以为我多心,可是……我听闻崔娘子也曾去过郑府上,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她的双眼绽出希望,仿佛十三娘是她最后一根稻草。
崔清与郑娘子素不相识,本不愿惹麻烦,无奈她的观众们皆是热心肠——或许可以说,他们唯恐天下不乱,一个劲地怂恿她给此事添些波折,甚至以打赏诱惑,崔清并不贪财,可话说到这份上,她再不接梗,便是不识趣了,“你若是不满意这桩婚事,”她顾左右而言他,“大可以禀告父母,又何必来找我呢。”
郑娘子一时语噎。
[很明显嘛,这桩婚事的诱惑太大了,]观众们看到自己期待的把戏,不禁连弹幕都多了数十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有风险,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拒绝的。][郑二郎长得人模狗样的,要不是知道他的品性,相亲碰到他我也按捺不住啊。]“不管你来找我为的是确定什么,”崔清思忖道,“我恐怕无法给你你所想要的答案。”
她抱歉地耸了耸肩。
郑娘子眼睁睁见崔清带着丫头而去,眼睛慢慢低了下去,落在自己的新绣鞋上。
崔清添的是一小盒金元宝,其他娘子暗笑她俗气,唯有她自己知道——若安史之乱来时十七娘还活着,这盒小金元宝或许能救她的命。
十七娘不以为意,珍重地收好,她使一个眼色,其他人会意地退去,给她们堂姐妹留下说话的空间。
“十三娘,”十七娘拉着崔清的手,竟无语凝噎,好半会儿才道,“我可算要走了。”
崔清每每在病床上挣扎一时,都仿佛与世间诀别一次,她自认为已看淡生死离别,可见十七娘还是初中生的模样,未免动容道,“若是不想走,就多留几年罢。”
“何必说这些孩子话,”十七娘被她逗乐,指腹抹去眼角的泪滴道,“反正都要经这一遭,早走晚走又有何区别,我只是舍不得你们。”
崔清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生怕弄乱了。
“你听我说,”十七娘看进她的眼睛里,“谢谢你,让我见识到那么多不一样的世界,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地牢的时候吗?我害怕极了,但想到有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若没有崔清,她定是不敢与兄长去的,但十三娘不同,她如此坚定,仿佛就算只她一个人,她也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卢七郎是一位好郎君,”她不舍地放下那一丝牵绊,“他心悦你,十三娘,我看得出来,你也对他有意……”
“十七娘!”崔清一把打断了她的话。
十七娘似瞧出她的慌乱,吃吃笑了,“记着我的话,我只愿天下有情人,终得眷属罢。”
当夕阳西下,拉长一道道淡灰的影子,崔清站在檐下,目送载着十七娘的马车远去,方后知后觉般意识到——
她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十七娘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至少,她还有时间对十七娘说再见。
可是,她从未对自己的母亲说过。
她从未与母亲好好地告别过。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第90章 提亲
“你在想什么?”周筝一手支着桌, 俯身问。
陈仁叉掉屏幕上的直播间, “她的那封信, ”崔清孤零零的背影在一片秋叶里格外凄凉。
周筝半晌没说话。
自十七娘走后,崔清身边骤然冷清了不少,日子一天天过去,月圆之夜, 她与一家人吃了顿简单的饭, 郑氏时不时眺望远方,脱去初来长安的新奇, 她开始想念自己远在荥阳的孩子。
中秋过去没几日,卢绚突然登门拜访,崔父留他书房长谈, 送他出府, 捻须而笑。
府中消息传得极快, 尚未到晚饭,崔清便听见自己的大丫头墨香在廊下和黄鹂嘀咕, “……此事当真定了?”
“十有八九呢,”黄鹂脆生生地道,唬得墨香赶忙捂住她的嘴, 左右打量一眼,才道,“促狭儿,惊着了娘子,我看你如何是好。”
黄鹂只乐呵呵看着她笑, 墨香又是笑,又是叹。
“说什么呢?”崔清推窗道,惊得两人骤然分开,低头请罪,“没……没什么。”
崔清眼睛只往她们身上一转,“去吧,别杵在这了。”
两人行礼,手牵着手往外走。
崔清靠在窗边,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挥着,本已入深秋,天气渐凉,奈何她心浮气躁,总想找些凉意。
她如此聪颖之人,岂会察觉不到院里的流言?按理说,她该大大方方地向自己的继母查证,示之以方。如一个小女孩般在房里坐立不安,想东想西,委实不是她的作风。
话虽如此,她脚下却如扎根在地般,挪不动一步。
除了一丝隐秘的欣喜,压在崔清心头的,是更多沉甸甸的烦闷。
结婚嫁人,在现代本就不容易,更何况在隔了千年时空的大唐,还有直播……
[你要是在古代成亲,那直播时间会慢慢减少的吧,]她回忆起心理小组发的那些弹幕,[这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时间点,它代表你在融入这个时代,想一想,两个人共同生活,你势必要考虑到对方的隐私。][而且,我们也希望你慢慢减少直播时间,因为我们隔着那么多年,对你来说,我们是触不可及的,你的家人、未来的丈夫和孩子,才是真实的,虚拟的世界固然美好,但你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不管它有多么陌生,多么残酷。]崔清摇着团扇的手缓缓停下,她叹了口气。
三日后,崔父问她的意见,崔清只点了点头。
“卢七郎素有才名,阿父原本担心他性子古怪,不过他那日上门,倒是彬彬有礼,想来传言有误,”崔父难得地翘起了嘴角,活像一尊乐呵呵的弥勒佛。
原本以为女儿的亲事只能在鳏夫和大龄青年里挑,猛地从天上掉下一个乘龙快婿,怨不得他如此高兴。
崔清在心底撇了撇嘴,性子古怪是真的,彬彬有礼才有假好吗!
然而,在定亲之前,她提出要见一见卢七郎,这并不是什么无礼的需求,而且,卢绚登门一事传得长安城五姓七家众所皆知,见一面不算僭越。
第91章 完璧
作者有话要说: 同姓不婚的确是我疏漏了,在此把嫁入郑府的娘子改叫”王娘子“会面的地点定在崔叔父的府上, 橘红的秋叶风里颤抖, 在地上叠了一层又一层。
崔父站在阁楼上, 摩挲着栏杆的纹理,目送一青一蓝两道身影在枫叶里走走停停。
谁都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当崔清归来之时,她好像卸下肩上无形的束缚, 笼在她身上的忧郁如阳光下的薄雾般消弭一空。
看来, 他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崔父拈须而笑。
请期之日, 卢绚托人送来一枚玉印,正是崔清的“前夫”李三郎死前留给她的,那枚玉印装在一个小小的香囊里, 仿佛完璧归赵般, 崔清对着日光打量笼着温润白光的玉印, 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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